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越 作者:韩梦泽 普通人把最好的朋友当知己,执著的人只有对手是知己。交流与谈话可以相 互了解,如果人类没有语言呢? ——顾示仁 第一章 一 我在地铁站的大厅里来回溜达,东来西去的列车飞快地经过,仿佛见我并没 有上车就急驰而去。 我不断地看表,其实什么人也没等。我只是在等时间。 地铁就象城市的脉搏,在城市皮肤下面的粗壮的血管里欢快地跳动。 我又看了一次表,终于决定给老四打电话。 两个打扮时髦的女子站在我身边,其实是我不知不觉凑上去的。我只是感觉 她俩更象一道都市的风景,衬托出我这个外地人的孤独和冷漠。既然我不属于这 个城市,那么这个城市也绝不属于我,我真有些苍凉的愉快。 一列新来的地铁终于到了,它周身携带的强有力而干燥的气流把我的风衣掀 起,旗帜般凛凛地招摇。 “哇——!帅哥!” 我感觉她们俩时髦的有些做作。 “这么多人,等下趟吧!” 一个女子看了我一眼似乎在跟同伴商量。 反正去老四的住处还不着急,我也没动。 一个背紫色挎包的女孩跑过来,可是车门关了,她显得很不满,叹了口气。 我们就那么站在原地,谁也没动。我感觉那两个时髦的类似特殊职业的女子 在偷偷打量着我,就大义凛然地作傲然青松状,心里却有些惬意了。我感觉我在 偷偷注视着那个背挎包的清纯女孩,她愣愣地似乎在想心事,对周边的一切对我 全然不在意,心里的惬意又没了。 “哇——!帅哥!” 又一列地铁开过来,我还是那么玉树临风。不过我还是回应了她们,似乎是 为了感谢别人的再次夸奖或者干脆就是不得以。我就朝她们笑笑。 背包的女孩也注意了我一眼,但面无表情。 我无声地谦让着让她们先上车,尽管人并不很多,可还是和她们挤在了一起。 过了一站,有人下车,空出了两个位置。 她俩都在看我,尽量挤得紧凑些,矜持而又笑眯眯的模样。 我暗示背包的女孩坐过去,她善意地朝我笑笑。我才发现那两个女子已经恢 复了坐姿,没留下刚才的空间。 我抓着吊环随着列车运行的节奏轻晃,在忽明忽暗的光影里发现侧立一旁的 她柔和动人,象是在美仑美幻的梦中。 老四打电话说让我在石景山下车,再打三轮车到七星园。 我又确认了一番:石景山,石景山是吧? 我感觉自己声音放得有些大,不安地瞅瞅她们。 “你去石景山?” “哦,对。” “我俩正好也去那里。” 她们俩亲昵地对视了一眼。 我感觉她们也不是本地人,应该不是,口音就不是。 背包的女孩在八宝山就下了,还有一站就是石景山,我忽然跟了出去。 “下站才是呢!快回来呀!”她俩焦急而又善意地喊我。 我装听不见大步随着人流往出站的楼梯里涌,我感觉她俩似乎也追了出来, 喊“喂!喂!” 很多人掏出电话开始联系,都在喊:“喂!喂!” 我没找到背包女孩的踪影,她俩也没找到我。 城市太大了,很多事情稍纵即逝,我仿佛在车上做了一个梦,现在醒了,开 始努力联系老四。 “找到你可真不易!”我对老四喘息着说。 老四很开心的样子,似乎见到了久别的亲人。 “幸亏有电话一直能联系……” “对哦。”我跟着他钻进一栋楼房里。 我俩晚上来到一家别具风情的酒吧,让我心情登时好了起来。 “请给我来一瓶‘科罗娜’。” 我听到不远的位置上传来女孩柔和的声音,但视线被服务生挡住了,只看到 桌面上有个小巧的紫色挎包。 二 老四出差了,被空投到了南方。 我没走,依旧住在他独自租赁的那套一室一厅的小楼里。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走,鬼使神差地留下来了。我想起老四临行前的一句 话:不要乱来! 跟上次一样我朝她微笑,她举举手里的酒杯。我点燃一支烟又朝她试探着微 笑,她摆摆手表示不要我的烟,样子很可爱。 我喝了个酩酊,很愉快地离开了。 路上我遇到两个妖冶的女人,朝我搔首弄姿大放秋波,我放荡地朝她们笑。 “不需要人陪吗?” “我是派出所的,有身份证么?” 我对着她们惊惶的背影哈哈大笑。 我昏沉沉地睡了,梦见在地铁里的那两个女人,我们暧昧地滚在了一块儿… …她忽然出现了,穿一身警服盯着苟且中的我们仨。 我惊恐地醒来,四下里一片黑,嘘了口气。 我边大口喝水边回味刚才有惊无险的梦,感觉模糊不清了,我们仨具体的举 动已经没了印象。 我还是个老处男。 早上我发现自己病了,昨晚没关窗户。 我发高烧,浑身如火炭般痛苦。翻出老四的一些旧药囫囵吞下,就又倒在床 上。 不吃不喝挨到了第二天,我彻底放弃了抵抗,感觉疾病就象炽烈的沙漠埋葬 了我。 我还是坚持到了晚上,我想起了她,想睡觉可怎么也闭不上眼。我感觉自己 越烧越高,身上的被子似乎都烤干了。 我怕发生火灾,掀掉被子下床,虚弱地跑到楼下的一家诊所里。 人一旦感觉好些了,就不再注意自己的身体了。 我轻快地赶往那家酒吧,心里有种不确定的希望。 三 “你病了还来喝酒?” “哦……自己待着难受,呵呵。”我感觉她的声音很好听。 她友善地看我一眼,独自灌下半杯啤酒。 “你怎么总一个人喝酒?常来这里?” “哦……自己待着难受,呵呵。”她学我。 我们笑了起来。 我尽管心情愉快地回到了住处,但头还是有些痛。我躺着想,她似乎就住在 这一带,可为什么不让我送她回家呢?是我们还比较陌生吧? 我回想起刚才在酒吧的所有片段,感觉我们并没说多少话,甚至连称呼都没 有,只是用了些含混的代词。可是,我似乎已经跟她很熟悉了似的。 “你这是在自作多情!”我对自己说。 我在大街上徜徉,忽然想起以前的一个女同学来,以前一直对我忠心耿耿, 现在不知道是否还守身如玉。我也早该到结婚的年龄了,至于爱情有没有倒是无 所谓的事。 老四给我打电话,告诉我两天后就回来,一定等他喝酒。 我的病全好了,可精神尚存恍惚。 我妈给我打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回家,我说三天后吧。 “你是哪里人?”她好奇地问我。 “北京南150 公里处!” “没去过,那里好玩么?” “不好玩,没这里好。”我显得很谦虚的模样。 其实我对故乡的小城还是蛮有感情的。 这天晚上我们谈了很多话,似乎很开心,但我已经记不清了,也许都是些无 关紧要的话题,既有趣又伤感充满小资情调,于是我们都喝醉了。 我执意要送她回家,到了路口她撒腿就跑,跑出几十步回过身倒退欢笑着说: 别追我——我家有狗! 我真想追她,可是有些头重脚轻,奔了两步竟然摔了个大马趴。 她大笑着消失在拐角处。 我有些难堪,趴在地上说:别让我追上你! 我早早就等在酒吧里,一边吸烟一边琢磨:今天一定少喝点儿,看看她倒底 住在哪儿。 