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那些人和那些事 作者:子微 那天不知怎么,忽然就想起他来了。算算我们已经有十年没有见过面了。对 于一个年轻女孩子来说,十年就几乎是她的小半个人生了。我甚至想不出他现在 会是什么样子,在大洋彼岸过得好不好。 我和他是高中的同班同学。最早对他有印象,是刚入学军训时,他踢正步总 是会走成一顺边,班长越是让他注意他越是会一顺儿。那时大家就哈哈大笑。我 心里想:这个男生怎么这么有意思。后来倒是和他交往不多。 高一下学期时,班里调换座位,我和他坐前后桌。很快我们前后左右一共两 男两女就成了打在一处吃在一起的好朋友。上课时我们在底下窃窃私语,下课后 我们一起骑着自行车在大街上逛。那时青春是多么无忧无虑啊,除了那遥远的高 考,生活中全是欢笑。那些小小的恶作剧有时就会让我高兴上一整天。 那段时间里我们一直是四个人一起活动的,号称“四人帮”。那两个男生中, 我承认自己对他更喜欢一些,虽然我和他们两个在一起都很快乐。也许是看的爱 情小说太多了吧,在我那颗年轻的心里,总是在暗暗地期盼着什么发生。他个子 高高大大,活泼开朗,脸上总挂着笑容,像个长不大的孩子。而且,我那时迷恋 星座属相之说,恰巧他与我是非常相配的。慢慢地,我就喜欢单独和他在一起聊 天。他对我,也像大哥哥一样,照顾体贴。他的笑脸和话语总能带给我无尽的快 乐和青涩的甜蜜。我想:他对我也是喜欢的吧。 然而,我们之间什么也没有发生,他就忽然休学了。因为他的父母要移民到 美国去,所以他要开始恶补英文。我得知了这个消息,心里很难过。不是因为这 件事本身,而是他没有自己告诉我这个消息,就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了。我对他到 底意味着什么呢?我开始觉得自己自作多情。我对自己说,再也不要看见他。然 而临近高三,学业的压力渐渐让我喘不过气来。在每夜复习功课的间隙中,我总 会想起他熟悉的身影。我觉得很寂寞,有许多的话不知该向谁说。经过一段时间 的挣扎,我终于放下了女孩子的骄傲,给他写了一封信:“你是不是蒸发了?现 在过得怎么样?有时间给我来信吧。”很快收到了他的回复,抱怨学英语学得昏 了头,讲同学们的逸闻趣事,言语轻松俏皮,一如往昔。 我就这么原谅了他。 就在这时,班里忽然风传当时我们四人帮中另一个女生对他非常心仪。我听 了心里很不是滋味,就告诉他这件事,问他到底怎么想,还说:“如果你真的喜 欢她,我可不想夹在中间做电灯泡。”他回信道:“其实我真想诅咒高考制度。 如果没有高考…………”这一连串的省略号成了一个谜团。不过我不在乎,既然 他没有明说不喜欢我,我觉得自己总是有机会的。这就够了。可我不愿意弄得大 张旗鼓,我只想把它作为我自己的一个小秘密。 那天下午,月考最后一门,结束后时间还早。我游游荡荡刚要拐进自己家的 胡同,忽听有人在大声叫我的名字。我定睛一看,原来是他!我一下子觉得兴奋 极了。因为当时我刚剪了短发,班里有两个男生就抱怨认不出我来了。而他居然 一眼就认出来了。他笑呵呵地问:“怎么样,过生日考试的滋味如何?”我先是 气恼,又很高兴,因为他还记得那天是我的生日。年轻的心总是为一点小事就感 动不已。我没有回家。我们沿着一条安静的街道慢慢地走,有说不完的话。后来 他送我回去。快到时,他让我闭上眼睛,说有一样礼物给我。我的心怦怦直跳。 等我睁开眼,发现了一张猫咪的画片,真的很可爱。他知道我喜欢小猫。 那天以后,我对自己说:他心里还是有我的。可是未来会怎样,我茫然无知。 那时,出国对我来说,仿佛一个太遥不可及的梦。管它呢,我只要现在。 可是,很快,他就离开了北京。我也走进了大学的校园。让我难过的是,他 又一次杳无音讯了。我厚着脸皮去找当年四人帮里的另一个男生,要来他的通讯 地址。从此开始了和他四年里几十封的通信。和以前一样,他的笔调依然是轻松 的,除了错别字和英文字母越来越多。而我也就装着一切如故。我们聊着各自那 里发生的好玩事。 他好像总是视而不见。他也对我说各种关切的话,像“北京那边天凉了,要 加衣服”之类,让人心头暖暖的。可他总不提那个字。我也不提,我总隐隐觉得, 如果我说了,也许会失去他。就这样吧,也挺好的。就当我们只是一对相知的好 朋友吧。 我觉得和他相比,我周围那些大学男生真是让人看不顺眼。有的女生问我有 没有交男友,我说没有。可心里却会想起他来。我为他写了很多的小诗,当然只 给自己看。我时常时常被一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情绪纠缠着。我想,自己是一直在 爱着他的。可是他呢?也许他只把我当成一个小妹妹看? 我在信中的口气有时是极随便的,有时挖苦,有时打击,有时关切,有时试 探。我想旁敲侧击他的感情生活。我总想利用各种贺卡上的肉麻话来暗示给他。 可他好像总是视而不见。他也对我说各种关切的话,像“北京那边天凉了,要加 衣服”之类,让人心头暖暖的。可他总不提那个字。我也不提,我总隐隐觉得, 如果我说了,也许会失去他。就这样吧,也挺好的。