惊悚小说(一) 离开上海的时候,台风已经远去了,天空中偶尔飘起一些雨丝。叶萧静静地倚 在车窗边,看着窗外的江南田野。 长途大巴飞驰在高速公路上,终点站是K 市的西冷镇。叶萧坐在最后一排座位 上,心里想着昨天早上收到的信。那是周旋从幽灵客栈寄出的第十二封信,难以想 像信里的内容会是真的,总之叶萧是百思不得其解。而且,昨天那封信和前几天的 不一样,最后并没有落款,结 尾的一行字是——“叶萧,救救我。” 或许周旋已陷入了绝境,难道真像信中所说,被拖进了大海?既然这样,他又 是如何给叶萧写这封信的呢?他又是如何寄出,叶萧又是如何收到的呢?不过,从 第十二封信的信封来看,和前面几封信一样,邮票上依旧盖着西冷镇的邮戳。 昨天上午读完信以后,叶萧接到了来自医院的电话。医生在电话里告诉他,周 寒潮已经在凌晨五点去世了,死因为心肌梗塞。当时,叶萧只感到眼眶里一阵发热, 但医生说周寒潮是在睡梦中死去的,死时并没有任何痛苦。 当叶萧放下电话的时候,他已经下定了决心:为了周旋,也为了周旋的父亲, 不论遇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他都要去一次幽灵客栈。 也正好是在昨天,叶萧手头的那桩案子顺利侦破了,他终于得到了三天的假期。 清晨,叶萧坐上长途汽车,踏上了前往幽灵客栈的旅途。 下午两点,大巴开进了西冷镇。 叶萧身上只带着简单的行李,下车后先在镇上转了一圈。和周旋信中描述的一 样,这个镇子富裕而繁华,街上开满了各种市场和娱乐场所,一路上可以听到许多 不同的口音。 他并没有进入西冷镇的老街,而是先找到了西冷镇邮局。叶萧向邮局出示了他 的警官证,找到了负责荒村那一带的乡邮员。 乡邮员告诉叶萧,最近十几天,每天都能从荒村的邮筒里开到一封信,信封上 的寄件人地址是幽灵客栈,而收件人地址是上海,但从昨天开始信就没有了。 叶萧请乡邮员带他去幽灵客栈,对方犹豫了片刻,还是答应了叶萧的请求。叶 萧坐上了乡邮员自行车的书包架,乡邮员吆喝了一声:“小心了。”便踩动踏板窜 了出去。 几分钟的工夫,他们就骑出了西冷镇,来到了乡间的小路上。叶萧小心地坐在 自行车后面,乡邮员的车骑得让他心惊肉跳。几十分钟后,他们就经过了荒村,叶 萧注意到了村口的邮筒。 然后是一段起伏的山路,在乡邮员吃力地骑上一个高坡后,叶萧遥遥地望见了 大海。现在是下午三点,天空中布满了云朵,远方黑色的大海让人心情压抑。 终于,他看到幽灵客栈了。 那栋黑色的古老建筑物,孤独地矗立在荒凉的海边,给人的感觉是阴郁、沉闷、 绝望——正与周旋寄给他那张照片里的一样。 在距离客栈几十米的地方,乡邮员就原路返回了。 此刻,叶萧一个人站在客栈的大门前,看着这栋在周旋信中描述的建筑。 现在就要闯入这幽灵客栈了。 叶萧用拳头敲了敲客栈的大门,他在门口等了半分钟,心里七上八下。 忽然,那两扇门被打开了,一张丑陋无比的脸探了出来。 尽管已经有了心里准备,但叶萧还是被吓了一跳。周旋说的没错,这张脸给人 的第一印象就是《巴黎圣母院》里的“卡西莫多”。 “你叫阿昌,是吗?” 阿昌显然感到了意外,他怔怔地点了点头,然后就把叶萧放进来了。 幽灵客栈的大堂,就和周旋的信中所描述的一样。叶萧特意看了看墙上的那三 张照片,果然如此。还有墙下的柜子,放着一台老式的电唱机。 叶萧挤出了一丝不自然的微笑:“阿昌,你认识周旋这个人吗?” 阿昌张大了嘴巴,似乎被叶萧吓到了。叶萧拿出了纸和笔,交到阿昌手中说: “我知道你不会说话,但你可以听到,也可以写下来。” 哑巴阿昌的手在颤抖着,许久才拿起了笔,在纸上写下了几个字:“我认识周 旋。” “很好,你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吗?” 