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伪广告人的成长历程 本段子首发于“侠客岛论坛”。 “哎,这日子可怎么过啊”,小芬一边收拾着散了一地的K线图一边走出屋去。 我垂头丧气 地嘟囔着:“也不是我不争气啊,这行情就是这样,没人能老在期货市场上常胜的”。她端 了一杯滚烫的茶走过来递到我手里:“老宁,你想好以后怎么发展吗?还想做期货吗?”, 我用力地摇着头,茫然地盯着中央二台里关于证交所要求加大期货市场整顿力度的通知。茶 烫了我的嘴,我忙不迭地把茶杯放到桌上嚷着:“我就不信我这么一个饱读湿书、十项全能 并且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好青年就这么沉沦下去,媳妇,咱好好商量商量以后的前途吧”。 “老宁,你说除了每天睡醒吃完饭后往床头一坐开始胡说八道外你还能干什么呢?”,我皱 着眉回答:“别插嘴,我这儿正想着呢”,小芬还是愁容满面,我鼓励她:“别看我瘦,可 是我精干,别看我贫,可是我诚恳,别看我懒,可是逼急了我也能干活。所以我估计体力劳 动这条路我是没法考虑了,咱就捡点儿好人不爱干,坏人不会干的脑力劳动来干吧”,小芬 疑惑地看着我:“说这么半天,我怎么一句没听懂”,我沉着地说:“我想过了,实在不行, 我就去当广告人吧”。夫妻俩相对无语,过了一会儿,她扑到我怀里来痛哭着:“跟了你这 么多年,真不忍心看你堕落到这田地啊,心这叫一个疼”,我轻抚着她的秀发,安慰道:“ 没事没事,你没听过一句古话么,出污泥而不染,不管以后在广告圈儿混成什么样,这句话 我一定铭记于心”。小芬站起身来,幽幽地说:“去吧,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这 日子再苦也总得过啊”。 出了大门儿,我更加迷惘,看着滚滚车流中不时驶过的大奔,我问自己:“哥们儿白混了这 么多年,老婆本没着落不说,连辆面的都没攒下来,现在改了行前途更加渺茫,属于我的那 辆大奔啊,你啥时候才能来到我的身旁?”。我一扬手,打了辆面的,直奔安华桥而去,在 混迹广告圈之前,我必须得找高人指点迷津,我哥们儿吴语据说想当年也是圈里边叱咤风云 的腕儿。门铃响了三声之后,吴语疑惑的眼光出现在门缝里:“谁?”,“我!”,我斩钉 截铁地回答。“你谁?”,我有点急了,大骂:“孙子,横不能我上来就跟你丫说句天王盖 地虎,宝塔镇河妖吧,甭废话,赶紧给我开门”,大铁门滋滋扭扭开了,他一把把我拽将进 去,随手就把门关了,“老宁,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吴大腕儿穿着睡衣拧拧搭搭往屋里 走,“别楞着,坐,自己倒茶,别客气,到这儿跟到家一样”。我端起一个底上已经开始长 毛的玻璃茶杯,放到阳光下端详着,我问:“吴语,你丫最近干吗呢?有日子没见你,心里 倍儿思念”,吴语换上一件皱皱巴巴的西装,庄严地在我对面的沙发上坐下:“说吧,找我 什么事儿?哥们儿最近点儿背,欠了不少钱,现在跟家躲债呢,有事说事,没事就赶紧走, 我怕到时候人家追上门儿来连你也不落好”,我狐疑地看着他,“吴大腕儿,不会吧,前一 阵儿我听杰子他们说你混的倍儿好,自己开一凌志,身边揣了倍儿飒一大蜜,怎么才俩礼拜 就混成这德性了?”,“这话说起来有点长,算命的告诉说我今年命犯桃花,一点不假,哥 们儿就载那蜜手里了,丫的卷了我客户的一百多万广告款跟巴那那一酒保私奔了,这两天我 正让克军他们到处挖他们呢,让我逮住,非废了丫的”,吴语愤愤地说着,这时候厨房烧着 的水开了,水壶呜呜地响,他起身进去灌水,我顿生退意:“吴语,其实我没别的事儿,就 是过来看看你,你要没什么我就先撤了”,“别啊,再陪我聊会儿,有日子没和人说话了, 闷得贼死,别走”,吴语强拉着我,我坐回沙发语调沉重地说:“吴大腕儿,哥们儿混期货 混不下去了,跟我媳妇商量了一下,本来想混广告,现在一看你丫这德性,我看还是算了吧, 明儿我干脆出去当司机得了”,吴语有点生气,“老宁,别啊,你说这个就是看不起我,我 早就觉得你这厮有潜质,能吹能贫能干活,半老实不老实的,是块做广告的好材料,千万别 因为我的事影响了你的大好前途,要不这么得了,你要真想干的话,我给你介绍一好人家, 你先去学着,等悟出点东西来,咱哥几个再合计合计看能不能立一山头东山再起“,吴语回 到卧室拿了一张被茶水泡的惨不忍睹的名片出来,放我手上,“老宁,这是我以前一蜜,现 在混得也挺火,在一个4A广告公司当客户总监,你去找她,估计凭你这资历,每个月混个三 五千的没什么问题,去吧,我对你有信心”。我将信将疑地琢磨着名片上的针尖儿大小的字 问道:“这是什么呀,这么小的字儿,估计官也不大吧?”,吴语乐了:“呵呵,看你丫的 就是老外,现在圈里流行这个,大家叫着劲就比谁字小,谁小谁牛B”。 我直奔酒仙桥大厦,进了电梯后,照着镜子想象着自己见到那位客户总监后的言谈举止,我 决定给自己树立起一个不卑不亢的形象,工作找不着没关系,面子不能丢。进了门我告诉前 台小姐:“我是范总监的朋友,过来找她有点事儿”,“您预约了吗?她现在在开会”,我 动人地微笑着:“没关系,我等”。