就当我们只是一对相知的好 朋友吧。 我开始接受一个男生的追求,虽然我并不爱他。后来,系里有名的一个才子 对我说出了那对我很重要的字,并写来了许多热情的书笺。我那颗渴求爱的心一 下子就被击中了。我和才子交往起来,可后来,我发现他并不适合我。也许是那 个他在我的心中根深蒂固了,我固执地要找寻当年那种无忧无虑、单纯的快乐。 可是我和别人在一起,总没有那种感觉。我和才子分手了。他当时还要死要活的, 非要我对他有个解释。可我说不出口。班里很多人对我有看法,觉得我根本是在 玩。我不辩解。 我给他写信,告诉他自己的感情纠葛(当然不会提到他),他竟向我的倾国 倾城表示祝贺,又提醒我对男人要当心。我问他打算几时为我娶个美国嫂子,他 说:嘿嘿,等我找个老黑吧。我看着这亦真亦假,半开玩笑的话,真是不知如何 是好。 大四那年,他忽然来信说:“你来美国吧。我帮你。”我回信道:“我干吗 要去?我又不想出国镀金,或是嫁个老美混张绿卡。”可信发出的那一刹那,我 的眼睛却湿了。不是这样的,我心里喊道,如果你肯对我说出那个理由,我一定 会去。我会重新开始生活,再苦再累都不怕。 我的心倦了。我不想再这样过,表面轻松快乐,内心却在滴血。我苦苦挣扎 了几天,终于下定决心,把自己的心意全部告诉他。发信那天,下着大雨,我走 了很久,才把信寄出。 然而,他却没有再来信。一个月,两个月,我心中那小小的希望一点点地褪 去。我对自己说,我不后悔,总要有个决断,难道我要欺骗自己一辈子?我总算 可以开始自己的生活了。 我不愿把这段经历告诉别人。因为虽然我失去了爱情,但至少还要保留自尊。 我承认自己是一个很渴求爱情的人。当这最后的一丝希望也离我而去,我的心在 一些夜里也会寂寞得发痛。 一个女孩,生命中最纯真最美丽的几年时光,交付给了一段也许根本就不存 在的爱情。但是我无怨无悔。经历过就是一种财富。 我不愿把这段经历告诉别人。因为虽然我失去了爱情,但至少还要保留自尊。 除了我当年一个很要好的朋友,我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我不知道当年四人 帮里的另一个男生是否了解这段事。我不想他知道。从此以后,我们的来往也越 来越少了。 其实,这个男生一直是对我很好的。当年上高中的时候,放学常常很晚。冬 季里,有时就是夜里了。我住的胡同很黑,一个人走不免有些害怕。他那时每次 放学晚时,总是和我一起骑车穿过那黑黑的小路,送我到楼底下才回家。还曾经 约我一起去看那个我们共同的朋友。有时,我也很感激他的。虽然他什么也没有 说,但这份关爱却保存在心底。可那时我的心里完全被他的那个好友占满了。而 且,他比我略小一点。现在看来,这个原因有点可笑。可是当时我固执地认为 “他”才是我命中注定的人。上了大学以后,我们还时有来往。我到他们家去玩, 他父母做很多好吃的东西给我吃。直到我的思念没有地方可以寄托。那时我刚刚 工作,他时常约我外出。我总以各种理由拒绝。我不愿看见、想起任何和“他” 有关的人和事。虽然我知道他们之间还有联系,可我不愿再打探他的消息。我们 慢慢联系少了。直到后来,有一次他打来电话说交了女友。再后来,就听到了他 结婚的消息。 我承认自己是一个很渴求爱情的人。当这最后的一丝希望也离我而去,我的 心在一些夜里也会寂寞得发痛。周围的同事也有给我介绍的,然而没有一个能够 成功。我怀疑自己失去了爱的能力。我的工作也很不顺利。有段时间我的心情灰 色得要发疯。直到我遇见了现在的丈夫。 我在当时的一张《精品》上看到了一则征婚启事。这个男人没有自称有房有 车,也不要求对方温柔美丽,他要的只是“有缘”,更重要的是,他留下的不是 电话号码,而是通信地址。其实那已经是一张一个多月以前的报纸了,也许人家 早已交到了合适的女友。但我不管,我太需要一个能够倾吐心声的人了。我拿出 纸笔,胡乱地写了很多。几个星期过去,仿佛石沉大海,但我并不指望这封信能 够给我带来什么。这时却意外地收到了他的回信,原来他出差了。他同我一样是 个学生味很浓的人。我们先是在电话里聊天,然后相约见面。一切顺理成章地发 展下去。在他身上我感到一种新的热情,让人晕眩。也许这才是真正的爱情吧。 然而我真正决心嫁给他,是在一个夏日的午后。我们谈到了过去的日子。我 忽然想起了“他”,心情很坏。我控制不住地开始给他讲那段往事,直到泪眼朦 胧。他看着我,心疼极了。我说自己也许是这世界上最可笑而又最可怜的人吧。 他摇摇头,告诉我一个故事。一个男孩,已经和一个女孩论及婚嫁,只因工作关 系被派驻外地一段时间,等他回来,她却已经成为了自己一个好朋友的新娘。这 个男孩就是他。 同是天涯沦落人,我们的心能够更好地贴近对方。 刚结婚时,我们也会因为一点小事而吵架、生气。有时我也会想,如果和当 年的他在一起生活,会不会更美好。过后我却感到自己的幼稚可笑。现在的丈夫 对我宠爱有加,呵护备至,我们在彼此面前都是纯真和快乐的。如果当年的他现 在回来了,对我说出了那个字,我想自己还是会选择现在的丈夫。因为爱需要双 方的努力,它禁不起太长的等待和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