很晚的时候她才来,一见面就说:忙了一天。 我想问她是做什么职业的,又止住了,刨根问底会让人感觉无聊的,或者暧 昧。这是她第一次谈起关于她工作的话,虽然什么也没交代,我却感觉亲近了许 多。 她自在地坐到我对面来,把紫色的挎包丢到一旁。 我很想知道她包里都放些什么,为什么一直都带在身边。 “昨天我叫你别追你还追,瞧!摔着了吧!” “呵呵,那是我累了,要睡觉就躺下了。” “你好象酒量还不如我嘛!” “那你就让着我嘛!”我笑嘻嘻道。 我最终还是喝多了,我为自己缺乏自制力而恼恨。 “今天我请吧?” “不,还是AA制吧。”她虽然也在摇晃,但理智鲜明。 “下回吧!”我为自己摆脱被拒绝的尴尬。 “我先走了,别追!”她笑眯眯跑了。 我怅然若失。 回家的路上我在想:如果没有这个酒吧,我们恐怕再没有联系的方法了。 我开始感慨,幻想再也见不到她,留下浪漫而伤感的回忆。 四 隔壁有人大放音乐,让我无法安眠。我颇有礼貌地轻轻敲了三下暖气管子, 希望邻居能得到道义上的理解良知上的悔过。 对面也传来三下敲击声,但音乐仍在继续。 我恼火,又大力敲了几下。 要不是在外地,不好与人争吵,破坏老四的生态环境,真想找过去暴嚷一顿。 我只好不停的敲,后来发现自己似乎已经跟上了节拍,给人家伴奏起来了。 隔壁的音乐终于停止了,我想继续睡觉可忽然没了困倦,耳边如此清净倒是 一时有些不习惯。 我气急败坏地出了门,朝邻居的门上恶狠狠瞪了N 眼,随后下楼而去。 她竟然也在酒吧里。 “呦!你骗我呐!没走?” “你来啦,呵呵,我走了又回来——睡不着还想再喝一杯。” 她似乎很是意外的惊喜。 一晚喝两次酒,我的历史又翻开了新的一页。 我俩都喝得极醉,不知道最后是怎么离开的。她也没提醒我不要追她,我也 忘了跟踪。 我拿钥匙开门,可总是捅不到锁眼里,举到眼前辨认,发现竟然拿着两个钥 匙。 我听到身后也有人反复开门,似乎是那个可恶的邻居也碰上了困难。 “是你?” “是你!” 我们忽然拥抱在了一起。 我竟然草草就把自己的处男之身交代了,是那样自然和简洁。我只是在最开 始的时候碰上了些小麻烦,这让我联想起刚才开锁时的焦躁情景。好在她帮助了 我,我进入的很顺利。 没有仪式没有准备但并不消减我对做爱所一贯持有的神圣念头,就象忽然有 一天有孩子找我认父亲一样,虽然有些失望但责任还是要负的。 我坐在凌晨的床上发呆,想到了很多事情,都混乱不堪。 “这就叫一夜情吧?” 她坐在梳妆台前从镜子里望着我,表情平静。 “我爱你!”我忽然开口。 “呵呵,没必要许诺。”她用梳子细致地梳理长发。 我爱她的长发,它让我回忆起几小时前那柔软温馨的味道。 “我要和你结婚!” “呵呵。”她认真地把梳子上挂着的头发捋下来,轻柔地在指间捏成团儿放 到一边。 “你不信么?” 我感觉自己象个不经世事的孩子,既坚决又无力。 “呵呵。”她呵呵轻笑着瞟了我一眼。 尽管她的笑声里并没有什么轻蔑的气氛,但我心里还是有些难过了。 我害羞地穿好所有衣服,试探地走到她背后,温存地抱住了她。她一惊,用 一种怪异的目光出神地望着镜子里的我,随后亲昵地笑笑,慢慢推开了我的胳膊。 “你以后别再找我了……昨天喝醉了。” “……可是,我爱你。” “连名字都不知道,爱?呵呵。” “你叫什么,告诉我好吗?”我依旧想缠绵着她。 她摇摇头,把眼睛闭上了。 “你讨厌我是么?” 她又摇摇头,把眼睛睁开了。 “我们慢慢来好么?” “不了,我从来就不相信爱情,我猜你也是。” “我以前是有点儿不相信,但现在我相信了,从地铁里我第一次见到你我就 喜欢上你了,我敢保证!” 我真想掏出心窝让她看看,我确定我爱上了她。 “一见钟情?……结局就是一夜情,呵呵。”她摆出一脸的冷漠来。 我哭了。 “你再不想见我了么?”我近乎可怜巴巴地问。 “没有啊,酒吧里还可以喝酒嘛!看缘分吧。”她微微一笑。 “你不是说你家有狗吗,在哪儿呢?”我顾作轻松道。 “瞧!” 我顺着她的手指看见一个毛绒玩具狗。 五 我没有再去那家酒吧,因为我不知道如何面对她。 积习难改的缘故,到了夜晚我不安地在屋子里徘徊,最后索性翻出老四的半 瓶白酒,一边大口喝着一边掉眼泪。 我不是真爱上她了吧?我想。 老四苦苦哀求我多陪他住几天,我断然拒绝,那口气近乎无理。 他连连说招待不周把我冷落等等,但目光里充满委屈。 我问他认识邻居么?他摇脑袋:都是在北京打工的白领儿。 我还是决定跟她正式道个别,半夜里出来敲她的门。 好半天才有了动静。她问:谁?我悄声回答:是我。她依旧隔着门小心地又 问:你是谁? 我有些尴尬,怎么称呼自己呢?说名字吧她闻所未闻,说邻居吧我显然也算 不上又毁了情调。 总不会说我就是前天陪你“一夜情”的那个家伙吧? “我是……你地铁里碰上的那个……” “哇!帅哥呀!” 我有些难受,她真是把我不放在心上了。 “我是来找你……没别的,有几句话要说……” “呵呵,明天吧!现在不方便。” 我不知所措地应了一声,转身走了。 “你今天怎么晚上没去酒吧呀?” 我没回答,推门进屋睡觉。 老四醒了,迷迷糊糊问我:二哥,怎么还没睡? 我说:明天就走! 他含混地挽留:急什么?再住两天吧,我一个人整天这样怪闷的,你再考虑 考虑……考虑考虑…… 考虑个屁!我说。 我趁着天还没亮就走了。 在楼下我意外地碰上了她。穿件紧身的运动装,气喘吁吁跑步回来,鬓角的 头发汗津津的,脸也红扑扑的。 我不由得想起那个潮湿的夜晚,她——就是这个样子。 “哪儿去?现在酒吧可不开门呐!呵呵。” “我要走。” “走?哦……多保重啦!”她保持着笑容盯着我。 “好,你也多保重。” 我想潇洒地扬长而去,但迈不动步。 “你昨天不是有话要对我说吗?说吧!” “呵呵,没什么,就想告诉你我要走了。” “再见啦。”她友善地轻拍了我胳膊肘一把,擦肩而过。 “你等等!” 我忽然转身追上去,心里涌起一阵的酸楚。 “你还有事吗?”她笑眯眯望着我。 “我想再问你一次……你肯嫁给我么?”我不敢看她的眼睛。 “……呵呵……你又开玩笑。” 我大步离开,头也不回,情绪抑郁,感觉再不想来北京了。 六 我一路抚摩着自己的胳膊肘,还不时轻拍一下,但再也体会不到她带给我的 那种感觉。 我回到了小城,宛如隔世。 这里的人们过着静如止水的生活,连走路的样子都是迈着方步。这里的人们 循规蹈矩,既没有轰轰烈烈的人物也没有遗臭万年的典型。这里的人们也有婚外 恋,偷汉子吊膀子自古以来也是一种默认的传统,但一夜情恐怕要少的可怜,让 那些表面上极为保守骨子里充满放荡念头的人们无用武之地。