半个多小时后,范女士大步流星地从会议室冲将出来, 经过前台时往我身上蒌了一眼,我忙起身道:“范小姐,我是吴先生的朋友,今天来找您有 点事儿”,范小姐一楞:“哪个吴先生?”,“喔,就是吴语呀,我是他一哥们儿”,范小 姐脸上立马春风化雨,用很郑重的语气说:“好,请跟我过来”。我乐呵呵地随她进了屋, 门砰的一声关上了,“说吧,吴语这孙子让你过来传什么话?你回去告诉他,我已经跟丫没 什么关系了,别老缠着我”,我当时就傻了:“误会误会啊,我和他不是特熟,上回他给了 我您的名片,说您是广告圈的大腕儿,我这儿正好想找份工作,想到您这儿来试试”,范小 姐的脸色在瞬间变回矜持、庄重及少许盛气凌人状,她问:“你原来做过广告吗?先去前台 填一表吧,填完了再到培训部去挑份试卷儿,能通过就算被试用了”,我笑逐颜开地点着头 退出去了,心里暗骂吴语:“早知道不提丫的,估计结果能更好点儿”。添完了履历,我蹒 跚地走入培训部,老头儿问我:“应聘什么部门的呀?”,我有点蒙,我问:“您这儿都有 什么部门啊?”,“创意部、客户部、制作部、设计部”,一听这个我来精神了,“创意部, 不就是创意么,有什么呀,见天儿跟电视台看多了,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写来也会吟啊”, 我意气风发地拿着试卷儿坐到写字台上,试卷题目如下:“兹有山西老陈醋厂重新包装后推 出新品牌秋竹老陈醋,请想广告语及系列媒体文案”,我楞了,电视里好象没见过醋的广告 啊,这便如何是好啊,哎,都到这份儿上了,硬着头皮上吧,我奋笔疾书:“方案一、领悟 饮食文明、演绎精致人生。方案二、精工佳醋,百世溢香。方案三、调出精彩每一天。方案 四....”,洋洋洒洒写了总共三四千字,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我把那份试卷交到了范小姐 手里,她接着那叠沉甸甸的纸时,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你先回去吧,我们讨论好以后会把 结果告诉你”。 晚上回到家,我跟小芬汇报一天下来的战斗情况,说到考试一节时,两个人神情紧张,如临 大敌,这时电视里放着雀巢咖啡的广告:“啊啊,从什么时候,我们开始享受,这份情趣, 在这温馨时刻里,陪伴我们,是雀巢咖啡....”,我猛拍自己的脑袋,大骂:“我怎么没想 到这句呢,秋竹老陈醋,味道酸极了,哎!”,小芬在一边冷眼看着我:“老宁,我看你啊, 就是一个当文抄公的命,别想了,明儿咱换一行当干吧,估计做广告你是没戏了”,话音未 落,电话玲响了,对方好象身处环境非常嘈杂,范小姐在电话那端喊着:“宁,你被录取了, 现在请马上过来上班吧”,我非常吃惊:“怎么你们公司大晚上也得上班吗?”,“不是啊, 现在是特殊时期,请你马上到东四工人文化宫来,我们在那儿细谈吧”。挂了电话,我用很 藐视的眼光看着我媳妇:“小芬同志,请把你刚才说过的话收回去,告诉你,本大人被光荣 录取了,现在就让我上班去”,小芬嘿嘿冷笑着:“老宁,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那老板是 个女的吧?”,我一楞:“你怎么知道?”,小芬说:“哎,没想到啊没想到,老宁同志, 你洁身自好了小半辈子,这次总算能找着一个犯错误的机会了,你去吧,我不拦着你”,我 急了:“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是那种见一个爱一个逮着机会就献媚往上爬的人吗?”, 小芬没搭这茬儿,把眼睛闭上躺在床头哼小曲儿:“去吧,赶紧的,第一天上班别迟到了, 你那女老板还等着羊入虎口呢”。我郁闷地下了楼,看着满天星斗,心里骂着:“怎么什么 好事一落我身上就串味儿呢?天理何在?人心何在?” 到了东四工人文化宫,发现所有的人都到场了,范小姐正被一个大腹便便的老板状人物痛骂 着:“你们是怎么回事,上星期我就交代好的,现在这场子开业了,怎么连一个DJ都没落实 好,票都送出去了,这出戏怎么收场?”,范小姐一见我来,立马笑逐颜开,把我拽到老板 状人物面前:“您看,这不是来了嘛,要身板儿有身板儿,要样子有样子,音乐感觉特别好, 以前在国外混过,我们都观察好久了”,见我一脸迷惑,范小姐马上把我拉到一边:“你别 说,听我说,今儿公司没法儿收场了,今天晚上我就赶鸭子上架,你就先当回DJ,好不好的 不要紧,能混过今晚就行”,我急了:“我一辈子没进过这种灯红酒绿的娱乐场所,你这不 是强人所难么”,范小姐冷笑着:“你不是在履历上声称曾当过学生会文体部长吗,冲你这 经历,我看没什么问题”,我正想辩解,她强压着我话头:“今儿你是干也得干,不干也得 干,什么都别说了,明儿到公司上班,每月工资四千五,怎么样?”。我一狠心,“今儿哥 们儿豁出去了,一张老脸算什么呀,为了公司,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DJ台在哪儿?”。 