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我的脚触电般抖了一下,想拿下来,又怕这个大动作更加暴露我的羞怯,于是 我呆呆不动,僵硬的放着,脚心温暖,耳根燥热 魏何说他请到了一只颇有水准的乐队,摇滚聚会我们一定要认真筹备。 我问:“QUEEN ?”因为魏何的眼里,有水准的仅QUEEN 而已。 魏何斜睨我一眼,说:“QUEEN 要真来了,你敢去吗?”我不由脊背发凉,我 肯定不去。毛主席要在毛主席纪念堂跟你聊聊,或者列宁同志要在红场列宁墓跟你 聊聊,你敢去聊吗? 摇滚聚会主办方红殇乐队不遗余力地筹备聚会,我们买了二十箱啤酒,腌制了 三十斤肉准备烧烤,还有一箩筐水果。这场甩开腮帮子大声唱歌、大口喝酒、大块 吃肉的聚会终于开始了。 没有舞台,表演者和观众没有界限,可以自在游走在音乐的河流里。陆陆续续 续来了几个乐队和一些热爱摇滚的青年人。“伊凡雷帝”来的很早,这就是魏何高 度评价的那支乐队。他们又调了一次音响,我们的乐队是幼稚的小朋友,很多事做 不好。 爸爸提前来了, 没有料到有这么多客人,径直躲进楼上房间去了, 他越来越孤 僻,不喜欢暴露在人群中。吴奕竟然也来了,前些天他还不留余地地拒绝参加,现 在为什么不请自来。他一进门就四下张望,似乎在找人,然后他朝我走来,问道: “你父母没来?” “关你啥事?”我奇怪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打个招呼啊,我怎么也是来自礼仪之邦。”他答道。 “呵,我还真没看出来。”我揶揄他。大扫除那天,他心安理得地看着女生干 粗活,怎么不提礼仪之邦这一茬? 时间不早了,我给我妈打了个电话,她说正在路上。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马上就要开始了。”我委屈地嘟囔着。 “宝贝,我怎么可能不陪你庆祝生日呢,还有你考上大学我们也还没来得及庆 祝,我真想放个长假,我俩就呆在家里,哪也不去。可是我的工作真的很忙啊,这 刚开完会,你们等不及就先开始吧”她的语气十分虚伪,我很满意她的这份虚伪, 像我妈这种简单粗暴的人,肯花时间跟你玩虚情假意,就说明你在她心目中是有地 位的,她是在乎你感受的,不忍伤害你感情的。 客人们不停看表,连毫无时间观念的俄罗斯人都开始观测秒针的运动轨迹了。 我不好意思绑架大家的时间,无限期推迟音乐聚会去等候一个不懂音乐的中年妇女, 我只能宣布晚会开始。作为主人,“红殇”乐队做开场表演,乐队主唱是克拉拉, 今天却被我篡位了,因为我想在生日这天唱一首感恩的歌给我最亲的人。 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唱歌,我有点紧张,忘了发声技巧,声音粗鄙得近乎原 生态。唱到一半,有人突然把灯关了,一片漆黑,世界好像忽然消失,只有音乐, 在这样的空间里听音乐,有一种逆转了自然规律的感觉。原以为物质是永恒的,房 子桌子盘子和盘子里的苹果会长久存在,如果苹果被吃掉,它也变成shit继续存在 ;而声波是短暂的,再洪亮的声音也是转瞬即逝,抓不着留不住。而在这个没有视 觉只有听觉的世界,除了稍纵即逝的声音是真实存在可以感知,其余的一切似乎皆 是幻影,皆是虚空。我不安,声音飘浮不定。突然间,失落、无助、迷惑的情绪掺 杂在一起暗暗涌动,有一种想哭的冲动。一曲结束,灯光重新亮起时,我四下张望, 急着找回视觉给我的安全感,却发现好几个人眼角挂着泪。我看见爸爸站在楼梯边 上,他微笑地望着我,眼眶微红。 我把麦克交给克拉拉,穿过人群,走向他。 “生日快乐。”他宠溺地微笑着,然后从衣兜里拿出一个天鹅绒盒子。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