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差去风城 作者:城市沙虫 (上) 去就去吧去了就别回头 题记 1 本来一切平常得如同像往日那样。每周一早上9 :25分,图书管理员阿欣照 例吃过企沙路小吃店的桂林叉烧米粉,然后步行5 分钟到市图书馆的阅览室里。 因为是周一,每上周日下午邮差送来的报刊杂志,照例是这天早上9 :30分图书 管理员阿欣上班之后才开始分类并放好夹好挂好的。 但在半年之前阿欣还不是西沙市的图书管理员,也就是说她成天翻弄那些源 源不断没完没了的印刷品的工作还不到6 个月。在平日上下班直到夜里上床,图 书管理员阿欣感到自己原本属于那种日常生活与工作都十分讲究规律性的女人。 大规律如每天除了像哨兵按时上岗或是人民教师踩着铃声准点进教室,小习惯如 分放杂志和夹报纸时,最后把《凤城早报》拿回那弧形阅览室服务台内。这个小 习惯是由于她在凤城她生活了20多年,而才调到西沙市不久。而到了西沙市之后, 她与自己男人以外的第一个男人第一次外出,去的就是凤城。截至两天之前为止, 凤城的某套房间里窝藏过他们的五六次屈指可数的亲密私情。当然,两人的私情 只与凤城的某一套房间相染而与凤城早报没有任何关联。而图书管理员阿欣每周 一早上10点左右翻看《凤城早报》,只是她几乎无所事事的图书管理员一周工作 的开始。 图书管理员阿欣的最先浏览的是花花绿绿充斥着男男女女照片的娱乐版。一 大牌女歌星那个踢足球的老公被传闻在迪吧里“泡鸡”的绯闻吸引了她。这个刚 替王歌星说仗义话并决心将爱情进行到底的女人,没想到自己也有今天!像“你 也有今天”这句话,应该是流行于《阳光灿烂的日子》里小姜文用望远镜看到自 己的班主任老师和一个女老师的秘密时所说。而今,这句话自觉或不自觉地成为 成百上千的男女幸灾乐祸时所引用。白天翻报纸杂志晚上看电视,久而久之,大 家也就说上了影视剧里的流行语言。男男女女们不就整日在名利场上忙乎,然后 不时闹出个什么绯闻来,渐渐地也就成了名人和大名人,就这么回事啊。 哎名人哪!要是在往日的这个时候,图书管理员阿欣一定把这个版面往罗非 前面一撂,然后再次长叹一声:哎名人哪。但这个早上,她的这一声慨叹只在空 荡荡的阅览室里扩散之后就再也没有什么回应。或者,这个声音根本就没有发出 来而只是回响在她自己的胸腔里。图书管理员阿欣抬头四顾除了自己空无一人茫 然一片,又继续潦草地看报,像一只小绵羊低着脑袋用目光心不在焉地舔着文字 的草。 每周一早上10点左右和每周五的下午5 点,罗非都准时上阅览室。也就是说, 罗非几乎是每周里最早到达和最晚离开阅览室的读者。开始如此连续三五个星期, 图书管理员阿欣就记住了罗非。应该说罗非的如此这般出入阅览室的习惯,也成 图书管理员阿欣上下班的看到的习惯。 而习惯是一种不可思议的东西。某种习惯的形成要么让人熟视无睹,要么成 为俩人发生某种关系的契机。因为阅览室位于走廊尽头的一间,图书管理员阿欣 每一天上下班就成为最早和最晚的一个。刚上班时还有同事礼貌性地过来叫一声 够钟了收工吧,但一熟悉之后也就不用那么客气了。下班铃声一响,大家顷刻便 作鸟兽散。"嘭"的一声关门声就算是下班的招呼声,而且常常比下班铃声响得 早。但罗非每一次都在阅览室门要关上的最后一分钟时才从容地离去。而图书管 理员阿欣也从不像某些同事那样抢着那么几分钟下班,因为就是到家里,常常也 是一个人。或者说回到家里,只不过是回到一大堆家具中间而已。结婚了三年多, 和老公在一起的时间还不到三百天。所以每天上下午下班,图书管理员阿欣都是 最后一个离开阅览室的。终于有一个星期五的下午,因为下着大雨,两个人在阅 览室里一聊就是两三个小时,直到暮色苍茫的时候才悄悄地下了楼。 但这个本该习惯的早上,罗非却还没有习惯地出现在阅览室里。 2 图书管理员阿欣的目光开始变得有些漫不经心了。她一边在报纸上游弋着一 边悄悄地瞟着墙上的挂钟。当她翻到了《凤城早报》黄赌毒和贪官污吏法治专版 时,一则500 来字的“扫黄”通讯吸引了她。倒不是仅仅因为报道的内容有什么 新鲜之处,而是那个名叫娇娃歌舞艺术团的5 名女演员表演脱衣舞的场地,竟在 她宿舍楼对面不足300 米远她每天上下班都经过的曼谷夜总会;而且一连表演了 五六个晚上才被我公安干警和文化局的稽查员们现场擒获。报上还刊出两幅现场 表演的照片,但照片上的女裸星们的三点都经过了马赛格处理。对于男性读者这 可是阅读的一大损失啊。图书管理员阿欣在心里暗笑道。 看完这则报道之后,阅览室里已来了三五个人,都是退了休的干部职工。他 们一大早就到阅览室下的草坪上,在"九妹九妹漂亮的九妹"的音乐声中不知是 练的是什么功,练完功之后收了刀剑便上阅览室来。他们爱看老年报以延年益寿, 或看参考消息以关心时局忧国忧民。有的还拿出笔来记下点什么,认真劲赛过做 练习的小学生。 图书管理员阿欣的目光巡视到法治版的右下角,一则凤城一宾馆失火的报道 让她的呼吸急速起来。据报道称:昨夜零点左右,凤城市凤凰宾馆三楼发生火灾。 火灾导致一死一伤,伤者为一女性,年纪25岁左右,已被送往医院抢救。死者为 男性,现场遗有死者身份证被火烧残,身份证号及住址无法确认,但初步认定人 名为“罗非”。死者的照片亦依稀可辨。 “罗非,竟是罗非……”,看着那张依稀可辨的照片和报道内文一清二楚的 “罗非”两个汉字,图书管理员阿欣差点叫出声来,她的心跳加速,呼吸紧促, 顿时觉得有一阵黑云一样影子渐渐地扩大 3 阿欣阿欣阿欣,罗非连叫了几声。被叫作阿欣的女子缓缓地回过头来,目光 坦然地打量着罗非。 刚才是你叫阿欣吧,那女子回身笑吟吟地问。难道你不是阿欣?罗非有点疑 惑,说今天是星期一,你怎么也回凤城你请假回来是公干还是私事。 你说呢,我的十大“杰青”?那女子笑得有点狡黠。这种笑容让罗非感到似 是而非。你是阿欣吗?罗非又问了一声。 你是罗非吗?那女子说。 那你就是了。罗非在为自己的怀疑感到有一点不好意思。 罗非,今天我跟你约法一章:我们只谈从我们见面以后的事,你不得问我以 前的事,除非我自己告诉你。阿欣仍是笑吟吟地说。 好吧不提就不提。罗非感到有点意外或不可思议。 罗非昨天下午就到了凤城凤凰宾馆,在省城里举行的企业家和新闻宣传单位 联谊会签了到。早上从楼上下来时才发现迎面而来的阿欣。