上了台子,我用沙哑的嗓音喊道:“ladys and gentleman, welcome 2 club easy, 下面我 们就开始今晚的狂欢派对”,一不留神,我把调音器的高音轨撞到了顶,这时候吊在屋顶的 两个高音喇叭吱的一声,我吓坏了,赶紧满桌子找CD,手边就有一张,没看清什么内容,就 见封皮儿花花绿绿的,看也没看我就往CD机里放,前奏起,不对,好象节奏有点慢,等人声 出来以后我又是一身冷汗,大喇叭里面狂唱着“十五的月亮,照在家乡照在边关”,台下哄 声成片“下去波下去波”,一听这儿我来劲了,矜持一笑,对着台下喊:“刚才是和大家开 一个小玩笑,而我们真正的节目现在才开始”,灯光小姐递了张盘给我,我一看好象是张外 语碟,就更加放心大胆地喊:“3...2...1....”,把音轨全部调到头,音箱里传出强劲的 disco节奏,我低着头什么也不管,自顾自地晃来晃去,台下的人也开始慢慢进入状态, 这 时候我看见台下一个浓妆艳抹的小蜜朝我一个个飞媚眼,我有点蒙,问灯光,你们这儿有啤 酒么?我想壮壮胆儿”,端起燕京,我一口折了一大扎,这时候音乐的节奏更加强劲,大家 陷入到一种异常颠狂的状态中去了,我拿起话筒开始rap:“you got my mind made up,I just wanna be ur man....”,还没说完,台下的人不跳了,齐刷刷用眼睛盯着我,这时我 有点喝高了,不管三七二十一, 合着节奏继续rap:“当里个当,当里个当,闲言碎语不要 讲,今儿哥们儿过来帮忙,就算不灵我也得死扛,但凡换个人都比我强”,台下开始出现女 声尖叫,大家不再看我,越扭越欢,我看了看对面挂的大镜子,小脸儿通红,继续:“你老 说你比谁都忙,一出门就得斗志昂扬,全家的担子你一人扛,就是不知道啥时候能买上房”, 我听到台下有男声大喊“牛B”,我矜持地朝那声音传来的地方微笑着,一边转过脸看着后 台的范小姐,她正一脸媚笑地看着我,一见我回过头,就把俩白白胖胖的小手一开一合作热 烈鼓掌状,我对着话筒最后喊了一句:“eveybody, shake ur body”,然后推开DJ台的门儿 扬长而去。后面人声湍急,我没回头,心想今儿就到这儿,爱谁谁,你们丫是爽了,我烦着 呢,白白了您那。到家已经是凌晨两点,小芬早就睡得昏昏沉沉,我晃晃悠悠地吻了她脑门 儿一下,倒在沙发上睡了。 “嘿、嘿,赶紧起,要迟到了”,小芬拍着我的脑门儿,语气非常严峻。起床后,看见一桌 子丰盛早餐,我表扬了她这种三从四德、吃苦耐劳的优秀品质,并点头赞许着煎饼果子的美 味,我问她:“芬儿,你说我找着这个新工作的事,要不要告诉咱妈?”,小芬在厨房里喊 着:“你要是不怕她老人家心里难受,你就说吧,反正已经堕落到这份儿上了,你也就什么 也别吝了,纸包不住火,等会儿说话时候注意点儿语气”。打好领带,我照着镜子,看着镜 子英挺神采和充满自信光芒的自己,深吸一口气,拨通了我妈家的电话:“妈,您还好吧? 我找了一个新工作,挺好的,每个月四千五,老板一看就是个老实孩子,您就放心吧,我这 就上班去了”,我妈听上去非常高兴:“好事啊,你那新地方是干什么的呀?”,我一时语 塞,我妈继续说道:“你呀,打小就让我们操心,现在社会这么乱,你可别去错了地方啊, 那是个干什么的公司啊?”,“妈,我对不起您,我现在开始做广告了,哎,世道艰难啊, 我这也是没办法”,老人家当时就急了:“孩子,这事可千万别告诉你爸呀,他要知道非打 死你不行”,我沉痛地答应着:“妈,您放心吧,一有机会,我马上就转行,我不会堕落成 一个广告骗子的”。 阳光明媚,我昂首挺胸地走入新生活,到了前台,我友好地朝着小姐嫣然一笑:“找一下范 小姐吧,我和她预约好了”。范小姐翩翩从里屋走出,朝我招了招手:“来吧,同志们正等 着你呢”。进了会议室,环顾四周,一干人等早已就坐,我满怀歉意地朝大家频频鞠躬。范 小姐说道:“这是宁先生,以后就是我们这个大家庭中的一员了”,然后向我使了个眼色, 意思说叫我自我介绍一下,我清清了嗓子,跟大家汇报着,说起了我的工作,我的童年,及 白发苍苍的双亲,说起了家庭、爱好及一切当时能想到的有关我的一起事,直到说起自己痛 下决心鼓足勇气以大无畏革命精神闯入广告圈时,我激动得泣不成声,大家在沉默中爆发, 从面面相嘘的表情瞬间演变成热烈无比的掌声,他们小声嘀咕着:“这落后青年说得实在是 太好了”。范小姐开始向我介绍我的新同事们,第一个就坐在我的左手边,是一个气质优雅 落落大方的中年妇女,据说她是我们公司的行政总监,我向总监问好,她很友好地朝我微笑 着说:“别担心,要知道这个行业是非常锻炼人的,在两年前我也只是一个山西榆次的小学 语文老师,也正是因为这一行,才能给积极向上的年青人奋发图强的机会啊,小伙子,要好 好努力啊”。接下来是介绍艺术总监,那是一个小黑胖子,留着一撮小胡子,戴着黑墨镜, 很矜持地朝我点了点头,我觉得他非常眼熟,皱着眉回忆着曾在哪里见过他,这时他摘下墨 镜来用衣角擦拭,我灵光一闪,大喊一声:“嘿、刘胖子,我道是谁呢,原来是你呀,我说 怎么这么眼熟啊,你丫不是去年告诉说偷渡去香港了吗?对了,一说这个,我就想起来了, 去年春节时候你答应帮我们家旁边居委会画一个宣传计划生育的黑板报,说好了,怎么没谱 儿啊你,人家张大妈天天跟这儿催着我....“,正说到忘情处,猛然发现刘胖子脸色比较尴 尬,他轻咳一声:“咳,老宁,我现在已经不画黑板报了,今年年初我到工艺美院学了个电 脑绘画班儿,现在从事平面设计的工作,现在我是这里的艺术总监”,我恍然大悟道:“喔, 刘总监,那合着现在您是我上司啦?那以后可得请你多多关照啊”。刘胖子没吭声,范小姐 有点不悦,继续介绍着:“这位是....”,我一扬手说不用介绍了,这个我也认识,“于涛, 别以为你丫的留了长头发带上耳环做肃穆状我就认不出你,怎么着啊,有日子没见,可以呀 你,也弄一总监当当?