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陌生人 一、K 和F K 发现一个女人总是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盯着他。这不是爱慕,不是勾引而是敌 视。他不认识她,也不曾对她有过任何暗示,他根本对她没有兴趣,可她的目光, 令他不安。 他把这种不安告诉了F.F 在电话中用那一贯的沉静冷漠的声音问:“她是怎么 样的?” “很漂亮,长发,身材一流,有一双很寂寞的眼睛和枯萎的嘴唇,下巴性感, 十分迷人。” “你对她有兴趣?” “别开玩笑,我只是觉得她似乎在……妒忌我,是的,妒忌我。她的目光让我 有这种感觉,很强烈。” F 许久的沉默着,K 从话筒中听到了他的呼吸声,他不想打断这声音。 “你不用理她。”F 说。 K 放下电话,有一种很坏的预感,好像自己要失去一样最宝贵的东西。F 的话 加剧了不安。他又想起了那女人的目光,为什么要这样看着他呢? K 是一个男模。相貌英俊身材健美,照片经常出现在杂志封面或商店的宣传画 上,甚至有人约他演电影,说他有一副迷死人的相貌,可他对这一切根本不感兴趣。 他在乎的只有F.F 是个有名的足球运动员,很有天赋也充满激情,那种激情很容易 感染与他接近的每个人,但那只限于在球场上。生活中的F 是个冷傲的几乎不近人 情的怪人,可以三天不开口讲一句话。除了K ,他没有朋友,有很多女人疯狂的崇 拜着他,因为他的孤傲,更增添了致命的吸引力。 K 和F 是在三年前偶然认识的,是在那家名叫“alone ”的酒吧,来这的大都 是男人,都是疲惫而寂寞的男人,他们到这来用酒精和音乐来排解寂寞,当然,也 有一部分人是为了另一种需求。 K 当时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异常,他只是时常觉得很寂寞,当朋友们在追逐爱 情时,他心中没有一点躁动;当女人向他示爱时,他也往往一笑置之。他怀疑过自 己是同性恋,可他对男人同样没有任何冲动。他只会因为寂寞难耐而自我发泄,他 以为自己不需要任何人,这是自恋吗?没时间去理会。那时他正一心想挤进全国最 知名的模特公司而努力的学习锻炼。这是他一生中过得最有目标的日子,直到朋友 介绍他去“alone ”,直到他看到了F.F 那天独自坐在“alone ”的昏暗角落。K 坐在吧台,目光穿过众人停在了F 的脸上,他的脸庞罩在一片阴影之下,K 只能看 清他深亮忧郁的眼睛,那是一双有点女性阴柔的迷人的眼睛,若这是女人的眼睛, 简直可以倾国倾城了。但它是F 的眼睛,非但不显得柔弱,反而具有奇异的诱惑力。 K 知道自己已被这眼睛俘虏了。 F 向K 走过来。K 十分紧张,握着啤酒杯的手心都出了汗,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F 只是来结账。他站在K 身边,穿着黑色半袖T 恤和一条普通的浅色牛仔裤。 他身材有些削瘦,但肌肉结实。K 盯着他裹在牛仔裤中的臀部,似乎蕴含着无穷的 力量。 由于人多,F 的赤裸的手臂轻轻的擦到了K 的手臂。在那一刹那K 全身如遭电 击,手臂上的神经敏感的踊跃着,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K 的脸顿时红了,像 个局促不安的孩子。 “嗨!”K 主动与F 打招呼。 F 这时结完账要走,看见K ,站住了,那双眼睛在一秒钟之内把K 打量了一遍, K是个少见的美男子,而F,则是抑郁神经质的。 “我叫K.” “我叫F.”他的声音十分低沉,有些沙哑,令K 觉得很性感。 “你要走吗?”K 微笑着问,嘴角出现了两道浅浅的笑纹。“我可以请你喝杯 酒。” F 没有走,坐在K 的身边,又叫了一杯威士忌,两人长时间的沉默,乐队奏着 一首十分动感而又过于嘈杂的摇滚乐,舞池中有些人在疯狂的舞着,K 不敢看F 的 眼睛,因为他感到F 在望着自己,他只有假装欣赏那些歇斯底里的人,他不知道接 下去该怎么作,对此他毫无经验,所以他即害怕又兴奋的期待着,他不知道F 是不 是与他有相同的想法,但他希望F 与他一样。 