他们根本不相信有 什么“一夜情”,那似乎是洋人的玩意儿,但越来越普遍越来越确凿的消息传来 的时候,他们还是爱憎分明起来,表面无比憎心里又异常爱,无奈之余唯有扼腕 长叹,感觉生不逢时小城蔽陋。 当我用两个工作日的时间来重新适应这里的节奏和习惯之后,我发现自己那 夜的经历犹如一段可耻的淫梦。 我感觉自己背叛了小城。 有些无眠的夜里,我总幻想着她来找我。 就象摸过鱼的手一样,怎么洗都残留着一股味道,那腥味儿让我苦恼。 有时候我坐在一帮闲散的同事中间若有所思,在办公室的一角我偶尔会抬起 手来闻一闻。 他们笑我:去完厕所就闻手,你从不用纸么? 我解释:我没去厕所,我是去洗手。 他们大笑。 那个跟我同时调来的女孩看我一眼,颇有同情。 我也大笑,我不需要有任何来自异性的感情。 这世界根本没爱情,爱情是捏造出来的,是用来填充人们的心理平衡提供人 们滥交的借口诱惑纯洁人的心灵,欺骗了你的精神和肉体。 我在父母的斡旋下连续与十几个颇有才貌的女孩“见面”,我们被单独搁置 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是想起她来,于是我总是一贯沉默精神恍惚。 有个大方的姑娘温存地说我特深沉,我还不理她,她就愤慨地走了。换回我 愤慨的父母,指着我鼻子说:再不正经,打一辈子光棍儿。 有时候我情绪也很好,跟某女也能调笑一二,但从不回应第二次见面。我甚 至想过跟她们发生“一夜情”,但不敢,怕告派出所或精神病医院。 天涯何处无芳草?那一次我确实体会到了,被一个娇小玲珑清纯活泼的女孩 打动了。我们矜持而又满意地交谈了近两个钟头,当时我有一种冲动:就她算了。 我妈小心地闪进半张脸,随后端进来一些水果,朝我会心地眉开眼笑,打着哈欠 带上门走了。我忽地感觉可笑起来,我俩真象一对儿从邻居家抱来安排交配的宠 物狗被关在一间屋里,主人们热切地期待着我们尽快发情,不惜创造安宁的环境 和提供精美的食物。 我忍不住笑起来。 她顾虑地审视自己的衣服,矜持地问:你笑什么? 我摇头,继续笑。 她也笑了。 在我的主动下,我们去看了场电影。影片有些色情,散场的时候她低着头满 脸通红。我却精神抖擞谈笑风生。 我的媒人——我姐夫的嫂子,笑着对我说:她看上你了,说你拿的起放的下。 我跟她保持越来越频繁的接触,从每星期见一面到每天两次。 我连她的手都没碰过。 有个凌晨,我从一个哀伤的梦里醒来,发现自己耳朵里灌满了冰凉的泪水。 我给她买了个挎包,紫色的,她说非常喜欢。 我还请她到一家新开的小酒吧听音乐,她不喝酒只吃零食要饮料。我们在那 里待到很晚。 送她回家的路上,我优雅地吻了她。 她问我爱不爱她。我就说爱。 她似乎醉了一般痴痴望我。我倒清醒了把她交回她父母手中。 七 我的一位倒霉而又富有的朋友找我过去。 电话里说自己刚开了个服装精品店,可是生意异常冷清比旁边一些档次低劣 专卖假货的小店都冷清,问我有什么原因。我说不知道,过去看看再说。 我说:你这店名字不好。 他不承认:“金缕玉衣”怎么不好? 后来他实在没法儿,改了。幸福地对我说:发了! 他不知所措地开始盲目地崇拜我,说我是他的贵人。我回答你才是我的嫔妃 呢。 他要进货,拉住我不放。我只好顺从地跟他来到北京。 我没有听他的安排,去住什么宾馆。他劝诱我可以找小姐,可以尽享天伦之 乐排遣人生的种种压抑等等。我并不表示出反感,说不安全,自己有个朋友还等 自己喝酒呢。 我挤在地铁里想到了老四,还有她。 我一直待到半夜,但只喝了两瓶啤酒。我问服务生几点打烊,他亲切地告诉 我凌晨两点。 老四晚上公司有招待,没来陪我。我却很高兴。 我边往住处走边回头张望,但没有人再走进那家酒吧,直到看不见为止。 老四已经回来,没睡,正有节奏地敲暖气管子。 我说:别敲了,听听免费的音乐有什么不好? 他无奈道:天天都是一首歌,孰不可忍! 我说:要不你去找人家说去,老这么敲管子供热公司的师傅们也会疯的。 他无奈道:以前去过,叫不开门! 我说:那我去好了。 一个漂亮的男子站在了我面前。 我定定神儿礼貌地说:音乐是不是声音太大了些,您看? 他有些不好意思,扭头喊一个女孩的名字。 我不想记住那名字,快步走了。 音乐停了,老四在寂静中敬佩地看着我。 我一夜没睡。 我那朋友耽误了我次日就走的计划。他在宾馆里还没脱裤子就被当场缴了枪。 穿警服留长发的几个家伙在他老老实实交纳了五千块钱后宽恕了他。 “我真后悔没听你的!”他虔诚地望着我。 “早说不安全了嘛!”我想笑。 晚上他热情作东,请我和老四到酒吧痛饮。 她来了。 我对他俩一挥手:你们走! 她仔细地打量着我,忽然笑了。 我不停地喝酒,只求一醉,但越喝越清醒,就哭起来。 她问:你哭什么? 我说:没什么。 她说:你这是不把我当朋友,不说算了。 我摇头叹息:你昨天晚上很开心是不是? 她疑惑起来问道:你昨天就来过?到这里找我? 我说:你是不是根本没有感情的女人? 她若有所思:不是。 “你能不能告诉我,就告诉我一句话:你是个对什么都无所谓对什么都不在 乎的女人。我只要你告诉我这句话我就再不找你再不烦你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懂。”她认真地看我。 “我也不懂!”我拼命摇头。 “你醉了,呵呵。” “是!我是醉了,我一直就醉着!” “你今天……陪陪我好吗?” “……好,他走了么?”我擦了把眼泪,依旧垂着头。 “走了。你见着了?”她一愣。 “见了。” “我哥,从老家来看我的。我们俩像不像?” “啊?……” “噢——我懂了,你误会了,你吃醋了,呵呵!” 她虽然笑却目光温存起来。 “我就吃醋了怎么样?”我苦笑着嚷嚷。 这个夜里她抱得我很紧。 八 “这就叫性伙伴吧?” 她坐在梳妆台前从镜子里望着我,表情平静。 “我还是爱你,我想娶你。” “呵呵,我真的不敢再对谁有感情了。” “我不管你以前是怎么样,答应我,给我们时间慢慢相处好么?”我试探地 走到她背后,温存地抱住了她。她一惊,用一种熟悉的目光出神地望着镜子里的 我,随后亲昵地笑笑,慢慢推开了我的胳膊。 她请假到车站送我。 我笑笑让她回去,车要开了。她忽地拥抱住我,吻我。我当众很尴尬,想起 了什么,随后亲昵地又笑笑,慢慢推开了她搂着我的胳膊径直上了车,心里感觉 既潇洒又难受。 我那朋友崇敬地看着坐在一旁的我说不出话来。 我们单位一位科长死了,据说是被发现搞婚外恋被两个女人逼的。 我们全体都到火葬场开追悼会。路上我们有些同事开始议论,都觉得他选择 了轻生的道路是不必要的。我也暗暗奇怪,一个平时开朗的汉子怎么说走就走, 至于么?大家都对他的死表示出难过,连他的艳史都变得可以理解和同情了。 