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他皱皱眉头,说:“把烟戒了吧。” 我笑起来:“我以为你会让我戒色呢。” 他问:“为什么?” 我说:“色字头上一把刀啊。你当初就是没抵挡住色诱,才壮烈牺牲的。要不 被女色拉下马,你现在怎么也该是个副部级干部了吧?” 他窘迫地笑道:“敌人太强大啊,不好抵挡。” 对于他描述的敌情,我表示怀疑:“有那么难?不就是个波斯猫吗?” “有你这么说话的吗?”他瞪我一眼,想了想,纠正道,“那是爱情。” 我不屑地说:“你们有屁的爱情。拿出来给我看看啊,就是被荷尔蒙呛的。” 他作生气状:“小丫头懂什么?”说着从橱子里拿出一瓶红星二锅头,招呼我 喝酒。二锅头?这酒我在大周那里喝过一次,有一种豪放的北京味儿。其实在俄罗 斯搞到二锅头并不难,在莫斯科的中国大市场里,从“老干妈”辣酱到中华牌香烟 一应俱全。但我还是有些惊讶,爸爸来俄罗斯十几年了,从未见他喝这酒,后来修 炼成了艺术家,那更应该选择有文艺腔的品类了。 我问:“怎么喝上这个了?” 他自嘲地笑笑:“老了,思乡之情也重了。” 他给我们分别满上一小杯,愉快地说:“祝贺我的女儿考入莫斯科大学。” 我们碰杯,一饮而尽。这酒辛辣提劲,感觉一股暖流注入身体。我想,这就是 北京的味道。 我看着他的新作品,问:“怎么开始画人物了?不是从来只画风景吗?” 他眼底闪过一丝忧郁:“最近越发思念你姐姐。” 我姐姐?那个素未谋面的万红?我随口应道:“听说她考了北京大学?” “真的?你从哪里听来的?”他眼睛一亮,激动得不能自已,“你们俩太令我 骄傲了。” 他的反应让我证实那个猜想,那个狐狸女人果真又骗了我,她根本没有万红的 消息,她又一次利用私生女的软肋操控了我。 爸爸兴奋之后,又叹息道:“她考上北大,我哪有资格高兴呢?在她的教育中, 我没有尽到任何责任。我欠她太多了。” 我苦笑,你何尝对我尽到做父亲的责任?我考上莫斯科大学又跟你有什么关系? 哦,有的,因为我是私生女。决心上莫大,是因为私生女的嫉妒心;能不眠不休地 复习,是因为我身体倍儿棒;最终突击出好成绩,是因为我智商足够高。据说私生 子是激情中的产物,所以健康又聪明。我喃喃道:“我考上莫大,多亏了你啊。” 他没有听清我说什么,继续他自己的话题,指着那些画惆怅地说:“下个月是 她20岁的生日了。画了这些画,想送给她做礼物,可是不知道送到哪里。” 我说:“想她你就回去吧。” “你今天有意消遣我啊,明知道我回不去了。”他像惩罚小孩子一样敲了一下 我的脑门,然后走到墙边,把那些画一字排开,展示给我看,激动地说,“我有一 个疯狂的想法。我画上十幅,二十幅,一百幅我把它们放在画廊里卖,如果遇到中 国人,那就干脆送给他,总有人会把画带到国内,说不定会有一幅出现在你姐姐面 前。也许她并不知道这是送给她的,也许她根本不知道画中人是谁,也许她见到这 画时我已经入土了,但只要她能看到,哪怕只是扫一眼,我都满足了。” 他的雄心壮志听得我目瞪口呆,我自己满上酒,仰头灌了一大口。这二锅头怎 么回事?刚才还觉得烧心,怎么这次越喝越寒? 我说:“下周是我18岁生日,你送我什么?我就在你的面前,不用飘洋过海, 不用大海捞针,你送给我的我会好好珍藏一辈子。你送我什么?” 其实明天就是我的农历生日,谁也不记得,不告诉他也罢,他本是个没有心的 人,太复杂了,他理不清的。日历上白纸黑字的阳历生日他都看不见,何况农历? 来俄罗斯这么多年了,谁还关心农历呢?只有我关心,因为我想多一些节日,多一 些理由快乐。这点,我很像个正宗俄罗斯人,他们总是巧设名目庆祝各种节日。 “下周?对不起,宝贝,我忘记了。我最近有点”他迷糊地说。 “没关系,还有九天,你可以抓紧时间给我也画上一百幅画。”我的要求很苛 刻,但我的语气宽宏大量。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