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顺风 “明天什么时候的飞机?” “下午两点,你……不用来送了。” 我没有说话,我知道她这不是客气,我们之间早就没有客气的习惯了,她是真 的不愿意我去。那就不去吧,原因不去说它也罢,我点燃了一支烟,望着黄浦江越 来越灰暗的水雾,心情忽然也随之灰暗起来。 雨滴在简易蓬的薄铁皮上,“啪啪”的带着一些颤音,我和云云就坐在这颤音 里,面对着黄浦江,一面话别,船上的人已经很少了,雨越来越大。 我抬起头看了云云一眼,她也正看我,我本没有说话的准备,但我还是说了: 不知道再见面你会是什么样儿? 她笑笑:徐娘半老也或者憔悴了。 我说:我相信随便什么时候你都会风韵犹存的。我笑着想把这话说得轻松要么 诚恳一些,但是都没有成功,只好转过头去猛抽一口烟又一点一点断断续续地将烟 雾喷出。 我听到她长长然而又是很低地叹了一口气。 早几年就听云云叫着要出国了,但一直没有成功,前半年一直没有见到她,我 本来以为她已经出去了,今天早上忽然又接到她的电话,说她明天就要坐飞机走了 说她在走之前想到厂里再转一圈说她想让我陪着很想真的很想。我说好啊放下电话 拎了把伞就往门外走去,但走到门口的时候又慢慢退了回来,站到窗前有些茫然的 看着窗外雨雾笼罩的厂区,不知道今天的话别会是怎样。 云云说:“前些天逛街很偶然地遇到雨红,她说这几天你的情绪不太好,常常 一个人闷了头抽烟,话很少。有什么心事吗?” 我笑了,说:也许是预感到你要走了吧,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这几天的坏情绪我早已感觉到了,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引起的,但肯定不是 为了云云,实际上今天之前的几个月里我几乎已把她给忘记了。 雨红是我的妻子,也是云云的好朋友,在我近乎狂热地追求云云的年月里,雨 红始终是我坚定的盟友,后来云云嫁给了一位留学生,雨红也就嫁了我,这没有什 么奇怪的不是吗。结婚之后我们很少再谈起云云。今天临出办公室时给雨红挂了一 个电话,说我可能晚一点回去,她肯定感觉到了是因为云云,但她什么也没说,她 知道云云出国的日期。 我默默地抽着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该说的当年吵架的时候全说了,而简单 的祝福又似乎太庸俗。忽然,云云用手握住我的手,竟一如往昔的轻柔和温润,这 让我有些慌乱,只听她叹息般的声音:“不要怪我,我是个很俗很俗的女孩子。” 我想要说一句什么,但是没有说出来,抬起头,发现她的眼中和我一样蕴着一 些泪花。 她说:“我早就想对你说这一句话了,一直没说出来。” 我轻轻地把她的手反握着,缓缓说:“祝你,一切,都好。”努力半晌说出的 依然只是这句很俗很平常的话。 她点点头,站起来说:“我要走了,你就坐在这里看着我走,好吗?”说完伏 身在我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我感觉到同时有一些湿润的东西滴在我的发上,我 没有动。 她转身走入了雨中,我才忽然发现她穿的竟然是我们初次相识时的那件水红色 的西装,只是现在看来憔悴了些,也优雅了些。 她有些飘摇地走在雨中,渐渐远了,也模糊了。 这时不再有风,雨仍然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