我们一位副局长表态:个人感情上出了些小问题,犯了些小错误,沾染上些 小污点,完全是可以在组织面前得到原谅的嘛,错了就改悬崖勒马亡羊补牢塞翁 失马…… 我们纷纷点头。我看出他表情上也是若有感触的样子,开始明白他为什么不 坐领导用的小车而是与我们这些“基层同志”挤在局里的大面包车里了。 他又说:一位年轻有为工作能力强的好同志说走就走了,这给咱们局今后的 工作会带来多大的损失?由此造成的管理上的空白将会直接影响到我们局未来的 工作任务…… 大家纷纷挺了挺胸脯,似乎都有继承逝者未完成事业的豪迈决心。在一片惋 惜声中,那豪迈的气氛变得苍凉与悲壮。我想起老电影里的一句话:一个同志倒 下了,千百个同志又站了起来。 我是第一次到火葬场,一个荒僻的郊外,不远处是一家屠宰场。我们登时都 肃穆起来,一个挨一个伴随着哀乐从面包车里钻出整齐地站作一排。 我们的局长也一脸严肃地从轿车里爬出,小声而有力地指点着我们:谁也不 许提人家的个人隐私!多安慰人家家属! 我们都唯唯诺诺,表情严肃,象一群即将突围的敢死队。 我们在告别室里没有见到我们敬爱的科长,只看见“英年早逝”的挽联下哭 哭啼啼的少妇和两个幼小女孩。我们局长是个经验丰富的领导,在任何场合都举 止得体。我透过人墙看见这位老头子用手绢沾沾眼眶随后从副局手里接过一个白 纸包递给少妇,温和地拍着她的肩膀,象是抚慰战友家属。 少妇把装着我们名单和钞票的白纸包塞进口袋,继续哭。 我看见那两个孩子也有些心酸,感觉自己的钱出少了。 我一边鞠躬一边默哀一边琢磨:科长这个位置会落在谁的头上?我应该是有 资格的人选。 回来的路上,大家都不再说话,似乎都在想心事,乍一看仿佛还没从刚才的 悲痛气氛中缓过神来。 路过她家的时候我叫司机停车。我们单位很多同事早已经在不同地点下了, 各个表情严肃步履轻快地消失在路上。我们今天似乎都有了一种默契——心情沉 痛,无法工作,不用再去上班了。 我陪她在快餐店美餐了一顿,感觉已死的科长又造福了大家。 我对她说了工作上的一些事情和抱负,她鼓励我要敢于竞争,不要有任何退 缩和谦让。 我感觉她说话的时候有种世俗的味道,但并不惊讶反而感激,这并不影响她 在我心里清纯活泼的印象,倒是多了名漂亮的女战友。于是我产生了不择手段牟 取职位的决心甚至歹念。 我已经没了温存缠绵的心情,晚上匆匆把她送回家。 我一边躺着抽烟一边反复琢磨着。是的,这个科长我是当定了!我会打垮一 切对手,顽强地冲锋,击碎那些妄图染指的家伙们不切实际的迷梦,机智地周旋, 无情地角斗……最后我可以在科长的位置上给予同事们平易近人的态度和力所能 及的照顾… 在升腾的青烟里,我回忆起火葬场的袅袅烟雾,残酷地笑了。 在夜色里,我看到了光明和希望。 我又梦见了她。 九 人们不约而同地早早来上班,我看出大家都有种摩拳擦掌的神态,仿佛听到 开仓放粮消息的饥民。所有人都变得异乎寻常地亲热,对待同事的态度也是春天 般的温暖。但我能体会到一种幕后的阴谋,从他们那些闪烁的眼神中我看到一种 类似给人酒里下蒙汗药的黑店伙计的狡猾与局促。 我们不时拿别人开玩笑,每句玩笑话里都透着揭发和贬低的味道。 也有人号召别人开我的玩笑,说我越看越年轻,象十七八岁的学生。我觉得 他的潜台词里分明是在说我不够成熟,不配当科长,就回击:周瑜十四岁就当了 将军、克林顿十五就搞对象。 有人十六就当了飞天大盗! 人们大笑。那个开我玩笑的家伙忽然没了精神,他曾经跟我在同一所中学上 学,偷过学校的足球被处分过。 有个老实巴交的同事似乎倾向于支持我,总在附和我的言行,那崇敬的目光 里我已经感受到作为一名领导的优越感。人们以前总是开他的玩笑,但是现在没 了,不仅是顾不上了而且还要尽量拉拢。人们都知道他不会参与任何竞争,这是 最可宝贵和稀有的。在别人眼里他是不求上进的人,窝囊废一个,可在我眼里他 现在是甘作铺路石,不当山大王而作狗头军师,如果有副科长这个职位的话,我 一定推荐他。 那个对我一直有好感的女同事当然也主动加入我的麾下,她不是一个人来, 还捎来一个追随者——一个没学历患单相思的老小伙子。 我不时对她微笑。我似乎感觉到自己的笑容有种谄媚和出卖色相的嫌疑。 不断有些败下阵来的家伙投入我宽厚的怀抱中来,我那隐隐成型的“大家庭” 里充满了怀才不遇的落魄书生和对我的既往不咎抱以感激之情的小人。 我请他们吃饭,他们向我宣誓效忠。 跟美国总统竞选一样,经过民间的争斗之后,两位候选人浮出水面,被放置 在官方的讨论席上。 我的对手我很了解,他的实力与我在伯仲之间。我既担忧又兴奋。 我每天上班的路上都盼望着他没来,出事了。车祸、暴疾、遭匪等等。 他什么事也没有,身体也好的出奇,总笑呵呵的。 我有时候在局长的办公室里碰上他,就轻蔑地一笑。 我乘月黑风高的夜晚把别人给我老爹送的礼转送给局长的夫人。回来的路上 我又碰上他,他就轻蔑地一笑。 领导们迟迟没有作出决定。我真怕夜长梦多,万一自己最近工作上有什么闪 失、身体上偶染风寒,岂不坏了? 我不怎么从事有争议的工作,都推给别人。 我不时吃些中药,经常血脉喷张。 我已经顾不上诱惑娇小玲珑的女朋友上床,不断跑马。 一天中午,我们打了饭在办公室里吃。我们两拨人就象眼镜框上的两个圈似 的,既离得很近又保持着合理的距离。 饭后我安详地抽烟看报纸,他也喝茶水看杂志。 我发现一条消息,“某村干部为竞选支书,竟雇佣杀手谋害了对手。”我读 的饶有兴趣。 他邀请我下象棋,我摇脑袋,继续看报纸。他下棋的水平很高,在我们整个 机关大楼里小有名气。 她忽然给我打来电话。 我问:你怎么知道这个号码的? 她说:问的你那个朋友。 我问:有什么事么? 她说:想你,想见你。 我听出她焦虑的声音,心里有些不安。 我劝她:最近很忙,不能出门。 她说:那我就去找你。 我放下电话,发现他正盯着我。 十 我给老四打电话。老四说她请他喝酒,他便把我单位的电话告诉她了。我又 嘱咐千万别把我单位地址告诉她,他说:晚了。 我虽然提心吊胆却也万分期待。 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突然到来,只要别让同事们看到别让女朋友知道就行。 我真希望她只是一时冲动,并不可能来找我。 我在床上翻来覆去,幻想和她再次做爱。 我撂了电话就往楼下跑,大楼里静悄悄的,人们都在午休。 她仍然背着那个紫色挎包,在一个路灯杆下茫然的东张西望。我连忙跑过去, 她朝我笑,一脸灿烂。 我发现她嘴唇上裂了几条口子。 她搂住我就哭。我轻柔地推她但被抱得极紧。 我不安地四下里巡视,副局长讪笑着走了过去。 