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这房子立于乡野之间,却装潢精致,那些摆设上落着厚厚的灰尘,还是能看出 价值不菲。我问万紫:“这是你家的房子?” “是。” “什么时候买的?” “那可久了,好几十年了。” 我很怀疑,这房子哪像是几十年的老宅?我说:“看起来很新啊,相当的老当 力壮。” 万紫说:“原来只是个小木屋。发了财之后,推倒重建的。” “发财?”又到关键词了,巨额财富的来路正是判断她父亲是否为贪污犯的充 分必要条件。我装作见钱眼开的样子,谄媚的靠上去问:“什么路子啊?透露一下 吧。” “侵吞国有资产。”万紫随口说。 我惊了!但又觉得不可信,这么敏感的话题,她讲的风轻云淡,一定是在耍我 吧。 我正色道:“不跟你开玩笑。” 万紫瞥我一眼:“谁跟你开玩笑。” 我将信将疑:“真的?” 万紫望望天花板,又环视四壁,搜索着卫生死角,懒懒地说:“这个话题好无 聊。”然后无论再问什么,她也懒得回答了。我急得不行,侵吞国有资产,这么关 键的情节怎么能嘎然而止呢。我瞄向克拉拉,她坐在露台的台阶上休息,我走过去 坐在她旁边,找她套近乎,希望她能多少透露些什么,却不知道怎么开口,于是我 用了很英国范儿的开场白:“天气不错。” 克拉拉微笑这说:“俄罗斯没有坏天气的,夏天有夏天的美,冬天有冬天的味 道。” 【万紫】 打扫结束,克拉拉和吴奕并排坐在门口的台阶上隔着篱笆看远处的风景,我站 在他们身后,望其背影,想起一句诗:“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我爸认识我妈时,我妈还是塔斯社的驻华记者,他送她一个红色塑料封皮的漂亮笔 记本,让她在采访时作记录用,笔记本的扉页上用钢笔龙飞凤舞地写着这句话,我 妈当时的中文水平有限,看不懂手写体,所以她并没有马上明白这笔记本的价值, 直到那些见过她笔记本的中国同行们背地里把这八卦新闻传得沸沸扬扬,她才从别 人嘴里得知自己的爱情故事。 克拉拉和吴奕并排而坐的画面像一张唯美的以爱为题的插画。我说过羡慕克拉 拉,她家不富裕但很有温暖,大周不是青年才俊但死心塌地的对她好,她的工作不 体面但干得很开心。而现在,她和吴奕也不算般配,和克拉拉相比吴奕的身形略显 单薄,但他们并排而坐的背影,很美。 我不由得责备克拉拉:“昨天刚下过雨,你不要坐在木头台阶上,吸了湿气会 生病的。”说完这话我一震,我怎么会说出这句话来?一方面是想起以前姥姥喋喋 不休地数落我,小时候我也爱坐在这里看风景。一方面是我心里萌动着一丝嫉妒, 美丽的风景,画中人不是我,我就鬼使神差地想要把这幅画撕裂。 克拉拉不以为意:“生病就生病吧,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我说:“可是屁股不痛吗?我有一个看风景的雅座。” 我让克拉拉帮我从厅里搬一个沙发放到院子外面的草地上,老式的牛皮沙发非 常笨重,我们费了很大力气,姑娘很不适宜在异性面前干千斤顶的活,憋得毛细血 管涨裂,再漂亮的脸蛋都能顷刻间变成一块猪肝。克拉拉说我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 举,我也觉得此举确实大费周章,有些过意不去,决定不搬了。可是克拉拉嘴上极 尽挖苦讽刺之能事,还是铆足力气帮我搬沙发,因为她知道我从不席地而坐,我必 须有一个干爽舒适的坐椅,才能安心的欣赏风景,否则姥姥的唠叨会一直盘旋在我 脑海。克拉拉从来都宠着我惯着我,好像我真是她收留的一只可怜的小猫。 吴奕看我们搬得吃力,上来伸手托起沙发,我拒绝道:“谢谢了,欠你太多有 负担。” 吴奕淡然一笑:“你可以邀我分享风景,就互不亏欠了。” 镶了木雕边框的枣红色牛皮沙发摆在了广袤葱绿的田野里,克拉拉、我、吴奕, 我们并排坐着,我在中间。我忘记了这是巧合,还是我当时又鬼使神差的有意插足。 沐浴着午后温暖的阳光,看360 度的田园风光,听着立体环绕声的鸟鸣。克拉拉啧 啧称奇:“太妙了!这感觉太妙了!”吴奕环视一圈,安然地躺进沙发,望着天空 说:“我喜欢这个,以后你不用担心再欠我什么,一切都可以用这道风景来偿还。”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