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春来日暖消心雪人间百年莫可轻 “你醒了?就你这样睡,难道要你的信徒都半夜三更来听你讲道?” 张佳看起来不错,已经没有昨天那么幽怨了。难道我真的有打开别人心结的能 力?或许做一个神棍,比做一个律师更适合我。 “你是教主,你来讲道。” “嗯?那你是什么?” “哈哈哈,我是神啊。” “咯咯,你是神~经病。” 张佳居然笑了,枯涸的心田,一旦得到霖雨的浇灌就会复苏,刹那间就能百花 齐放。虽然已经容貌尽毁,不过从心底里发出来的笑意该是天下最动人的。 意识到我呆滞的目光,张佳马上收回了笑脸,正色道:“你现在叫‘裴家书’。 是个中阶牧师,这是你的石头。岳宗仕的房子就是以这个名义买的。他说是很对不 起你。” “我是个废人,呵呵,不要装牧师了。对了,他的尸体……” “尸体我已经埋了。如果你没有职业能力,就是不会有高的收入,就会被人怀 疑。岳宗仕以这个名义,弄了个三级参谋的职务。不必做事,每十天都有一份薪水。 我也是靠这个度日的。” “嗯?为什么给我的薪水你能用?难道岳安排你做我妻子?呵呵。”我突然意 识到自己的玩笑开得太过头了,想到了余淼,一阵心痛。连忙正色道,“为什么大 半年了还没有定一个粗略的历法出来?” 张佳只得勉强克制住不发作,道:“这里几乎没有季节变换。都是如同初秋的 日子。不过历法的修订听说已经搞了很久了,一直没有出台,不知道为什么。” “哦。谁在搞历法?” “我怎么会知道?反正我十天才进一次城,领取生活用品。不过这些事,该是 内务部管的吧。” “你怎么会原谅岳宗仕的?还帮他照顾我。” “我看他在他妻子的坟前哭得晕过去了。本来想一刀杀了他的,后来又不忍心, 就把他拖回来了,然后就算了。” 张佳是个善良的女孩,因为善良,所以容易受到伤害。 “多谢你照顾我。不过我想找以前童话的伙伴,你能帮我吗?” 张佳犹豫了一会道:“你们有什么联络暗号没有啊?我怎么找?” 这的确是个问题,我们从来没有想过联络暗号。最早来华夏的那批伙伴不必说, 我一个都不认识。就连童话有些不太熟的伙伴,隔了这么久,见到了我也认不出来。 自己最近醒来的时间又都是半夜,连进城都麻烦。 “唉,我的精神契约和他们断了以后,就再也联系不到了。就是不知道岳宗仕 是怎么解释我的失踪。” “岳宗仕一定会推说追击敌人的时候走散了,那是最保险的。一般来说,精神 契约失效,只有绝对丧失了意志,也就是说脑死亡。哪怕你晕过去了,或者睡着了, 别人多呼唤你几次,你都能醒过来。” “哇!你是女中诸葛啊!的确,不管怎么样,我疯也好,死也好,如果岳宗仕 在旁边知道,那就很难说清楚了。所以说自己不在附近,那是最好的托词。不过… …你记得那天晚上我被人劫走的事吗?”很久没有这样分析问题了,现在越来越怀 念当初一天可以无限制用脑的时候。 “那天……那天晚饭时,你就被人抬走了。后来入夜了,好像是有人来救了, 我们离开太远了,看不清来了多少人。不过有两个元素使是肯定的,飞在天上发闪 电。” 哦,看来左柏榛还有伙伴。他也是牧师,召唤两个朋友来帮忙该不困难。就是 不知道他是不是逃掉了。如果他逃掉了,一定会找童话的朋友,那沈休文他们也该 知道,我傻了,没有死。只要我没死,他们一定会找我的。唉,不对。他应该没有 见到童话的朋友。当时一定是岳宗仕带他去劫我的,所以他要是见到了沈休文他们, 大家就可以肯定岳宗仕在撒谎。但是上次岳宗仕说沈休文他们只是怀疑他…… “你在想什么?” “哦,我在想怎么可以找到自己的同伴。”现在华夏这里是没有希望了,伙伴 都在暗处。如果是在卡城,陆彬有一个公开的身份,或许联络起来更方便。可是, 我怎么才能到卡城?以后我只能靠两条腿跑了。 “张佳,你说我怎么才能到卡尔塞克特呢?” “你,只能跑到传送门,然后过去了。” “你还记得路吗?” “不记得了,不过我们两个是不可能过去的。路上的魔兽太多。上次我们一路 过来,到被你们伏击,那么多人都吃不消。” 也是,到了沙漠也很麻烦。现在我该怎么办?难道真的冒险去找严凌?那还是 在街上闲逛比较安全。想到严凌冷峻时候的样子,我还有点后怕。她对自己的敌人 坦诚地吐露心事,纯粹是因为那个人是傻子。她已经过了容易感动,感情用事的年 龄段。 “喂,你怎么又在发呆?