我很晚才把她带回家去,陪她四处游逛,吃快餐、喝啤酒、打保龄球。其实 我是为了耗时间,我父母一贯睡的较晚。 她却一直处于兴奋状态,对我提出的全部要求都连连点头,始终笑眯眯地瞅 我。 我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钱,好在下车的时候她付了出租车费。 在楼下我冲动地吻她,她呼吸急促。 我感觉她情绪振作起来,心下也颇有满足。 我妈还是撞见了她。 “这又是谁?”她把我拉到厨房小声讯问。 “我一个同学,出差路过没地方睡。” 我连连解释着推我妈回屋睡觉。 我一边在沙发上铺被子,一边琢磨着如何劝她回北京。 我妈又出来张望,我瞪她一眼,她有些恋恋不舍地走了。 我走进自己的卧室吓了一跳,她所有的衣服都整齐地放在紫色挎包边的写字 台上,从被子里露出裸露的双肩,象个穿棉袍的贵妇面带神秘而温存的微笑盯我。 我朝她尴尬地呲牙乐,无声地摆摆手,轻轻退了出去把门带上了。 我看了会儿电视,不知道在演什么,就躺下睡了。 我只能侧身睡,当然也睡不着。 半夜里她来找我,摸我的脸。我把食指按在她的嘴唇上,她却一口咬住,把 我拉起来叼进卧室。 我俩在阳台上悄悄地做爱,我感觉自己是个世界上最快乐的人。我也想到了 她,想到了单位里的竞争,但马上就避开了。 我等到她沉睡过去,才偷偷抽出压在她脖子下的手臂。 我刚回到客厅,就听到我妈轻咳了一声。我连忙倒在沙发上拿被子蒙头。 我听见我妈在客厅里轻叹了一声,静立了会儿,走了。 凌晨的时候我把她叫醒,她揉着眼睛不高兴地磨叨着把衣服穿上了。我“嘘” 着,让她别声张,看着她可人的模样心里又爱又恨。 我俩上了最早一班的长途汽车。 望着窗外枯黄的原野,我低声问:现在考虑好嫁给我了么? 她认真地凝视我说:给我点时间考虑行吗? 我说:行,不过不要时间太长,青春易去,天若有情天亦老。 她笑,继续睡觉。 我虽然一夜未眠,却闭不上眼睛,在有节奏的轻晃和起伏中感觉她压在我肩 膀上的脸蛋越来越沉重起来。 第二章 一 我在北京就住了两天,中间有过我女朋友的一个电话,我没接。后来干脆把 手机关了。 她也请了两天假陪我。 第一天,我们始终抱在被子里面与世隔绝。我们俩谈了好多的话,认真投入 地进行了好多次的做爱,都感到相见恨晚对方弥足珍贵。 我看着她赤裸的背影闪动在厨房里忙碌着,心里产生一种似乎经历过的感觉: 我这一生一直就是她的。 她煮了两包方便面,我闻到味儿立时饿了。 我俩一丝不挂地对坐在桌前吃面喝啤酒,谁也没有羞耻感。 我俩平行地躺在床上大嚼苹果。我感觉那只苹果既解渴又脆甜。 我俩仿佛在伊甸园里度过了漫长的一天。 这一天过去之后,我觉得自己重生了一次。脱胎换骨洗心革面枯树生枝柳暗 花明,充满了爱意和浪漫。 第二天我完全是休养生息秋后休耕的样子,足足睡了一天的觉,中间迷糊着 上了一次厕所搭讪了她两句什么继续大睡。醒来已是黄昏。 她笑呵呵指着我说:你打呼噜! 我矜持起来:响么? 我执意要走,因为我终于记起自己单位里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她也不挽留我,送我去车站,路上一声不吭。 我笑着说:过一阵我自然会来看你,记住不要总想我不要总上火不要总喝酒! 她连连坚决地点头。 我又说:一考虑好了,就马上通知我,我们都要守身如玉! 她又连连点头,挂着泪花笑了。 她执拗地一直跟着我,到丰台才下了车。 我真有一种冲动,真想追她下去。 我压抑着泪看她在站台上越来越远。 二 一回到单位我就发现自己的队伍没了。所有人都恢复了以往的平静的生活, 我的对手已经是我的科长。 他对我态度异常和蔼。我感觉他亲切地拍我肩膀的手无比恶心。 我想辞职,后来终于想通了。 我有些后悔上次的北京之行,但我一直嘱咐自己:不要怪她不能怪她! 我晚上睡不着觉的时候,总在琢磨一件事:她为什么会有一张双人床? 女友亲昵地来找我,邀我去她家做客。 我知道她已经决定把我正式介绍给自己的父母。我说头疼过两天吧。 “是不是因为单位里没竞争上?” 她已经和我妈成了无话不谈的忘年之交。 我支吾着:无所谓。 “别泄气,慢慢来,你比别人一点儿都不差!” 我由衷地点头,如遇知己。 她靠在我怀里等我吻她,我居然没犹豫。 我的心好痛。 我妈找我想谈话,我跑了。 开服装店的朋友又遇到倒霉事儿找我喝酒。他把一个店里打工的小丫头骗到 手了,却不幸被老婆撞了个正着儿。 “你说我怎么办?” “把她辞了,对老婆宣誓效忠!” “有点儿舍不得呀!”他撮着手说。 “那就把老婆辞了!”我没好气地瞪他。 “你说我怎么办?” “脚踩两只船,决定早下!”他暧昧地眯眼看我。 我长叹一口气。 “现在的男人怎么都这样了?”他似乎在对自己说。 我想把问题解决清楚,我发现自己已经不是自己了。 我看着她还是犹豫了起来。 我决定再去一趟北京。 一见面我就开始发火,指责她又泡酒吧。她以为我是假装生气的,给我要了 瓶啤酒。 我把酒瓶砸了,愤然离去。 “你真生气了?”她小心地望着我。 “好不容易请假来找你,你还不在家,一想就是去酒吧了!” “我不好行啦?”她试探着吻我的脸。 我感觉自己有些过火,索性不再说话。 “想你呗!在那儿就好象和你在一起待着似的。” 她以女人特有的温存抚慰我。 我流着泪说:对不起。 “想好了没?”我逼视着她。 “想好了。” “哈!今年我就着手准备。” 我虽然意外地开心,心里却有些苍凉起来。 “我其实早想好了,就怕……你不肯接受我。” “怎么会?”我跳下床去喝水。 “从来没有人说要娶我,你是第一个。”她低下头。 “谁叫你无情地夺走了我童贞的肉体?你要负责地!” 我大口喝着水,刚才的欢娱的确有些火爆。 “以前我有过两个男朋友…” “以前我有一个连的女兵!” “我都跟他们……好过,可是最后都跑了……” “你喝酒厉害,呵呵,都把人家灌跑了吧?……好过?怎么好法?”我把杯 子放下。 她不说话,忽然哭了。 “……象咱俩这样好过?” 我眼前一黑坐在地上。 “我还要说:我非你不娶!” “真的?” 她搂住我又哭了。 我感觉自己的决定豪迈异常,心情澎湃。你呀,真不该告诉我……不告诉我 也不好…… “我就爱你,我不当状元当榜眼不喝女儿红喝二锅头又怎么样?告诉我你有 什么值钱的嫁妆?你爸爱抽什么烟你妈爱穿什么色的毛衣?” 她破涕为笑。 三 我俩决定去拍一套婚纱照。 其实是她提出来的,举着一张广告招贴在我面前拼命摇晃:“嘿!打折呐嘿! 台湾名摄影师!” “国民党不会干别的,净是些纸醉金迷的玩意儿!”我不屑道。 “不想和我照像?”