你是什么总啊?”,于涛大大咧咧乐着,“老宁,我还能干什么呀, 去年年底柳了一蜜,北京电视台的,我就正好近水楼台,跟这儿从事媒介总监一职,现如今 还真觉得上半辈子都是白混了,直到在这里才发现自己还能向社会贡献点儿余光余热”,我 当时心里特别不舒服,刘胖子和于涛等人在我们家那片儿属于狗都不爱多搭理那种,现在竟 然都假弥山道过来当总当监的,我问范小姐:“那按着您说,他们都是总监,我是?”,范 小姐微微一笑,从容答道:“宁先生,我们这儿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总监,这里但凡一人就 是总,你现在正式成为我公司协调部总监,兼任策划部总监”,我实在抑制不住心中喜悦, 问道:“什么时候能给我印张名片?就是上面写着俩总监的那种?”,范小姐对着外面喊道 :“夏总,请进来一下”,门开了,一个含羞带臊的姑娘走了进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 我们的杂务总监夏小姐,以后有印名片倒开水这种事,你就直接跟她联系”,我还是放心不 下,又问了一句:“范总,那我明儿能拿到那张名片么?名片明骗,我就等着它出去明着骗 了”。 一散会,我拍着刘胖子和于涛的肩膀说道:“哎,没想到啊没想到,哥们儿我一辈子没干过 亏心事儿到现在还落这么一下场,混迹于你们丫之中,千万别告诉我媳妇你们和我一公司, 她要知道非跟我急”,刘胖子讪讪说道:“老宁,看你说的,我现在已经不去咱们家那片儿 帮人刷黑板报了,前一阵儿也把年初租的菜摊儿退了,现在怎么说我也是一白领阶层了,你 别老带着有色眼光看我嘛,社会在进步,我也在发展....“,我连连摇手说道:”别跟我蛋 这个,我还不知道个你?你和于涛是谁先进这公司的?”,于涛说:“我们俩那时候跟吴语 搓麻输了好多钱,就被丫卖到这儿来了,白干了俩月才还上帐,帐还清了,我们也不想走了, 正好范总跟吴语闹掰了,我们也就义正词严支持一把妇女解放运动,现在都成红人了,老宁, 以后你最好别跟别人揭我们俩老底,好不容易混到今天我们容易嘛”,我一看于涛眼睛都红 了,心里特不落忍,赶紧说:“行,于总,咱就呆着膀子干吧,说不定混到明年咱也能赚辆 夏利面的什么的,做广告你们是前辈,赶紧给哥们儿派点活儿”,刚说到这儿,刘胖子来劲 了,“老宁,去,到那边把客户资料收拾收拾,下午有一做保健品的客户过来”,于涛接着 说:“咱跟丫死磕,这月能不能赚出饭钱来,全靠他了”,我用力点着头,大步流星冲着资 料室去了。 看完了资料,我给刘胖子等人开了个创意会,会上,我们就客户素质、产品的消费走向定位 等深奥的问题答成共识,我说:“于涛,你说那孙子真这么好骗?那可是一个美国户口的中 国农民,怎么说也受过资本主义这么多年高等教育,就你下的这个套儿,我估计想骗出那么 多钱来,玄点儿”,于涛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一小罐儿鼻烟来,用力吸着,挤眉弄眼做享受状, 我骂他:“就你这样的,跟想当年那些腐败军阀的小妾有什么区别?”,于涛慢悠悠说道: “别急,老宁,就那什么美籍华人,我看也是一骗子,不知道从哪儿拿的药品代理证,上次 一起吃过饭,估计丫的连ABCD都念不准,别怕,今儿跟我一起去,看着我灭丫的”。拿着革 制公文包,我和于涛去了三环旁边的一幢高级写字楼,一路上,路边一堆堆老太太兴高采烈 地狂扭着央歌,我心里惴惴不安,于涛哼着邓丽君的小曲儿,他说:“等会儿进去,我说什 么你也别吃惊,到时候别良心发现一把,漏了馅儿,砸了生意哥几个这月肯定喝西北风”, 我没搭理他,继续看窗外老太太们尽情扭着。 突然一声巨响,我们后面的一辆小公共撞到隔离墙上起火了,我让于涛赶紧把车靠边儿,我 要救人。于涛说:“这年头,这事多了,什么都管,哪管得过来啊,你哪儿来这么多同情心 啊?”,我厉声说“少废话,赶紧停车”。下得车去,冲到那辆小公共边,一把拉开门,对 着里面大喊:“危险,赶紧出来”,第一个出来的是一个长头发的青年,他蹒跚地钻出来说 :“好家在,这要是再晚点出来,又赶不上跟客户讲稿了”,眼见着他夹着一叠招贴扬长而 去,我嘀咕:“一没留神,救了一广告人”,我继续朝车里喊:“还有谁,赶紧的”,这时 候车里伸出了一条手臂,我一把拉住,用力地往外拽,拽出来以后才发现那人满头是血,她 已经是奄奄一息了,嘴里喃喃说道:“同志,谢谢你,这次估计我是挺不过去了,这是我在 广告协会的会费,这个月还没来得及交,请你帮我交一下....“,说着她就把手伸到钱包里 掏着,我没搭理她,把她往路旁的水泥桩上一扔,继续救人。第三个钻出来的是一个浓妆艳 抹的少妇,一见我在车外,她第一个反应就是朝我抛来一个媚眼儿,轻声说:“这年头,象 你这么富有正义感的人不多了,我们公司正需要你这样的有志青年,这是我的名片,完事后 给我打电话吧”,我接过名片看了一下,是某广告公司之客户部经理,心头火起,大骂:“ 哥们儿今儿怎么这么背,救的怎么都是做广告的”。我大喊:“于涛,你赶紧过来,车快爆 炸了,里面还有几个人,快过来帮忙”,于涛一听我这话,马上钻上车,开着就跑,一转眼 已经消失无踪,我只好孤军奋战,朝车里喊:“请大家别着急,要守秩序,一个一个排好队 再出来”,这时候,我听见司机微弱的呼救声:“同志,你过来一下”,我绕到车的另一端 问他:“怎么?