是不是上次傻了还没有恢复?” “……因为我,好困,要睡觉了……” 在牢里的时候,总想着有个人陪我多说话。有了安康之后,心情舒畅许多。但 是现在可以让我畅所欲言了,我又嫌这位女性打乱我的思路。虽然只是心里这么想 想,还有有点愧疚,实在是太没良心了。 装着睡着,又想了一会心事,再念了一会《心经》,很快就真的要睡着了。不 过,脸上突然挨了一记耳光,火辣辣地痛,只是眼睛实在睁不开了。风吹过,一阵 清凉,虽然觉得莫名其妙,不过也随他去了。黑暗再次降临。 或许是老天的照顾,当我醒来的时候,天居然是亮着的。浑身的伤痛也好了很 多,起码下床不再有什么问题。张佳伏在桌子上,侧向一边的脸上还有泪痕。难道 她也和余淼一样?喜欢在梦里放纵自己的眼泪…… 我并不是一个很细心的人,所以并没有想到要给她披一件衣服或是其他类似的 什么。打开门,一阵凉气冲了进来。还有花草的芬芳,和泥土的气息。好久没有感 受过早晨野外的清新空气了。虽然睡眠时间又长了,不过总算有点回报,如果我能 死在这个时间这个地方,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关门,很冷啊。”张佳醒了。这么美丽的早上,同屋若是有一位美丽的少女, 向你轻轻问候早安,那肯定是每个男人都会觉得幸福的事情。可惜后两者在这里都 很煞风景,尤其是那五个字,可以说是恶语相加。 “抱歉啊。我一时兴奋,没注意。好久没有在早上起来了!”我说着,深深吸 了一口气。 张佳一起来就把脸蒙了起来,看来女子还是很看重自己的容貌的。她现在一定 很后悔当时的冲动。“你这次怎么睡得这么短?” “啊?” “大概才几个小时吧。” “是不是你和我一样睡了一天一夜?呵呵。” 我的确不相信自己只睡了几个小时。就算岳宗仕说的是真的,我现在睡得越来 越少了,不过又没有奇迹发生,怎么可能一下子就缩得这么短?大半年了,呵呵, 我每天都在睡死过去的阴影下度过。如果我真的可以恢复正常的睡眠,我一定会乐 疯的。 “我晕。就算我真的睡了一天一夜,你也不必高兴得把嘴张这么大,还流口水!” 果然,有口水流出来,我从记事开始就没有这么失态过,用力一吸,道:“我 以为我会好呢。每天我睡觉你就趴在桌子上?” “是呀,每天都腰算背痛的,腿也麻了。”张佳说着,用力拍了拍腿站起来。 我心里很难过,是真的难过。一个四肢健全的人,不会喜欢看到一个女子受苦, 而且是为他受苦。 “今天开始你睡床吧。我随便找个地方就可以睡了。你也知道,我就是在刀尖 上,说睡也就睡过去了。” “本来是想把你拖下来的,不过你太重了。” 呵呵,那当时难道是我自己爬上床的?我有些感激。 “呵呵,其实我已经苗条很多了。以前还要胖呢。” “也是,我第一次跟岳宗仕去地牢看你,都没有认出来。” 张佳说着递给我 一把刀,“你的胡子很难看,刮一下吧。” 我接过,对着刚升起来的太阳,道:“很锋利啊。你的佩剑?” “嗯,不过很久没有用了。这里的魔兽不适合食用。大的能吃,又打不过。” “刀剑不光是打猎的啊!”我的确没有在剑刃上看见缺口,想来她很爱护。 “我不像你,我从来就没有杀过人。其实来这里以后我才敢杀生的。” 我看着这把剑很不解。这不是一个剑舞剑,而是一把阔剑。很多唯美的人,都 喜欢选择剑舞,因为那的确是一种剑术舞蹈,杀人之舞。所以这里,女性剑舞武士 不少。 “阔剑是正统武士用的,你不是剑舞武士吗?”这是我第一次询问别人的职业, 话一出口,就想起康广曾经教我的种种规则,不由心中又是一紧。 “不是。我是正统武士。靠力量和速度,没有花俏。” “嗯,不过以你的体型,很吃亏呢。” “是呀,当初玩的时候谁知道会来这里。不过以你以前的身材,也不像个刺客。” “那是,我当时是牧师嘛。” “呵呵,你性格这么极端啊?杀人救人都那么投入?” 我本就不想看到有人死去,不管是真实的,还是虚拟的。但是,杀人…… “喂,你没必要反应那么激动吧。” “呵呵,没什么,一些过去的事了。” “我倒是很好奇,你说你连武炳坤都不恨了。还有谁能让你记恨到现在?” “呀!”我突然大叫一声,果然,她很紧张地看着我,我成功地岔开话题, “昨天我好像被人打了一巴掌。” “啊?有么?呵呵,大概是你做梦吧。” 唉,不会说谎的女孩,我当然肯定是你打的,不过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而已。