她眨巴着眼睛。 “想啊,干嘛不想?想!” 我忽然也来了情绪,不知道我俩同时出现在一张照片里将会是一幅什么模样。 “好,我先打个电话约一下。” 她显得格外开心,枕着我肚皮开始拨号码。 “问问人家,有没有艺术点儿的,裸体照。” 我把手伸进她衣领子里,坏笑着抚摩。 “讨厌!” “咱俩没准儿能上橱窗广告呢!” 我兴致勃勃地浏览着路上的风景。 “就你帅行了吧?” “不是不是,我是说就你漂亮!我是绿叶儿你是鲜花!” “得了,咱们就拍那套最便宜的就行,往屋里一挂,你不在的时候我看看你 的照片就知足了。” 她一脸满足的模样。 “好,以后有机会照套最好的!” 她到了地方就变了卦,非要照那套什么“钻石系列情侣照”。我想劝她,又 怕当众丢面子,显出囊中羞涩来。 “你带着多少钱?”她不好意思地问我。 “你带着多少钱?”我反问她。 我接过她的紫色挎包,看看价目单,大方地挥手:化妆去吧! 我终于发现老四的作用,找到他借了笔钱。明明最近来过北京,还不止一次 地住在了隔壁,竟然忘了他的存在。这是不是就叫重色轻友? 我俩在那个台湾人面前被指挥着卖弄风骚忸怩作态,我感觉就象背叛了革命 一样的无奈。 她不断地更换着颜色、款式各异的装束从更衣室里欢快地奔跑出来冲向我, 如同一人担当数角的演员忙的不亦乐乎且又乐此不疲。我被她拽着在闪光灯的摧 残下眼前忽明忽暗直冒金星,只得忍耐着保持住干笑的模样。 她又转身跑了。 我问那个台湾人:还有么? 他回答:有的有的,还有好多的。 我俩傍晚才回到家,这才记起午饭还没吃。我只感觉筋疲力尽,一头栽倒在 床上,呻吟了两声就睡着了。 半夜,我一手抓紧内裤一手推开她的手臂背过身去。 她在我脖子上吹气,呵呵笑个不停。 我接到女朋友的一个电话,这次我接了。 “你在哪儿呢?怎么不去上班啊?” “我在出差中!” “呵呵!你骗我,你们单位的人说你请假了。” “哈哈,不瞒你,我在北京和老四喝酒呢!” “这还差不多,老四已经告诉我了,说你又喝多了睡了一整天呢!”她得意 的话语里透着关心。 “……哦?这家伙一点儿也不给我保密呀!唉——!” 我心里一阵感激老四的机智和理解。 “快回来吧!你们单位里有事儿!” “哦?什么事儿?” “好事儿!回来就知道了。” 我卖力地招呼,终于把她搞累了,沉睡过去。 我写了张字条就匆匆走了。 四 我女朋友来我家找我,一见面就担心地训我:“瞧!别老喝酒了好不好?眼 圈儿都黑了脸色也黄了!” “好,一定注意!”我有些可怜她。 “你们局长病了,就住在我们医院。” “哦?他怎么了?还是尿桔子汁儿?” “讨厌,人家糖尿病人不定多难受呢!” “活该!给他开追悼会的份子钱我都准备好了!” “我特意负责看护他呢,其实这老头儿人也挺好的嘛!” “哦?是么?” “他还老夸奖你工作能力强呢!” “哦?是么?呵呵。” 我们单位又多了一个挂名的领导——办公室主任,就是我。 我们的新科长已经被分配到了死科长的办公室里。他很得意,可以自在地打 声讯电话——“爱情帮你办”热线。 我清理了他的东西,自己占了两个办公桌的位置。虽然我还是没动窝儿,但 是在这间十来个人的大屋子里,我俨然就是主人。 我已经不必再每天搞卫生和收发信报了。有时候我会皱眉道:咦?今天谁值 班,怎么连桌子都不擦?于是就有人跑来给我擦桌子。有时候我也不满道:哎? 今天的报纸呢?于是就有人讪讪地跑过来把报纸放到我桌上。 可我还是不高兴。 我觉得有必要感谢一下自己的女朋友——那个口齿伶俐的小护士。 我从家里翻出前几年的名烟和身份不明的好酒,大包小包地拎到她家去。 她是独生女,所以她父母对我也十分宠爱。 她父母都是外科大夫,做起手术如庖丁解牛游刃有余。 我陪她父亲喝酒,喝不过这老刀手,醉了。 我瞪着眼睛夸他闺女,一家三口哈哈大笑。 我不能行走,被架到一间卧室里躺下,感觉屋子里很干净很舒服就打起了呼 噜。 半夜里她来给我送水,我一边大口往下灌一边问她:我躺多久了?我家知道 么?影响你父母休息了吧?喝多了说什么了?丢人了没? 她笑眯眯一一回答:现在一点钟,你躺了四个钟头了。我爸已经给你家打电 话了,说你不回去了。你没说什么,也没丢人,我爸妈都说你人挺好的……他们 被医院叫走了,有个急诊手术需要他们双剑合壁…… 我忽然一把拉住她,一直拉进被窝里。 早上,我走在回家的路上,心里有一种想法:女人和女人味道不一样。 我为自己的这种真实的感受感到可耻。 我在办公室里抽烟看报纸,忽然读到这样一篇文章《关于商品包装的作用》: “……一个瓶子里哪怕装的是茅台,但是只要被拆盒了被开封了也就不值钱了。 相反,一瓶未开封的酒,即使再普通再低档甚至根本就不好说里面装的是什么, 人们也不会在乎。这就是说明为什么摆在货架上的商品人们不愿意买而非要选择 那些包装完整的,即使在商品使用价值上并没有差别,人们也愿意亲自不厌其烦 地拆解那些烦琐的包装,这就是人们的一种消费心理……” 我不由得点点头并推荐给同事们传阅。 大家看了似乎都有同感。 我说:你们看,的确有道理,要是谁请客总不该把喝剩下的酒拿来对付吧! 我那个女同事不以为然道:要真是好酒又何必这么讲究呢?真懂酒的人肯定 会高兴的,人家肯拿出自己珍藏的好酒哪怕只是半瓶请你喝,足以见他的诚意。 我说:这说的是商品问题,没提感情啊!商店里有双旧鞋,再好你要么? 大家大笑起来。 她固执道:要真是好鞋,世上独一双,我就要怎么啦? 我把烟头捻灭,又开始翻其它报纸。 五 她给我打电话,告诉我照片出来了。我问好看么?她说你来看就知道了。我 说听起来肯定还凑合。她问你倒底来不来?我说我真的很忙,过一阵吧。她把电 话忽地挂了。 我从女朋友那儿学到了比较专业的性知识和避孕常识,这让我感觉到做爱成 为了一种工作,必须认真面对。就象我戴的那种薄膜一样,我与做爱也产生了一 层隔膜——一种不真切的无奈。 “一个学艺术的一个学医的这两样人都特开放!” 我那个倒霉而又富有的朋友说道。 “是么?”我冷冷地瞅着他。 “告你,我刚认识一个学美术的大学生。” “怎么?你给人家当模特来着?”我笑。 “呵呵,这叫为艺术献身!”他撮着手说。 “那人家就只好为你这个为艺术献身的家伙献身啦?” “嘿嘿,还是个处女!” “你小子别乐,早晚倒霉!” “真的?”他开始担心起来。 “你这个发育的很正常!” 我女朋友很认真地盯着我的下身用专业的口吻评价道。 “那我就放心了。” “你和我之前还和谁有过?” “没有呵,真的。” “别骗我了,头一次我就知道你不是处男!” “哼!你也不是处女。”我瞟了她一眼,神色冷峻。 “那……你还和我结婚吗?” 她低下头似乎开始后悔刚才提及的话题。 “给我点儿时间考虑行么?” 我没想到一句话就把她的真实情况诈出来了,心下惨然。 她抱着我呜呜哭。我心里骂:现在哭,乐的时候干嘛去了! 我在大街上遇到了我那个女同学,她还是对我忠心耿耿的模样,不过守身如 玉是谈不上了,她早结婚了。 她暗示我去她家找她“坐坐”。她老公跑买卖,长期不回家。 我笑笑走了。 我还没打算就此开始自己放荡的生涯。如果说我对爱情还残存着一些幻想倒 不如说我对感情始终一知半解。 我仍旧不时想起她来,毕竟我头一次付出就是给了她,尽管现在想起来自己 当时未免显得有些可笑和幼稚,但要让我抛弃她也不大可能,那样我会连自己都 抛弃了。 我有时也会恨她,瞧不起她,瞧不起所有的女人。天下的好女人都死光光啦? 这也让我开始瞧不起自己来。 如果她的第一次就是我,也许一切将会变得美好起来。但不可能,已经不可 能了。 既然女人都一样,那就没的选择了,爱谁谁去! 我那个女同事倒没准儿百分百的纯洁,但我见了她丝毫没欲望。 既然我对纯洁的女人没欲望,我何必继续自己的纯洁呢?我其实也早不纯洁 了么! 女人就象饭店里的盘子,今天你用用明天他用用,要是看上眼儿用惯了也可 以偷回家去,当然砸了也行,只要肯赔钱就行。 世界上没有专门为我订做的盘子,谁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盘子?我自己都不 知道。能吃饱饭不完了,再漂亮的盘子没底儿也没用。 我忽然变了一个人,变得人前夸夸其谈看破红尘,独处恍惚抑郁若有神伤。 副局说我成熟了。 六 五一节前一天,我女朋友找我告别,说单位里组织去黄山旅游。我问能带家 属么?她笑嘻嘻地摇头说真家属可以带,对象关系不行。我挺失望说看来不结婚 是不行了。 我开始有些担心她的那些男同事。我见过几个,眼睛跟X 光似的专盯女人游 泳衣能掩盖的位置。 她走了我也就无所谓担心了,忽然想起还欠老四一笔钱就匆匆收拾收拾上了 路。 我坐在楼梯里等,老四还没回来。不会也旅游去了吧? 她忽然来了,惊叫一声扑过来抱住我,眼圈湿润了。 我盯着墙上的婚纱照出神。她从后面搂住我的腰问:这张好看吗? 我点头,感觉里面的那个男人似乎不是自己。 “你看,你怎么选了这张放大?我那会儿早累了,你看笑的多假!”我看着 照片里的她,发现出一种异忽寻常的美丽,真实的美丽,鲜艳、夺目、奔放、生 机勃勃,有如一朵盛开的月季。 “喂!你先别睡好不好?” 我闭着眼睛“嗯”了一声。 “我又作了份兼职,这样能多攒些钱。”她趴在我肩头上兴奋地说。 “哦,好啊,干脆我也开始攒钱吧,就不老来找你了。” “那不行!”她摇头坚决地说:“你放心,戒指项链衣服我都不要你的,只 要你经常慰问我来就行!” “我怎么感觉自己象个慰安妇啊?”我作抽泣状。 “呵呵,你就是,你就是我的老慰安妇!”她拍打我屁股。 “那……以后,咱们总天各一方也不是办法啊?” “我倒觉得挺浪漫的,你父母可别逼着我早要小孩就行。” “你就不怕我没在你身边会出事儿么?” “你不会!……我相信你不会!” 她翻起眼皮望天花板若有所思,又点点头,似乎颇有把握。 “哎!你先别睡呀!我喜欢秋天,穿婚纱舒服……” 我闭着眼睛“嗯”了一声,睡着了。 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两个人,都生活的很快乐。后来其中一个死 了,我难过极了,象是精神剥离了肉体或者肉体剥离了精神,感觉再没法生存下 去。 我给老四打了个电话,他在女同事家里吃饭,正为缺少盘缠没法旅游而犯愁。 他跑来取我的钱,说我是及时雨,还把钥匙交给我。 我忽然产生了一个念头。 我给她打电话,说有急事得回去。她很失望又无可奈何。 我躺在屋里看杂志,发现最近对于国际民生似乎缺乏应有的关心。 隔壁传来音乐,我随着轻哼,暗笑。 我那个朋友给我打电话,又约我陪他去北京进货。我说我就在这儿呢,你直 接来找我就行。 他高兴,说记得记得,不就是石景山七星园小区那个破楼吗? 我来到那个酒吧,一眼就发现了她。正背对着门口和一个漂亮男子说话。 那人看了我一眼,继续掉眼泪。 我找到一个她不容易看见我的角度坐下来,心里一阵恐惧和难受。我见过他 一面,他肯定不是她哥哥。 我眼睛朦胧地盯着她,嘴里不停顿地灌着啤酒。 我曾经就在这里,就在那个位置对她哭过。 我忽然感觉到一阵轻松,就跌跌撞撞地站起来要走,不料碰倒了几个空酒瓶 子。 她扭脸看过来,顿时变颜变色。 “站住——你站住!听我说,你误会了!” 我甩开她的手骂:去你妈的吧! 她来敲我的门,我一声不吭地看杂志,惬意地抽着烟。 她又给我打电话,我干脆把手机关了。 早上,我发现门底下塞进来许多纸条。 我无奈地摇头,用笤帚把它们扫了出去。我忽然发现她竟然就坐在我门外的 楼梯上发呆。 “你松开我!”我推搡她。 “我不!你听我说好不好啊?”她哇哇地哭。 “我不听!听什么?一夜情性伙伴是吧?” “你误会了!你真误会了你知道不知道?”她薅住我的袖子嚷。 “是!我是误会了,我就不该认识你,这真他妈的是个误会!” 我用手使劲掸她的手,忽地涌起一阵心酸。 “他是我以前的男朋友,他后悔了……” “那不很好么?请继续!” “可我没后悔呀!我爱你!” “呵呵,连我叫什么都不知道还叫爱么?”我苍凉一笑。 “我求求你,我和他现在真的没什么,你得相信我呀!” “我也求求你,别纠缠我了好不好别烦我了好不好?” 我终于挣脱她的手臂,大步离开。 “不行!不行啊!你别走!” 她张牙舞爪地再次冲上来妄图扯住我。 “你松开我!”我终于急了,挣扎的力道也变得野蛮起来。 “不行就不行……”她异常顽强。 “你贱不贱啊?” 我每次推搡她心里都是一阵阵的痉挛。 她忽然抓破了我的脸,惊恐起来,绝望地大哭。 我看看手里的血迹,冷冷地骂道:骗子! 七 我那最近靠倒卖情趣内衣又发了笔小财的朋友很晚才找到我的门上。 我问他:是不是不好找啊?还吹牛呢! 他没回答,警惕而神秘地转身朝身后的楼梯里招呼:来,过来!到了! 我傻了,两个打扮时髦的姑娘闷着头斜着眼扭捏地跟进屋来。 我把他拽进阳台质问:你他妈倒底想干什么? 他坏笑而得意地看着我:干什么?干革命!枪杆子里面出政权! 我发现这两个“鸡”竟然面熟,对!地铁里见过。 我忽然点了点头。 我到楼下买来一些啤酒和食物,把门反锁好。 他已经和一个姑娘钻进被窝里蠕动,另一个无聊地坐在小客厅里翻看杂志。 我把东西撂下,屋里屋外地连连挥手致意:同志们好!同志们辛苦了! 他扬起头呼应:首长好!为淫民服务! 他身下的姑娘无耻地欢笑。 