他和阿欣打过招呼之 后,两人回到的大厅里落座。 昨天你为什么不告诉你来呢?罗非问。 为什么要告诉呢?阿欣说,喏,你不守约了,刚才我可是说过我们都不谈我 们打招呼之前的事,记好了没有。 我确实是太容易健忘了。罗非自嘲道。 今天我就是要你重新认识我。你是不是不太记得女孩子或是女人?阿欣逗趣 地问。 实话实说这倒也是,罗非说,一个女孩子刚刚还跟我一起,要是她换了一套 服装和一个发型,一转过身我真是一下认不出来了。 这说明在你的眼里,归根到底女孩子都是一样的,或说都只不过都是女人而 已对不对。阿欣问。 你真是够咄咄逼人的啊。罗非好像有点招架不住的样子。 只要打过一声招呼说过几句话,我可是一生就记得住人的面貌和他的名字, 比如像你罗非这个人和这个名字,你这个名字是谁给起的,怎么就像一种鱼的名 字。 哈哈说我是鱼的人到你这里至少上百人了。我第一次你寻里办阅览证的时候, 你看了我的名字就发笑,但当时你不敢说。这都是我老豆给起的,他念书的时候 念的是水产专业。不过呢,你不会说我没爹没妈或是说我的爹妈是鱼,如果是的 话,我倒想是我愿是鲨鱼的后代,最好是大黑鲨,专门咬美人鱼的。罗非觉得今 天阿欣的问话特别有意思,自己也来了兴趣。你爹妈叫你方欣也是叫得不错嘛。 取了一个叫方欣的姑娘或是取得了一个姑娘的芳心都行啊。 别讨论我们的姓名了上楼上去吧,这几天你个人的接待工作就听我的吧,好 不好。阿欣仍滋滋地笑着。 楼上请吧,阿欣从服务员的手中接过房间的插牌,带着罗非进入他的客房。 说这是双人房,一个是你,另一个就是我。 4 罗非今年31岁,农大毕业后自动要求回他父亲的老家。在短短的8 年里他通 过承包果园起家,如今已成西沙市最大的果品公司老板,当地的报纸电视台拿了 他的好处费,每年都封他“果王”。有了钱出了名的罗非仍保持低调,他只想在 城市和乡村之间,重修一方果园一个鱼池间一栋别墅,过悠哉游哉的田园生活。 因此,他曾一度动念转手他的公司。但市里省里要评他当“杰青”,特别是他一 个高中时的同学在西沙当团市委书记,当初罗非的上报材料是由他一手弄出来的。 罗非说,也算给老同学一点面子吧,等弄了“杰青”就转行或是不在生意场上了。 由于作为新闻人物,罗非的“杰青”事迹和意气风发的照片几日之前刚刚出 现在地市或省报上。成天坐办公室的人尤其是那些看了男女靓照就随意拿来开心 的男女们,媒体上的人或事常常比周围的更增强他(她)们的记忆。与阿慰同办 公室的同事们有空时就拿她开玩笑,说你千挑万挑,省级的十大“杰青”看来还 般配你吧。 哎像这种男人会缺女人吗?阿慰说。但阿慰天生就有一个爱认识人和琢磨人 的习惯。 这是在蹲了多年机关养成的。阿慰念了英语系后到了凤城市委外宣办。几年 来的进步就是把各办公室主任逐个琢磨得通透并侍候得服服帖帖,把自己表演得 八面玲珑。几个办公室主任用的车子的某一个座位好像是为她专留着。而曾有过 某个副市长和某办公室主任在吃饭时,因为谈论她而闹得很不高兴。 几乎所有的单位里,那些有一块好文凭一张好脸蛋一张甜嘴巴的女人特别是 年轻的女人,天生就有驯服男同事或男人的能耐。其实她似乎什么也不用付出, 照样可以把男人玩得团团转。像一个媚笑或拍一下男人的肩膀就可以左右逢源, 人见人怜人见人爱人见人帮。这样的女人要么不忙结婚要么结婚了也不忙着生孩 子,她们保持自己更长久一些的近似独身的习性,好让某些存有幻想的男人对她 们心存万分之一的幻想。男人只要对女人怀有一点幻想,有心计的女人就可以藉 此得到许多意外的好处。当然,阿慰未必就是那种近于少妇的女孩子。 其实,阿慰知道罗非已经不是两三年了。这是因为电视和报纸的作用。记得 一年前,省电视台上一个叫《人海传真》的栏目对罗非作过25分钟的个人专访。 题为《果树园》,像她读书时那篇节选自作家丁玲《太阳照在桑乾河上》的小说。 阿慰最记着他那清澈温和而散淡的目光,完全不像个挣大钱的老板,而像一个一 直在读书而变得神不守舍的小学究。阿慰想象像罗非这样的男人,当初一定失过 恋,而且失得一塌糊涂肝肠寸断刻骨铭心,很可能就因为家境贫寒的原因。这个 原因才促使人后来甘于寂寞卧薪尝胆发奋暴发。 阿慰记着当电视主持问及罗非的私人生活时,他的目光淡然,只说了声“去 就去吧去了就别要回头”。阿慰可以理解像这样拥有实力的男人最当年却为又不 结婚,原因不外两种:要么是有很多女人;要么就因为某一个他放不下的女人, 比如他当初的恋人。有大钱或大名的男女生活总是比普通小百姓复杂。因为他拥 有把简单的生活复杂化的本钱啊。 5 图书管理员阿欣把《凤城早报》压在一旁,之后,又一次把报纸拿在手上, 她把那则关于失火消息中的“罗非”两个字以及那可辨的照片重新确认一次。不 会有错。罗非一到凤城之后给她来过电话,也就是一个电话,虽然不知道他住不 住凤凰宾馆。但怎么可能有另一个同名同姓的人在同一个城市里,并且同一个晚 上被烧死的呢。 图书管理员阿欣下意识地想到电话,但工作台没安有电话,因为在阅览室里 不充许安装。要打电话就必须到馆长办公室去。图书馆女馆长个三十六七岁,满 脸通红,一年四季脾气躁得跟提前到了更年期似的。仗着在市里当不小领导的老 公的威势,对馆里的几个少妇和女孩子横竖都看得不顺眼,特别是对一个正在热 恋的叫阿莲的女孩打电话时的锲而不舍的痴迷状。女馆长每次看到阿莲打电话时 的目光用仇视来形容都不够。女人成堆的地方真是无味无聊,又特别在像她们这 种上班时几乎就是闲坐的单位。一想到电话复机时都要跑到馆长的办公室,很多 的女同事都在心里重复地骂上几遍,但骂上一百遍也无法解决上下班时的通话问 题。于是,很多女职工自己争气地卖了手机。图书管理员阿欣用不着争这个气, 因为她就是有了手机也没几处可打,特别在上班的时候,她不像某些少妇那样一 拿电话就说个没完没了。而图书馆里没有手机的女同胞们一致保持不用馆长办公 室电话的骨气,宁肯从三四楼跑到一楼的一家“好莱坞影像碟”店的公用电话。 图书管理员阿欣早已下到“好莱坞”了。因为走得太急不小心崴了踝关节, 一拿起电话才想起电话号码本还留办公桌上的小挎包里。她从来没打过罗非办公 室的电话,所以一时默记不起来。她咚咚咚地跑上阅览室的弧形柜台内,翻遍了 抽屉也没有把罗非的办公室电话号码搜索出来。 隔壁办公室的阿莲悄悄地从她身后过来,拍了一下她的肩膀笑问阿欣翻箱倒 柜的寻找什么宝贝。