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的月光 作者:冰蓝偶然 他在网络上遇见她是深夜,而她的名字就叫“月夜归人”。那时他抬头望了 望窗外,深蓝的天廓中央的确有一轮圆月。月光像流水,静静地从开着的窗户斜 进来,淌的屋里满地板都是。好晶莹的月光,使人想掬起一捧在手心把玩。 他看了她的说明,有很长的一段文字。他仔细地看完它,对她说:你喜欢月 光? 她说:我不是喜欢月光,而是喜欢那样一种感觉。 他说:就像你写的,“午夜十二点/ 从虚拟回到现实/ 走过银白的沉睡的街 / 掏出钥匙/ 开启满屋的黑暗/ 梦就有了月光镀上的水晶边缘”? 她说:是的,是那样一种情绪,无关喜怒哀乐。 他脑海里开始构成一幅画面:深夜月光下的街,银白的冷色调,一个夜归的 女子缓步而行。一袭银色风衣,漆黑长发在微凉风中飘洒。在掏出钥匙开门之前, 她倚在门框前沉默。 这样的女子,该是孤独而又坚强的。冷静不乏温婉,洞悉而不凌厉。该让王 菲来诠释。 他说:月光对你而言是温暖的抚慰还是寂寞的洞穿? 她说:无关喜怒哀乐,那是很私人的一种感觉。或许相似但决不雷同。 他说:你是一个奇怪的女孩。 她说:是啊,我是个一类。就像我一直都过很简单的生活,想简单的问题。 这时零点的钟声响了,窗外的月光更加神秘和晶莹。 他说:你晚上不睡吗? 她说:现在就十二点了,我得回家。 他说:不能为我停留一会儿吗?下次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遇见你。 她说:你不知道过了午夜十二点灰姑娘就会现原形吗?我还得回家做我的水 晶之梦呢! 他无声地笑了,问她:那什么时候可以再见你? 她说:每个有晶莹月光的晚上吧! 他问:网吧离家有多远? 她说:要走过一条需要十五分钟走完的街,再上三楼。 他说:那么再见吧。希望下次可以凭你留下的水晶鞋找到你。 于是她下线了。而他,就让他的思绪跟随着她的脚步一起穿过那条自己想象 中的街,用十五分钟去走完它,再走上三楼,轻轻开门。在月光中,他闭上眼睛 去感觉她的感觉。 她总是在月光晶莹的晚上上网,和他讨论着一些话题,有时活跃,有时深沉。 而十二点时她总是准时下线,踏着月光回家。 她对他而言,是神秘的,而人总是容易被不了解的人或事物所吸引。他知道 自己已经被她吸引,可他,竟不想去抑制这些感情,让它铺天盖地蔓延。 他想:如果自己也去网吧上网,十二点下线回家。那么会不会在洒满月光的 街道上遇见那个月夜回家的女孩呢?这种几率或许很小,可它的确存在。他可以 肯定她和他在同一城市。因为她没有按时上线的时候、,他的城市是没有月光的。 而每次遇见她时,静静的城市都流动着水一样的月光。 又是一个月色如水的夜。他去了离家较远的一间网吧,再次和月夜归人相遇, 还是一如既往的CHAT. 他没告诉她是在网吧,他只是想体会她的感受,熟悉那份 温馨。 十二点的时候灰姑娘准时下线,留给他一地的月华。他迅速下线走出网吧, 漫步穿越这条沉睡的街。月光柔和冷冽,微风使人清醒。这月光,如水似雾充盈 了空气,清凉的,透明的。 整个城市睡着了,卸下了白天的防备,纯净安然如同婴儿,显出温情的一面。 街道上没有人,偶尔有车子驶过,掠起干枯的梧桐树叶。 走到这条街的三分之二处,月光下迎面走来一个身影。风衣,长发,冷漠疏 离。在擦肩而过的一刹那,他看清楚了她穿银色风衣,有精致漂亮的五官。她耳 朵里塞着耳机,不知听什么音乐。 他忽然很想跟上她,摘掉她的耳机,微笑地站在她的面前,说:月夜归人, 知道我是谁吗? 是的,他以为她是月夜归人,甚至深信不疑。