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话边缘之城市篇 我哪里有住在城市的经验。 虽然很早就想进驻城市而享受乡村所没有的混乱的空气,却实在无能为力。直 到学业结束(中专毕业),死皮赖脸地缠住它不放,才算在城市扎了自己的营寨。 不求闻达,但求安身。 其实我们那个城市在城市系统里实在挂不上级别。和大都市比起来,它也只算 是原始的部落世界,群居着一群向理想奋进的可怜的人。为了向小城市更好地迈进, 一纸令下,四郊贫民窟就倒了霉了。大兴基建也许真的是向小城市接近的最好的途 径。倒霉的并非房东,他们可以得到一笔不菲的抚恤金,足可以苟度余生。受了影 响的是我们,象我这样的落魄之士。 从西郊搬到东郊,从东郊搬到南郊,从南郊搬到北郊;及至最后终于无路可逃。 我哪里敢越雷池半步,就算是接近市区的地方,房子不大,价格不菲。小小的城市 挤满了从四面八方赶来的人群。 提着唯一的皮箱,我走在满布灰尘的街上。实在想不到该往哪方了。 单位是无法去的。三间40多平米的小房,堆满了可以堆的东西。甚至连驻足的 地方都失去了。 我终于决定打那个电话。我拨通了电话。是你吗?我实在想不到你该去什么地 方了。电话那头的声音显得很诚实。是啊。我说。他爸爸在这个城市颇有权势,替 他在城市最繁华的那条街上买了一套房子。那是市区的中心,车水马龙,确实是最 繁华的地段。我却很少去那里,兜里没钱,转上一圈,毫无所获,还吃进一嘴灰尘。 我走进那条街道。我爬上那栋楼房。按门铃。门开了。房间阳光灿烂,他的笑 容灿烂,我的心情也忽地很灿烂。你终于来了。他笑着说。我想起刚毕业那阵他就 邀请我去他家,不想寄人篱下的我婉言拒绝了他。他说,你终于会来的。那是个预 言吧。预言不幸而幸的实现了。 房间布置得很漂亮。左右两壁挂着古典名画、透阳、地板油亮、柔软的沙发、 高大的彩色电视机、好看的桌椅、卧室的席梦思、卫生间的浴缸、厨房的炉灶,一 切都显得那么的恰当而舒适。啊,简直是五星级的待遇。我开始羡慕他有个好老爸 了。 真好。我说。真好。他笑了,你早就应该来。房租呢,怎么算?去你的,要什 么房租。我们是同学。我也笑了。是啊,是啊。我们是同学。 他在他爸爸家吃饭,除了晚上回来睡觉外,其他时间我就没见过他了。这里的 所有几乎都让我一人独享了。 小米稀饭,咸萝卜丝,白面馒头。成了我每天必不可少的三餐。日子过的简单 而和谐。我却已经满足了。 然而好景不长。 那天他回来的时候带了个女孩子。很漂亮的女孩子。我正在我皮箱里扒找着几 年前的一本书。他笑着。那个女孩子矜持地笑着。 女孩进了卧室。他走过来。我女朋友。他说。他的面色不太好。我看地出来。 不好意思。他接着说。应该我说。 这时我听见女孩在厨房嚷,啊,这是什么啊,咸萝卜,怎么还吃这个。这还有 馒头,都干了。扔了吧。 我无法劝止。那点东西是我两天的生存指标。 我明白。我明白了。他苦笑着。我说我明白了。没有多少东西,一只皮箱是我 的所有。我提了皮箱,走出去。走到门前。他跟过来。不要这么急啊。再住几天无 所谓。没事,我有办法的。那,我就无法留你了。我送你,来,我提着吧。不用了。 我打开门。别出来。好吗。别出来。你已经给我太多了。不好意思。他再次满脸歉 意。应该我说的。我说。 女孩已经跑到卫生间里用力的擦洗浴缸了。 我说我走了。我走了。我跨出门槛。别出来,好吗。他没有出来。我砰的一声 关上了门。关掉的门倏然拉开了我们的距离。我再次感到我们的隔膜。 作为朋友,他给我友谊的馈赠已经远远超越了这种关系。我还能说什么。我还 能埋怨么。埋怨的是自己哦。应该埋怨的是自己。 现在真的无路可去了。我把皮箱拎进了我工作的地方。那逼仄的空间也许是我 的出路所在。 夜晚来的时候,我就在各种杂物的中间铺上毯子,小心地睡去。很值得庆幸的 是,蚊子不算太多。如果点上蚊香,蚊子就更少了。几乎就感觉不到呢。呵呵,这 地方还算不错了。我有时想。 我最怕是上夜班了。白天你根本无法在这里睡,人来人往的,不小心就有人可 能踩到你的头。我的头颅还不算太坚固,哪里敢在这里冒险呢。所以每到值夜班的 时候我就不得不花上五角大洋到公园里小憩半天。 呵,春天早就过去了啊。我曾经试图挽留。它却仍旧固执地从时间的空隙里溜 走,成了我记忆里一抹尘埃。现在是夏天了。我知道挽留是徒劳的。它总未免从记 忆里消失。而终究会到冬天的。到了冬天,我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