算 了,既然你不承认,我也不会深究。难道就是这个巴掌让我这么早醒来?我开始在 心里权衡,如果是真的,要我用被打一记耳光的代价换来早晨的新鲜空气,是不是 值得? “算了,大概真的是梦吧。不过当时有点疼。” “喂,趁着现在城门开着,你搬到城里去吧。我也没有义务一直照顾你。” “第一,别用‘喂’称呼我,又不是真的是我老婆,那么暧昧干吗?”我发现 自己有时候是很不正经的,就像现在,本来不过是脑子里的念头,居然口无遮拦地 说了出来,不知道她怎么想。 “第二,大姐,你好事做到底,照顾我就当做善事好了。等我得道飞升的时候 你也可以修成正果了啊。”我马上转了一副嘴脸,张佳本来皱起的眉头,松了开来。 “不过……” 唉,自己也该知道,一个废人在这样的世界是多么给人添麻烦。可恨的是自己 另外又的确是百无一用。真的要开宗立派,做个神棍,也得有人信你啊! “算了,我不过是开开玩笑,等我确定自己的睡眠时间了,我就会走的。本来 还有很多事要做。”华夏的都城我还没有见过,找个机会游览一下,若能见到老朋 友最好,若是见不到,也得想办法找个糊口的活干。 “你这样也干不了什么事。还是住在城里,拿份薪水,等纸张普及了,写点东 西适合你。” “我是想那份薪水留给你的。我要去趟沙漠。” “那份薪水足够几个人开支的了,也算是岳宗仕以权谋私。我听过你的诗,你 这样的人,只能动笔,拿刀对你来说很不伦不类。” “呵呵,多谢,你是不是在说我很没用啊?”我知道她不是这个意思,不过看 她慌张的样子很有趣。 “我的意思是说你……哎呀,怎么说呢,就是,我晕,你已经是个废人了,难 道还要去考武状元?” “我有想过。” “想你个头啊,还是好好做你废人这份很有前途的职业吧。” 我很配合地和她一起彩排了一下,孙悟空和白晶晶的经典对白,两人笑作一堆。 半晌,总算停了下来。和朋友放浪形骸,半夜三更鬼哭狼嗥,那是常有的事。不过, 和一个女生笑得这么夸张还是第一次,我有点脸红。 “你为什么还带着这块布啊?把脸都遮住了。”我伸手想去摘掉她的面罩。 张佳闪过,用手护了护,显然对自己的容貌有自卑感。我的用意本是让她正视 现实,我就一直在努力正视哪怕再糟糕的现实,这也是我活着的一个原因。从她那 双可以传情的眼睛里,还有在我脑海中模糊的印象,她原本该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 可惜那道疤。 “嗯?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要戴着它?因为那道疤?如果你自己都在意, 那怎么让别人不在意?反过来,我作为看的人都不觉得有什么,你自己又看不到, 遮着干吗?” 大概是我奇怪的逻辑让她有点头晕,不过我要的就是这样效果。所谓的诡辩, 其精髓不过就是让人陷入逻辑上的混乱罢了。不过张佳眼睛有点红,我担心自己太 过着急了。 “算了,我印象里,你的鼻子和嘴巴长得比张曼玉王祖贤还要漂亮,一时色起, 想欣赏一下而已,不肯就算咯。哎,我们一起去外面采果子怎么样?你不吃早饭的? 就当保护我吧。陪我一起去吧。万一我死在外面,你这么多天的照顾不是亏大了?” 我半拉半推地把她弄到了外面,山野美丽的景色让她也一时忘记了刚才的不愉 快。我做了几次深呼吸,坐在台阶上。 “你不是说出去找野果吗?” “其实,这么好的景色对我来说太珍贵了。野果什么时候都有得吃,下次再见 朝阳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我说得有点落寞。 张佳在我旁边坐下,叹了口气道:“我来这个世界之前,刚好和父母吵了一架, 到现在都很后悔,这辈子都见不到他们了。想想以前那么任性就想哭。” “哭吧,我不介意的。” 张佳搡了我一把,眉目间传递的是什么神情?我无法解读,不过看着很舒服。 “哎,你多大啊?南方人?哪里的?” “小姐,问别人之前,礼貌一点的做法是先报自己的资料。”我朝她笑笑,道, “比如,我叫乔林,年方二十有二,上海人氏,祖籍绍兴,敢问小姐芳龄几何?家 住何方?” 张佳听到后面已经哧哧地笑了,果然是个美丽的早晨。 “我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恶心死了。