你还不快点出来?”,司机说:“这几条烂命算什么,你别管了,我车尾箱 里是五千张帮客户印的宣传品,人家正等着用呢,人你就别管了,先帮我把那些东西卸下车 吧”,我说:“不管,你再叫印刷厂加印就是了,我得救人去”,我没再搭理司机,径直回 到车门,看着一个身躯非常庞大的中年人正费力地往外钻,我问:“您也是做广告的吧?”, 那人说:“是啊,哎,你快帮我一把,我还等着去北京电视台开媒体发布会呢”,我一脚将 其踹回到车里,朝里面喊:“有没有不是做广告的?请先出来”,里面沉默了一会儿,一张 白晰的面容出现在车门口,怯生生地说:“大哥,我不是做广告的”,我扶着她,把她扶到 路旁坐了下来,正想回去继续救人,这时候她哭了:“大哥,对不起,我骗了您,虽然我不 是做广告的,但我现在正要去一家广告公司应聘”,我回过头惋惜地对她说:“哎,姑娘, 别怪大哥说你,你这么青春年少的,干点什么不好啊,哎”,我叹着气回车门口去了,任凭 那姑娘在身后抽泣。五分钟后,整车人都被救出来了,大家欢呼着朝更远的地方跑去。躲在 远远的地方等着车爆炸,车“轰”地一声炸了,大家鼓掌,互相庆祝着劫后余生,过了一会 儿,他们想起来该好好谢谢我,我已经悄悄地离开了。 灰头土脸赶到客户那边,于涛已经结束了套磁的过程,正跟客户眉花眼笑勾肩搭背讨论着晚 上去哪儿吃饭的问题,一见我来,于涛介绍说:“这位是宁先生,我们公司的策划总监,这 次咱们的广告计划得以顺利实施,全靠他的大力策划啊”,我忙不迭地和客户握手,客户上 下打量我一番,问我:“你那句广告语是怎么想出来的?绝,真绝”,我一脸疑惑,正想说 话,于涛把话茬引开了:“这话题咱等会再说,今儿就着重讨论一下产品定位的问题”,我 们在沙发上坐下,于涛开讲:“你们公司做的就是性保健品生意,主要产品以系列神油为主, 经过我们的大量精密的市场调查和分析以后,由宁总监提出了这句‘让你们做的更好’的广 告语,就是说要通过我们的产品,让人民群众做的更好”,我一楞,正想大骂,被于涛狠掐 了一下,只好住口,客户已经是对这句话满意的不行了,腆着大肚子笑呵呵地说:“对这句 话,我们基本没有什么意见,你们回去后再好好合计一下,看能不能在近期内出个更详细的 方案”。于涛紧拽着我出门,一路上我开骂:“孙子,你丫这句纯属剽窃,人家飞利普的企 业精神全让你给糟蹋了”,于涛悻悻地说:“谁让你刚才假有正义感,一见你没来,客户催 得这么紧,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挤出这一句来,人家客户还挺满意,你就别多想了”,我摇 着头说:“你想的就说是你想的,你说是我想的干吗,我这辈子是完了,全让你们丫毁了”。 回了公司,我一脸肃穆地问:“咱哥几个真想往好了混,干番大事业出来还是就这么着见天 儿跟着毯儿哄?”,刘胖子说:“是想该好好干点事儿了,不能再这么混下去了”,我让杂 务总监沏了一杯浓茶,语重心长地说道:“咱们不能老是停留在剽窃、套磁及给回扣的路子 上,既然是做广告,咱就得创新,咱就得想出点让人耳目一新的点子”,于涛掏着耳朵眼儿 说:“老宁,你来的晚,你那想法我们一开始试过,没戏,想出什么来都能找着差不多的, 到后来干脆我们就不想了,光抄,抄完了改吧改吧就上,也挺好”。我大吼:“那就是毯儿 哄,那就是对自己不负责任的态度,不能这样”,一看他们俩好象有点吓毛了,我把语速放 慢了:“这个客户,我考虑过了,我觉得应该换句广告语,刚才我想了一路,新的就叫:身 体倍儿棒,干嘛嘛爽”,被一个臭鸡蛋迎面击中鼻梁,我讪讪地跑到卫生间洗脸去了。 从卫生间里出来,见范小姐带着一个老外正和刘胖子他们介绍呢:“这位是密斯托奥格威先 生,是咱们的洋同行,今天到公司来是要和我们谈谈合作的事”,我心头一惊,激动地冲上 前去套磁:“密斯脱奥格威,我知道您,您就是那本《一个广告人的自白》的作者吧,您的 书在我们心中重如万钧,正是有了您的鼓励我们才积极投身到这个no pains no gain的伟大 行业中来....”,话音未落,那位奥先生说话了,一口江浙味儿:“错了,我不是你说的那 个大卫奥格威,我是彼得奥格威,他是搞广告营销的,我是搞广告行为艺术的”,见我一脸 尴尬,奥先生慈爱地安慰我:“没关系,那个奥格威是我们的资本主义同行,咱们跟他走的 不是一个路子”,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问:“那您搞的这个行为艺术怎么个意思?”,范小 姐示意我们坐下,奥先生开讲: “这个行为艺术嘛,就是说在咱们的日常工作和生活中,最具代表性、最平常、最普通的东 西,我们把它拿出来,用另外一种最极端、最偶然、最不可思议地表现出来,那个就是所谓 的次大陆亚文化的厄尔多瓜变异现象....”,我和刘胖子当场就懵了,还是于涛机灵,他恍 然大悟地说:“奥老师,合着你的意思就是说,把咱们平常生活中碰上的事一百一千倍地夸 张表现并使其在最短暂的时间内起展现出最强烈、最具有表象力、最具有浮点张力的艺术效 果,是这意思吧?”,于涛一口气说完,自己躲一边儿狂喘,奥先生赞许地微笑点头,刘胖 子人比较实诚,他皱着眉问:“奥老师,可您这行为艺术和我们做广告的有什么联系么?