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之死 作者:周国文 春天的名字我们经常惦念。因为我们爱春天就像我们爱相思一样。春天到了, 弥漫故事与情歌的季节也就到了。 只可惜,如今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堪成往事。我们已是越来越难以看清春天 的真颜。也许全城的少男少女都在巴望着春天生活能给他们带来新的悸动。但春 天之死的现实,却是我们不能不面对的最残酷写照。 初看春天的步履,她走得散散漫漫,摇曳着一股说不出的魅力。但陌生的堡 垒里透出的都是春天的目光吗?春天的市场硝烟正红尘滚滚,水乡月色、田野厮 混与人面桃花大概都成了失踪的故事。 春天正在被烦忙的现代人一笔勾消呢,还是被精益求精的红男绿女改造成适 合休闲的一块背景而已吗?据说春天只在剧场里上演生动的情节,只在娱乐频道 摆弄靓丽的身姿。春天正被虚拟情境与人造公园简便的取代。我们的量贩超市做 起了春天的买卖,在琳琅满目的货架上,鲜花美酒、新款衣饰,隆重的导演春天 的物质消费版。 于是春天的美丽只与我们实在的家居生活有关。自然的春天已是隐身遁形、 下落不明了。也许我们还有许多童话与诗歌想说给春天听,可除了孩子们闪亮着 水晶样光芒的眼睛与那张水底般清纯的笑脸,我找不到春天的影子。 谁都难以否认春天的狂想虽然曾经催动着一大批春天祟拜者心潮澎湃。但就 像意念中的唱机在旋转,而我们却很难再听到春天温婉的声音。春天只是成了以 渡假为名穿梭在繁华都市的证明,成了优裕物质派对的盛宴请柬,成了饰物商品 推陈出新的彩色展销会,成了快乐狂欢在夜总会的逍遥理由。 到处都在盛传春天来临的消息,可春天还是没有给我们寄来说好如约而至的 明信片。春天在哪里?春天难道是天涯茫茫,在水一方。 伤心的写手相信午夜破碎的回响是一种忧郁,因为淅沥的秋水中春天溺水而 死了。而在没有花团锦簇与绿意婆挲的记忆里,他用键盘敲下对春天的凭吊,也 是一封不知寄向何方的匿名情书。 春天的墨痕深处恐怕只能是漫漫的心灵之冬。而开幕在现实都市的春天,在 络绎着一款款全新时尚的同时,却在败坏着我们许多经典的美感与意境。 细想起来,春天之死,是月历牌上季节的疼痛,是时间表上创伤的无奈。春 天的人造物虽然巧夺天工,但她们更像是我们生疏的朋友。我们还能在春天信笺 的未尾题上我们的名字吗? 也许逊色的爱情都喜欢在春天里绽放绚烂的烟花,而构思艳遇的无聊客莫名 的憧憬春天快点到来。我爱春天,也就成了我爱春情。因为春天被欲望、三级片 与色情读物交构成一片粉色舞台,那里藏污纳垢,那里鱼龙混杂。于是春天的垃 圾就像是劣质香水与脂粉不留分寸的涂抹在蒙娜丽莎神秘笑脸上。你以为是状扮 甚至成全了蒙娜丽莎,那其实是败坏了春天的纯净品质。 我们还拥有倚靠春天的幸福吗?当检点春天的流芳余韵,春天不仅没有创造 我们生活的甜心,反而是生出了我们心底喊不出的郁闷与恐惧。因此春天之死也 就是某个清晨我们噩梦醒来后面对的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