我是河北人,河北衡水。” “衡水白干?呵呵。” “你听说过?” “当然,我去山西旅游的时候路过衡水,有个美丽的女孩在和我聊了一个晚上 之后在那里下车,所以就记住了。” “哦?难怪。你是不是很色?” “不是。我不过是爱美而已,因为自己长得丑,所以喜欢一切美丽的东西。” “我现在就很丑。”张佳小声嘀咕着。 “听我说完。我知道只索取美丽却呈现丑恶是一件很自私的事情。相貌是天生 的,父母给的,但是内在是自己努力得来的,所以我就拼命看书。苏轼不是说‘腹 有诗书气自华’吗?我就想靠自己内在的气质,来回报这个美丽的世界。” 听自己说着,差点都陶醉了。其实我并不是那么阳光的人,也没有那么高的觉 悟,看书不过是习惯成了自然。若说真的有什么目的,也轮不上刚才的那些回报之 类。 “所以,你看,你才丑了几天?我都丑了二十二年了,我也没有找布蒙着自己 啊。还有,听我说完。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美!另外,你还有一股大家闺秀的气 质,即便你脸都没有了,光是这气质,就能让别人自卑很久。” 张佳被我说得把头埋得很低,看来我的话还是有点煽动力的。不过刚才把自己 说得那么丑,她居然都没有反驳,让我不太舒服。除了妈妈老是说我长得丑,我真 的觉得自己蛮可爱的。 “对了,我发现你这个人很霸道的呢!你老是不让我说话!”她突然抬起头, 盯着我,脸上的布已经留在了膝盖上。 此时,我的目光若是有一丝退避,或是惊恐,她的内心或许就永远有了阴影。 不过,事实上,我找不出目光游离的理由,尽管有道疤,这么近的距离看,她还是 美艳不可方物。 “呃……有吗?你是什么星座啊?我是天蝎的。” “双鱼,怎么?” “很配呢!都是水像星座!而且网上说我们的配合度是百分之一百啊。” “真的假的?你又岔开话题!” “不骗你,你可以自己去网上查啊!” “这里怎么查?” …… 这个美丽的早上一直持续到了中午。如果不是我困意袭来,连走回床上的力气 都没有,那就更完美了。印象里,好像自己是往后靠的,有一股力,柔柔地托住了 我的后脑,免得被再次砸成傻子。本想说“谢谢”的,嘴唇蠕动了一下,我就睡了 过去。 等我再次醒来,天已经黑了,她一个人在吃野果。 “好啊,你吃饭不叫我。呵呵。” “见鬼了,你怎么又醒了?” “倒,你好像很不希望我醒啊!” “不是啊,一天醒两次,你会不会因为睡眠不足再变成傻子啊?” “我只睡了半天?啊哈哈哈哈……”我完全不相信她在骗人,她也没有必要骗 我。看来我复活有望,不会是因为武炳坤死了的缘故吧?还是因为自然而然,它本 来就要好了?任何事物的发展,都是该是抛物线的形态,起点到高潮到衰落。之前 那么担心,有点庸人自扰。呵呵。不过,如果我再过半天才能入睡,那生物钟混乱 得就更厉害了…… “吃点果子吧。本来没想到你晚上会醒的。明天早饭没了。” “下午去采来的?一个人注意危险啊,你几级?” “四十多,具体忘记了。不玩游戏那么长时间。” “呵呵,那自保该没什么问题了。唉,如果我的能力还在,这个世界上的魔兽, 除了龙,其余都没什么好怕的。哦,对了,你埋岳宗仕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三把匕 首?白色的,有点绿光。”这么长时间,居然把那么宝贵的东西忘记了。 “哦,那种匕首?我把地上的所有武器都埋在附近了。那不是普通的匕首吗?” “那是龙牙匕首。用龙的牙齿打造的,锋利无比。” “很贵吗?” 或许他们冰岛没有这种东西吧,这么久了,若不是提起汉唐的发家史,人们也 不太会讨论龙。 “因为龙比较稀有,而且,迄今为止没有人能杀得了龙。龙威难犯。”我不知 道自己出于什么考虑,没有把我们屠龙的事情告诉她。不知道是直觉上认为有隐瞒 的必要,还是因为撒谎已经成了我的习惯。 “啊?那我们快去拣回来吧。” “也不急于一时,明天吧。我们一起去。”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居然有了一股不安。如果是葛洪在,他一定会鼓励我相信 自己的直觉,但是,我又实在找不出不安的理由…… -------- 中娱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