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台上的诗 冬天,风刺得人直想往被窝里钻。 他立在船台上,船刚下水,新的一条还没上来,船台上显得萧索而空旷。 下一条船由他主管,他知道明天将是第一只分段定位,他心里有些紧张。又有 些兴奋,他来最后再查一次。看看有什么准备工作漏了,他还是第一次作主管。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笑声,他回头看时,便见有三个女孩子从船台上跨过,她们 一色穿着鲜红的鸭绒服又蹦又跳,很高兴的样子。他想:船台上有她们在,确是漂 亮多了。 黄浦江的水依然那么混饨,他想也许的确没什么漏的了。一阵风吹来,他不由 将脖子往又油又脏的工作袄里一缩,唏,好冷。 “你站在这里干什么,冷兮兮的。”不知何时,那三个女孩儿到了他身边,说 话的是一个肤色微黑、眼睛大大的女孩儿。 他说;“我也不知道,随便看看。” 另一个个子较矮的女孩儿道:“这上面空空荡荡的,一点诗意都没有。” 他冷冷道:“船台本来就和诗人无关,连这个你也不懂吗?”说完转身就走了。 他走了几步之后,好象听到那个肤色微黑的女孩儿咕噜道:“我看你就象个诗 人。” 一个半月后,船体底部分段接通。全船分作三岛六个方向全面铺开,工作格外 紧张,他往常是最后一个离开船台,那天,他又是最后一个,检查完所有项目,刚 要下船台,忽见一处仍有电焊弧光,他好奇地走过去,便见一位身着白帆布工作衣 的师傅正在一堆乱七八糟的废铁板上烧着一道道焊缝。他心想,如今这么苦练技术 的人恐怕绝无仅有了吧。不由笑了一笑,这时,那位师付烧完了一根焊条正好抬起 头来看他,同时“咦”一声,原来却是那个肤色微黑的女孩儿。他说:“你烧得好 漂亮啊。”她问:“这一行行有长有短的,象不象一首诗?”他仔细地端详了一会 儿,还真象。 转眼就到了下水的时候了,天已渐渐热起来。 下水典礼的前十分钟,市长、厂长、船东还有许多花花绿绿叫不出名目的人在 船台上站了一大排。他是这条船的主管,当然得到场。等他完成了他份内的事,并 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时,典礼便开始了,他站在台上,主席台的对面,有些距离的对 面。 他忽然望见了她,那个肤色微黑的女孩,她穿一件雪白的西装,系红领带,真 是好漂亮好漂亮,他从来没想到她会这么漂亮。她在外国船东身旁。替外国人翻译 演讲稿,一口流利的外语。 下水典礼结束了。他急忙走上前去,那个女孩儿也好象等他似的,故意落在最 后。她对他嫣然一笑,道:“你相信吗?上个月全公司焊工技术比武,我得了第二 名。”他点点头,道:“你相信吗?这个月的诗刊发表了我的一组诗。全是写船台 的。”她笑了: “我信。我当然信。” 这时,走过来一个外国人,是船东:“Hello,MissChen,Please”说完他们手 拉手去了,走了几步,她回头对他作了个无奈的表情。 他忽然觉得有些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