可他没有那么做,他只是在风 中默立,闻到了她留下来的冷冷香味。 于是他习惯了在月色如水的夜晚在网吧上网,进入繁华喧嚣的虚拟世界,然 后下线,回到宁静空虚的现实世界,去感受月光下微微寂寥的心情。 有次他问月夜归人:你穿银白色风衣吗?有一头飞扬在夜风中的长发?喜欢 在月光中回家,用耳塞隔绝尘世的喧嚣,很冷漠和我行我素? 她不置可否,说:为什么这样问? 他说:因我曾在月光下遇见过那样一个女孩,我想她到底是不是你呢? 她说:那一定不是我。 他说:可我想象中的你就应该是这个样子,为什么就一定不是你呢? 她说:月夜归人只是一个平凡的小女子,白天要累死累活谋生,晚上泡网。 生活平淡而庸俗,没有银白风衣的高贵和矜持,只穿T 恤牛仔,一头男孩似的短 发,像蚂蚁一样默默无闻地活着。我只是一个平淡的女子,没你想象得那般超脱, 我不是你喜欢的那种女孩。 他不再说这件事,开始向她倾诉,自己喜欢在深夜的月光中回家那种幻觉般 的美好感受,那种沉睡城市的温情,让自己觉得莫名感动。 她说:是的,有的感受只有自己明白,而别人根本无法涉入。 他说:归人,我觉得我很喜欢你。 她说:我一无所有,平淡无奇,甚至连妆都懒得化。 他说:那又如何?我喜欢你也同样只是一种感觉,别人根本无法涉入。或许 你可以不接受我,但是你无法改变我喜欢你这个事实。不是吗? 她沉默。他接着说:天气冷了,不要去网吧上网了。 她说:你在关心我?可是,我不想被寂寞所缠杀。 他说:不,只是身体更重要,长期这样,身体会受不了的。尤其是你穿过大 街时,风是很凛冽刺骨的。 她停顿了一会说:其实,冬季是很少有清朗月夜的,而我只在月夜上网,所 以有了足够的理由不上网。呵呵。 他说:那样的话真遗憾,可是我很想见你怎么办? 她说:那你要我怎么办?又不让我去网吧,又想见我,可我又没电脑!他看 得出她都有点啼笑皆非了。 他说:可是我有电脑啊! 她说:算了,你的话真实程度让人不敢恭维!就算是真的,我去你那里上完 网了然后又回家啊?我可没少根筋。 他说:你搬我家来住啊。 她说:同志,鉴于你说话油嘴滑舌,本小姐决定与你暂停交往。 他说:我说的是真话,如果不是想体会你的感受,我才不会冷天去网吧上网。 她说:当真? 他说:当真。我想让你做我女朋友。 她不再说话。过了有如几个世纪般漫长的时间后,显示器上突然跳出一行字: 经过组织研究决定,通过。口气很俏皮。 他心中升起一簇小小的火苗,仿佛期待了许久。小小的幸福,真切的喜悦。 他问她:告诉我你的电话好吗? 她:为什么? 他说:我想要你的耳朵听到我真实的声音,而不是只给你虚无的字符。 她告诉了他号码,他将它记在电话本的最末页。 又是十二点,她准时下线。而他,就像从前的多少次一样,踏着月色回家。 已是严冬,虽然没有风,可气温很低。他不觉寒冷,因为空气中有她温热的呼吸。 他们在同一个城市,或许并没有相遇过,可是也许呼吸早纠结过。 回到家看表,估计她已到家。他便照着号码拨过去。他听到了她的声音,温 软的,略有点沙沙的。她说:我刚到。你呢? 他说:我也是。在这样的夜晚,能听到你的声音,真好。 她轻轻地笑了。 他说:我要好好爱你。 她顿了一会,问:为什么会喜欢我? 他说:我喜欢月光下的一切感觉,喜欢简单自然的你,喜欢你的生活方式。 反正我喜欢你。 她说:你是个傻瓜。如果一切都是假的呢? 他说:那至少我是真的。没有办法,我就是这样沉入思念,而且很深。 她轻轻叹一口气。 他说:或许这很荒谬,可是我相信直觉。 她说:为什么你单纯得像个孩子? 他说:因为我遇到了同样单纯的你。 她又幽幽地笑了,像五月的微风吹过阳台上的风铃。 后来她说:夜深了。睡吧,做个好梦。 于是他向她到了晚安。等她挂断了电话,去冲了个热水澡。