阿昌缓缓地写道:“不,我不知道。” “他已不在幽灵客栈了吗?” 阿昌看着叶萧的眼睛,他并没有写字,而是怔怔地点了点头。 叶萧的心里又紧张了起来,他抬起头环视了一圈,觉得这里散发着一股特别的 味道。忽然,叶萧抛开了阿昌,自己跑上了楼梯。 他来到了二楼的走廊,一层薄薄的灰尘扬起,没有一丝人气的感觉。叶萧记得 周旋在信里说,他住在二楼13号房。叶萧找到了那个房号,打开房门一看,却发现 里面空空荡荡的,除了床和写字台以外什么都没有。 叶萧低下头仔细地检查了一遍,包括写字台的抽屉,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东西。 他冲出了13号房,打开了走廊边的每一个房间,但都是空空荡荡的,看不出任何人 居住的迹象。 他跑上了三楼。这里和二楼一样,叶萧找遍了所有的房间,都被厚厚的灰尘覆 盖着,看起来都空关了许多年了。叶萧找到了后面那道狭窄的楼梯,他沿着迷宫般 的走廊穿行着,感觉仿佛是走在墓道里。好一会儿他才冲出了走廊,又回到底楼大 堂,阿昌依然在柜台前站着。 他颤抖着问道:“怎么回事?他们都死了吗?” 这回阿昌拿起了笔,在纸上写了四个字:“我不知道。” “那周旋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 但阿昌还是摇了摇头。 现在该怎么办?叶萧看了看时间已是下午四点了。如果现在不走的话,那就要 留在幽灵客栈过夜了,一想到和这个“卡西莫多”式的哑巴住在同一栋房子里,就 让人不寒而栗。 不,绝对不能在这里过夜,否则不知道又会发生什么事。周旋已经是前车之鉴 了,叶萧行事一向谨慎,既然什么都没找到,他绝不会冒险留下的。 叶萧离开了幽灵客栈。 跑出客栈的大门,他终于大口地呼吸了起来,叶萧想如果在这客栈里住久了, 就算是正常人也会变成精神病的。 在荒凉的原野上缓缓地走着,叶萧忽然想去看看海滨,是否真如周旋描述的那 样。 于是,他向海边的悬崖跑去,这里遍布着高高的岩石和悬崖,他无法分辨到底 哪一个是最后出事的地方。叶萧登上了其中一个,站在几十米高的悬崖边上,不免 有些头晕,小心翼翼地向底下看去,一阵白色的巨浪打在岩石上,惊心动魄。 他吁出一口气,匆匆地跑下了悬崖,终于抵达了那片小海湾。 叶萧向大海望去,只见两边悬崖高耸,海里布满黑色的暗礁,再加上远方阴沉 的海平线,整个海湾很容易让人产生死亡的幻想。 在周旋的信里,水月就是在这里出事的。 叶萧转过头来,看到山坡上密密麻麻的坟墓。他缓缓向坟场深处走去,终于找 到了那棵惟一的枯树——在树下有一座没有墓碑的坟墓。 这是兰若的墓。 她还躺在里面吗? 叶萧不禁深呼吸了一口,从包里取出一束白色的兰花,这是他在离开上海前特 意买的。花里还有股淡淡的芬芳,叶萧把它放到鼻子前闻了闻,然后将花放在兰若 的墓上。 他在墓前站了好几分钟,心里似乎安静了许多。此刻并没有感到任何恐惧,只 是对岁月的哀伤和惋惜。 叶萧匆匆离开这里,看到了那座最高的山峰。他想起了周旋在信里对它的描述, 趁着时间还来得及,他快速地爬了上去。 他本来就喜欢登山,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山顶。果然,山顶的景色豁然开朗,四 周的山峦和大海一览无余。在山顶的平地上,有一间古庙孤独地坐落着。 这座庙是破得可以了,也许真是某朝某代留下来的古建筑。他走到了庙门前, 见到了门上的匾额——“子夜殿”。 从周旋的信里,还有周寒潮对他述说的往事中,叶萧已经知道了这座庙的故事。 