要F 喝完了那杯酒就走了,他只说了谢谢。K 望着F 的背影,看着他肌肉均称 的肩膀狭窄的胯部和修长略有些弯曲的腿,不知是因为失望还是兴奋,有一种想哭 的冲动。这是种快乐的感觉,至少,他不再迷茫了。 那天之后K 几乎每天都来“alone ”,可F 没有出现过。他那一阵子有强烈的 挫折感,也许,F 是在刻意的躲着他。 K 终于又见到了F ,那是K 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他所向往的模特公司叫他去 面试,在接待室等待的过程中他无聊的翻起一张当日的报纸,在体育版的头条有一 张巨幅照片,以前从不关心体育的K 心中一阵震颤,这不是F 吗? 照片中的F 神情激动,双手高举过头,与在“alone ”那个冷漠的男人简直判 若两人。可K 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他,因为在什么时候F 的眼睛总是那样的慑人。 F 是在庆祝胜利,他是个出色的前锋。K 拿报纸的手在颤抖着,接着轻轻地抚 摸了一下那张照片,向四下看看,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下流,周围没有人,他又壮 着胆子把那张报纸折起来,装进了自己的口袋。 也许是F 带来的好运吧,K 以十分优异表现被这家全国最出名的模特公司录用 了。K 从公司出来直奔体育场。他去找F ,在报纸上得知F 今天有一场比赛。他就 是想见他,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体育场外围了好多热情的球迷和手拿摄影机,相机的记者。K 站在大门对面的 一棵树下,紧张的等待着,门口的人太多了,他没有去挤,因为不想被人看作是个 幼稚的球迷,今天他穿了一件桔黄色的夹克衫,很醒目,F 会看见他吧。 门口一阵骚动,比赛结束了,队员们陆续走出来,围上去的人更多了,穿过人 群,K 还是第一眼就看见了F ,虽然离得很远,虽然F 身着一身运动装,K 仍认出 他。F 脸上完全没有胜利后的激动喜悦,对周围的欢呼喝彩,也不为所动。他的眼 睛冷漠平静,就像那天独自在“alone ”喝酒时一样,K 一直凝视着他,没有走过 去,就像一个痴心的少女羞涩的望着她的情人。他有些犹豫,因为无法确定F 对自 己的感觉。也许F 早把他忘了,他发现有许多女孩子围着F ,他的确是个有魅力的 男人,女孩子对他有吸引力吗?K 对那些尖叫着F 名字的女人产生了强烈的怨恨之 情,他知道自己是妒忌了。 由于人多,一个拿相机的女记者被挤倒了,手中的相机掉在地上发出的声音K 听得很清楚,相机好像掉在F 脚下,F 捡起了相机,扶起那个女记者,那一瞬间四 下很静,K 看不见那女记者脸,只能看见F.F 的表情平静,目光越过女记者穿过人 群射向了K ,K 的心狂跳了起来,那目光定格了几秒,他看见他了,而且K 确定F 也认出自己,然后F 好像轻轻的点了点头。K 看到他黑发沾满了汗水垂到眼前,那 一刻K 神志恍惚。 这天晚上K 在“alone ”等来了F ,他知道F 一定是特意来找自己的,这使他 更加的兴奋。 F 说:“我今天下午看见你了。” K 说:“我是特意去找你的。” F 说:“有什么事?” K 说:“我今天被公司录用了,想找人来分享我的快乐。” F 说:“恭喜你。”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他冷峻的脸上居然浮现出一丝笑容, 使他看起来十分青春,甚至有些孩子气,这令K 顿时觉得轻松了许多。 那个晚上K 的回忆很朦胧,可以确定那是个美好的夜晚,所有的疑虑与不安都 被F 消除了,事后K 真的哭了,因为F 与他期盼的一样美好甚至更好,最重要的是 他们是一类人,他们彼此吸引彼此需要而彼此奉献,还有什么比这更棒的吗? K 疯狂的爱上了F ,这种爱是毫无保留的如火般炽烈,也是十分危险的。 