阿莲啊你你吓我一大跳,阿欣说着身上已急出冷汗来。阿莲 说,看你丢魂似的,看你急得满脸都出了汗连电风扇也忘了开。 图书管理员阿欣已觉身侧有一股凉风徐徐吹来。这股风让她悄悄定神坐下。 她顿然觉得有些疲惫地长叹着气。身侧像是门缝里透入的风让突然联想到每次与 罗非最大限量地释放热量之后掀开窗帘一角感觉到的一丝凉意。她心不在焉地连 忙说声谢谢。 提前近15分钟图书管理员阿欣就谢过和阿莲一起吃快餐的邀请,谎称有点小 急事而早退下楼。她驾上“大白鲨”回到自己的三房两厅里。每一间房门她都打 开,环顾一下确信无人的时候才拿起电话,急急地从电话号簿上翻到罗非公司的 办公室电话。慌乱和焦急之中,那七个阿拉伯数字就像是走在天未放亮之时的飘 忽的影子。直拨到第三次,阿欣才把电话打通。 好在还有人接。听来让人感觉是一个心宽体胖的女人的声音。胖女人说,罗 非已去凤城一两天了,今天上午10点钟左右刚打电话给办公室的小马,让小马出 去办一点事。今天早上下10点罗非还有电话来?阿欣脱口问了两次。怎么啦你找 罗非没什么急事吧。胖女人问。没有没有他还没回来就算了。阿欣喀的一下放下 电话。 我的天,罗非这小子居然还活着!这是怎么回事啊?扔下电话阿欣一下仰身 躺倒在长沙发上,她拿过空调遥控板,反手地按动空调机。几分钟内,一股凉风 就布满了整个房间,因为急燥而分外闷热的初夏,好像顷刻间就返回温度宜人的 秋天阿欣拉上窗帘,除净身上所有的衣服,从床上拖过一条围巾走进了卫生间。 十来分钟之后,阿欣回到自己的卧室里。她拿过一瓶酒两只高脚杯,分别都 盛满酒。她左右手各捞起一杯,轻轻地碰在一起,然后左右开弓般地饮尽。她因 为酒力而微微发热的身子像一个大字一样仰倒在床上。一个人的时候,她觉得自 己几乎是第一次用这种姿势躺下。 (中) 6 在三四个最好的已婚女友中,阿欣算是最后一个才交“男友”的。用大家的 话来说,与自己的丈夫以外的男人发生私情叫的婚外恋,如果是第一次的话,那 就得叫“婚外初恋”。阿欣并非要赶这个时髦,但是她还是给遭遇上了。用她自 己的话来说,这种外遇也是一种一各缘份吧。一个人一生怎么只有一次缘份啊? 不知道为什么,很多人都把缘份理解为男女两人结婚生子终身同居直至白头偕老。 醉意迷糊间,阿欣又想起今天早上第一眼看到早报上登出的凤凰宾馆的火灾 报道。不会是假新闻吧?或是自己眼花看错了报纸。不会的。因为报纸的日期她 已重复地看了几遍。凤凰宾馆确确实实昨夜零时失的火,而今天登的报。那么, 莫非有同名同姓的两个罗非? 一个很容易死过去,只是从没有又活回来的。不过,报上不时也登有殡仪馆 有送错骨灰盒的,有人结婚时把请柬发给死人的,有送往火葬场的“尸体”因为 停电一两个而没有入炉最后人又醒过来的。天下之大真是无奇不有啊。只是没想 到这种奇事自己居然发生在自己的身边,应该说是自己身上。 死了的罗非竟然还在“活着”?刚才自己从电话里听到的话是不是真的呢? 罗非公司的办公室是不是也订有早报?或者是公司的人为了某种目的而对罗非的 死讳莫如深?罗非到底是否真的死了?无论如何,今天的那张报纸一定留出来, 如果罗非回来时一定让他自己看看,看自己在某个宾馆里或是某一家早报上死去, 就像战乱年代某个名人看到自己的讣告一样。那可是一件让人哭笑不得的荒唐事。 或是是及时联系联系罗非,让他去找今天的早报。可是怎么才打到他的电话呢。 罗非是一个的怪人。这是一个神出鬼没的人,只要在外地的时候,他极少给她电 话告诉自己的具体的落住。几乎除了上车之前才打个电话。如果他不打电话的话, 三五天或一个星期,阿欣就觉得罗非从人间蒸发了一样。 一般情况下,只要条件许可,每一次罗非要出门的前一天晚上总是在她的身 体内留下一股震栗而持久的热流。这份短暂的告别的方式总是让她心神迷醉。阿 欣从自己身上确信那部叫《廊桥遗梦》中的激情不是虚构而是真实。或者说,要 是电影里如果是虚构的话,那么只能说生活本身是不真实的。起初,阿欣坚持自 己的这一生中只有一个男人,那就是一生只爱她一个人的丈夫。她从未想象过平 日从书本上所看到的那些瓜瓜葛葛的男女故事。但罗非的出现让她对自己开始产 生了怀疑。特别是当他们亲密关系第一次发生之时,发生之后。 渐渐地,阿欣感到男女间动真情的事几乎比食品之于饥饿更为实在。人的肉 身应该说是物化了的灵魂,或是灵魂的住所。男人女人不会忘记从对方躯体上迷 醉地重复过或重复着的肉身,但人对重复的食品是没有回忆的。生活着的人,几 乎可以说是一条寿命几十年或上百年的食品过道而已。最精美的食品和最粗糙的 食品最终是殊途同归。但男女间对于动过真心的一段经历,甚至只是某一霎那的 震颤的快意却终生不能忘记。阿欣对食色的比较和关于人生的比喻,说得让罗非 叫绝,也让自己叫绝。而他们的这种体会,是在第二三次纵情之后,才这般地出 语惊人的。 要是罗非真是如报纸上报道的那样,那么,她与罗非的这段亲密关系以及体 验就因为一场火而化为灰烬了。但罗非还活着。生活中竟然有得如此捉弄人的事 情发生。但罗非还活着。 阿欣习惯于罗非每周两次上阅览室,就像演习初恋的男女或是搭乘火车的旅 客那样按时。阿欣当初从注意到喜欢到亲密对方的条件之一就是守时,而这种守 时又是双方没有相约过,因此它就成为某种默契和无声的承诺。可以说守时是促 成他们由最初的图书管理员和阅览室读者的关系变成男女关系的偶然因素。男女 关系的苟合有时十分复杂有时却又过于简单。而图书管理员阿欣和罗非只是属于 不算复杂也不算简单的那类。但他们就喜欢这种并不有意合成的情愿,如同两个 人都喜欢"苟合"这个词那样。罗非说这个词让彼此感到更坦诚更实在,没有一 点虚伪和矫揉,却更有一种不守规矩的放纵和背叛的快意。 7 自从图书馆的那个暮色苍茫之时才下楼的那个晚上开始,罗非和阿欣每一个 月都蓄谋要悄悄地跑一两趟凤城。 凤城是阿欣的老家,除了在外地读了三年的大专,她几乎没有离开过那个城 市。并且,在凤城阿欣是第一次做了女人,也是同时做了妻子。6 个月之前,阿 欣才调往西沙市作图书管理员的。因为老公已调往西沙市已有3 年。 洞房花烛之夜,名为新郎的老公歪歪斜斜地走进洞房,双眼迷离地盯住她, 说阿欣你今夜是我的女人了。说着,三下两下就剥去了她的衣服,毫无过渡之中 就把她给破了身子。在她的莫名的慌乱和老公的剧烈运动之中,她清楚地听到身 上的男人的嘴里阿Mei 阿Mei 地叫着。