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以后网络情感与我无缘 作者:于飞翔 因为工作的关系,我每天都有很长的时间泡在网上。曾经以为虚拟空间的情 缘只是寂寞和无聊人的精神寄托,总对此不屑一顾,但在朋友偷偷为我装上ICQ , 并教唆我该设置是如何的妙不可言时,我开始尝试着用ICQ 与陌生的人在无限的 虚拟中交流。 但我的网友只有一个,他叫西山月。倒忘记了我和西山月是以怎样的话题聊 上的,现在想来,那该是一个小小的骗局,因为他总能准确无误地道出我的年龄、 星座、喜好、血型,甚至能说出我当天所做的事情,正因为我的诧异,才吸引了 我进一步地与他交往。当我在ICQ 里问他,怎么知道我的情况时,他总是敲出一 连串的“~V ~”符号来代替诡辩。有一天,我故作生气地说:如果你再不告诉 我,我就下线了,以后再也不理你了。他这才不情愿地告诉我真相。 原来是我的朋友(就是为我装ICQ 的那位)“出卖”了我,把我的ICQ 号码 给了西山月。我感觉到一种被奚落的感觉,把朋友骂了一顿,并发誓再不理西山 月了。 几个晚上,我都坐在电脑前怔怔地看着他一次次地给我发送请求通过身份验 证的信号,我一次次地点击“拒绝”。但他真的离开后,我又陷入了一种茫然的 失落中。我不知道是不是在为自己找借口。总之,我还是忍不住点击了“通过验 证”,并送出一句话:我恨你,大骗子!他却诚恳地说:正因为听你的朋友讲了 你,我才有了结交你的愿望,但这和我们在网络上的交往并不矛盾呀! 他学的是美术,有一次我问他:你长得什么样啊?他说:我长得像西山的月 亮。 你要成为诗人了,还是朦胧派的。我说,但到底是什么样啊?我在给蔷薇花 园画壁画,你到那里就可以见到我的,我并且会在最后一幅画面上的树叶上画上 你的名字。他说。 第三天我才有机会去了蔷薇花园,然而我没有看到他,壁画已经完成了,绵 绵几十米,像一道亮丽的风景线,绘画的风格让我想到了毕加索或者梵高。看到 最后一个画面,那里果真是一株硕大的抽象的菩提树,黑紫色的果实像一只只深 邃的眼睛,绿得让人心颤的叶子,夸张地增加了细长的端部,而每张足以显示轮 廓的叶子上,都勾勒出清晰的叶脉,不,那不是叶脉,那是我的英文名字!一片、 两片、三片……每数一片我的心就会剧烈地震荡一次,那些数也数不过来的菩提 树叶,就是他刻画的我数也数不过来的我的名字啊。我细细地摩挲着这些叶子, 像抚摩着一个正在作画的手。 那天晚上,我早早地坐在电脑前,等待西山月的到来,当他的头像在荧屏上 闪烁时,我表现出了莫名的激动。我说:我去了蔷薇花园了,但我没有看到你。 你看到我的画了吗?他问。 我看到了,很好,我也看到了菩提树的叶子了,我说。哦……那是我为你画 的。谢谢!我突然不由自主地敲出了一行字:我是多么的希望见到你啊! 我很少在网上说些肉麻的话,但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情不自禁地对他说这些。 你可以告诉我你的电话号码,我们听听彼此的声音吧!他说。我们都是占线上网, 所以我告诉了他我的手机号。之后,我紧紧地攥着手机,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它的 反响。两分钟后,手机响起来,响了许久,我才终于鼓足了勇气打开了手机。一 个轻飘飘而又极亲近的声音对我说:你好。我说:西山月,你好。 深夜了,我们才下线,我关掉机器,仿佛一下子与那个画菩提树的男子拉远 了距离,原来网络就是一个媒介、一个纽带,失去了这个无形的连接,我们又是 那么遥远。这就是网恋吗?我问自己。 渐渐地我习惯了每天晚上在那个时刻在电脑前等待他的到来,我们聊着天南 地北、鸡毛蒜皮。我在心中一千次地幻想与他见面的情景,并对说话和举止也再 三地斟酌。然而,西山月却悄悄地消失了。