F 的家在城郊的公寓,与另一个队友H 同住。K 与F 回去时H 与他的女友还要 出去。 K 清楚的看见那个性感女郎走过F 身边时偷偷的用手捏了F 的屁股一下,F 若 无其事,K 却很气愤。 公寓不大却很安静,两间屋一个厅,F 与H 一人一间,厅合用。F 的房间十分 凌乱,空气中似乎弥漫着烟尘,还有一种F 身上特有的味道,这味道刺激得K 很不 好受,但拘谨的。那时的他还是弄不清F 的想法,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做。 F 扔下K 走进了浴室。K 坐在F 的床上,发出嘎吱的声音。这声音令他更加不 安,透过浴室模糊的玻璃可以看见F 的身影,那水气令他的影子有些变形,时间好 像凝固了。他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哗哗的水声激荡着他的血液,这房间里全是F 的 气息,这感觉真要命。 K 浑身赤裸地走进了F 的浴室,F 在一团水雾中静静的望着他。F 的皮肤是小 麦色的,闪亮的水珠覆盖着他的身体,那运动员特有的健壮匀称的肌肉十分完美。 他双臂下垂,水珠顺着指尖流淌。K 几乎不能自持,F 也在打量着他,作为模 特K 有傲人的身材,他比F 高大结实,F 的目光像指尖一样抚过他的肌肤,他颤栗 着,无比幸福。 K 伸出手,试探地触了触F 的小臂,这小小的动作已使他激动莫名,下体坚挺。 F 拉住了K 的手,K 感觉到了F 的温暖和力量。这正是他一直期盼的感觉,他 一生都在寻找这种感觉,他生下来就是为了等待F 的…… 二、F 和我 我又看见了那个叫K 的模特,是他把F 夺走的。 我和F 的故事对他来说很短,而对我来说却很长很长。我知道它还没有结束, 因为那种痛苦至今还折磨着我。我不知道对他的爱是不是过于执着,也许正是这种 执着,吓走了他。 F 绝对具有震撼力,从我第一眼看到他时便已被他征服了。那是上高中时一个 普通的周末,电视在转播一场足球比赛,爸爸在看,我无所事事的靠在他身边胡思 乱想。窗外的阳光温柔的洒进屋子,所有的家具都变成小小的太阳发着光。 我长时间的盯着自己愈发饱满的乳房,那形状十分漂亮。我希望有一天会有一 个英俊的男孩子来亲吻它,称赞它。然后我抬头看到电视中那个十分年青的F.当时 我全身被一种潮水一样的畅快感觉袭过,然后指着电视对爸爸说:“他就是我要嫁 的那个人。” 为了F ,我当了一名体育记者,眼看着他由一个默默无闻的球员发展成了炽手 可热的明星,他就是那种天生注定会成功的男人,而我对他的爱也越来越浓,当然, 那只是一种单恋。我在等待,等待我真正美丽的那一天。 在一个细雨朦朦的四月的夜晚,我站在“alone ”门口那长长幽静的石子路上 等待着F ,我没有打伞,任长发在雨中被淋湿。那是我二十三岁的生日,我想听F 对我说声“Happy Birthday. ” 记不清有多久,F 终于出来了,独自一人。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硕长。我在他 身后出神的看着他略显削瘦的背影,那肩膀一定很温暖,在淅沥的雨声中,我轻轻 的唤出了他的名字。 他慢慢回头,望着我,他的眼睛和这空气一样湿漉漉的,棱角分明的脸上泛起 一丝奇怪的审视表情。我当时没有一点紧张,浅浅的微笑着。我们相互注视,我在 他的眼神中幸福的颤抖着。 那一夜我完成了由少女向女人的蜕变,这就是F 送我的生日礼物。他表面上似 乎漫不经心,似乎精于此道,可我能清楚的感觉出他的紧张,尤其是当他看到了我 的血时瞪大了眼睛,久久的凝视那滩鲜红的花朵。这是他惟一一次出现的孩子气的 表情。我有一丝胜利的快感,至少我打破了他那层冷漠的外壳。 我喜欢F 的手,那是一双极富表现力的手。当他抚摸我时,总能引起我心灵深 处的震颤。我现在还能回想起那种感觉,那天晚上我依偎在他的怀里几欲睡去,而 他一直在抚摸着我的身体,这使我怀疑自己是他第一个女人。 