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我付完账,走到李大桶的身边。他此时正趴在桌子上酣眠,酒气冲天,呼声震 天。 我发觉周围的食客们都有意无意地关注着我俩,于是有些拘谨地拍了拍他的背, 悄声道:“大桶,醒醒。” 大桶纹丝未动。 无奈,我只好又多使出一成功力,一边推搡着他的肩,一边喊着:“大桶,醒 醒!醒醒!” 大桶依然未动,只是呼声稍稍停了一下,不过很快便又汹涌而来。 我听到邻桌的一个男生细着嗓子,模仿着我的声音,低声道:“大桶,醒醒! 醒醒!”随后他对面的男生也细着嗓子道:“水缸,醒醒!醒醒!”他二人一唱一 和,惹得周围人哄堂大笑。 我羞得满面通红,气得牙根痒痒,于是使出浑身力气,一面用双手抓住大桶的 肩膀死命地摇晃着,一面吼道:“李大桶!你倒是醒不醒?!你快点醒来呀!” 李大桶听到我的呼唤,居然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国骂,然后把头偏向另一边继续 酣睡。 邻桌的那两个臭小子看到此情此景乐得前仰后合。我不由得恼羞成怒,气急败 坏地冲到他们面前,一把抄起他们桌上的一个还剩半瓶酒的啤酒瓶,对他们怒目而 视。 “你……你要干什么?!”他们显然是被我的举动给吓住了,一脸的惊恐。 其实,我只是一时火起便抄起了家伙,我并没有打算要做什么作奸犯科、杀人 越货的事。我看着面前这两个臭小子的孬种样,不由得窃窃自喜。我昂起头来,不 可一世地甩了甩头发,恍惚中觉得自己变成了金庸笔下英姿飒爽、武艺高强、义薄 云天的女侠了。 此时,常老板跑了过来,打着圆场说:“消消气,消消气。他们只是开个玩笑, 您别当真。” 我正巴不得有人来劝架,于是赶紧借坡下驴。 我晃动着手里的半瓶啤酒,鼻孔朝上轻哼了一声,说了句“借你们的酒用用”, 然后便回到李大桶的身边。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我把那半瓶啤酒毫无保留地倾注 到了李大桶那张睡眼惺忪的脸上。电视剧中不是经常有人用这种醍醐灌顶的方法给 别人醒酒吗?而且似乎每次都很奏效。 我期待着李大桶的复苏,因为只有这样,我这出“美女救酒鬼”的大戏才能算 是圆满成功。可是,李大桶一点都不体谅我的良苦用心。他先是稍稍皱了下眉头, 然后居然伸出舌头,贪婪地舔噬着流到嘴边的美味鲜啤。 周围人乐不可支,那两个臭小子更是一幅幸灾乐祸的样子,他们一个忙不迭地 吹起了口哨,另一个趴在桌子上惟妙惟肖地模仿着李大桶的丑态。 我是又气又急,心里一边暗骂:河边娶媳妇,给王九的哥哥看乐了;一边端起 李大桶桌上的茶壶。茶壶满满的。李大桶本来就对品茶毫无兴趣,更何况,饭店里 提供的免费茶水多半都是用廉价的茶叶末子泡成的,喝起来只有苦涩,而无半点清 香,相比之下,倒是那些黄汤更好喝些。 此时,茶壶里的茶早已凉透。我把茶壶举过李大桶的头顶,微倾壶身,让浑黄 的茶水飞流直下,滋润着李大桶的每一根发丝——从发梢到发根。蓦的,我想起诗 仙李白的一句诗——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茶水在发根下汇聚成河,携带着大量的“泥沙”,顺势而下,冲刷过李大桶宽 阔的脑门,紧闭的窗户(心灵的窗户)…… 在“黄河之水”的召唤下,李大桶终于有了反应。他皱了皱眉头,极不耐烦地 用一只大手擦去脸上的积水。 我知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必须趁热打铁,乘胜追击。我使劲摇晃着李大桶 的肩膀,喊着:“大桶!醒醒!别睡了!” “烦人!”李大桶轻抬了一下眼皮,恶狠狠地说,“你是谁呀?” “我是水菱。你快醒醒!别睡了!” “水菱?……水菱是谁呀?”李大桶闭着眼睛轻声嘟囔着,头又深深地埋进臂 弯里。 无奈之下,我只好放下手中的茶壶,然后一屁股坐在大桶身旁的椅子上,失神 地望着“春眠不觉晓”的大桶君,有些不知所措。 正当我深感绝望之际,李大桶突然如触电般的坐了起来,歪着头,斜着眼,用 手指戳着我的鼻子,气哼哼地说:“你是谁?你怎么敢冒充水菱?!” “谁冒充了,我就是水菱嘛。”我真有些哭笑不得。 “是吗?”他似乎有些不信,摇摇晃晃地把脸凑到我的面前,想要一辨真伪。 随他的脸而来的是一股刺鼻的酒味。 “难闻死了!快闪开!”我说着,一只手急忙捂住鼻子,另一只手试图推开他。 而他却一头倒在我的肩膀上。 我用手指戳着他的头,喊道:“死猪!别睡了!该回家了。” “哦,该回家了。”他附和着,居然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我急忙搀住他,引 着他往外走。 我们走到饭馆门前,我暗自窃喜——啊,终于可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了。可是, 李大桶却突然停了下来,扯着脖子高唱:小和尚下山去化斋,老和尚有交待,山下 的女人是老虎,遇见了千万要躲开……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