现在真的面对它时,还是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战战兢兢地走进庙门,里面一片残破景象,地上扬起一阵厚厚的灰尘。 然而,当叶萧的目光投向神龛时,却发现上面什么都没有,除了一张破旧的案 台。 肉身像呢? 叶萧一下子呆住了。可周旋的信里不是说,在子夜殿里有一尊肉身像吗?而且 周寒潮在医院里,也说自己看到过子夜的肉身。 他又环视了一圈,就连木头雕像都没发现。神龛上空空如也,仿佛它供奉的只 是一团空气,或是一个看不见的幽灵。 难道神龛上的肉身像自己跑了? 想到这里,他又毛骨悚然了起来。 在离开子夜殿之前,叶萧最后看了神龛前的案台一眼——据说,当年兰若就是 在这里被捡到的。 突然,他似乎听到了一个女婴的哭声,那可怕的声音仿佛并没有通过耳朵,而 是直接进入了大脑里。 最近叶萧总是发生幻听,但这一回却让他恐惧到了极点。 他急冲冲地跑出了古庙,再也不敢回头看一眼,沿着来时的路跑了下去。 叶萧回头遥望了一眼幽灵客栈,天色已渐渐昏暗下来了,使得这栋建筑物显得 更加阴森恐怖。叶萧忽然觉得很惊讶:周旋生活在这种环境中,居然没有变成精神 病——或者,周旋已经变成精神病了? 沿着乡邮员带他来时的路,叶萧快步朝荒村的方向赶去。 他很快就找对了方向,在荒村搭上了一辆小货车,不到半个小时就回到了西冷 镇上。 到镇上的时候天还没有黑,叶萧随便找了一家饭馆,草草地解决了晚饭。 十分钟后,叶萧找到了西冷镇派出所,却没想到在门口遇到了一个熟人——他 在公安大学读书时的同学,而且还是他的室友。 更让叶萧想不到的是,这位才二十七岁的老同学,已是西冷镇派出所的所长了。 从学校毕业后,他们已经好几年没见面了。今晚正好是派出所长值夜班,他把 叶萧拉到值班室,要好好地叙一番旧情。但叶萧却没有这个心情,他直截了当说明 了来意,把自己所知道的周旋和幽灵客栈的事,简明扼要地告诉了老同学。 全部说完已是晚上八点多了,叶萧注意到老同学的脸色,已变得异常凝重。老 同学拧起眉毛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为什么?” 他深呼吸了一口,沉浸到了回忆之中:“那是三年前的夏天,我刚被调到西冷 镇派出所工作,就接到有人报案,说幽灵客栈发生了命案。报案人是几个自助旅游 者,这些喜欢冒险的年轻人来到西冷镇上,就想要到幽灵客栈住上几晚。当他们抵 达客栈后,却发现底楼大堂里躺着两具年轻女子的尸体。” “三年前?丁雨天应该还活着。” “对,当时确实有个叫丁雨天的人,在工商局注册经营幽灵客栈。本地人从来 不敢靠近那里,住在里面的全是外地慕名而来的游客。接到报案后,我们立刻勘察 了现场,两名死者都是二十岁左右的女性,后经核实身份,两人是杭州来的大学生, 一个叫琴然,另一个叫苏美。” 叶萧愣住了:“琴然和苏美三年前就死了?” “没错,当时这个案子是我办的。西冷镇已经很多年没出过命案了,三年前幽 灵客栈的命案轰动一时,那案子的每一个细节,我都记得清清楚楚。经过现场勘察 和法医检验,那个叫琴然的女孩,估计是一头撞到了玻璃上,被玻璃碎片刺破了动 脉而死。而那个苏美,则是被吊灯砸到了头上,颅骨骨折身亡,两人死亡时间都不 超过十二个小时。面对这样的大案我们都很紧张,立刻对幽灵客栈进行了搜查,但 除了一个奇丑无比的哑巴外,没有发现其他人。我们又到附近的山上和海岸去搜索, 结果在海面上发现了两具浮尸,打捞上来以后发现是一男一女。那具女尸就是客栈 老板丁雨天的妻子,名叫秋云;而另一具男尸则是丁雨天的弟弟,叫丁雨山。他们 的死因都是溺水身亡。” “他们早就死了?” “当然,当初就是我核对了他们的身份,而且还参与了法医尸检的过程。” 