F 很少讲话,也几乎不笑。想了解这样一个男人是极其困难的。他惟一表达自 己感情的方式是长久的凝视着我的眼睛。我总读不懂他的眼神,有一段时间错误的 把这理解为一种爱的流露,以至于我最后输得很惨。有时我弄不懂自己究竟是不是 他的女朋友。我们从不逛街,从不闲聊。我们在一起能作的只有一件事——我们都 太渴求对方的身体了。令我迷惑的是他每一次与我做爱时的眼神都是那样的紧张而 激动,就像第一次一样对我的身体无比迷恋。他似乎把我的肉体当做了一个永远无 法解开的谜,而我破译不了的是他的灵魂。 F 不是外面谣传的那种花心的男人,他骨子里是极为保守的,只是心被包围得 太紧了,拒绝任何一个人接近半步,我也不例外。所以那段日子我十分迷茫,搞不 清自己爱得对不对,也看不见自己未来的路将会怎样,我能作的只有默默的忍受他 给的一切,把自己扮演成一个很乖的女人,只有这样才能留住他。 我们在一起两年,在这两年中我没有理会任何一个男人只专心的作F 的情人, 后来我绝望了因为F 绝不会要我虽然我没问,但很确定,我们的交往可悲的仅仅局 限在肉体的结合,积蓄已久的怒火终于不可抑制的爆发了。 那是我们唯一的一次争执,不,F 没有争执,从始至终他都冷冷的看着我发疯 的样子,那目光中带着令人心寒的漠然表情,我被他的目光击败了。 “你到底爱不爱我,爱不爱我?” “……” “我受够了你的冷漠你这人难道是没有感情的吗?难道你看不出我有多么痛苦 吗?” “……” “你是个只会给人带来伤害的混蛋。” 我用最恶毒的字眼攻击着他,想击破他那坚固的外壳,可一切是徒劳无功的, 我突然觉得自己好傻好笨,连失败都是如此不光彩。 F 冷静的话打断了我的疯狂,他突然问:“你真的那么痛苦?” 我没有回答,这根本无需回答。 “对不起。” 对不起?这是F 讲的吗?他在和我说对不起!我睁大眼睛望着他的那令我沉迷 的脸庞,欣喜若狂。 “对不起。”F 的眼神是那样的黯淡,“你要走,我不拦你。” 我心碎欲裂,拾着最后一点未被踏碎的自尊和骄傲离开了F.我没有在他面前掉 一滴眼泪,因为我知道泪水无法挽回什么。我太笨了,几乎没有勇气和力量去面对 这个可怕的世界。我在飘雪的大街上徘徊,最后跌倒在地上无法起来,那汹涌的泪 结成了冰,一个男人把我扶起来,用怀抱温暖我,我希望他是F 可他不是。一个月 后我就成了这人的妻子。但我知道我和F 的故事远没有结束。 F 受伤了。我是在现场看到那可怕的一幕的,仅仅是作为一个记者,看着他痛 苦的挣扎,我心痛不已,才发现自己的爱是多么执着。 我在F 病房前的角落坐了很久,听到医生对F 的家人说他的腿伤极为严重,恐 怕以后不能再踢球了。我知道这消息对F 来说无疑是致命的打击。在他的生命中只 有足球呀,整个城市都在哀叹,它们失去的只是一名天才球员,而我怎么能看着致 爱的男人独自承受这种痛苦呢。 我一直等到夜深F 的家人离去才走进他的病房。他睡着了,静静地躺在温顺的 像个孩子,我坐在他床边,握住他冰凉的手。他睡觉的时候也在因为疼痛而颤抖, 双眉紧皱,不时的呓语。他说什么我无法听清,那不是在呼唤我的名字,我不在乎, 在他身边我的心可以免于因痛苦而破裂。我吻着他的唇,泪洒在了他的脸上。天亮 时我就离开了F ,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旧情难却,我只想偷偷的陪着他一同走过这段 难捱的日子。 每天晚上,我都在病房陪伴着F.只有听到他的呼吸我才能够活下去,真的是不 可救药了。 “请不要走好吗?” 一天早晨,当我离开时F 说。他醒了,发现了我。那一瞬间我不知所措。 “再待一会儿”F 的声音虚弱却无比温柔。 我回头望着他,他的脸色是那么苍白,但他在微笑,是的,我没有看错。他在 冲我微笑着,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的笑容,在他最痛苦最无助的时候他仍冲我微笑, 我从未见过这么动人的笑容。 “你怎么知道我来过。”我问。 “每天早晨我的枕边都是湿的,我感觉得到你的气息,后来我每夜都不敢睡去, 怕你第二天不再来,可我也不敢动,怕把你吓跑。” 我的泪,如雨般洒落。 接下来的一年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F 的腿作了四次大手术,那种痛苦是 常人无法忍受的。可他都挺了过来,而且他对自己充满了信心,相信自己会重新回 到球场上重新赢回他应有的鲜花与掌声。我理解他的心情,可有时,他有些过于急 功近利,似乎恨不得马上就可以奔跑,医生告诉他如果太心急,只会带来恶果,可 他什么也听不进,不过他对我是很好的,至少他开始需要我,正视我,我偷偷的与 丈夫办了离婚手续我们很和平的结束了这场错误的婚姻。我每天都陪在F 身边,有 时真希望他就永远走不了路,我们就可以一直斯守下去。 可F 恢复得很好,他很快就可以走路可以跑步了,他的腿看起来和以前一样健 壮。不久,他就回到了球队,他的速度明显的慢了,很明显长时间的伤病已经使他 失去了以前摧城拔寨的实力。他的表现简直遭透了,让所有深爱他的球迷失望。批 评铺天盖地的涌来,他失去了上场的机会只能坐在替补席上观战。只有我知道他每 跑一步所忍受的痛苦,没有人愿意去理解他,这种痛苦远远超出了伤病的痛苦。我 对这一切无能为力,只能用笑容来安慰他。他把失落深埋在心底,我知道他不会放 弃,这就是我爱的F.其实,我也无法理解F 的痛苦。他在我面前也是在刻意掩饰以 至于对他的了解极为片面。当时我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F 的状态奇迹般的恢复了,这简直是难以致信的。他甚至比以前更出色。这一 夜间的变化令世人震惊。人们重又把最高的赞誉献给了这个足球英雄。F 终于夺回 了失去的一切,在他重新拥有世界时,他离开了我。 我好恨他。当时的痛苦已近麻木。我发现自己只是F 为排遣寂寞的玩物。他根 本没有爱过我,他好自私,好卑鄙,而我只是一个最可笑的牺牲品,这打击令我心 如死灰,报社把我调去外国工作,只有离开这里我才可以从痛苦中解脱出来。 我决定在临走前去看他一眼F (我还是情不自禁了)。那天体育场外围了很多 人,我呼吸困难,几欲昏厥,只想偷偷的看他一眼。当F 走出来时我被挤倒了,摔 在地上,F 扶起无比狼狈的我,可他的目光却穿过我投向了别个,我明白自己在他 心中死去。 三年后我回到了F 的城市,知道他现在和K 在一起。K 是个十分英俊极具魅力 的男模。而我只觉得恶心。F 是为了一个男人而离开了我,还有什么比这更讽刺的 吗? 三、D 和K K 第一眼看到D 就产生了一种征服欲。D 是极具野性魅力的漂亮女人,那双眼 睛亮得就像豹的眼,而且射着咄咄逼人的光芒,和她对视必须小心,否则会被她盯 得很狼狈。K 就狼狈过一回,如果那女人在勾引他,他倒不在乎了,可现在她乎在 向他挑战,他不懂她的目的,他只觉得有趣,觉得很刺激。 K 最近参加的各种酒会几乎都有D 的身影。D 穿着性感,气质高贵,像这种集 高雅和淫荡为一身的女人还真是少见。K 能肯定全场所有的男人都想和D 上床,包 括自己在内。这是他第一次为女人蠢蠢欲动。 D 突然冲着K 使了一个眼神,K 万分兴奋的尾随。她到了大厅外面的阴暗处, 回头带着邪邪的笑望着他,这是十分明显的诱惑。K 打量着她光滑如丝的长发,寂 寞的眼睛,枯萎的嘴唇。那唇十分干裂,他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吐沫,想着自己是否 应该吻她。他发现她的乳房形状十分漂亮,看起来十分柔软,像刚出炉的面包。她 腰身是圆的,这使她显得比实际苗条一些,而且这种圆润的感觉在她的臀部也有很 好的体现,她的腿修长肉感,激起了他一连串的遐想。 “你是K 吗?”她问。 K 点点头,微笑着,眼睛闪亮,嘴角那两道笑纹十分迷人。 “你想和我上床吗?”她直接的问,没有一点羞愧,大胆的用那豹一样的危险 的眼盯着他。 他大笑了两声,也直言不讳:“为什么不呢?” 