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使馆事件 我一直在听,一直在看,一直在想,一直没有说。距北约轰炸中国大使馆已有 一个星期。一个星期以来,电视,报纸,杂志等传媒用一个声音连续轰炸,“暴行” “对国际法的践踏”“虚伪人权”“干涉内政”“帝国主义”云云,从早到晚,周 而复始。对大使馆事件(姑且这样称吧)一开始我也感到震惊,对其后发生的事, 我却有几点疑惑,有一些想法。 一:如此爱国? 我居住的城市地处西南,重工,军工企业较多,下岗职工也较多。近两年中央 政策扶持,市政府也雄心勃勃,大搞交通,电力,基础设施,改善投资环境,积极 招商引资,经济状况有所好转。五月八日,九日。有些大学生为了捍卫主权,抗议 北约而奋起,挥舞着拳头,叫着“打倒美帝”的口号,在市中心新建的广场上贴满 大字报,大理石的地上也浇上红油漆,以示血债血偿。然一举砸烂多家肯德基的大 门,在游行路上的挂有美资,中美合资招牌的公司大概无一幸免。我也目睹在一家 美国烧烤店(仅招牌如此),十几个人冲进来把各类菜品掀到地上,叫了几句口号后, 掀翻几张桌椅,砸烂玻璃门后扬长而去。这种方法是否就叫爱国,实在值得怀疑。 所幸胡锦涛随即发表讲话,这类事件才得以平息。这几天我也上网看了看,各论坛 中,对大使馆事件愤慨者人数众多,痛骂北约,美国者有之;叫嚷抗美援南者有之; 高呼用实际行动(指黑掉美国站点)打击美国者有之;少有的几个呼吁“冷静”什 么的人都被骂的狗血喷头。这就是某些中国青年的爱国之心,报国之志? 二:内政与人权 有关科索沃危机早已有很多讨论,中国许多政治家,哲学家,思想家及各位网 友都有自己的看法,做出了自己的诠释,各有自己的结论。科索沃危机由来是有其 历史原因,在此我也不想多说,只谈一下我对内政和人权的想法。米洛舍维奇掌权 后对科索沃阿族人进行种族灭绝式的种族清洗是不争的事实,据我在网上看到的消 息,在北约轰炸南联盟之前,南军在科索沃杀掉的阿族人超过十万。科索沃又确是 南联盟的领土,属于南联盟的内政。摆在我们面前就有这样一个问题:一个主权国 家的领导人如果是一个杀人狂,对本国某个民族进行屠杀,国际社会要不要制止, 如何制止?纳粹党和希特勒不就是通过首先对国内的犹太人的种族迫害而起家的。 谈到这里,有一些朋友会说:“联合国是干什么的?任何军事行动都应该经过联合 国授权,否则,就是粗暴干涉别国内政,是霸权主义!”据我的看法,联合国从来 都不是一个能有效调解国际争端的组织。联合国前身是国联,国联在二十世纪初, 是一个列强俱乐部,中国也曾深受其害。现在的联合国,同样是一个没有公理可言 的地方。联合国有五个常任理事国,五个国家有对联合国决议的一票否决权,这大 概也是许多动议多次议而未决的原因。世界上一百多个国家,为何只有这五个国家 可以对国际事务有生杀予夺的大权?这就是公平?这就是正义?我认为有特权就一 定没有公理,联合国要想对世界和平,国际争端起到真正的作用,唯有先取消五个 常任理事国的特权,否则,它将仍只是一个大国俱乐部,大家开会玩玩的地方,大 可不必常把它挂在嘴上心上。科索沃发生的种族清洗,使西方国家的人民感到“人 类文明”受到挑战,一颗颗善良的心开始流血。于是,北约在长时间没有结果的政 治谈判后,对南联盟发动空袭,希望让米洛舍维奇付出代价。我并不怀疑西方国家 人民的良好愿望和情感,如美国人,生在民主的国家,经济发达,军事强大,历来 自我感觉良好,从来都认为能拯救世界的只有美国。于是他们支持克林顿,支持北 约用武力解决科索沃危机。不过,他们不知道,世界上许多国家都不同于美国。南 联盟在不久的过去的冷战时代,还是一个“铁幕”国家,现在南联盟的国民对国家 的政权,政策也同样没有多少发言权,这一点同中国类似。南联盟的人民是无辜的, 他们却承受了最大的伤害。在“政治家”的心中,人民往往只是一颗颗任人摆布的 棋子,只是为满足他们自己的欲望而存在,米氏如此,北约大概也如此。 三:大使馆事件 北约轰炸中国大使馆事件,是一件严重的事件。在此我也想先为那些无辜失去 生命的中国人表示哀悼,生命是如此美好,又如此脆弱。