不知阿Mei 还是阿媚还是阿梅或是别的什 么女人,反正就不是她阿欣的名字。原来,这就是美妙的洞房花烛夜啊。后来, 阿欣觉得那个夜晚自己好像遭到强暴一般,当即就感到十分地气愤和羞辱。自从 那个夜晚开始,她对于两人的床上运动就没感到过十分的尽兴。阿Mei 或Mei 们 就像一道永远也抹不去的阴影。 半年后,老公调到了西沙市。因为两市间只有一百多公里的车程,而且是高 速公路,开小车不用一个小时。老公以此为由而迟迟不把她调到一起。每到周末 倒是不时回来,但每次都来去匆匆。两年后,老公当上了一个口岸单位的头。那 一年里,阿欣不知道他赚了多少钱,反正每个月两三千三五千块钱算是送给她的 零花钱,说如果你不想上班就呆家里吧。阿欣倒不怎么在乎钱。后来她知道老公 是和别人腾倒小汽车发的横财。再后来,也收手了。阿欣不时传闻到老公的绯闻。 而且凭着女人的直觉,她感到他身上总是有一股挥之不去的别的女人的气息。只 是闻得多了也就当什么,只当没看到就当什么事没发生过。但在私下里,阿欣在 寻找或等待机会报复他。但遇上一个自己喜欢的男人,并和他像自己的老公在外 头和别的女人发生的关系那样,那又算得报复吗?她好像是被迫从生活中去兑现 书本上或是像电影里那样的激情,只是求得某种平衡而已。 本来,图书管理员阿欣并不爱读所谓的文学书刊,只是因为天天泡在书报堆 里,那也只得从中寻找一点可以打发时光的东西吧。罗非经常上图书馆,很快就 成为她的阅读书目单和读书辅导员。罗非鼓励她多看同辈人写的书,像缪永棉棉 卫慧什么的;如果看国外的就像日本的大江健三郎或渡边淳一的。她果真就看了, 多是罗非自己卖来或是从别人那里转借给她的。而当图书管理员阿欣渐渐意识到 罗非好像有诲淫的蓄谋的时候,他们已进入了那个大雨的傍晚。看那些书之后, 阿欣好像多了一个发现:书里的虚构有时不及现实生活的十分之一二;书里写的 好像是真实的,而现实生活却是荒诞的。 当她第一次把这些读后感一样的话说出来的时候,罗非似笑非笑说,你也是 个美女啊为什么不去当作家,美女作家这年头可时髦着呢。把干过或从没干过的 男女事裸露在写出来,不仅能赚个坛满钵满,名利双收。如果看老公不顺眼随时 可以把人给休了另觅新欢。罗非的这番话,说得她笑得直抽筋。阿欣说,你怎么 就不像报纸上所吹的像个企业家的模样,而像个专把女人教坏的神父。你们男人 不但自己坏而且还教坏了女人,女人的本质本是不坏的。罗非说是啊是啊女人很 好像你这样的淑女就是一个好女人,但社会却把你给带坏了。图书管理员阿欣说 以前我以为社会这个概念好空泛,直到今天才觉得我自己接触到的社会是多么的 具体啊。有时候社会是一大群人,但有时候社会只是一两个人。 阿欣和罗非两个人在一起时,讨论最多的就是社会与性的话题。开始是书本 上的,后来渐渐地就回到实际的临床操作中。阿欣意外地发觉,作为女人性和性 趣的转达移竟然是浑然不觉地,一个女人的性防守有时候几乎只是一扇虚掩的门, 一只很有礼貌的手轻轻一拍,她毫无拒绝地就把大门敞开了。而且冥冥之中,这 扇门仿佛是等待着某个人的抚拍。第一次切身的交流之后,直让她忐忑了好长一 阵。但渐渐地,她开始惊惶而又惊喜地接纳着对方陌生而又熟悉的心跳和皮肤。 凤城常常给了她这种真切而温暖的体验。阿欣有一位中学同学下广州时留给 她一把钥匙帮看房子。那时候,阿欣还不是图书管理员阿欣。那时阿欣一看到穿 露脐而低开胸的女友阿惠,就开玩笑说,你这骚妹,得当心男人就是眼睛也得把 你给吞了。阿惠笑笑就还不知谁把谁给吞了呢,都什么年代了,为什么老是把男 人都看成是赚的真是老土。阿惠还算过得很洋。她17岁时就开始尝到做女人的苦 头和甜头,那时还是读高二的时候。后来,阿惠没考上大学。好在家里有一点钱, 阿惠就自费读了个外语专业,念高中时阿惠也就英语念得最好。这大概是由于她 一心只想去香港或澳大利亚加拿大之类的国家有一点关联吧。如今她在最靠罗浮 桥的一家外企打工,看来也离香港不远了,离南洋或位于南半球的国度也越来越 近了。阿惠走后,阿欣还没有结婚,她一个人的时候常常看着空荡荡的房子慨叹 不已,在老公出差的时候。这曾以是一间洋溢着情调和情欲的房间啊。只是墙上 黑白的男女裸拥的巨幅照片,从此无人欣赏了。结婚之后,阿欣不时也到阿惠的 房间里来住的时候,一下觉得自己又自由了,又恢复了女儿身似的。 8 五月的中午下着一场大雨,这场大雨好像让一个城市一同进入了午睡的状态。 罗非没有机关单位里的人那样习惯于午睡。他正斜靠在沙发上看新闻30分或稍后 一点的“今日说法”的节目。 门铃丁咚丁咚地响了。会不会是“丁咚小姐”吧。罗非问了一声是哪位啊等 一等。只听到一声是我呀我阿欣呀。 仍旧是一件紧身的质地优良的纯棉弹力背心,下身一件短简短的短裙。和上 午不同的是由黑色换成了深蓝色,并且在她的深蓝背心和皮肤之间,什么都没有 而空出白皙的一个圈子。罗非的目光一边在被阿欣的女身上飘忽不定,脑子里一 下就跳出了“在牛仔裤和皮肤之间什么也没的”隐含色情意味的广告词来。洋婆 们就是习惯不穿内衣地上衣,那是人家有和中国娘们戴上夸张的内衣之后还什得 炫耀的资本。不过,阿欣的上身突出的三围也让罗非暗暗称棒。 因为这个周一大雨的午后,两人的话题像雨一样漫无边际。罗非的目光在阿 欣的身上一样游弋不定。这就是阿欣吗?从早上第一声招呼开始,罗非的脑子里 一直在疑问着。但是从面貌上甚至从说话的口气上看,罗非琢磨了好久仍然无法 下定论。该是要验明正身,要她除去所有的掩饰。但他对于一个女人袒白的躯体, 就像女人重新换装那样过后就记忆了。而且用这种手段去验明一个女人的身份好 像也不适于他的性格。 有一次,罗非去凤城的时候和一个在少妇同座,一路上两个人谈得很投机, 而且依靠得很紧,到了凤城之后一起开了房。男女事那么随意,以致他认为对方 是小姐,但第二天离去之后,那少妇并没有提钱的事,连自己的姓都不告诉他。 与一个不认识的女人过夜,在罗非还是第一次。而眼下这个阿欣到底是不是阿欣, 为什么她不给提两个人见面之前的事呢。 其实。罗非与图书管理员阿欣也不过发生过六七次亲密私情。有几次在阿惠 的房间里,但都在灯光暧昧的卧室里进行。他没法记住阿欣身上特殊的某个或能 存在的印记。所以要从最具体的面貌和肢体上去验证阿欣的真伪来,罗非觉得自 己永远没有这个能力。 不过话说回头,为什么非得阿欣才能上床啊。