她的脸上出现了一个奇异的表情,右眉梢上挑,用手指轻轻摩挲他的下体,使 他坚硬如铁,她问:“你不是同性恋吗?” K 自己也糊涂了,他的确十分爱F ,而且至今还深深的迷恋F 那极富阳刚之美 的肉体,但他还是对这女人产生了奇异的冲动。在此之前他从未和女人做过爱,他 发现自己在D 面前又恢复到第一次面对F 时的那种无知和羞涩,当然更多的是兴奋。 D 给了K 前所未有的快感。她在床上的表现力简直超过任何人的想象。那是纯 女人的吸引力,她的身体,她的动作,她的味道,甚至她的呻吟都给了他无以伦比 的震撼,这种震撼远远大于F 所给的。他头一次对自己身为一个男人的雄健有力产 生了无比自豪。 K 久久不能忘记D ,这令他十分矛盾。 D 那晚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可不可以为了我离开他?” K 没有回答,因为他仍然爱着F.D 当时望着他的沉默复杂的笑了,那笑容,竟 有些歹毒。 D 对F 说:“我昨天又遇到了那个女人,我们做爱了,那感觉很美妙。” F 的脸上没有一丝忌妒的表情。他和K 在一起三年了,可彼此之间似乎还很陌 生。但在此之前,他们从没有背叛过对方。F 的无动于衷,令K 感到隐隐的痛苦。 他没有说话,也的确不知该说什么好,他只是静静的望着K 的眼睛,目光温暖。 K 问:“你以前有过女人吗?” F 的眼光黯淡了下来,点头说:“有。” K 笑了,说:“我以为我们只会喜欢一类人。” F 问:“你爱她吗?”那坚定,认真的表情像个幼稚的孩子。K 想将时间凝固, 拓下他这表情,永久珍藏。 K 沉默了,他对D 的感觉绝对不是爱,只是一种征服的欲望。但他没有说想引 走F 的错觉。这是恋爱中的人一种微妙心理。 也许F 把沉默当做了承认。那天晚上K 和D 在F 的床上做爱。F 外出比赛,K 以为他不会回来,可他回来了,看见了K 和D.那情景很美,美得令人心醉。那对男 女的身体互相镶嵌,F 看不清他们的灵魂。 K 骇然发现F 那前所未有的近乎绝望的目光。 D 终于看到了F 痛苦的表情。她面对他的痛苦残忍的笑了,却笑出了自己的泪 光。 D 再次遇到K 是在F 的葬礼上。那天,下着濛濛的细雨,没有一丝阳光。D 沐 浴在雨中回想起许多年前自己也是在这样的雨中与F 相识,现在她来送他了。她躲 在人群的角落中木然地看着人们把F 安葬,来了许多记者和球迷,许多人在哭泣着, 他们为失去了一个优秀的球星而痛苦。可她没有哭,不知为何她几乎没有哀伤的感 觉,她只是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F 最后的样子,直到他埋入黄土她还痴痴地望着那 块新立的墓碑,最后连她自己也变成了一块固执的石头。 K 也没有流泪,只是觉得自己十分可悲。但他不怨恨F ,他还是那么深爱着他, 这种爱,已经超出了生命。 K 站在D 的旁边,所有的人都散去,只有他们俩人伫立在那儿,雨始终不停, D发现这雨水竟是咸的,如同泪水。她觉得有些累,正在这时K有力的胳膊环住了她 的腰,这无声的支持令她无比感激。他们依偎在雨中,为了共同的爱人而哀伤,此 时他们心中没有对彼此的嫉恨只有一种浓浓的倦意。那心情像两个走过了千山万水 终于归家却发现已是家世衰败的旅人产生的那种漠然无助的倦怠感。同时他们也为 曾经拥有F 而感到自豪。 F 死于吸毒过量。 在K 认识F 那天开始他就知道F 吸毒,只不过那时F 的毒瘾还不严重。F 喜欢 在吸完海洛因之后那种陶然状态中与K 做爱,K 也喜欢沉醉中的F.那时的F 雄壮有 力无比投入,这使K 能感觉到F 对他的爱。但K 一直无法理解清醒时的F ,除了足 球他对一切都漠不关心。K 在F 的清醒与沉醉中受着情感的折磨,这使他十分痛苦, 却无法抑止自己对F 近乎痴迷的爱情。他一直不清楚F 对他的感情是不是爱,可现 在他明白了,他知道F 是爱他的。因为F 已经用生命证明了这种爱情,他也会为了 他而妒忌,也会为了他而痛苦。F 的死是对K 最直接的告白。