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曾经,如此相爱过 十年前,我们都刚刚从学校毕业,在那所偏僻的乡镇中学教书。那时候我们都 很年轻,似乎一切才开始。 最初感动于他飘逸的外表,优雅的举止;其次是他博学多才的内涵。一点点心 动,一点点甜蜜。慢慢地,爱上他,不由自已。 他同样也是。从最初对我的欣赏,到情不自禁地爱恋,从彼此心照不宣到互诉 衷肠,我们都在经历着共同的心路历程。年轻人总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很快我 们就心心相印了。 爱情是如诗如画的小精灵,在我们心中激跃地跳动。 我们一起伏案备课;我们一起去小河边散步;我们一起踏着晨露去田野里享受 春天的气息——在青青的草地上,他风度翩翩,我长发飘飘,我们忘情地舞着,为 青春而舞,为爱情而舞,我的长裙兜起一蓬四月的清风……我们都醉了,醉在爱的 怀抱里。 我们促膝相谈。从《三国演义》谈到《水浒》;从《红与黑》中野心勃勃的于 连谈到《飘》里自私又顽强的郝思嘉;我们从十年苦读的岁月谈到彼此的爱好和理 想,最后谈到我们各自的家庭。他沉郁地说,他从小就没有了父亲,是寡母一手把 他抚养大,供他读书成材,他们相依为命这么多年。最后他说母亲为他付出的太多 了,他一定要好好地孝敬母亲,疼她,让她因有自己的儿子而感到充实和满足。 那个暑假炎热而漫长。 也许发生在每个人身上的这一切都是冥冥之中早已注定的,命运的大手笔导演 的这场悲喜剧,我们似乎都在劫难逃。 开学后的第二天,没有任何预感,他对我说他对不起我。假期里他母亲给他订 了亲,女方是一个远亲的女儿,他们一家都在省城工作,而且也要把他调过去。他 说,他很难过,只是没有办法。为此他的母亲已经哭过几次了,他不愿让他的母亲 伤心。 我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是怔怔地看着他忧伤的脸。在黄昏那一点暗黄的光里, 我看到大颗大颗的泪滑下来——我伸出手想替他擦去,可是我终是没有。我想像着 “执子之手,与子携老”、“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爱情只不过是一个童话,都 在顷刻间变成了一堆感情泡沫,在夕阳下闪着五颜六色的光。 “子欲识郎时,两心望如一,理丝入残机,何悟不成匹。”我想起那首古老的 乐府诗歌。我那时候太年轻,不知道也不懂去争取,或者是心太软吧,因了爱人的 眼泪——总之,这一段恋情就这样无疾而终。 不久,他办好了调动的手续,走了。据说,不再教书了,是去了省里的一个行 政单位。 “八月蝴蝶来,双飞西园草。感此伤妾心,坐愁红颜老”……看着校园草地上 翩翩飞舞的蝴蝶,我的心莫名地惆怅和寂寞。 一点点抛却,一点点忘记,那伤痛的过去。 第二年春天,我辞了职。离开了这个让我心动心痛,让我刻骨铭心的地方。 在异乡的街头,每每看到似乎曾熟悉的身影,我都有一种想追过去的冲动—— 可是,怎么会是呢?“有一把伞撑了许久,雨停了也不肯收;有一束花嗅了许久, 枯萎了也舍不得丢……”那首诗该是我的心情写照吧。 日子一天天过去,往事也渐行渐远。在仓促的生活中,我似乎忽略和忘记了过 去。我曾经有过一次短暂的婚姻,很快就结束了。 流年似水,很快进入了二十一世纪。 突然有一天,他出现在我的面前。我一惊,继而很快平静下来。我想,人生真 的就像一场戏。 他稍微胖了一些,眉宇间也多了一些沧桑和忧郁的气质。 他说找了我很长时间,听过去的一个同事说在这儿。他说他的母亲去年就去世 了,是不治之症。 他有个八岁的女儿,上小学二年级。他的工作和生活还可以,只是这些年他心 里一直空荡荡的,很苦。他说后来他才知道婚姻和爱情完全不是一回事,他很怀念 过去,怀念那段年轻相恋的日子——他说总是忘不掉我,很多个黑暗的夜里,他都 在心里认为身边的女人是我…… 最后他说希望我能理解他的苦衷,能宽容他,能再接纳他。 他一直都低着头,像在倾诉什么,又像在喃喃自语。 看着面前这个曾经心爱又心痛的男人,记忆轻轻浅浅地浮上来,只是我的心不 再怦然而动。 曾经那么让我流泪的爱情,在蓦然回首的刹那,也不过恍如一梦。 元稹曾有诗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想想这些年自己孤独 走过的那些岁月,午夜梦回时冰凉的泪滴——尘缘似水,往事如烟,岁月的风霜早 已经磨灭了往日情怀,一切都仿佛早已是前尘旧事了,不复存在。毕竟,我们都远 远地走过了那么多时光。 我说,一切都早已经过去了。我们都过了而立之年,不再青春年少。我们要尊 重事实,尊重我们自己,一个人要对自己的选择负责任。让我们把那些好日子都珍 存起来吧,记住我们曾经爱过就足够了,也算对青春和爱情的纪念。叶赛宁的诗说 得好:“别难过,别折磨自己,一切都会过去,就像轻烟,飘过白色的苹果树……” 是的,一切都已过去,就像轻烟,飘过了白色的苹果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