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此蛋是俄罗斯国宝,如今一颗蛋身价飙到两千万美元。万紫父母每年送她一颗 个法贝热彩蛋,这是何等豪迈的大手笔啊?这种牛也敢吹,真当我是外国人搞不清 楚俄罗斯古玩市场的行情啊?转念一想也不无可能,贪官们都是痴狂的收藏家,他 们占有欲总是让人目瞪口呆。 “你妈是克里姆林宫博物馆的馆长么?这都能搞到。”我问。 “他们送我的法贝热都是在阿尔巴特街精品店买的赝品,但是一样漂亮。” “赝品?” “赝品。” 画了一下午,我渐渐有些体力不支,瘫倒在床上。万紫全神贯注地为外婆画彩 蛋,都好几小时了,一直坐在那根硬板凳上纹丝不动。 我侧躺在床上,曲肘撑着头,目不转睛地观察她,她不癫狂时竟也娴静可爱。 突然想起来我还有调查任务,于是心里狠劲鞭策一下自己,然后招呼万紫说:“不 闷吗,跟我聊会儿天吧。” 她充耳不闻。 “hello ,美女!”我吆喝起来,她还是心如止水端坐着,相形之下我既空虚 又轻佻。 又过了许久,她终于搁下笔,把蛋轻轻放在蛋托上,算是描好了。她站起来, 转了转快要斗鸡的眼珠子,伸了个懒腰,我听到她脊柱里发出响亮的喀喀声。这个 情形我感同身受,每次过年回家我陪妈妈婶婶们挫麻将,麻将桌上他们是50岁的年 纪20岁的身体,我是20岁的年纪50岁的身体,几圈下来我的脊柱里就会喀喀作响。 这哪是骨头归位的喀喀声,分明是孩儿们的一片孝心嘛。 万紫说:“蛋放这晾一会儿,颜料干了就开始镶钻。” 我眼前一黑,天哪,还没完工啊?鸡妈妈救救你可怜的孩子吧,小朋友简单纯 真才可爱,干嘛要涂脂抹粉穿金戴银呢?小学生守则还说不奇装异服不佩戴首饰呢, 何况它还只是一颗卵。 我爬起来,准备做碗番茄鸡蛋汤犒劳她,或者再煎两个蛋来夹面包,总之满地 都是鸡蛋,不敲掉几个填肚子我不甘心。 我洗了手,才发现指甲缝都是五颜六色的颜料,抠也抠不掉,我岔开十根指头 在万紫面前晃了晃,说:“我用这样的手指煮汤,你没意见吧?” 万紫看看我的指甲,又看了看自己满是颜料地手,说:“喔,我俩染指得厉害 呢。” 她说得平静,却听得我倒吸一口凉气,这个大文盲,啥词都敢用。我说:“你 古代人啊?女人到男人屋里坐坐就叫染指了?” 万紫不搭腔,一边做着伸展运动,一边在小屋里闲逛。我想她也听不懂,在她 的认知里染指就是指头染上颜料了。我刚认识她时,她的中文词汇量与一只鹦鹉相 当,经过我的唤醒,其中文水平突飞猛进,但她遣词造句最终到达这么个天马行空 的境界,噎得我都没词了。 她在屋里这看看那摸摸,好奇得很,就像我第一次走进她家别墅一样。我密切 监视着她的举动,她到底想要找什么?我警觉起来,觉得她假蛋之名突然跑来宿舍 也许不是那么简单。 车模、烟灰缸、瑞士军刀,老式相机她饶有兴趣地挨个拿起来摆弄,一副小牛 顿小爱因斯坦的模样,对新鲜事物充满好奇。她略带惊叹地自言自语道:“原来男 生宿舍长这样。” “魏何的宿舍不对你开放吗?”我怀疑她的说法。 “他不喜欢这些。”她头也不抬地回答,继续她的寻宝游戏。她看到桌角堆着 几本花花公子,她拿起来翻翻,嘴巴越张越大,然后从眼角瞥我一眼,这双会说话 的大眼睛啊,嘀咕着一切与委琐有关的贬义词。 “这是一本伟大的杂志。代表了一种自由潇洒的生活方式。”我认真地解释说, 转念一想,花花公子的伟大,跟女同学是聊不清楚的,她只会认定你在狡辩。我还 是老实煮汤去吧,于是端起锅往厨房走。其实我耍了一个欲擒故纵的心机,猎人盯 得太紧,这小狐狸反倒没机会露出她的大尾巴。留她自己在房间,看她到底想干什 么?出门时,我偷偷启动了鞋柜上的一个小DV,我的房间本来就到处摆着摄影器材, 她很难发现其中一台正对准她。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