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熬好鸡汤,天都黑了,我装了两个保温桶开车送到大周楼下。大周顶着纱布出 来,我说趁热赶紧喝,大周喝了一口,小脸皱巴得跟块旧抹布似的,特委屈地问: “啥玩意儿,这么苦?”我说:“少废话,赶紧喝,我放了半锅人参鹿茸当归呢。” 大周是东北人,自幼生活在“人参鹿茸呼啦草”的忽悠之中,自然知其神效,一咬 牙喝了一大碗,一抹嘴说:“剩下的,我带回去慢慢喝。”我心里暖洋洋的,原来 心疼儿子就是这种感觉。 克拉拉接受完漫长的发牌员培训,终于持证上岗了,第一天上班,我们计划前 去赌场视察工作。 大周说:“拉拉穿制服肯定漂亮极了。”说完作花痴状,灵魂出壳,畅游在春 光明媚的苑景之中。 我感叹着,铁汉柔情啊。突然发现,大周鼻孔里淌出猩红的液体。我一慌神跳 起来,指着他的鼻子大呼:“妈妈呀!妈妈呀!” 魏何摸出一张纸巾塞给他说:“漂亮漂亮,拉拉肯定漂亮。你生理反应也别过 分强烈啊!” 大周堵住鼻孔:“靠,最近不知咋的,总流鼻血。” 我担心起来,不由得浮想联翩:“该不会是头受了伤,脑震荡,有淤血压迫脑 部神经,导致” 魏何推我一个踉跄:“你才脑震荡呢!连续剧看多啦你?他那是皮外伤,哪来 的淤血啊?” 大周先前被我吓呆了,这才松了口气。我还是心有余悸,怎么会流鼻血呢?要 是大周落下什么后遗症,我怎么跟他爹娘交待啊? 生日之后,我爸一反常态,每天打电话找我聊天,可能是我的那些刻薄话把他 吓坏了,想要缓和关系。我们却尴尬地发现,太久不联络,我俩早已没了共同语言, 想保障5 分钟的连贯对谈都非常吃力,并且每天都会不欢而散,因为他反复叮嘱我 和吴奕保持距离。我说:“你这个人孤僻惯了,看着别人要好,你就觉得硌眼。” 但我却很享受这每天的不欢而散。都说女儿是父亲的情人,他因此对女儿身边 的男性友人充满敌意。我很满意他这股醋意,显得我在他心中分外珍贵。“红殇” 视察小组前往克拉拉工作的赌场,我刻意叫上了吴奕,既然老爸在酿醋,我就多给 他加点醋酸菌吧。 大周看到吴奕,没好气地说:“他怎么来了?”他吹胡子瞪眼,面部肌肉极其 扭曲,我都担心他挣裂伤口。 我不明白,吴奕什么时候成了男性公敌了?我问魏何:“你讨厌他吗?” “正好相反,我中意他。”魏何坏笑着说,一脸的邪念,藏都藏不住,惹得我 心底泛起一丝酸味,说不清是妒忌还是呕意。吴奕这棵该死的醋酸菌,到处发酵。 赌场这个地方我来过几次,都是去楼上的餐厅吃饭,这里有好几家亚洲风味的 餐馆,味道好极了。我以前总纳闷进入大厅为什么要检查随身物品,没听说有谁打 劫饭馆的。今天恍然大悟,安检哪是保卫饭馆啊,是保卫赌场。我也突然觉悟到自 己曾经好几次让赌场老板伤透了心:我以前来这里,穿过矩阵排列的赌桌,整齐列 队的老虎机,目不斜视,径直到楼上吃牛肉面,然后一抹嘴,满脸泛着油光,挂着 满足的笑容扬长而去这是多荒唐的事啊,那些大餐、快餐、自助餐根本是为了给赌 客们补充体力,继续战斗,我的行径不只本末倒置,还干脆对“本”视而不见。这 里的一切都为赌博服务,我却一直误以为楼上是世界美食文化交流中心。此处之所 以汇集各国美味,是因为在这里战斗着的不单是俄罗斯人,还有外国游客,中国商 人到俄罗斯必会进赌场享受合法赌博的快感。我妈时常会接待一些来俄罗斯考察的 中国官员,据说其中不乏爸爸的老同事,但是爸爸从来不与他们见面。是因为他已 修炼成艺术家,拒食人间烟火?还是他作为一个逃亡者,羞于面对往事?但我妈不 同,她游走其中,经营着这些旧关系,给自己换来对华贸易的支持。她的这些鬼把 戏让我爸很恼火,我想这就是他们越走越远的原因。 这些京城的故人们来到俄罗斯,赌场是必须考察的项目之一。我不知道是他们 本身的爱好,还是母亲有意为之,要用赌博迷其心志、使其在金钱游戏中疯狂,总 之他们最终都沉沦于此。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