罗非觉得自己应该和一个女人 上床,而不是和一个名字上床。 怎么不说话啊十大杰青?一进门就看到你心神不定的样子,不会是在等什么 人吧?阿欣直起身子,她的短上衫和短裙之间的空白地带明显地裸露出来。特别 是她的圆形的肚脐,像是一只欲语未语的小嘴,或更像是一个引发欲望的小小的 旋涡。 雨渐渐地小了,阳光就从淡薄的云层后穿刺过来,空气的里的温度在渐渐地 增加。天热了,罗非说。是啊天又热了,阿欣说,你怎么定定地望着我。 我不看你还看谁啊,我想我们要一个疲惫不堪而又十分惬意的午睡吧。罗非 发出了邀请。 你可是不习惯午睡啊。我从不习惯在宾馆里午睡。不过今晚我带你到找个地 方去,一定去。我马上要走了,我留个地址给你,我想你一定找到。阿欣着说要 走。罗非起身从后面轻轻地把她拥住,然后又转过身子迎面相拥,贴了贴脸算是 告别。他和阿欣就是这样告别的。 好吧晚上见不见不散。罗非把阿欣送到门外。他回身看到阿欣留下的地址, 不由大吃一惊:竟是阿惠那里!罗非想跑下去叫一声阿欣,但从窗口那里,他正 看到阿欣收着雨伞低着身子上了一辆的士。 9 图书管理员阿欣上下午的班的时候,同事阿莲过来串岗。阿莲问阿欣你上午 在翻什么东西翻到了没有啊,当时看你的脸色真是有点骇我。是吗,阿欣笑笑你 真是会看人的脸色啊。不过现在什么事都没有了,晚上该我请你一顿大排档,你 不要问为什么,因为我就单请你一个人。 你就是不说我或许知道为什么,你别以为我不看报纸。阿莲说。 你看到了什么啦,阿欣心里一惊。因为她隐约地感到全馆里可能是阿莲觉察 出她的私情。 阿莲拿过一张报纸,点了点报纸上公布的一排中奖彩票号码,问到底是几等。 阿欣不由放声一笑,就是没上什么等次,但请你吃几次饭是不成问题的。 夜里十点多,阿欣才回到自己的家里。如果不放电视,那只有她一个人自言 自语了。她的老公一个月里有大半的时间不不在家里的。就是在家里,常常也是 深夜一两点才回来。阿欣也习惯于这种叫做清静的寂寞了。 结婚三年来,她也不打算生个孩子。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新婚那夜开始,她就 感到他们的婚姻或许有一天会走到尽头的。这是她迟迟不肯当妈妈的原因。而且, 她的老公也从没提出过要她生下孩子。或许老公和她怀着同样的念头。一个人的 时候她常常这么想。其实像她眼下这种状况,连两人世界都不像,又哪像个热闹 的小家庭呢。 她想到了今晚好好活着而住在凤城凤凰宾馆的罗非。于是便拿起了电话。服 务台告诉了她罗非的房号,她照着拨了过去,或是没人接。她试探着问今晚罗非 他们安排有什么活动。服务员告诉他没有,好像下午开完会就看到罗非出去了。 罗非真的还活着。其实,她的电话还是为了再一步证实这个她不敢相信的现 实。几个月来,他们之间很少挂长话,或者从不在电话里说什么让任何人抓住什 么把柄的电话。因为最近她老公换了一部可以留声的电话。也许里边还有什么窃 听一类的装置呢。她老公学的是计算机专业的,这种小玩意对他来说太简单了。 有钱的男人都是这样,自己在外面花天酒地,泡小蜜养情妇已不算什么,但 对自己的老婆就是丝毫不会放过。所以她从不敢让罗非上过自己的房间里,尽管 明知她的老公在几千里外的某个城市,甚至在国外。所以当罗非在凤城的时候, 她就不由想起他们幽过几次会的阿惠的房间。 10 罗非敲开了阿惠的房门。阿欣出来开了门,说我正在看海霞的现在播报呢, 嗯,这个地方还不难找吧。罗非心里暗暗发笑阿欣今天到今晚是怎么啦,这个房 间她不是带着他住过几次吗? 不难找,这个套房子不大但还不错嘛,五楼好楼层,是你的房子吗?阿欣说 不是的是朋友阿惠的房子。你坐坐我给你倒茶。阿欣仍是下午那件深蓝色的纯棉 弹力短衫,下身水洗布短裙。短背心和短裙之间的空白地带因为晚上而显得更加 白皙。精致的肚脐优雅而挑衅地敞露着,就像一张在无声呼吸的樱桃小唇,或一 个小小的欲望的旋涡。 阿欣说现在阿惠不知是在深圳还是已经去了香港,反正她几个月前刚回一趟 凤城。她不愿把房间租出去她不在乎每个月能坐收几百元,所以把房子留给我帮 她看,我也乐意在这里住,一个人清静。 你在这里住了多久,罗非问。你说呢,今天我们可是有过约定,我们不说今 天以前的事对不对。阿欣有些诡秘地一笑。 还是说阿惠吧,我真有点佩服她的闯荡劲像我们这些当初书读得不错的好学 生,今天又有多大的出息呢。阿欣说,阿惠不是一个简单的女孩子,比多还小半 岁呢。她虽然走远了但我时时觉得她还在我的身边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她说一 个城市还有自己的一个地方她就会感到流离的人生还有个根。她甚至于幻想如果 自己没有婚姻的话,有一天也要带上自己生的七八岁的漂亮的小男孩回到凤城来, 渡过40岁以后的时光,当然啦,还带着足够也富足生活的一笔巨款。这个幻想真 是包含着无尽的伤感和沧桑啊。 这个小套间我经常来住,因为离我家不太远也因为我弟大学毕业又分回了凤 城,在我父母身边而且也带回了女朋友。阿惠也叫我就住她这里,让房子保持一 股人气。但住这房子最容易让人产生幻想。 什么幻想呢,罗非问。因为阿惠是一个爱幻想的女孩子,她总是想到她陌生 的世界去,于是也就去了。她也因为幻想而一次次上了男人们的当,所以她再也 不想要和哪个男人结婚,我想她可能一个人过一生的,但我倒是高兴在多年之后, 她带着自己的小男孩回来。 是不是你也想能像阿惠那样呢。不,我只想像我那样。阿欣一边点上一支纤 细的香烟,一边幽幽地说着别人的故事。 放放些雅歌吧。罗非像办公室里的小司关怀下级女职工一样亲切的拍了拍被 称作阿欣的肩膀。好吧我放什么你就听什么。阿欣说。 两三分钟,惠特妮。休斯顿的《伟大的爱》和理查。马克斯的《在此等候》 等几首洋文曲子慢慢地弥漫了灯光恬静的房间。 这些曲子是给热恋或失恋的男女听的。还别说呢,男女在一起听了这些音乐, 还真有一点要爱的欲望或失落呢。罗非说,你说呢。阿欣问。 说爱是少年的感情游戏,而做爱是成年人在游戏感情。罗非说,有酒吗最好 还是红酒。 阿欣顺手就从桌下拿起杯子,像是早就备好了似的。两只高脚杯在一两分钟 之内就盛上了腥红的葡萄酒。罗非从兜里掏出一包“红塔山”放在茶几上,抽出 一枝香烟用拇指和食指捻着放到鼻子跟前。 你不用火?阿欣把打火机递到他跟前,但罗非没有点上火。