我 们能从中获利吗?”,我“呸”了刘胖子一口:“俗,你丫就知道钱,我们就不能干点儿对 人民有贡献有意思的事吗?”,这时候范小姐解释道:“密斯脱奥格威的意思是说,想通过 我们公司的协助,帮助他一起策划一个大规模的、具有艺术效应的行为艺术展,这样的话, 在密斯脱奥格威实现理想的同时,我们也可以赚取相当多的代理费用,即献身了艺术、服务 了人民,也顺应了市场、成全了我们,两全其美”,刘胖子还是没转过弯儿来,于涛已经在 那边鼓起掌来:“好好好,这是件好事,艺术家掏出钱来献身艺术,广告工作者以自身的努 力去赢得市场的认同,这样的事我们该多办、大办、轰轰烈烈地办”,奥先生摇着手说:“ 你理解错了,不是我掏钱,是咱们齐心协力向社会各界请求援助”,听到这儿我大概知道是 怎么回事儿了,我问:“奥老师,就是说您也是一白丁,准备靠着我们的策划和宣传出去多 认识点儿鸿儒吧?”,奥先生没听懂,范小姐朝我飞来一白眼,说道:“基本上就是这回事, 这次这事比较具有挑战性,能不能做好全靠大家的努力和社会各界的支持,我们必须拿出红 军不怕远征难的劲头儿来,赚它个钵盘满贯”,奥先生带头鼓掌,我们跟着哄了一会儿,特 没劲地散会了。会后,我小声问范小姐:“这洋哥们儿怎么一口江浙口音”,奥先生临到了 大门口又回过头来答道:“我嘛,一没留神娶了个南方媳妇儿”,我臾笑着挥手向他道别。 第二天,受到奥先生的邀请,我们亲自前往他的行为艺术馆参观。那是个小四合院儿,坐落 在北京东城区的一片即将拆迁的居民区内,进了院儿,一眼就见到一个半大小孩儿嘴里叼着 一把钢勺儿,仰首挺胸地望着天空,脚下踩着一把破烂不堪的小木头凳儿,这时候奥先生出 来迎接我们,见我看得正来劲就解释道:“这是我们的新作品,名字就叫做‘我就不搬我怕 谁’,是表示人类在受到非自然力因素制约下以大无畏精神对抗的一种理念”,刘胖子不识 相,走到小孩儿旁边问:“嘿,你们这儿什么时候拆迁啊?站了多久了?”,小孩没搭理他, 嘴里自顾自含糊不清地喊着:“我就不搬我怕谁”。进了屋,见到一个颇有几分姿色的中年 妇女正用一块儿红毛巾墩地,累得一身大汗,见了人进来也不抬头,奥先生又说:“这个是 几年前的作品了,我觉得很有警世意义就没撤,这个作品的名字是‘月的那边是家乡’,讲 述一种现代人类无论身处何方都深情向往出生地的原乡情结”,话音未落,那妇女喘着粗气 站起来说:“你别光说,到里屋去帮我把毛巾洗洗”,一听也是江浙口音,我笑着问奥先生 :“没猜错的话,这位艺术工作者是您的夫人吧?”,奥先生点了点头说:“坐,别楞着, 咱们先聊聊关于向社会发出捐款申请的事宜”。于涛嘻皮笑脸凑到奥先生旁边问:“奥老师, 当初您是怎么把师母骗到手的?”,奥先生一楞,朝着他太太的背影瞄了一眼,回过头来说 道:“我们不是包办婚姻,纯属自由恋爱”。这时候范小姐脸色有点不对,她问:“奥先生 的作品固然是好,可是我们从中没有感受到您当初告诉我的那种强烈的冲击力啊”,奥先生 解释道:“现在全世界的艺术行为都有同一个走向,那就是内敛,从外表上你是看不出什么 来的,只有深入到最核心的部分去体会、去发现、去感受,才能得到那种来自人类内心最深 隧的震撼”,范小姐有点不耐烦:“明告诉你吧,奥先生,我们都特别没文化,您有没有什 么比较外向和表象的作品,我们想见识一下”,这时候院子里铃声大作,奥先生脸色大变, 正表演着那个“我就不搬我怕谁”的小孩儿“嗖”的一声窜进屋去,奥先生说:“现在是我 们每周更新的作品,名叫‘感性涅磐’,是阐述人类不断破坏生态环境后遭到大自然无情报 复的概念,我没听他说完,跑上去把院门儿开了,冲进来俩民警,一进来就说:“嘿,克里 木,这次可算逮着你了,上次你在东四摆地摊儿用充水猪肉冒充羊肉串没抓你丫也就算了, 前两天居委会大妈举报你,说你正策划着一个什么饮食家协会到处骗钱”,我一听就急了, 我跟民警同志说:“这是我们的行为艺术家奥格威先生,你们认错人了”,民警同志一声冷 笑,拍着我的肩膀说道:“小伙子,这是我们这片有名的新疆大骗子,原名克里木,正业是 烤羊肉串儿,怎么着?扎了你们多少款?”,刘胖子来劲了,上前诉说:“民警同志,一开 始我就看出苗头不对,得亏您发现的及时”。范小姐心里这叫一搓火,狠狠地朝奥先生抛了 个白眼过去:“臭丫挺的,以后别让我在东城区再见着你”,接着一挥手跟我们说:“同志 们,走!”。 回了公司,行政总监张小姐已经在大门口等候多时,一见我们进门,赶紧寒喧:“范总,怎 么样,密斯托奥格威的行为艺术感觉如何?可惜这次我没去,一定非常精彩吧”,范总监仰 天长啸:“哎,出师未捷身先死”,旁边刘胖子跟着瞎贫,没头没脑接一了句“留取丹心照 汗青”,范小姐正愁无处泻火,一听这话,转身说道:“刘先生,昨天交代给你的那个洗衣 机报广你完成的怎么样了?为什么每一次交给你的任务你总不能按时完成?公司没有那么多 钱养一帮闲人,你身为艺术总监,总不能带着头怠工啊....”,刘胖子被抢白了一顿,没敢 再搭茬,溜溜进电脑室去了。我和于涛一看情形也不对,四目相对,口中暗念“撤”,一转 身也消失无踪,空余张小姐一人独守前台。于涛在办公室里品着一杯袋泡减肥茶,嘴里念念 有词,张小姐走进来问:“于总监,你们上午去的那个行为艺术馆感觉怎么样?