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有风 作者:陈州学子 1 迟珊知道对田若好,而且好到了无可复加的地步。一切全凭田若作主,就包 括田若将他与前情人的合影,很富诗意的一张照片挂在书房里,她都不吱声。虽 然不能说田若与迟珊同床异梦,也不能说他对迟珊的一切无动于衷,可他一直没 忘记与筱晴交往的一段坑坑洼洼的故事。他总是把自己封闭在书房,回忆当年的 美丽。这个时候,迟珊很少打扰他。 二月二十日的清晨,天象块深灰色的布,看不见的上面果真一兜子水,渐往 下坠,这面已是明晃晃的水珠了,凝到了一起,“叭”掉了下来。田若“呱打” 关上了书房的门,蜷进躺椅里,盯着那张照片,一支接一支抽烟,灰雾弥漫了整 个房间。他大声地咳嗽着。迟珊走过来,打开一扇窗玻璃,冷气“嗖”地顶了进 来,正刮在田若的脸上。“关上”!他从牙缝里嘣出这两个字。迟珊没动。“关 上”!又来一句,迟珊却走过来,站在他面前,说:“换换气儿,看看你的脸色 多难看。吸它弄啥?”田若闭上的眼睛,又慢慢地睁开了,迟珊还在跟前站着, 他仍去看那张照片,只是手挥了挥,“出去吧。”他又点燃了一只烟。走到门口 的迟珊站住了,“田若,你心里有啥事哎,大清早起来一个劲吸烟。” “你别管。” “我不管,你说的轻巧,我不管,你都不看看你那脸是个啥颜色。要是人家 我咋也不管。” “做你的饭去吧,你咋也学唠叨了。” “你叫烟扔了,我就走。” “你这媳妇子,管恁多事啥用,我一历害还是你哭。” “我哭,我哭,看你那脸色比哭都难受,你心里有事,憋挤病了,还是我的 罪。” “你的日子还真不好过了,我说出来,你的日子比这还不好过,出去。”田 若嘴里叼着烟,站起来,往外推她。 “你也别多嫌我,我自己会走。”迟珊走到门外,扶着门框说:“是不是想 你那干妹妹了,心里不好受。”筱晴在拒绝田若的信中,要田若做他的干哥,田 若痴情之中一口答应了她。这些信一直锁起来的,迟珊怎么知道?田若的脸越发 难看了,气血涌头,由青而紫,“腾”地起来,叹了口气,又坐下来,仍盯那照 片。 直到迟珊端来了饭菜,他也不理她。迟珊乜乜嘴笑笑说:“田若你听着,一 个劲掉了魂似地看那张相片啥意思?”田若仍不答腔,又问了几句,干脆没好气 儿地说:“筱晴,跟她丈夫成天天生气,日子过不下去了,我可怜她,你好受了 吧?” “哎,你这人真是。苦归她,碍我啥事,谁叫她有眼无珠,不认清你这个大 菩萨,还可怜她,要真可怜,娶过来哎?” 说这话时,迟珊还一直笑着。田若却以为她是看筱晴的笑话,吼道:“娶过 来,你咋处理?”一清早舌来唇往,田若一直没放脸,把一个迟珊咕弄火了, “你还历害了,你挂这东西,放那东西,不是故意藐似我的存在吗?我嫁不出去 了,跑你家来的是不是?”她跑到床上蒙头盖脑哭起来。田若没精打彩地坐着, 闭目瞌思。他母亲过来声色俱历地吵他,要他劝劝迟珊。他总算意思到了自己的 不对,脸也放了,笑着往床头一坐,一把掀开被子,“老夫老妻的了,你忍心看 妈吵我,来我看看,前儿腿磕那一下好没有?”说着把迟珊携了起来。迟珊止住 了哭泣。各怀一段心声。 田若打算将与筱晴的一切都告诉妻子,也算赔情。 2 紧挨柳湖西岸的筱庄,在垂柳耸杨的掩盖下,象一颗青翠的明珠。筱晴家住 在庄东头,出大门上大堤,眼前一湖碧波。她撑一叶扁舟,到摇曳的蒲苇中,伸 手抄点水,滴到藕叶上,晶莹的水珠滚来滚去,在太阳下闪闪发光。探着身子, 闻闻待放的荷花的清香,粉红的花苞与粉红的脸相映。媒人领田若去看孩儿(领 男方到女方家中),走到大堤上,老远就说:撑船玩的那闺女便是。 筱晴父母看过没啥,当场决定让他俩见见面。田若就在村头等她。 好一会儿,筱晴才出来,半天没说话,拐了一个弯儿,田若忽然说:“你看, 见了生人都是没话。” 筱晴也说:“见了生人就是没话。” 