有时闻闻要比吸 取到肺腔里去感觉好多了,就像有时只是说说要比赤裸裸的上床感觉好多。 谈着谈着,不觉已是子夜时分。阿欣把所有窗帘都放落,而且把门栓扎上。 就在那间似曾相识的房间里,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经历着似曾相识的经历。 (下) 11 凤城市和西沙市都有叫作台北的夜总会。不知是同一个老板开的两家夜总会, 还是两个老板各自开的同一个名称的夜总会。不过,无论在凤城还是在西沙市还 是凤城市,两个夜总会都因为小姐多而要价比较高而出名。 到西沙市后阿欣只去过一次。不是因为这种地方正经人少去,而是因为在阿 欣的印象里夜总会是男人和女人寻欢的买卖的地方,就像是个大染缸。如果经常 在这种地方出入的男女,怕十有八九都是没家或是不顾家的人,家外有家的男人。 而阿欣第一次跟着罗非去了他房间,正是从这个夜总会出来之后。这多多少少有 点说不清这种地方隐含着某种超出平常的诱惑力。 那个深夜太深了,那段日子阿欣的老公正出国进行所谓的考察,一去就是三 个星期。在下飞机后和回国上飞机前打过一次电话。不然的话,阿欣想说不定他 不回来了呢。 当时,阿欣认识罗非还不到一个月,但不知为什么,她在犹豫过后还是跟罗 非一起走进了那个只有酒气和音乐打击声的夜总会。两个人包了一个小包厢。罗 非不抽烟,就像往常单独和一个女在一起他绝不抽烟那样。但他还是把烟掏出来, 放在鼻子下嗅了嗅。阿欣不喜欢抽烟的男人,但却喜欢看罗非形而上的抽烟的样 子。她说我从没见带着烟有时只是为了放在鼻子下不点火的男人。罗非说抽烟本 来还是有形的,就像千变万化的烟缕那样,但用鼻子来抽烟却最是无形的。 真没想到你们男人抽烟还有这么多的区别。阿欣觉得罗非不是那种只有钱的 人。毕竟是上个大学的,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这样吧我们还是喝一点酒好不好。阿欣说,在学校读书的时候,我们同宿舍 的两个同学说她们有一个奇怪的念头。就是要学会抽一点烟喝一点烟然后站在街 边,体验体验一下做妓女的感受。 是吗,这倒真有一点意思。罗非轻轻地嗅了一下香烟。 阿欣就开始点酒了。而且还叫服务员要了一点摩尔烟。其实我老公不在家的 时候,我不时也抽一点烟的。但我还没有和一个男人单独一起喝过酒。阿欣喝酒 喝得很直爽。不到半个小时的工夫,话就开始多了起来。阿欣真没想到和一个刚 刚认识不久的男人,好像相处了多年只是没有说话一样。两人都喝了七八成醉的 酒,阿欣自己也弄不清是如何跟罗非同上一辆的士,同进了一个门,同沐了一场 浴,同上了一张床,同过了迷醉的通宵。阿欣在失去少妇贞操的同时,仿佛又觉 得和自己的老公获得了某种平衡。她说不清是罗非迷惑了她还是她迷惑了罗非。 反正她对这种因起已觉得无足轻重。反而,她对这个过程中的阶段性结果感到一 种报复的快意:姓王的你也有今天! 后来一想到那个晚上,她就感觉到一个女人好像永远是不成熟的,一辈子都 孩子气。这毕竟是男人主宰的世界啊。女人感到的自足的游戏,其实仍不过是男 人游戏中的小小部分。但女人比较易于满足,就像很多女人有了一个男人,感情 就足够平生开销一样。 但从此之后,阿欣的生活中开始多了一个。这个男人就像是她的私房钱一样。 大额开支是要入账的,可以看得见的,公共的,这像家里的丈夫或妻子。婚外情 就像私下截留的不入账的私房钱。但这和自己的老公半公开在外面有女人截然不 同。 阿欣就像一个奋力上进的好学生,经常温习着一段还没有完全熟悉和透彻的 功课。罗非的单身的套间就是他们的夜校。她觉得男女之间的事只能在黑暗中才 能更集中更默契。所有的激情和声音,在黑暗之中才会如潮水般涌来,尔后又像 潮水般溃决和消逝。来来往往多少生命正常的男男女女,他们离合悲欢还不是因 为一个性事。没动过真性的男女彼此都算不上深交。阿欣真的感到自己好像是书 中的人物,越来越真实了。而过去的许多事只是一段虚妄的长梦。 罗非对于异性的体验就是在念高二的时候。他时常怀念起10多年前那段新鲜 而遥远的初恋。唯有十八岁的少女才是最本质的,也是最可信的。好像自己亲手 开垦出来的土地才属于自己,后来他才明白所谓的第一次赋予个人的划时代的里 程碑意义。 当然阿欣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第一个。在罗非的眼里,每一个都是第一个, 就像是最后一个一样。最初与最后只有数量上的差别而没有实质性的差别。不像 的吃面包,吃到最后一个通常是最让人感到膨胀的时候。食与色的区别非常遥远, 至少在顺序上就有先后之别;或者说吃饭起码不是一种游戏。 当然,最主要是还是双方不想把这种最隐密的游戏变成感情生活的主题,而 只是一段时断时续的小插曲。就像某种补品,适量时可能是一种救助和滋补,过 度时就会自毁自亡。 12 周二下午六点,罗非午宴的酒渐渐地变得清醒。企业家联谊会就是由宣传口 一方借企业家的酒来敬他们自己,然后让他们当场比赛掏钱。罗非觉得像是有人 用酒把他们的钱给港口出来一样。当然,罗非从不心疼他所花出的钱,而且他从 不想出了钱之后带来什么回报。其实,出资方的所得的报酬就是在媒体上露脸, 而受资方在幕后收钱。当然有时候这是两厢情愿的事。罗非对这么两三天的联谊 会一掷万金并不在意。所以,没等会议结束发什么只不过是印几个字的纪念品, 他就直往阿欣那里。 晚餐正渐渐地摆到桌子上了。透过他眼前一阵阵飘忽的烟气,罗非看着已忙 得差不多阿欣,觉得她像是水里的影子一样恍惚。罗非想起早早离开阿欣的床榻, 像是夜里经历的一个梦游。是他游到了一个女人的身边,还是一个女人从他身边 漂过的时候停息下来。 就喝一杯酒吧。阿欣已盛上酒,仍是腥红的葡萄酒。酒在杯子里像一股不太 沉静的暗火,虽然了欣在杯里放入了冰块,但那晃动的冰块仿佛是正在燃烧着透 明的火焰。 阿欣一边吃着菜,一边捞起酒杯让酒在杯壁里旋荡着。那种玩酒的姿势有点 像第一次和罗非上台北夜总会那样。 你喝这酒有多少年了罗非问了一声。 这是第二个晚上,对不对。我可是说过,我们谈话内容的时间从昨天我们打 招呼开始。阿欣说。 真是滴水不漏,你昨夜里什么梦话都没说。如果说那一定也是昨天以来的人 与事。罗非揶揄道。 