说说吧,我 对高雅艺术一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这次能有机会和他们合作,我非常地感兴趣啊”,于涛 撇了撇嘴,朝张小姐使了个眼色:“去问宁总监,他是文化人,这事我说不清楚”,张小姐 转身走过来问我,我也是讪讪地说不出什么来,只说了一句:“那玩艺儿忒深,我们这些俗 人实在看不懂”,张小姐急了:“你们不懂的东西也许我懂啊,要知道,艺术是需要灵气的, 有的人受过再多教育他还是没有灵气”,说到这儿,她好象突然想起来什么来,在我对面坐 下继续说:“对不起,宁总,我这话不是针对你们,我的意思是说就算是看不懂,也可以给 自己一些自由的想象空间去理解嘛”,我点了点头说:“对,张小姐言之有礼,可是我们实 在是太俗,这次铩羽而归我们不后悔”,张小姐有点不高兴:“哟,宁总监,这话可说的不 对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那依你这句话,你们说自己俗也就是连带我一起说了吧?是这意 思吧?我就算是从穷山沟里来的,你们也不能这么挤搭我呀,你....”,一看情况不妙,我 赶紧连说带比划地解释,这时于涛拿腔拿调说道:“说谁俗都行,就是不能说我们老宁俗, 谁说我跟谁急,老宁,赶紧让人准备笔墨纸砚,您把当年那首得意之作咏梅诗再亮一手给张 小姐看看”,我连说不敢不敢,张小姐强烈要求一观,于涛也在一边儿起哄,被缠得没办法 了,我对着外面大吼:“夏总监,笔墨伺候”,一张平整白晰的熟宣铺就,一管刚柔相济的 狼毫毛笔在手,一碟黑里透亮的香墨置侧,酝酿片刻,气沉丹田,我运笔如飞,顷刻之间写 下这么一首咏梅诗:“卧梅又闻花,暗枝汇众滴。邀闻卧逝水,一枝笑春绿”,写完之后我 大汗淋漓,站在一旁假模假势端详着,张小姐惊呼“好字!好诗!瞧瞧这意境,再瞧瞧这布 局,宁总监实非俗人也”,我客气着连称“承让承让”,于涛多事,一脸坏笑说:“张总, 这诗的确是好,您那,就按着您的家乡话读一读,对,就是山西话您再好好念一遍,这诗中 另有其意啊”,张小姐“喔?”的一声,摇头晃脑读将起来,山西话念得是字正腔圆、铿镪 有力,直读到最后一句时,于涛实在忍不住跟着大喊一声“一只小蠢驴”,说完就跑,我一 看张小姐脸色大变,赶紧说道:“不好,时间晚了,我得接我媳妇下班去了,您先念着,咱 明儿见”,说罢不由分说夺门而出,跑出五十米外回头看无人跟踪,始放下心来,站在电梯 旁开始喘粗气。这时才想起来刚才逃出来时候忘了收拾包,只能壮起胆回去拿,走到公司门 口时见张小姐怒气冲冲在前台侯着了,我臾笑着连连点头走过去,走过她身旁时,听张小姐 冷冷地甩来一句话:“无聊!”,我说:“实在对不住您了,我们哥几个一起呆久了,有时 侯开起玩笑来收不住,您多担带”,这时候范小姐从办公室里出来,一见我在,说道:“宁 总,你还没走啊?正好找你有事,咱们新接了一单子,是帮一个洗衣机做电视广告,你今天 晚上回去合计合计,看能不能明儿早上过来出个电视分镜头脚本”,我说:“行,那咱就明 儿见吧”。 “爱情它是个难题,让人目眩神迷”,哼着小调我按响了门铃,小芬一开门见是我,说道: “哟,这广告圈是没白混,这才几天那,就开始思考着爱情难题了,再过几天你就该思考全 人类的难题了吧?”,我说:“没办法,不多思考一下到时候真碰上了就手足无措,该犯错 误了”。回到屋里,我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老婆大人,上茶”,一会儿,一杯酽茶送将上 来,小芬问:“怎么着,这两天感觉还行吧,我看你心情还不错,学坏了吗?”,我说:“ 还没开始呢,他们丫的坏着呢,就让你学好,他们自己好放开了干坏事,估计学到黄世仁这 份儿上还得些日子”,“有什么工作上的挑战没有,说出来咱商量商量,也让我学坏一把, 十亿人民九亿骗,就剩我这十分之一老实人自己也觉得不落忍”,我说:“明儿让我出一个 电视广告分镜头脚本,我现在正想着呢,不想做太俗的,咱得求新求变”,小芬来了兴趣, 她说:“那咱给他们做完这广告,能白落一洗衣机吧?”,我点头说道:“估计没问题,到 时候弄不好他们没钱结帐,咱能落一堆洗衣机,到时候可哪儿大甩卖的任务就全交给你了”。 “我的创意如下:门开了,一老头儿颤颤悠悠进入画面,口中念念念有词‘老伴儿啊,你给 我洗了一辈子衣服,这句谢谢我一直都没好意思说,俗话说的好,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今 儿我上街买了台洗衣机,以后咱就把时间省下来打打麻将、看看报纸吧’,老伴儿激动地站 起身来说道‘老头子,跟了你一辈子,就听你说过这么一句人话呀’,此时,广告语及公司 标志闪入”,小芬的话音未落,我插了一句“回首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我皱着眉头 批评她:“你这是洗衣机广告吗?我怎么听着象公益广告啊,就差没出现‘请孝顺老年人’ 的大红字了,你这哪是做广告啊,这不诚心找我们客户骂你呢嘛”,小芬有点沮丧,辩道: “我这是没成熟的方案,电视广告上成天都是一堆堆大美女的,多俗啊,我换个老头老太太 的也显的咱有新意嘛”,我说:“美女怎么了?