桑特拉奇说的好,“不论 如何,生活还会继续。。。”我们再回头看看大使馆事件,北约是否是“误炸”呢? 近来有多种说法,如“用大使馆事件打击中国,试探反映论”“搞乱中国论”等等。 我认为,“误炸”是有可能的,首先,北约在进行一场局部战争当中,没有必要多 树敌人, 何况中国在各个领域与美国正试图搞好关系,正迫切想加入WTO,尽管美 国有不少反华分子,时不时也掀起一阵反华浪潮,而克林顿却是美国朝野中公认的 亲华人士,已屡次在各类演讲中阐述他的对华观点。其次,在事件发生后,北约和 美国的态度还比较端正,多次道歉,下半旗等等,除了停止轰炸南联盟这一条,对 中方的要求也基本完全接受,显示了一定的诚意。 从现实的角度讲,中国适当的表现强硬的态度,是完全应该的。但是,不能纠 枉过正,北约国家大都是发达国家,中国要发展经济,富国强兵,关闭同北约国家 的大门是完全没有必要,而且有害的。“科技是第一生产力”,北约国家拥有的资 金,技术,科学的管理方法是我们需要的。国与国之间是没有多少正义可言的,中 国的朋友应当是对中国有利的国家。随着大使馆事件发生,中国,俄国,南联盟的 关系似有进一步发展的迹象。我觉得中,俄之间的交好是没有存在价值的。俄罗斯 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中国在北方及东北被俄国抢占去的领土大一百多万平方公里, 共和国成立之初,在国际上孤立,为得到俄国的支持,毛泽东不得不默认清朝以来 对俄的全部不平等条约。对俄国我们曾失去太多主权一直到今天,连一句道歉都没 有听到过。这样一个国家成为我们的盟友,我可能是会作恶梦的。我一直认为国际 社会犹如一个动物世界,弱肉强食,适者生存。强权即真理是不变的法则。北约和 美国现在不是我们的敌人,或许日本和俄国才是。现在,南联盟可以解决我国的下 岗职工就业吗?各位上网的朋友可以不要intel的cpu,不用win98, 不联上internet吗?“把爱国之情转到搞好本职工作中”就可以强国吗? 我希望大家都多一些理性,少一些盲动。 四:国民教育与一种声音 我小的时候, 很喜欢读书, 当时没有太多的书报杂志,好像我能找到的只有 《儿童文学》和《少年文艺》。有一天,我看到一本杂志的的封面印有一幅画,画 的是一个台湾小女孩,枯瘦如柴,衣衫褴褛,我现在都清晰记得她有大大的脑袋, 大大的眼睛,她的面前是一个玻璃橱窗,里面琳琅满目,都是些诱人的食物,下面 写这一句话:社会主义好,资本主义糟。当时的中国,已是七十年代末,我啃着一 个干烧饼,心中充满庆幸之情,我幸好生在社会主义中国呀,于是我很快乐。我幼 小的心灵甚至暗暗想到有一天我能当上解放军,解放台湾,拯救资本主义下痛不欲 生的人们。我大一些的时候,台湾人回到大陆来的多了,邻家也出现了台湾人,我 第一次见到那些衣着光鲜的人,吃着邻家叔叔散的美味糖果,看到了在家也能看的 小小的电影(后来知道是电视),还看到一向在邻里间没什么地位的邻家叔叔忽然 春风满面,谈笑风生,而且好长一段时间成为附近的热门话题。我疑惑了。再大一 些的时候,我明白了,于是我经常不快乐。我明白之后,开始用怀疑一切的眼光看 周围的世界,在沉默中思考。我想谈的并不是我的经历,只想谈一下国民教育,西 方的学校,不只是名校,提倡的都是“怀疑”,从小西方的学生就懂得怀疑一切, 从怀疑中发现真理。我小的时候却没人教我怀疑,真理不需要我去发现,都在书上 写着的,不只是书,报纸,杂志上都是真理,整个中国只有一种声音,就是真理的 声音。改革开放,中国在进步,我本以为不是真理的声音会逐渐多起来,也的确多 了起来,在某一段时间,不过现在在传媒上又看不到多少了。我现在也有了孩子, 我希望他能有自己的思考,怀疑一切值得怀疑或看来不值得怀疑的东西。今天早上 我上班,路上看到一个幼儿园的几十个小朋友由几个老师带着在街上作早操,我路 过他们身边的时候,忽然听到不甚整齐的童音“打倒北约,打倒美帝国主义”,我 扭头一看,嗬,还举着几十个小拳头。 1999.5.14 版权:刺刀《第二种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