K 不再恨D ,相反十 分怜悯她,她是个从始至终失败的女人,她永远无法得到F 了,所以K 搂住了D , 他搂她是出于一种强者对弱者自大的恩赐心理,这令他无比满足。 F 爱的始终是我呀。D 在心里说,那一刻他看我的眼神说明了一切,他太骄傲 了,所以把所有的爱都埋藏在心中,他希望自己在每个人心中都保持那种近乎于神 的完美形象,他拼命的踢球,深深陶醉在万人欢呼中,这种虚荣的魔力在他心中远 远超出了爱情。当他发现自己无法再有以前的状态时,他选择了毒品。那种亢奋使 他再次成功,可他却放弃了爱情,放弃了自己的生命。 我最大的失败就是没有早了解足球在他生命中的地位。他因为吸毒才会离开我, 他不想破坏在我心中对他那种近乎崇拜的爱情,他宁可孤独也要让我永远爱他。当 他看到我和K 在床上,他以为他所作的一切牺牲都是白费的,他没有留住爱情,这 种打击对他来讲是致命的。 是我害死了F 吗?不,F 的死不能怪任何人,只能怪他不知道如何活着。他对 成功的要求太执着,所以他永远找不到快乐,永远活得很累很累,我想死对F 也是 一种解脱吧,他死去了,我为他感到高兴。 无论如何,F 永远是我的爱人,永远…… 这天晚上K 和D 最后一次做爱,他们都是无限疯狂和投入的,那种感觉,令他 们永生难忘。可他们心中没有对方,他们都在怀念着F ,F 是他们共同的爱人,他 们做爱是为了证明他们曾经拥有过F 的肉体或灵魂。激情结束之后K 和D 开始纵情 的哭泣,那泪水汹涌势不可挡的洒在有着F 气息的床上,从此,F 将在这个世界上 渐渐被遗忘。 从那以后,D 和K 再也没有见过面。 四、我和S 我和那个叫S 的少年的故事开始在F 去世三个月后。那是一个没有星星的夜晚, 我独自坐在“alone ”的吧台前喝着烈酒。这是F 曾经坐过的位置。我不想怀念也 不哀伤只是觉得很寂寞,每张脸庞都是冷淡而陌生的。有些目光在我身上搜寻,只 要我有回应,今夜也许就不会孤独,但我没看任何人,除了F 曾体会过的既绝望又 兴奋的快感,可我知道F 在天上是不会开心的,他从没开心过。心又开始痛了,吞 一口酒,驱散了这些回忆,然后我看到了F.“alone ”里烟雾迷濛,F 穿过人群向 我走来,他眼睛是那样的幽深明亮,黑得令我有些恍惚。他的头发还是那样黑亮性 感,他的确是向我走来,步伐坚定有力。我笑了,亲爱的你终于回来了,终于回来 找我了! “你是D 吗?”连声音都那么相似。 “我是D.”我盯着他那张英俊熟悉的脸庞,苦涩的点头。虽然很像但他不是F , 比F 年青了很多。我就知道我的F 已经永远的离开了,永远无法回头。 我问:“你是谁?” “S ”他脸上的线条还很柔和,那双酷似F 的眼睛闪着热烈而稚嫩的光,说: “我是F 的弟弟。” 我在他脸上看到一种淡淡的哀伤。这个孩子在为他的哥哥而哀伤,这令我产生 了亲近他的冲动,甚至想拉住他那双苍白的静脉突出的手搂他入怀。但我只是静静 的望着他,透过他来追忆另外一个男人。 “我想了解F 生前的一切。”他说。 “为什么?” 他那双黑眼睛燃烧着炽热的火焰,“我要成为一个像F 那样出色的球星。” 没人能像F 一样的。我没有说出来,我什么也没说。面对这样一个对未来充满 着美好憧憬的少年我能说什么?就好像当年那个幼稚的我对着电视机里的F 雄心勃 勃的说要嫁给他一样。只有现实才可以让人从梦中醒悟。 S 又说了很多话,我没有听清,只是看着他。该感谢上天吧,造出一张如此酷 似F 的脸,这至少可以使F 的影像在我心底不会渐渐褪色。 S 和F 的性格有极大的不同。S 热情,冲动对一切都充满了孩子般的天真的爱, 只有一点他们两人是极为相像的,他们都一样对成功有着一种强烈炽热的渴望。 S 是外放的。他从不掩饰自己的渴望,所以他总是很快乐,这点令我有些嫉妒, 替F 嫉妒。为什么?这种快乐F 不曾拥有呢?也许他还是个孩子。二十岁,比我整 整小了十岁。他的青春令我觉得自己已经老了,我的青春已随着F 而逝去。 S 常常邀请我去看他的训练和比赛。我看得出他身上有着和F 一样的对足球的 天赋和热情。