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脸涨得绯红。 万紫低头咯咯笑起来,为咽到我倍感得意。接着她埋着头,摆弄着毛毯的流苏, 喃喃道:“你想知道的都知道了,你以后不会再找我了,是吗?” “你的故事太长,听得我都瞌睡了,剧情断断续续,为了再听一遍,我会天天 找你。”我说着无赖的玩笑话,掩饰尴尬。 “你还阴魂不散了。”万紫撇着嘴斜瞄我一眼,以示嫌恶,她这个鬼脸做得诚 意十足,仿佛我们又变得亲密无间了,我忍不住对她说:“我有一个问题。” 万紫嗔怪道:“讲这么清楚了,你还有问题?” 我说:“你为什么那么轻易地原谅了我?” “谁说我原谅你了?”万紫眼睛一睖,可转瞬间她又幽幽地说,“没打算原谅 你的。可是下午时,你说这里危险,你要留下来陪我。我心软了。” 回到莫斯科,我急不可耐地给韦铭电话,说:“有结果了。他们不是。” 韦铭难以置信:“不是?可那些恐吓信怎么解释呢?” 我说:“那天晚上万紫她父亲一定是听到我打电话了,认定我非善类。他告诫 女儿与我疏远,因为我交友动机不纯,怕万紫受到伤害吧。可能他为了阻止我接近 万紫,寄了恐吓信。” 韦铭夸张地喊起来:“这也太疯狂了。” 我说:“现在仔细想想,那些恐吓信也只是虚张声势,吓吓我们而已,我们确 实也没有发生任何意外啊。” “好吧,”韦铭不得不承认那些凶残的恐吓都是纸老虎。 “白忙一场。”我苦笑,但心底却有那么一丝欢愉,却庆幸这是一场白忙。 韦铭安慰说:“加拿大那边的调查也快出结果了,估计很快可以发稿。鬼,总 会被揪出来的。” 我找出那本调查笔记,翻到最后一页,用红笔重重地写下结语:“乌龙一场!”, 下面的好几页都印下了深深地痕迹。 一切都解开了,一切都放下了。却偏偏有一个问题搅得我心绪不宁,使我持续 保持架在乡村别墅火炉上干烧的焦灼状态。我反复告诫自己:“冲动是魔鬼,要淡 定,不要一时糊涂闹了笑话。”最终却还是没能把持住,给克拉拉打了电话,问: “万紫有对象了?” “她告诉你的?”克拉拉很意外。 我以前都会精心设计问题,以便问得巧妙,可是这最需要巧妙的一次,我却唐 突发问了。我有些后悔问这个蠢问题,但蠢都蠢了,只能继续蠢下去,我说:“据 说是一个成熟男人,很帅,强壮,睿智,坚韧,专注。”我竟把万紫使用的那一串 褒义词,一个不落的记住了。 “哦,是有这么一位。”克拉拉很虚很飘渺。 “那为什么他们总不在一起?他不在莫斯科?” “他很忙,”想了想,她又补充道:“他是彼得堡人。” 得到印证,我有些沮丧。 克拉拉问:“万紫原谅你了?” “是。” “你真的很有手段,”她的语气有些讥讽,“你自己这么能耐,当初真不该找 我帮忙。你为什么要找我帮忙呢?”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个问句,正思索着如何回答,克拉拉却挂了电话,原来这真 的不是一个问句,至少不是在问我,可能是在问苍天吧。 再两天就是复活节了。 我在阿尔巴特街看到一颗仿制的法贝热皇家复活节彩蛋。这是一只女孩子会爱 不释手的小东西,狭长的绿叶间伸出黄金花梗,茎端盛开着珍珠、钻石和红宝石制 成的朵朵百合,在四株百合簇拥下半透明的粉红珐琅蛋身端稳的坐在其中,黄金的 花梗和星星点点的花朵紧紧将它拥抱,若将其中一朵花轻轻旋转,便出现了沙皇和 他两个女儿的微型肖像。 我将它买下,想要送给万紫。已确认万紫名花有主,我还不由自主地想要给她 春风般的关怀,我越发肯定这种感情与荷尔蒙无关,是超越儿女情长的伟大情谊, 是对她的原谅表示感激。 我把彩蛋送给万紫,万紫的反映让我怀疑她的心理年龄已经七老八十了,我这 个纯男人拿着这只彩蛋时还心花怒放爱不释手呢,她一个小姑娘竟然如此冷静,她 说:这颗蛋不错,大有来头,仿1898年的“幽谷百合”,当时尼古拉二世和妻子厌 倦了满是阴谋的政治生活,他们更珍惜家庭幸福,追求简单的快乐。法贝热通过观 察他们的生活细节,用家庭中值得纪念的欢乐时刻作题材,制作复活节彩蛋,给沙 皇一家带来惊喜和愉悦。法贝热发现,春天时皇后喜欢让房间里布满鲜花,而她最 爱的鲜花是幽谷百合,最爱的颜色是粉红。于是,法贝热为皇后精心设计了这个幽 谷百合彩蛋。文盲万紫作讲解时蹦豆子般跳出一连串书面语,且条理清晰、抑扬顿 挫,好像克里姆林宫的讲解员上身。我惊叹:“这么内行?”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