美女用好了也一样出效果,你听我的,门开 了,一美少女闪入,边抛媚眼边介绍,还得是那种假台湾口音,她说:贴近你,寻觅那种丝 丝入扣、体贴入微的感觉,某某洗衣机,法国设计,中国工艺、色彩绚烂、温柔雅致,让徘 徊冷漠都市的你,感觉最感性的存在”,说罢我得意地等待着小芬崇拜的目光,她的目光呆 滞地在我脸上停留了五秒钟后,突然冲到卫生间里,大声呕吐起来,过了一会儿她走了出来, 懒洋洋说道:“老宁,真多亏你了,今天我一直觉得胃不舒服,怎么吃药都不行,刚才一听 你这话我可算是把胃都清干净了,谢谢”,我大怒:“小芬同志,请负点责任行不行,我刚 才的方案到底酸在哪里”,她躺在沙发上,闭着眼睛回答:“第一、诉求不明确,第二、极 其做作,第三、无记忆闪光点,第四,也没什么第四了,反正你这破案子的毛病是馨竹难书 啊”。我垂头丧气地自我安慰着:“没关系,咱入行不久,还在成长过程中嘛”,我们俩彻 夜未眠,商量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我蔫蔫地上班去了。 到了公司一见范小姐我就说:“昨儿想了一晚上,千淘万晒出了这么一个点子,你看成不成, 要是不成我就实在没什么辙了”,“你说吧,我把他们都叫来,咱大家一起商量商量”。往 会议桌上一坐,我就开讲:“我的方案如下: 温馨自然的家居环境,温暖阳光从窗口射入,好一派幸福之家的样子。观众正开始联想着家 中和睦平静的气氛时,主妇端着一盆洗得破破烂烂的衣服走入画面开始大骂:什么东西,丫 的老张就是不会买东西,这破洗衣机已经洗残了多少件衣服,买衣服的钱都够再添置一新的 了”,这时门铃响了,观众期待着主妇怒气冲冲痛打老公的场景。门一开,只见老公慈眉善 目走将进来,跟媳妇说:“今儿我又买了台新的,深圳全家乐,外型好,马力大,功能全, 两侧都有防水通道,绝无洗坏衣物之忧”,主妇一脸怒容此时变得眉开眼笑,夫妻俩手拉手 狂喊广告语:全家乐,乐全家。 “俗,真他妈俗”,于涛吼了一嗓子,见我脸上有点挂不住,接着说了一句:“不过俗的还 是比较特别”,他顿了一顿继续说:“所以特别俗”。我无助地四处张望着,大家都沉默, 范小姐叹了口气:“哎,散会,等会儿见了客户再说吧”。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客户对这个方案极其满意,除了对最后那句广告语有点疑问外,其他没 提出任何意见,我们把广告语换成了“洗衣机选全家乐”,是用“toshiba toshiba, 新时 代的东芝”的调儿唱出来的那种。这就是我做过的第一个电视广告的脚本,好不好的先单说, 就冲这生活味儿,就够同行一学,看罢样带后我得意洋洋地跟刘胖子他们宣称:“小伙子, 你们得好好努力啊,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不留神咱也成前浪了”,于涛说:“老宁,你忘了 后面一句吧?一浪更比一浪浪,咱是好同志,当把前浪也挺好”。刘胖子说:“老宁,知道 人家客户为什么特满意这点子么?就冲你那两句‘两侧都有防水通道,绝无洗坏衣物之忧’ 来的,再好好想想,是不是特耳熟啊?”,我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儿,随手抄起一个还剩点儿 茶底儿的纸杯朝刘胖子扔将过去,骂了句:“无耻”。 发工资了,看着薄薄一叠花纸我问范小姐:“当初答应我的四千五呢?怎么现在就剩下这么 点儿了?”,范小姐从容不迫:“这个嘛,且听我慢慢道来,四百五十块交了个人所得税, 六百五十块交了办公设备维护费,三百块我们集体交了希望工程,五百元整交了广告协会的 会费,六百块交了这月的培训费,现在剩下的就是整两千大元,多了少了的你看着办吧”, 看着她神采飞扬丝毫不觉得惭愧的表情,我悲从心起,大声疾呼:“都说天下广告一大骗, 没想到你们丫的连自己人都骗”,于涛和刘胖子在一边劝着:“老宁,你安心吧,我们哥俩 刚过来时候连一千块都不到呢”,我闭着眼站在场中沉思片刻,斩钉截铁地告诉范小姐:“ 不成,这活我是没法干了,我辞职”,范小姐乐呵呵说道:“那是好事啊,年轻人,受这么 点打击就支持不下去了?哎,早退早了,省得到时候受更大的骗时候精神崩溃,现在走了倒 也落一清静”,我义无反顾走出门去,临了甩了一句话:“你们都是坏人,坏到家了”。 到了家,我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小芬走过来问我:“工资发啦?发了多少啊?”,我告诉 她这月只拿了两千,她没觉得奇怪,说道:“这算不错了,我一姐们儿前一阵儿给一广告公 司打工,答应好五千的最后只给了一千五,东扣西扣,最近剩自己头上的连打的钱都不够”, 我沉痛地说道:“哎,当初咱真没看错,他们丫的实在太坏,不能再让自己这么沉沦下去了, 我也抓这么一机会认清了形势,看来除了正行我还真干不了别的”,小芬扔了支烟过来,我 接过点上,继续说:“以后我准备专门成立一民间组织,到处宣传他们丫的骗术和勾当,不 能再让更多人受苦了,这回再苦再累我也得悲天悯人一把”。小芬点头称是:“好,我支持 你,不过老宁,那你接着准备干什么呀?”,我想了半天,狠狠地说了句:“别的反正我也 干不了了,我也开一广告公司跟他们丫对着骗,这就叫以毒攻毒”。 《全文完》 作者按:这个故事写到后来把我自己也写恶心了,本想再多抖点包袱的,反正工作中的故事 也多的是,可是由于这段子从一开始的起点就太低,到后来是越写越庸俗,想想不写也罢了, 就这么收了,以后找一机会换种方式再说吧。谢谢大家捧场,谢谢谢谢。:) 财神于睡意盎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