葡萄酒的颜色渐渐的涨到阿欣的双颊,连同她袒露的百分之百小腿和百分之 五十的大腿。罗非说,你的脸上有朝霞和玫瑰的颜色了,这是女人最妩媚的时刻。 女人的妩媚时刻有三种境况,我称之为女人的三个桃花时刻。 罗非说着拿起一枝“红塔山”放到自己和鼻尖轻轻地捻动。 是哪三个呢,你说说让我长长一点学问,我自己身为女人都总结不上来你说 说吧。阿欣说。 罗非右手轻轻地爬上阿欣的左颊,说其中之一就在这个时刻,其实女人应该 喝一点酒,我很欣赏能喝一点点小酒的女人。酒能让女人变得妩媚起来。罗非收 回的右手又捻起烟枝,仿佛一枝烟在他的指间已被百十次玩赏过,当然还是用他 的鼻息用他的呼吸。女人有三个桃花时刻。罗非说。 我可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你想象中的想象力。阿慰觉得罗非像是一个玩赏女人 的行家。 看着暗火一样的酒正从一张因为酒而妩媚的颈项缓缓地注入。罗非说,我听 到酒从你身子里经过的声音,刚刚下去的是一股小小的瀑布,有轻微的潺潺声, 胃像是一泓池潭,那里是水和酒休歇处。 这是我近半年来时间最长的一个晚餐,也是几年来我从没有这样很想喝地喝 了这么多酒,也许是我清醒的时间太久长了一点。在这个房间,我是第一次和一 个男人共进了这样一个有葡萄酒和音乐的晚餐。阿欣一边把身后的电风扇扭大了 一个档,一边开始叨絮起来,而且说话时的一些言词已有被拖曳的尾音。 我们先稍稍息吧,我看今晚你喝得已很尽兴了。罗非说着一边把桌上还剩有 三四百毫升的酒瓶拿到一边。花看半开酒到微醉你真的喝多了阿欣你先歇一歇。 罗非一边说着一边跑到卫生间拿来一张湿手巾塞到她手中,说你出汗太多了先擦 擦汗。罗非又泡了一大杯茶递到阿欣手边。 我没醉真的没有醉,阿欣的口气确像还可以喝下半瓶一瓶甚至更多。擦过脸 又喝过几口茶,她仿佛回过神来。不知什么时候有音乐从里间卧室盈荡出来,就 像带着烟的雨一样,若有若无。 电视里放的是电影频道,放的是放过了无数次的电影。阿欣手中的遥控板也 像一只醉鸡啄米那样不断地点换,点到了凯文。科斯特纳那双迷人的蓝眼睛就停 住了。这个片子她看了不下三次,就是因为那双仿佛涂着迷梦痕迹的蓝眼睛,才 记住了那个男主角的名字。虽然《保镖》十分落俗套,就是温情的硬汉英雄和烈 驹似的美女的爱情故事。但她一直觉得到底还是比起那艘到处漏水的大船上演绎 的20世纪初的速配爱情更为可信一些。 阿欣的脑子里正被歌声和虚拟的荧屏爱情所牵涉。不知什么时候只听得大门 小声的关上,只看得罗非早已把一大把新鲜的荔枝放在她的跟前。你怎么知道我 最喜欢吃荔枝她有此喜出望外地问道。红尘一骑妃子笑,我想没有几个美人不爱 荔枝的。罗非说我就是因为不知道你爱不爱吃于是就买了我想你会喜欢的。 阿欣说你真像一个正在重复初恋的男人,你是第几初恋了。罗非朗然大笑说 每一次都是第一次每一次都是最后一次,人们所作的一切永远是不会重复的永远 是第一次,那怕在同一个人的身上也是如此。 阿欣的呼机像一只小蛐蛐一样叫了起来,她看都不看一眼就把它关上。罗非 说我一到凤城就等于蒸发一样,特别在这个时刻。就是在也很少复机有事就直接 打电话到我的住处或办公室凡事先有预约,唯一可以即兴的只有男女间的好事或 是像古人登高时赋上几句诗词之类。我总不能被几个阿拉伯数字支配我的空余时 间。 不觉深夜十一点已过,阿欣的酒意已去了十分之八九,她的脸上渐渐地恢复 了白晰。她知道今晚的故事还没有正式开始。她头枕着罗非的腿躺在长沙发上和 罗非说得天南海北,也说男女人最隐私的事,但罗非的双手除了挲摩她的头发和 脸颊之外,并无其他更深入试探的动作。 男人太聪明和太有耐性了女人只好认输,阿欣在心底里说了一遍又一遍。 我先冲个凉我真的很困了,几阵哈欠过后,阿欣就起身径直往卫生间里去。 十多分钟之后,阿欣叫罗非从她的其实应该是阿惠的那个简易衣柜里帮找她的睡 衣。 当罗非也从卫生间里出来的时候,只感觉到满屋子里弥漫着有香味的音乐的 气味。卧室的灯已变成暧昧的绯红。像谙熟风情的女人的醉眼。罗非说,女人和 延第二桃花时刻就要到来了。 深夜零点的房间,喘息声越来越急促。像是一场倾盆雷雨的来临和经过。 13 阿欣在阅览室里默算着罗非的和她每月相会两次中第二次的日期。因为他们 的约会比时钟还如期。算起来虽然不过六七次,但一直从未出过爽约的。只是有 时过于准时的如约是不太适于他们彼此间那种更喜欢即兴的习惯。这种如约已经 成为他们习惯的即兴。有的习惯只需要一两次,真是不可思议。但有的感觉经过 了很久就是习惯不了,就像她早已感觉到自己的丈夫在和结婚之前就和别外的女 人有往来,结婚之后仍和另的女人有往来。但这是她丈夫的习惯,这种习惯在她 和他结婚的几得来显得一天比一天的不习惯。而且,长些以往,就是一生也不能 让她习惯。像每一天你的眼睛里都掉进一颗细沙了,这种习惯能让你习惯吗。她 让自己的丈夫戴了人们所说的也是最难听的绿帽子,但不知多少男人给自己妻子 戴的又是什么颜色帽子呢。是红帽子吧。亏自己想得出来。阿欣有时想到男女之 间的绿帽子红帽子时,就不由暗暗发笑。 每一次罗非在她身上和她一同痉挛和抽搐的一刹那,阿欣的心底就涌起一阵 几乎胜过高潮的快意,那是高潮与报复综合的双倍的快意。洞房花烛那夜,留给 阿欣的感觉是在一阵酒气和刺疼中稀里糊涂就失去了贞操。一向恪守妇道而追求 一点浪漫的阿欣原以为洞房花烛夜该是人生中最为销魂最令平生记忆的时刻,但 那第一次爬到自己身上的男人简直是以丈夫的名义强奸了她,虽然她没有拒绝, 那只是因为自己已经是人家的妻子,丈夫行使他的性权利就像一个人从自己的家 中取走一伯物品那样。曾在一些所谓的新娘面前仅存一点自豪那是由于她把自己 的处女膜保留到洞房里,而像她这样从洞房里由女孩变成女人的名副其实的新娘, 如今还有几人?但现在想来,自己的贞操交付给一个不知经历过多少女人的男人, 那科对自己的一种污辱。 那一夜喝得大醉的男人在她身上剧烈抽动而后痉挛的一刹那,嘴里竟然叫着 一个女人的名字。当时,刚刚产生一点性欲感觉的阿欣一下就涌出了眼泪。那个 流血而流泪的晚上,那个可以说是终身屈辱的晚上,阿欣就觉得确确实实是自己 作女人最不平衡的人生的开始。就好像是一个珍藏多年待价而沽的青瓷器,最后 却被人当作膺品甚至像街头人们丢圈圈玩的那些一两元钱的陶瓷一样糟蹋了。