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岸,彼岸 作者:flyaway 英国二月的深夜,手指在键盘飞舞的苏被窗外的风声唤起,掀开窗帘,黑夜 里,只感觉树枝摇晃,巨大而黑暗的影子。风好大,好象家乡台风的季节,苏突 然想到了家,许久没有涌起的思绪。 在家里人的眼里,苏是奇怪的。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对感情却从不渴望。 她喜欢一个人在家看电视,弹钢琴或者睡觉。父母喜欢的追求对象她不喜欢,偏 偏选了个父母并不太喜欢的,交往了三年,父母终于也认可了那个不善言语却看 上去忠厚的男朋友,苏却突然决定去英国留学,男朋友并不十分赞成,两个人在 沉默中斗争了好久,还是分了手。三年的感情就这么流走。 分手不到三个月,苏还没有走,男朋友却结婚了。好笑的是,熟悉的人都以 为那个新娘是她,打电话来纷纷询问,把母亲气得都不知如何解释,父亲也一言 不语。苏却轻描淡写地说,结婚了有什么奇怪,这就证明我没做错选择,他不值 得我爱。从此再也没有提起过这个人的名字,好象,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只是,只有苏自己知道,可以当一切没有发生过,是因为她的心里,一直都 有另一个人的影子存在。岚,那个让她在感情上无法再前进,大学里初恋的男友, 那个有点坏却又会偶尔体贴的体育生。这段感情,家里没有人知道,分手时,她 躲在被子里偷偷地哭。或许被父母听到了,问她,却拼命否定,白日里依旧上班 和人说笑,黑夜里却是忍不住的流水,人在不知不觉中瘦了下去,就再也没有能 胖起来一点。分手八年了,苏依然会不时的梦到他,梦里依旧是携手相依的欢喜 模样,梦醒后却总是心酸枉然。准备出国了,她咬着嘴唇对自己说,他总不能也 跟着飘洋过海,再入我的梦了罢,总算是逃到了他到不了的地方。 香港的新机场,虽然苏口口声声自己早已是成年人不需要父母送行。但从来 就在父母双翼下生活的她,仍然没能坚持过父母,一路上苏和父母说说笑笑,试 着不想让他们难过,。可过关的那一瞬间,苏最后回头望向父母时,却看见母亲 偷偷的试去眼角的泪水,扯着父亲的手臂,泪水便无法抑止的流了出来,连声音 也控制不住,直匆匆地逃离出境官奇怪的眼神。 终于来到英国,苏打算开始她的新生活,要学会忘了岚,学会坚强,要学会 没有父母的温暖呵护而自己照顾自己。转眼,便是一年的时间过去了,一切都很 顺利,生活上有了规律,学习也没有想像的困难,虽然不等钱用,她偶尔也会去 打打工当做消遣,或躲在房间看电视听音乐。苏喜欢上了自己的小屋,喜欢这个 面向校园的窗台,看人来人往,心情便是从未有过的宁静和慵懒。有时,还能听 到戏剧科的学生在窗外唱歌剧,委婉回转,那时苏便会自动自觉地泡了杯茶,静 静地当她的听众,听得入了迷,让心也自由,忘了忧愁。 苏很少想家,每个星期固定打电话回家,都只是报声平安,也没能和父母亲 近些聊些什么。她只笑自己被父母的爱关了二十几年,终究给她逃开了,所以才 没能有太多的思念。偶尔同学奇怪问起她为什么不想家,她只玩笑着说,我以前 是个囚犯,好容易解放了,怎么会想念那个囚牢呢。人家觉得不可思议,她也懒 得再解释什么。 只是,她终究还是没有能够逃离岚的牢。到了英国好久,岚果真再也没能入 到她的梦里,苏也如释重负般的高兴,以为真的摆脱了,终于可以重新来过。可 是有一晚,岚就象是一个顽强的斗士,攻破一个又一个的城池后,再度闯进了她 的梦里。 梦境却变了,不再是依稀的俊朗模样,没有了那副蛮不在乎的神情。岚,突 然老了,仿佛一夜之间。脸庞不再光洁,胡子拉碴的面容里透着的是满身的疲惫。 那么清晰地望着那张脸,苏忽然就醒了,发觉全身都是冰凉的汗水。她只睁大了 眼睛,望着无尽的黑暗,心不知失落在何处。 和岚故事的开始,苏记得很清楚。 如果不是丹,她同寝室也是最好的朋友,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罢。最初,是 丹喜欢岚的,那个大胆而可爱的疯丫头,好象一个没有忧愁的开心果,圆圆的脸 和大大圆圆的眼睛,头发略有些卷,笑起来,眼睛便成了月牙。苏最喜欢看她笑, 好象只要她笑,连自己的忧愁也会没有了一般。苏并不是完全沉静的人,虽然看 上去总有些忧郁。她和丹在一起,居然也会一唱一和,放纵开心,所以大一开始, 两个性格看上去相差许多的人竟也成了最好的朋友,无话不谈。 丹那时喜欢天天和岚他们男生寝室的一伙人泡在一起,称兄道弟,喝酒也好, 出去玩也罢,都少不了她。