作为一个记者我当然懂得怎样使一个默默无闻的球员一夜成名,更何 况S 是F 的弟弟,他出名了,所有的人都把对F 的希望延续到他的身上,我知道S 不会让任何人失望的,因为他绝不能让F 失望。我对S 的关注简直超出了对F ,他 好像是我们的孩子,是F 生命的延续。 S 总是问我F 生前的事情。他想了解F 的一切,我很少回答,但我告诉他F 曾 经很爱很爱我。S 说他知道,这也是他来找我的原因。我是F 惟一的女人。我没有 告诉他,F 曾有个男人,我也没告诉他F 曾经吸毒。在S 心中,F 是完美的神,我 没有权力破坏他的形象。 当S 在一个下着雨的夜晚流着泪在我面前对我表白爱情的时候我看着他那双和 F一样的眼睛笑了。从没见F流过泪呀!F 居然哭了,我幸福的要晕倒了,F 终于向 我屈服了,他终于开口说爱我了!可他是S ,是那个和F 长得很像有着同样血脉的 孩子,这种苦涩的感觉几乎要捣碎我的五脏六腑,我拒绝了,怎么能接受这样的爱 情呀? S 那孩子的泪水像雨一样流着,我把他独自留到了那个下着雨的夜。 但S 和F 不同,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爱。他可以把那炽烈的爱情围绕在你周围 让你无法拒绝。他把爱情看成是一件骄傲而神对的事情,可我无法消受这种爱情, 我要的只是F 的爱。可我受不了S 漂亮的眼中流露出受伤的表情,我怎么能让F 受 伤呢?所以我只有逃避,不见S ,可以让他那颗火热而躁动的心冷静下来。 故事有着惊人的重复性。S 受伤了,我在电视上看到他的血溅满了那代表着光 荣与梦想的蓝色球衣,我流着泪,心痛苦的揪紧了,奔到医院。S 的鼻子被撞断了, 却向我灿烂的笑着,那一刻我那颗原本晦暗不明的心深处某个地方似乎被这道阳光 点亮了,我第一次拥抱了他,他和F 一样的削瘦也一样的强壮,我知道他已不是个 孩子了。 那一段时间我以为自己很幸福,拥有S 如此年青而炽热的爱。他热情如火温柔 似水,有些固执有些任性,想把他所有的爱一股脑的灌输给我。当我们做爱时,我 常产生一种幻觉这一个男人的肉体汇聚了两个人的灵魂。我自私的在S 身上迎接着 F,当时并没有意识到这样对S不公平,直到有一天我在S 的卫生间里发现了可怕的 白色粉末。 “你也吸毒?”那一刻我觉得整个世界在崩溃,难道我爱的男人都是注定同样 的命运吗?我歇斯底里的冲S 大叫着。 S 望着我,有些冷漠又十分冷静的问:“你说的是‘也’吗?哥哥也吸毒?” 我只有承认,无力地说:“你以为他真的是死于心脏病吗?” S 低头沉默不语,走过来用力搂住我。我挣扎,却没有用。他的胳膊坚强有力, 但我知道他很快就会失去这样年青的力量呀。 “这没什么,”他说:“很多人都在吸。” “可F 死了!”我激动地叫着:“你也想死吗?” “我只是想更加出色,像哥哥一样。”他的黑眼睛是那样的漂亮呀,我想起了 F的眼睛,也曾是这样燃烧过的呀,可F死了,眼睛永远不会再有这样的火焰,我流 泪了。 “你就是你呀,”我轻抚着他卷曲的黑发,叹着气,柔声说:“你为什么非要 和F 比呢?你将来会比他更出色的,为什么要用这种方法?” 他盯着我说:“因为我不想再等。我要让你为我而骄傲就像你以前为他骄傲一 样。” 我读懂了他目光中的痛苦。那是一种忌妒吧,他一直在忌妒着F ,也许从他出 生的那一天开始就相与F 比一比。比事业,比爱情,他爱的不是我,爱的是征服我 之后可以满足他的虚荣心。我苦笑着望着他那张和F 好相似的面庞,谁都是自私的, 我也一样,我不爱他,我要的只是他的脸他的眼睛他的身体,因为那是F 的。我要 的是他的青春他的热情来排解我的寂寞。世上,哪能儿存在过童话中的爱情呢? 其实S 和K 一样,只是一个可以与我分享F 的陌生人,只是陌生人。也许F 也 是个陌生人吧,谁能真正了解谁呢? 我离开了S 离开了这个城市,没有告诉任何人。继续着我孤独而优雅的生活, 继续怀念着我深爱着的F ,尽管他也只是一个陌生人。 (完) 1999年12月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