又冷了一会场儿,在一片红薯地边停了下来,筱晴说:“这是俺的地。” 田若说:“这红薯长的不赖啊。” 他们隔车站着。田若的目光停在筱晴的脸上,过一会儿,筱晴也不再害羞, 坦坦荡荡地说话,不时也瞅田若两眼。 进城赶集的人们陆续回来了,筱晴要走。筱晴回去了,她的黄上衣花裙子在 风中飘。一束移动的风景,留在田若心中。 田若怀揣着一份美好的心致,把紧张的工作撂在一边,在悠闲的书斋生活中 等待筱晴的回音。 王叔来了,田若的心突然跳得历害了,他恨不得王叔就这就告诉他一个好消 息,甚至明天就把筱晴娶过来,在这激动人心的时刻,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王叔张了几张嘴,没说出什么,田若开始了失望的预感。 “日他娘,有人说赖话了。”王叔咬牙切齿地一说,田若的头哄地一下大了, 他使劲稳住自己的身子,可再听不进王叔的一句话了。 田母与王叔估摸着是哪个半吊子媳妇说了不三不四的话。王叔说:“先我去, 就这闺女自己在家,喜喜欢欢的,倒茶递烟,又开电视,谁知道她妈上咱这来了, 谁品会出这事,偏偏遇到了一个半生子。你看我先不是还说,咋不成哎,人家老 的也没说啥。” “他叔,你也没少跑蹦子,哎,不成算了,闺女再好,人家看不上咱,也没 办法,这人言人语,唾沫星子砸死人,没法说。” 听妈这样说,田若的心像是给人砍了一刀似的,一阵抽搐,他叹了口气,说: “王叔,他妈说不中?” “他妈说,要是亲戚,也不在乎早晚,叫等一节子再讲。” 田若不再说什么,他心里什么都明白,可又不情愿这一切都是真的。 王叔又跑了几趟,也没什么结果,也没再去田家通风报信。不久田若回了小 城,这事先压一板,可筱晴的影子跟着她,心里抹不去。忍不住心中的煎熬,就 借片纸传情,把心呈给了筱晴。 树叶黄了,田若的心青了。筱晴从遥远的地方来了一封信。 筱晴去了南方,为了寻求一份真实的自我。 她说:田若,收到你的来信,看了后,我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总之很难受。 你对我那么好感,我从心里感激你。每个人都有追求,但每个人的追求又不相同, 我却追求有事业心的,假如,你和我的追求不同,我也不会喜欢你的。 读着筱晴的来信,田若的心在跳跃。田若任爱在奔腾着血的小河里翻滚,他 在信中向筱晴叙述自己,他甚至想到南方去,找筱晴。在小城最繁华的街上,礼 花闪闪,人来人往,二十来岁,三十多岁的男女们,勾肩搭背,亲亲热热。田若 迎着一轮昏黄的圆月,夹着支烟,形单影只,想到了自己的孤单,更想到了筱晴。 田若回到自己的小屋,点燃一只烟,眯着眼熬一份思念的苦涩。他在心里呼喊着: 回来吧,筱晴。 田若的心随缕缕青烟而飘,他的情感随绿色邮路而去。然而,书信这貌似强 大,有时力却绵薄的东西,未能维护得了他们那棵纤细的情感纽带。 一如杜鹃啼血,田若在筱晴身上费的精力太多了,以至影响了身体,影响了 事业。 筱晴第一封回绝的信,还没有打击到他的灵魂,他还不知疲倦地追,当第五 封信呈上了他的案头,他的大脑才真正地被震动,他的心死了。后来,他认识了 迟珊。 3 事情过去了,就是过去了。 与迟珊对面躺着,目光相碰。田若说:“珊珊,你我总是幸运的,说不定现 在筱晴正同她丈夫折腾呢。”迟珊眨了下眼说:“人的一辈子谁也看不透,她的 苦痛正是对她父母的责罚。” “当初你怎么看上我的?你简直与筱晴不相上下的。” “我看上看不上你又怎样?几年夫妻了,虽然不是成天挨打受气,你啥时候 把我搁到心里去过?” 田若的心一丝忏悔掠过,把迟珊紧紧搂在怀中。窗外的风,树枝耖着树枝, 发出刺耳的声音,树身吱吱呀呀地扭动着,可他们的爱在一个温暖的地方,开始 萌发、升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