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的悖论 我是个杀手,这个秘密只能让我的雇主知道,否则官府会将我抓起来法办。在 开始我的杀手生涯之前,我意识到这是个地下工作,保密要求高,我不能当街叫卖、 不能自插草签;但我又得让我的潜在雇主知道我的存在,不然我接不到生意。 这就是杀手的悖论,既想当婊子,又想树牌坊。 我不知道如何解决这个悖论,以至于对杀手这种职业是否真的存在过产生了怀 疑。但史书及常识告诉我,世上存在着职业杀手,而且人数还不少。 那时我正醉心于经济学,喜欢研究市场中的各种交易行为。这种爱好是如此的 强烈,以至于我决心成为一名杀手,从实践中解决杀手交易的悖论。 我的武功相当不错,我能说服我的雇主相信我的本事。毕竟,我所有的师父, 总计四个之多,都败在我手底下。凭这身武功挣钱不难,完全可以找到高收益、低 风险的职业。但我成了杀手,危险的杀手,原因是我爱好经济学。 ※ ※ ※ 为了找到雇主,我决意服务上门。我求见洛阳城中开钱庄、当铺、布店的首富 李千万。门房及护院保镖不让我进去。他们不知道我是杀手,有理由拒绝我。 我想,李千万不知道我的本事如何,也有理由拒绝我。所以,我便凭着一对拳 头打了进去,一直打到李千万的书房。保镖们挡不住我,跟在我身后也来到书房。 我整了整衣衫,拱手微笑道:“李善人,我是个杀手,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李千万脸上已经全无血色,说不出话来。我和和气气地问了第二遍。李千万摇 了摇头。我失望之至。出师不利,如果李千万报官,今后我可就有案底了,衙门会 放过我么?这么瞎撞,只会惹麻烦上身。灰心之余,我想放弃当杀手的念头了。 为了脱身,我使出轻功身法,眨眼间绕到李千万背后,以小擒拿手制住李千万。 李千万吓得缩在一团。我正想开口打个圆场时,李千万轻轻地颤声道:“壮士,你 ┄┄你不要杀我,咱们到密室说话。” 到了密室,李千万说:“我想请你帮我杀人。刚才外人太多,不方便讲。”我 恍然大悟,请杀手之事见不得光,雇主也不愿泄密,只能单独与杀手进行交易。但 在他信任杀手之前,顾及自身安全,他哪敢与杀手单独商议?这是杀手的第二个悖 论。 李千万的性命已经掌握在我手中,所以他不得不相信我。他以二十万两白银的 价格请我杀掉洛阳庄刺史。他说,庄刺史鱼肉百姓,贪得无厌,该杀。见我在沉思, 他马上又说,三十万两。他担心我非但不杀庄刺史,反倒向庄刺史告密邀功。 我撤下小擒拿手,点头同意。方才我沉思乃是想到了杀手的第三个悖论:杀手 知晓了雇主的秘密后,说明雇主已经信任杀手了,但杀手信得过雇主么?事成之后 雇主会不会杀人灭口?于是,我要求先拿到十万两银票做为订金,并以三日为限。 李千万恢复了豪气,爽快地同意了。 ※ ※ ※ 傍晚,我提着一个包袱再次来到李宅。门房认出我,替我入内通报。就在等待 的时间里,我留意到李宅的防卫变得森严了,多了几个点子硬的保镖,暗中可能还 藏有武林绝顶高手。我有这种直觉。也许李千万不想让我再次走出李宅,也许他只 是顾及自身安全,想防备其他杀手。 门房笑着出来,说我可以入内。走在李宅大院内,我的直觉得到了证实。李千 万请了几个陌生的高手。他们在院中来回巡视。戒备之严可谓是固若金汤,任何杀 手都没有机会孤身杀入李宅,摸到李千万身边。 李千万满脸堆笑,冲我眨了眨眼。我点点头。李千万道:“就在包袱里头?” 我又点点头。庄刺史被杀的消息他肯定已经知道了。李千万支开下人,掏出二十万 两银票。我也解开包袱,让他看庄刺史的头。 李千万笑得很开心,将银票交给我,说:“壮士,来,咱们喝杯庆功酒。”我 伸手,却不接酒杯,而是掐住李千万的脖子。李千万又缩成一团,颤声道:“不要 杀我,你杀了我,我的钱庄会注销这二十万两银票。你将拿不到这笔钱。” 我拧断了他的脖子。酒杯摔落在地,竟然跃起一朵蓝色火焰。酒中有毒!我尖 声大叫,在冲入室内的武林高手面前做痛苦状,然后扬手将二十万银票朝他们掷去。 高手们正发愣间,见到银票,亦是大睁其眼,想不接都不行。我趁机逸去。李 千万以为我贪财,必不会杀他,如果想要杀他的话,上回便可下手;而他心疼银子, 便想用毒酒杀我灭口。但为了保守秘密,他不得不支开重金请来护院的高手,让我 有机会从容杀他。 ※ ※ ※ 犯了命案、当过杀手后,官府开始缉拿我,我想从良都难了,只能继续当我的 杀手。但杀手的悖论依然横在我面前,我很难找到我的客户。由于杀手杀人不可留 名,不能留下任何线索,所以天下人都不知道我这个杀手的名字,不知道我本事大, 也无法找到我主动请我杀人。 十万两银子不少,但不久就会坐吃山空。我不着急。我是学经济的,会打算盘, 李千万少给了我二十万两银子,但我从庄刺史处得到了三十万两。那天,我杀庄刺 史之前,庄刺史哀求我放过他,许我三十万两银子。我没同意,杀手必须讲职业道 德。他问,谁指使我杀他?我说,我不能说。庄刺史狠声道,我能猜到那个人是谁。 你很讲信用,我信得过你,你帮我杀了他,这三十万银子便归你。人死后,钱财等 身外之物变得全无意义,他显得很慷慨。 李千万被我一阵惊吓后,请了几位高手,防备固若金汤,任何杀手都无法杀他。 但在李千万眼中,我是他的雇员,金钱给了他见我的勇气,于是我得到了杀他的机 会。 这就是杀手的第四个悖论:如果杀手的目标反过来请杀手刺杀雇主,雇主很危 险;杀手刺杀雇主,并不违背职业道德,没有理由不接这笔生意;雇主如何防止这 种情形发生呢?隐居的日子里,我闭门苦思。 我想不出答案,所以再也不敢外出杀人。四十万两银子用完后,我该怎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