老同学说话的那种口气,让叶萧不信也得信了:“还发现了什么?” “就在我们现场勘察的当天,在附近海上作业的渔民们,从海里救起了一个奄 奄一息的男人,并送到了医院。我们立刻赶到了医院,可惜,那个人虽然被救活了, 但已经变成了精神病,什么都说不清了。我们发现了他身上的证件,才知道他的名 字叫高凡,在幽灵客栈的旅客记录里,正好有这个高凡的名字。” “他是一个画家。” “对,后来我们证实了他的身份,并通知了他在上海的亲戚。经有关部门鉴定, 确定高凡得了严重的精神分裂症,从他身上已得不到任何线索,于是我们把他送回 了上海。但搜索还在继续,在海边的墓地里,我们意外地发现了丁雨天的坟墓,从 墓碑上的时间来看,正好是案发的前几天。我们挖开了这座坟墓,发现丁雨天的尸 体,基本上还没有腐烂。经过尸检,发现他是被剪刀之类的锐器割断喉咙致死。” “还有没有其他线索?” “在幽灵客栈的客房里,发现了一些住客的私人物品,再结合客栈的旅客登记 簿,基本上确定了案发那天客栈里的人。除了老板丁雨天、秋云夫妇,和老板的弟 弟丁雨山之外,还有客栈里的厨师阿昌,也就是在现场发现的那个哑巴。而外地来 的住客总共有六个人,其中有三个来自杭州的女大学生,她们的名字叫琴然、苏美、 水月。” “水月?” 叶萧忍不住叫出了这个名字。 “放心吧,这些名字我永远都不会记错。虽然一开始就发现了琴然和苏美的尸 体,但水月却始终都下落不明,已经整整三年过去了,到现在她还算是失踪人口。 除了三个女大学生外,还有一对母子,母亲叫清芬,儿子叫小龙,他们也像空气一 样蒸发了,我们只发现了这对母子留在客房里的行李。至于最后一个人,就是那个 画家高凡了,听说现在还关在上海的一家私立精神病院。” “这么说来——只有阿昌和高凡两个人幸存了下来?” “是的,我们找到了包括丁雨天在内的五具尸体。而水月、清芬、小龙三个人 则失踪了,至今下落不明。高凡是精神病人,只有哑巴阿昌是惟一的证人。幸好他 还会写字,我们对他进行了盘问,但是他却什么都不知道。他说案发的凌晨他正在 睡觉,听到一阵惨叫声以后,才在大堂里发现了琴然和苏美的尸体,当时他完全被 吓坏了,而客栈里的其他人也一下子消失了。” “你们相信他的供词吗?” “没有任何证据表明阿昌是凶手,我想不出他有什么作案动机。如果真的是阿 昌干的,他早就该远走高飞了,为何会守在客栈里直到警察到来?后来,我查了阿 昌的身世。他并不是天生的哑巴,他的父母都是县子夜歌戏团的演员,据说阿昌小 时候是个很漂亮的男孩。在阿昌十岁的时候,曾随着戏团在幽灵客栈住过一段时间。” “子夜歌戏团?”叶萧想起了周寒潮告诉他的往事,“你知道兰若的事吗?” “是的,在深入调查以后,我从老人口中知道了兰若的事。当年还是一个小孩 的阿昌,曾经和兰若在同一个戏团里,而且都住在幽灵客栈。也许,他目睹过兰若 遇害的那一幕。” “对,阿昌知道兰若长什么样,所以他对水月感到害怕。” “在发生了兰若的事情以后,戏团自然不能再留在幽灵客栈了,只能搬到西冷 镇上。不久,戏团住的房子发生了一场大火,几乎所有人都被烧死了,其中也包括 阿昌的父母。只有十岁的阿昌和一个女演员,奇迹般地从大火中逃生了。” “幸存的小男孩原来就是他?” 老同学点了点头:“那个女演员几乎完好无损,而阿昌却在大火中严重烧伤了, 成了现在这副模样。从此以后他就不会说话了,可能是喉咙被烟熏坏了吧。子夜歌 戏团也就此消亡,阿昌成了一个孤儿,被一个厨师收养长大。阿昌学得了一手好厨 艺,但他又丑又哑,一直都被人瞧不起,后来竟搬到幽灵客栈去了。