9 月30日,国庆节前夕,我依旧在那 里等待,时间过去几个小时。他却没有来,我烦躁地乱敲着键盘,并神经质地拍 打显示器,然而,无济于事,我的ICQ 依然平静如水。我无助地望着电脑,思绪 里却满是绿得炫目的菩提树叶子。午夜时,西山月依然没有来,我绝望地关掉机 器,躺在床上,心里空荡荡的。我希望这只是个意外,或许明天他又会出现。然 而,第二天,第三天……西山月再也没有出现过,我鼓足勇气打他的手机,语音 提示说:对不起,对方没有开机。西山月像泡沫一样消失了,把无尽的空虚和疑 问留给了我。我开始痛恨和诅咒起网络来,网络中总是有一些这样的事情发生, 悄悄的来,又无声的去,没有任何踪迹,是不能认真的,而我似乎是不适合网络 的,因为我太爱认真了。我疯狂地在sohu、sina、fm365 、163 等网站上的BBS 发帖子,试图找到关于他的消息,可是一无所获。我又去问那位朋友,他则说: 可能是病了。 我不知道这个消息是否准确,但我希望他只是病了,还会再回来。当我再次 去问朋友时,他才给我道出了实情:西山月是病了,但他得的是胃癌。我愕然! 我对他严厉地说:你不要骗我! 他说:我没有骗你,我昨天还到医院看过他,但他刻意不让我告诉你,他很 坚强。我的心一下子沉到了海底,我去了那家医院,但徘徊了许久,最终也没有 勇气走进他的病房。他不想让我知道他的病情,当然有他的理由,我告诉自己要 理智。最后,我不知道是怎样浑浑噩噩回到家的。 有一天,我突然接到他的电话,听到他声音的一刹那,我的脑海里一片白蒙 蒙的空白,他的声音还是那种轻飘飘而极亲近的感觉,他轻描淡写地说:我这一 段有些不舒服,所以没有和你联系。 我强忍住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只是对他说:西山月,你自己要保重,不要让 自己再病了,我还等着和你上网聊天呢。他轻轻地笑起来:我要回老家一次,回 来再和你联系。 挂断电话,我的泪水夺眶而出,我竟恨自己当时为什么没有勇气走进他的病 房,哪怕是看上他一眼也好啊!我只有焦急地等待着他的消息。他再次打电话给 我,已经是11月下旬了。他说:自己做完了手术,现在在解放军301 医院里。其 实,我已在前一天得知他做的是1 /3 胃切除手术,以控制癌细胞的扩散。我说: 西山月,我要见你。他淡淡地说:好吧,你来吧。 那是一个晴朗的下午,我屏着呼吸轻轻走进病房时,他正坐在临窗的一个睡 椅上,他穿了很厚的衣服,显得有些臃肿,脸色苍白得吓人,但却流露出淡淡的 笑容,他好像和我想象的一样,我感觉我们已经相逢过千次了,没有丝毫的生疏 和拘束,他也一下子叫出了我的名字,并示意我在病床上坐下来。 他淡淡地说,他知道自己的病情,但并不畏惧,他更不希望因为自己而给别 人带来忧伤。他想向上坐一些,就用手去支撑睡椅的扶手,不知是太滑了还是他 太无力了,他显得很吃力,我急忙上去帮他,我一下子抓住了他的手!这就是那 双画菩提树叶的手吗?他消瘦得只剩下皮包骨了,灰暗的血管由于长时间的输液, 所以显得有些干瘪,只有修长如女人般的手指依然显现出它曾经是多么的灵巧而 富有激情。不知道为什么,我竟全无羞涩的感觉,轻轻地把它握在我的双手里。 他母亲从外面进来,他笑着说:这就是我给您说过的我的网友。他母亲礼貌 地向我问了好,然后,站在他的身后,用手爱怜地梳理着他的头发…… 12月2 日,我得到西山月要离开北京的消息,就急急忙忙地赶到301 医院。 护士和他的家人已经把他用担架抬到接他的车上,他虚弱得像一只小猫,脸色比 上次还要苍白,微笑也显得有些勉强,他望着我的眼睛,用极低的声音说:你是 我生命中最后的女孩子…… 我终于再也抑制不住哭出声来。冬天早已来了,凛冽的北风一直吹透了我的 心。我卸载了ICQ ,从此网络情感再与我无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