好在丹是那种不在乎别人怎么看的女生,苏一开始还 劝她,小心些,倒底是女生。她却抱着苏嘟着嘴说,我喜欢岚,就是喜欢,愿意 和他在一起,有什么了不起,关别人什么事。我真的很喜欢他,苏。苏看她认真 的样子,知道这妮子真的是爱上了,便不再劝她。只是偶尔,丹也会很低声的问, 苏,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喜欢我呢,他应该喜欢我的,是不是,要不怎么会愿意和 我在一起?可是,他没有说过喜欢我呢,苏。 苏那时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回答,她自己正困在一个奇怪的局里,不知道该怎 么挣扎,她被同班最小的男生追,但同时又被同寝室的一个女生误会在抢她男朋 友,脚踏两支船。她一惯不喜辩解,却又无力控制别人的想像。原本的忧郁变成 了挂不住的烦恼,而丹的话,在她眼里,都只不过是小女子的无病呻吟罢了,她 实在想不出岚有什么好,就那个体育生?!怎么会不喜欢丹那样漂亮又快乐的女 生呢。问题是,丹怎么会喜欢上他罢了。 而她呢,她是怎么喜欢上岚的,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在苏的眼里,根本都没 有想过自己会喜欢上一个对读书不太感冒,也不会读书的人。她从来都把自己的 父亲当做一个标准,智慧而干练。而岚,当初在她看来,只不过是跑步跑得快些 罢了。如果没有丹,她可能都会意识不到岚的存在。 那是大二那年一个夏天,下午英语课,丹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去上课,岚不知 道为什么突然叫住了苏,让她和他坐在一起。而苏呢,因为丹的生日快到了,那 几日总在耳边念叨着不知道岚会不会给她庆祝,念得苏实在受不了了。转念想想, 也好,趁这个机会问问他的打算,便和岚坐在了一起。 一切,都从那个时候开始的罢。 苏已经不记得刚开始两个人聊了什么,只记得两个人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 一个笔记本,就这么推来推去,写了一张又一张。刚开始,好象都是些无聊的话 题。后来苏忍不住了,便在笔记本上写道,再过几天,是丹的生日了,你知道吗? 知道,岚写道。苏望了望他的脸,没有表情,一急,拿过本子又问,那你准备怎 么给她过?岚看了看她,奇怪的表情,又写“不知道”。这个出人意料的答案让 苏一下子慌了手脚,加上那副满不在乎的眼神,让苏替丹有了些担心。她想也没 想,冲口而出的便是“你不是喜欢她的吗?怎么会说不知道?”岚看着苏急得有 点微红的脸,竟也愣了愣,轻轻的叹了口气只说“我不喜欢她,我没有说过喜欢 她。”苏张大了嘴,诧异得不知道说什么好。愣了愣,暗暗移了移身子,赌气般 地趴在了桌子上,头歪在了一边。她开始有点后悔,为什么要来充好汗帮丹呢, 搞成现在这样的局面。而自己,要不要告诉丹呢,还有自己,本来就有一个搅不 清的局?现在又来一个。她实在是有点生气,索性一声也不出的趴在桌上。 过了好久,岚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苏回头一看,是一张无辜的脸,不知怎 么,心便软了。等坐直了,拿过笔记本,苏便神使鬼差的问了一个直到现在还不 知道是不是该问的问题:那你喜欢谁? “你。”这便是岚的回答,坚定却又轻柔,这么简单的一个字,从此便让苏 万劫不复。 这是一个绝对不可能的答案,对苏来说。她不明白岚为什么不喜欢比自己漂 亮而且快乐的丹,更想像不到这个和自己说话没超过三句的男生会喜欢自己。而 且,自己的那个局,岚也应该知道罢。苏觉得仿佛全世界都在和自己开玩笑,一 个莫名其妙的夏日午后,一个没有头绪的开始,一张悄悄撒下的网。下课铃声帮 苏解的围,她匆匆地收拾了书包,望也不敢望岚一眼便迅速地离开。但从此却再 也没有逃脱他的视线。 窗外呼呼的风声再度把苏从记忆中唤醒,不是想家了吗,怎么又想到他。是 寂寞了吗?苏轻轻地问自己,摇了摇头。“你”苏依旧能清楚地记起那个坚定而 轻柔的声音。而今天身在大洋此岸的她,却仍不断地被寂寞唤醒思念和回忆,任 赁她如何小心翼翼,终是不能忘记。 岚,她试着再度轻轻唤出他的名字,那么轻,随着窗外的强烈的风声,是不 是也会传到大洋的彼岸?唤醒那个人的回忆,再钻进他的梦里。 一滴泪,从苏的眼角滴落,只觉得指尖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