虽然阿昌一直 被人歧视,但他的性格非常温和,是公认的老实人,没人相信他会做出杀人害命的 事。” “那你认为这案子是谁干的?” “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但我认为这案子,类似于民国元年发生在幽灵客栈 的惨案。” “客栈的主人突然发狂,杀死了所有的房客,然后再自杀?” “对,我查过民国元年的卷宗,与这桩案子非常相像。任何人如果长时间居住 在这种环境中,迟早都会发疯的,高凡就是现成的例子。” “你是说秋云发疯了,然后杀死了自己的丈夫,然后杀死了两个女大学生,又 和丁雨山一起自杀?” “这是最大的可能,至于失踪的那三个人,恐怕也早就遭到了毒手,只是尸体 没有被找到而已。” “就像斯蒂芬。金原著、库布里克导演的恐怖片《闪灵》。” 老同学沉默了一会儿回答:“确实有这种感觉。当时我被这案子弄得焦头烂额, 连着几个星期寝食难安。它就像噩梦一样,至今还让我心有余悸。” 但叶萧更加疑惑了,既然这些人早已死了或失踪了,周旋又是怎么见到他们的 呢?周旋把这些三年前凶案中的死者,写进了自己亲身经历的信中——难道,周旋 住在幽灵客栈里的十二天,都是和那些死去的幽灵们生活在一起吗? 叶萧想到了信里小龙的那些话,不就是某种暗示吗?住在幽灵客栈里的,自然 全都是幽灵。想到自己最好的朋友,居然和幽灵们为伍,而且还把自己和幽灵间的 故事,写成了信寄给他,叶萧就感到毛骨悚然。 匆匆地辞别老同学,叶萧找了一家干净点的旅馆,凑和着过了一晚上。 第二天清晨,他坐上了回上海的长途汽车。 回去的路上又下起了雨,他静静地倚在车窗边,看着西冷镇消失在青山中。他 的脑子里又回想了一遍,昨天看到和听到的所有事情。总之还是四个字——不可思 议。 看着雨点打在车窗上,叶萧忽然觉得一切都不真实了。他想起了卡夫卡小说里 的约瑟夫。K.或许,幽灵客栈就是卡夫卡笔下的“城堡”,K 永远都无法真正进入 其中,而叶萧也永远无法知道客栈的真相。 幽灵客栈真的存在吗? 叶萧忽然产生了怀疑,也许他根本就不应该来到这里——所有的恐惧只是恐惧 者的臆想,留下的是世界对人类的嘲讽。 他不知道周旋究竟是死了还是活着,生存和毁灭总是一枚硬币的两面。 而生活总是要继续的 当叶萧从遐想中解脱出来时,注意到坐在他前排的两个人。虽然看不到他们的 脸,但直觉告诉叶萧——那是一对母子。 忽然,那个男孩转过头来,正好撞到了叶萧的目光上。十几岁的男孩脸色苍白, 紧紧地盯着叶萧,好像他们早就认识了一样。 叶萧并没有避开男孩的目光,坦然地面对着他。他们对视了一两分钟,直到男 孩的母亲回过头来。这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显得成熟而有风韵,只是她的皮肤 和男孩一样苍白。 女人把儿子的头转了过去,轻声说:“我说过多少遍了,不要这么盯着别人的 眼睛看,这不礼貌。” 她尴尬地对叶萧说:“对不起,这孩子总是没礼貌。” “没关系。” 叶萧微微笑了笑,然后闭上了眼睛。 在飞驰的长途大巴中,叶萧感到了疲倦,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也许实在是太累了,他足足睡了六个小时,醒来时车窗外已不再是青山和田野, 而是一大片水泥钢筋构成的森林。 大巴开进上海市区了。叶萧吁出了一口气,终于快到家了。 忽然,他发现前排座位上的那对母子不见了,坐在前面的是两个老人。叶萧站 起来,看了看前后座位上的人们,没有发现那对母子的踪影。 ——也许他们已在中途下车了。 大巴开进了长途汽车站,人们纷纷拿着行李下车了。叶萧最后一个走下来,回 头看了一眼大巴,注视着挡风玻璃下面的牌子:“上海——西冷镇”。 雨,又下了起来。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