不 如当初就献给大学时的初恋情人,甚至哪个第一次对她动真情的男孩子。因为那 一夜之后她一直没有柔情勃发地经历过在别人所说的美妙的夜晚,无论她家的卧 室被男人安装得如何的温馨和色情。 女人在太多的男人的眼里仍不过是性,最直接的体现就是男人跟各种不同的 女人都可以上床。他们对于女人锲而不舍地付出所有殷勤,最终的目的有时候只 是为了那个让他们全身痉孪和抽搐的时刻。 事后,阿欣几次问了问罗非男人是不是真的都是那样。罗非说人与人是不同 的男人与男人也有不一样的。怎么都不说女人没有一点私欲呢。假如男人都一样, 那你为什么甘心接受某一个男人的诱惑而不愿意随便跟上哪一个看上去还顺眼的 男人一起呢。 阿欣说男人和丈夫是不一样的,当一个女人读不透自己的丈夫的时候才去了 解别的男人的,特别在床上。不知为什么,男人和女人比对自己的妻子和丈夫更 表现得不余遗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几乎是从第一次和罗非开始,阿欣就有重新做女人做了真女人的感受。她在 觉得自己无论如何的疯狂如何地倾尽所能也无法达到和名义上的自己的男人平衡。 就是和罗非生下一两个孩子也无法与丈夫相平衡。阿欣想象过他让别女孩子至少 怀过孕一定不下10人次。她不太喜欢有个一官半职左腋下夹着一个公文包仿佛一 副踌躇满志事业有成的样子。这样的男人成天出入会议室饭馆和歌舞厅。他们成 天在假话连篇的报表、废话连篇的公文、酒杯、女人和虚应场面的官话套话之间 生活或是寄生。出身中级干部家庭的阿欣又继续和中级干部一起生活着。 当初毕业时阿欣才22岁,但她的父母不给她到外面乱跑她自己也下不了决心。 自念小学到大学她一直是循规蹈矩的生活着一直照着父母的意图生活。她骨子里 的不安分常常就被她娴静的大闺秀模样的外表所掩蔽。男人有天生的嫖客性,女 人也有作荡妈的幻想啊。 14 阿慰把她的双挎肩小背包拿卸在身旁,从中抽出一份报纸过来丢到罗非面前, 说看看报纸吧两三天了我们忙得连报纸都忘了看。阿慰说我并不是爱读书看报, 只是因为习惯,我天天看报纸看不出什么东西来但是还是天天看你说这是为什么 啊。 你真像是阿欣啊。罗非在心里说。罗非虽然不在机关做工,但他发觉机关里 的人都有一坏毛病,就是因为无所事事而看报纸,要是隔几天不看就像发了什么 瘾一样一十个的不舒服。 就像平是在办公室里那样,阿慰看报纸都是随便地翻翻。她一边翻一边说像 是在自言自语。罗非你们那里真是老土什么时候了还表演脱衣舞而且一连好几夜, 如今扫什么黄还不如不扫越扫越黄。黄又自私怎么啦。阿慰说快来看看罗非大前 天你怎么死掉了真是荒唐得荒唐,凤凰宾馆那晚上发生火灾你去了哪里哈哈是我 救了你啊那晚上我们在阿欣一边说着一边指着里间,说没想到我救了一个十大杰 青。 我自私僦死掉了,罗非又是一个事不关己地纵声大笑,说是我救了你还不如 说我救了你,要是那晚上你和我在宾馆里住我们可是就成了一对亡命鸳鸯。是吗, 阿慰说但要是我们在一起就不定发生火灾,事情常常是因为多一个人或是少一个 人而大为不同。罗非说但那晚上在这里我差不多死了只是不死于火而死于汗水死 在你的水里。 阿慰说你们男人都是在死中复活的。 我不知道自己死了所以我现在仍好好地活着,我不知道我的钱包给人摸了好 在也只有两三千元现金但我的身份证也在里边,所以只好有人替我死了。罗非的 声音一下子仿佛是牧师或是鬼片里发出来一样,声音颤巍巍的。阿慰央求说别说 了我身上起了鸡皮疙瘩我感到背后真的有一股死亡的气息在浮动,一个人的凡身 也可以死两次啊要不然自怎么有九死一生顽强去活来的说法,看来现实比小说更 虚构。而心只能死一次。罗非你已经死了只是你自己还没有知道很多人知道你死 了因此你还活着。 怎么说得这么玄之又玄。小小年纪怎么像个生命哲学家似的。罗非又是一阵 大笑,大得好似有点失常。说是你阿欣让我不知道的,一张报纸又能让人明白个 什么呢。我们每天都告诉别人自己所知道的,或是别人每天都告诉我们他们所知 道的。其实谁也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只有死亡的到来谁也用不着通知。 我真听不明白你说了些什么,就像在这个房间里,阿惠说她在梦里经常睡在 这里。但她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人在她的梦地里被人占用了两夜,而且什么痕迹都 没留下,就像时间那样。一个男人抱着别的女人打电话对妻子说我爱你这当然是 作戏但这戏是真的。把戏当戏,一切便是真的。但真的又如何呢? 你说得太对了简直令人击节赞赏。罗非说。不知道为什么人们一向把戏看作 是假的我也不以为然。至少我觉得我们这两天的一切都是真的,可以说比任何时 候都真实。只要发生过的一切都是不争之实。在西沙市我和我女友过着半同居的 生活但我以为那种真实有一种虚幻感。因为现实本身正潜藏着许许多多的虚幻。 许多人或事物你已把握在手但它还是失去了,或者即将就会失去。 15 图书管理员阿欣再一次发现了罗非的死讯。仍是星期一的早上,仍是《凤城 早报》,略有不同的是在一版的右下角倒头条。 据报载:昨日晚上二十二点,从凤城开往西沙市的中型直达快班在离站约50 分钟后,在一处名为凤凰山的景区被一辆十五吨大卡车的撞尾部,中巴车旋即翻 车并坠下十多米的凤城河中,车上22名乘客除了两名李姓、王姓两人和司机跳车 脱生之外,其余全部丧生。 在上车之前罗非才和阿欣打电话。这是他的惯例,每一次从西沙市回来在上 车之前罗非都给她打电话,像是某种预约。而他们两人多次就搭乘这一趟车子, 从凤城回来尔后直往罗非的住处。当时接到电话的阿欣觉得特别的开心:她是在 跟“死人”说话,罗非不是“死了”一个星期了么?但那确确实实是罗非的声音, 活着的罗非的声音。 当晚二十三点四十分的,像平常可以等到罗非回来的阿欣,但一直等到零点 之后仍不见人影。一种不祥之感像一袭雾气,慢慢地弥漫在她的脑海里。但一时 却无法联系到罗非,因为在运行途中罗非从来不和车子以外的人联系。要么是在 上车之前,要么是在下车之后。 第二天上午的早报终于证实了图书管理员阿欣的预感。这是罗非的第二次正 式的死亡,而且绝可能再有第三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