开着橘黄色的柔 和灯光,拧开收音机,慵懒而舒服地躺在床上,却睡不着。 窗外有斜斜的月亮,光冷冷的却很浓郁,有着静美的微黄色。星星很稀疏地 斜缀在远处的天幕上。他关了灯。这样美的月色,不忍辜负。 柔美的月光弥漫得整个房间都是。收音机里传过来女DJ温婉的声音: 城里的月光是温馨的,在每个孤苦的夜晚抚慰灵魂。有月光的静谧夜晚,让 我们一起来听这首《城里的月光》。…… 他呆住了。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在月夜遇见的月夜归人,有月光的夜晚, 听见《城里的月光》。 歌声是温婉恬静的,就像这月光,浓郁的,寂静的,穿透人心的,缥缈的, 系住心弦。 “每颗心上某一个地方/ 总有个记忆挥不散/ 每个深夜某一个地方/ 总有着 最深的思量/ ……城里的月光把梦照亮/ 请温暖它心房/ 若有一天能重逢/ 让幸 福洒满整个夜晚/ ” 若有一天能和月夜下的归人相逢,幸福会不会洒满整个夜晚呢? 又是一个应该月辉清朗的夜晚。可是偏偏下起了雪。他并没有去网吧,他知 道她不会上网。 他打电话给她,要了她的地址,然后用很久以来只敲键盘的手抄了《城里的 月光》歌词寄给她。再次在网上遇见她的时候,她说谢谢你,谢谢你的书信,我 已经两年多没有收到过书信。他说我也同样谢谢有你这样一个值得我写信的人。 我已很久不曾写信,没有你的消息的所有日子,我都觉得好孤寂。 她说:我也是。 他下载了《城里的月光》MP3 邮到了她的电子信箱。 又是一个月皓辉清的夜。他庆幸这个冬天有如此多的月夜,让他能清楚地感 觉她,可他并没有上网。他站在她的楼下,地址是按照寄信的地址找到的。不难 找,可也不容易。月光很明亮,有些清寒。他在一棵法国梧桐树下。从7 点半已 开始等她。 等待的时间里,他不激动,也不焦躁,任随时间逝去。这场等待似乎早已注 定,不能去修改,所以只有静静等着它的来临。无论她几点从这里经过。十一点 也好,一点也好,或者她一直不曾走出家门,他都要等,直到他认为该结束。 九点中的时候他看到一个女孩,各自不是很高,戴着顶毛线帽子,穿着胖胖 的羽绒服,看不清她的轮廓。等楼前的灯光照到她的时候,她已离他不远。他看 清她是短发,衣服是温暖的橘黄色,斜挎着很可爱的熊宝宝图案挎包。当她从他 身边经过走进楼梯道的时候,她漫不经心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两秒钟。他看 见她有一张很清纯的瓜子脸,大而清澈的眼睛,薄而小巧的嘴唇。耳朵挂着耳机。 他对着她的背影叫:嗨! 他想她一定听不见。然而她却拧过头站住了,大大的眼睛里带着疑问的神情 看着他,并摘下了耳机。 他深吸了一口气,走了过去,在她面前站定。清楚地看着她的眼睛笑着对她 说:月夜归人。 她的脸上疑惑了几秒钟,然后她展开了眉宇,露出白的牙齿,笑了。 是你,她说,声音和电话里一样好听。 这么含糊的一句话。你知道我是谁吗?他再次笑起来。 谢谢《城里的月光》。难道不是你吗?她含笑看他的眼睛。 他说:你怎么能确定是我? 她说:先说你怎么知道是我? 他说:月光。还有你率真的样子。重要的是,我知道这个地址。你呢? 她说:你和我想象中一样啊。而且今天你没有上网,值得怀疑。等多久了? 他说:没多久,也就一个多小时。 两个人静静笑了,一时无言。 幸福的气息如刚涨上来的潮水,清新的气味扑鼻而来。 天边的月亮色泽很浓郁。在这洒满幸福的夜里,他忽然知道,这样的月亮, 是温馨的蜜色。气味馥郁,回味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