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我摸着我的甲壳虫,美滋滋的。小宝贝,你就叫“奔奔”吧。小时候,我总缠 着魏何给我讲故事,魏何肚里墨水不多,不一会儿就枯竭了。于是他开始口述动画 片,从《黑猫警察》到《圣斗士》,其中一部动画的主人公困扰我很久挺聪明挺有 人情味的一智能小汽车,为啥要叫“笨笨”呢? 我领着奔奔到处溜达,个人的出行需求远不能满足我的驾驶欲,于是就惠及他 人,朋友们不管谁要出门我都驱车接送。以我热忱的服务态度,再加上奔奔和莫斯 科出租车一个色系,我俩活像出租车界的一对劳模。奔奔啥都好,唯一缺点是个子 太小,高大的大周蜷在后排,像带着手铐的猩猩,他非常怀念我以前那辆撞得几度 散架的老式宝马。 我们开着车去看球赛,沿着莫斯科河看风景,去酒吧看乐队演出,去猫剧场看 训猫表演克拉拉很喜欢猫,确切地说俄罗斯人都喜欢猫,他们觉得猫是神秘的智者, 是无需水晶球就能预见未来的先知。克拉拉说我就像只俄罗斯蓝猫,骄傲机灵却敏 感脆弱。可我不喜欢猫,猫那三角形的脸孔里藏着无休止的贪婪。有人说你讨厌的 东西其实就是你自己,或许我真的是只猫,猫是最贪恋宠爱的动物,光有好吃好喝 不够,亢奋时要缠着主人一起玩耍,疲倦时要赖在主人怀里寻求温柔的抚摸它不知 满足,只要梢受冷落,就会任性地神经质地报复。 很久以后,吴奕给我讲:“佛家说,你看见大便是因为你心里有一坨大便。印 照一词由此而来。”我觉得他是在唬弄我,因为我不相信佛家会口出“大便”之秽 语。但是这个道理我无法辩驳,好好的一只娇巧的小猫,我看到它的贪婪和神经质, 也许真的因为这些坏情绪扎根在我心中。 我领着奔奔载大周去换药,大周很不喜欢我的奔奔,他更喜欢原来的破宝马, 他可真是一个用情专一的人。的确,一个头上有疤的大块头男人,蜷坐在小甲壳虫 上,也确实奇怪。 一个纱布揭下来,我又看见那只蜘蛛,紧紧地抓住大周的额头,拉扯着皮肤扭 曲地皱在一起,可怕极了。想起生日会前我骚扰到别墅里的蜘蛛时,克拉拉讲的话 :“蜘蛛是祥物,吓到它会招来祸端。”它真的应念了。我使劲一拍桌子,桌上的 瓶瓶罐罐剪刀镊子噌地跳起来,伴随着丁零哐啷的声效,我气吞山河地一吼:“狗 日刺青的,老子废了丫。”护士小姐战战兢兢地看着我,加快了工作速度,三五下 换好药,对着门外大喊:“下一位!下一位!”暗示我们赶紧走人。 大周为我毁容了,对于一个适婚年龄的帅小伙,多么残酷啊。这份债,不是我 以身相许偿还得了的,因债主不同意我以身抵债,他喜欢克拉拉,我在他眼里就是 一个男扮女装的愣小子。我暗自发誓,我会竭尽全力报答他的,让我做什么都行。 我给我妈打电话,让她给我熬鸡汤。如我所料,她很不给面子:“哪有空?再 说你整天大鱼大肉,喝点苦菊败火才对头。”我耍浑:“不给我熬鸡汤我就去办休 学。”这是我的杀手锏,我妈每次听到我想要和莫斯科大学脱离关系,就马上降了。 她告诉我方法让我DIY ,还说柜子里有黑龙江客户孝敬她的人参鹿茸。 我徘徊在超市的生鲜食品区,仔细打量冰柜里那些成矩阵俯卧的,赤条条的, 肤色白皙,体态均匀的鸡。我妈特别交待说炖汤要炖母鸡,这可让我为难了,没有 明显的第二性征,安能辨它是雌雄? 折腾大半天才把东西备齐,母鸡已经在锅里躺着了,身下垫着厚厚一层药材, 掺了一锅水,小火慢炖。 有一次我妈跟姥姥打仗,我妈酸溜溜地说,坐月子时,北京四合院里的邻居老 大娘天天给她熬鸡汤,并详细描述鸡汤如何美味如何营养,她如何感动言下之意, 亲妈还不如国际友人靠谱。姥姥听了,反将一军:“你当妈也当得不怎么样!”我 妈下意识的看我一眼,马上惭愧起来。我当时很困惑,她们母女俩吵架何必波及到 我,最后还把话题停在我身上。我本打算置身事外,如今不得不思考一句八面玲珑、 左右逢源的场面话来和稀泥。这件事在我幼小心灵留下深刻印象鸡汤好喝,而且非 常营养。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