我和我那个姑娘在沙发上聊天喝啤酒,不时朝里屋申斥:你们小声点儿好不 好啊? 我那个姑娘朝我媚笑。 “这世界真小,不是么?”我问她。 “你不悃吗?”她问我。 早上,我紧张地把她们叫醒,小心地开门放她们走。一串有活力的脚步声从 楼下跑上来,在我的楼梯拐角处忽然停下,随后变得悄无声息。 我朋友醒来就问:人呐? 我一挥手,作潇洒再见状。 “嗨!还没换换呢就放跑了,浪费土地资源呀!”他百无聊赖地坐起来,光 着膀子似乎怅然若失。 “你厉害!行,法国有个大仲马,中国有个大种马!” “要不是昨天找不到你哥们儿这破楼,我还真转不到她们那个发廊呢——缘 分!”他咂咂嘴似乎意犹未尽。 “又让你破费了。”我漫不经心道。 “嗨!都哥们儿!”他开始穿衣。 “以后别破费了,我比较阳痿。” “不行,昨天把好的让你了,今天还把她们拽过来,挣谁的钱不是挣?” 我慵懒地在楼下花园里晒太阳,正午的阳光异常明亮,我仰着脸闭着眼感觉 身体飘飘荡荡,灵魂象露水一样被蒸发掉了。 “你……!”她撞见了我阴沉着脸。 “我怎么了?” “你可以报复我,干嘛要报复自己?” “你管的着嘛?我不认识你,小姐贵姓?” “算了,咱俩的照片你还要吗?”她平静地望着我。 “要也行……不要也行!”我无所谓的模样。 她凝视着我,既亲切又陌生。 “你不该找那种女人!” “我找不找那种女人找什么样的女人那是我自己的事!再说,女人都一样, 还分什么这种那种的?呵呵。” “你不该为我堕落了。” “为你?呵呵,她们跟我有感情啊,也是地铁里认识的啊,你以为人家是妓 女啊?人家可没收我的钱!”我正色道。 “你以为你很帅是不是?” “对呀!你管的着么?” “你有自恋倾向,这就更不该放纵自己不珍惜自己啊!” “我他妈就自恋!谁我也不爱就爱自各儿!” 她冷笑着上楼走了。 我在楼梯里发现点点泪痕。 我站在厕所里照镜子,这一次我只注视自己的眼睛,我发现面前是个目光空 洞的男人。 我抽了自己一耳光,笑着说:谁说我自恋? 我那朋友刚脱了裤子,就被他老婆的电话叫住了。 “不好!我老婆来北京了,我得马上接站去!” 我老将出马,光着身子一会儿跑进客厅里一会儿又跑到卧室里。最后干脆把 她们搬运到一块儿,她俩早就几番生死轮回了,也就顾不上廉耻。 我坐在椅子上抽烟喘息,汗水也冷却下来。看看床上的两个女人感觉既满足 又无尽的空虚起来。 我问她们:你们有“白粉”么? 俩人惊恐地摇头。 我大笑。 “我在地铁里就看上你们了!”我仰面躺着把她俩全搂在腋下。 “得了!”一个女人抓我下身。 “哼!你看上的是那个丫头!当我们是傻子啊?”另一个女人酸溜溜地说。 “对!别看她装得挺文静,一看也是个骚货!” “贱货!让多少男的干过都不好说呢!” “滚!都给我滚蛋!” 我狂怒地把她俩拽下床来,把那些时髦妖艳的衣服、鞋子、挎包统统仍到了 门外。 我从来都没这么哭过,号啕大哭。 有人敲门,我擦了把泪跑去开。 以为是我那个“大种马”回来了,却原来是她。 “我把照片给你!大的就算了。” 我接过那个大信封,随意转身抛到沙发上。 “好,大的就算了,烧起来都费功夫。还有事么?” 她站在那里不说话,盯着我看,忽然笑了。 我也忽然笑了。 “你觉得咱俩是不是在玩游戏呀?”她苦笑着问我。 “呵呵,算吧!” “互相欺骗对方,互相伤害对方也伤害自己。” “有点儿吧。” “明天我就回去了,还得麻烦你把我朋友的钥匙转交给他。” “好,一定代劳!”她接了。 “你……保重!” “好,你也是。我刚才听见你在哭……” “我愿意!” “……我能再抱抱你吗?” 她用一种近似乞求的目光望着我,使我无力拒绝。 我没有动,任她反复搂抱,但避开她的嘴唇。 “我一辈子也不会忘了你,尽管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她喃喃自语着。 “你是第一个说要娶我的人……” 我默默地站着一言不发,闭上了眼睛,两行泪水却涌了出来。 我给老四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我要走,把钥匙寄存在对门儿了。他问我和那 个姑娘关系发展的怎么样了。我说完了,随便玩玩,你要是请她喝酒没准儿她也 和你玩玩。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来。 老四愣了片刻说:二哥…… 我问:怎么了? 他说:你混蛋! 八 我回到了小城,心情也跟着平静了下来。 我和女朋友的关系没有再发展什么下去,象所有恋爱多年的人们一样,一起 吃饭、逛街、会友,去对方的家里作客或者找机会就做爱。 我也出过几次公差,有过几次艳遇,我都来者不拒。 做爱对我已经成了一种纯正的生理需要,毫不搀杂什么感情的成分。 我从她们的身体上得到发泄,我觉得我是在侮辱她们玩弄她们享受了充裕的 交配权,于是我颇为窃喜。 她们似乎也得到了某种满足,但我并不关心她们满足了什么。 我们在这社会中都是在互相满足着。用不同的手段和招数达到相同的目的和 欲望。 我也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罪恶和忧虑,但事后就忘了。 我仿佛变成了两个人,白天是谦谦君子晚上是无耻小人。那夜晚的灵魂象幽 灵一样牢牢控制了我。 我还是感觉生活的不错。 我把全部去北京出差的机会都让给了那个效忠过我的家伙,我说除了北京我 哪儿都去,去腻了! 但也有一次例外。 我没留神当了一回本地“见义勇为”的模范青年。那天我和女朋友刚从商业 区出来,正要到附近的杂碎馆觅食,忽然有个大汉从我后面冲过,竟把我带了个 大马趴。我有些恼火,顿觉颜面扫地,就爬起来追赶。 我在中学时期曾经是四百米跑健将,于是我跑了两百米就把他赶上了。我一 把揪住他的后领,俩人就同时摔了出去。我更加恼火,自己的西装全完了。我女 朋友也连喊带叫地冲过来,还有许多人都在看我。 我想绅士般地爬起薅住他的脖领而后以重拳击他下巴令其倒地不起,接着批 评他几句让他吸取这次宝贵的教训,最后轻松地掸掸一身的灰土携女友潇洒地扬 长而去回家换衣服。但他没等我从他身上爬起已经不知从什么部位抽出一把枪来, 就是那种类似旧时海盗们用的那种短铳。我望着枪口,浑身瘫软。 这时候背后传来一片呼喊声:抓住他!抓歹徒! 我俩对视着,眼神全绝望了。我想我已经抓住他了,但他也抓住我了。我对 自己无中生有地卷进这次危机感到遗憾。 他在我耳边说:各放一条生路吧!我不由自主地点头。 但我还是背叛了他,在那分神的一刹那我把他的枪口攥住了。“轰”一声巨 响,而后是一片惊叫和附近橱窗的玻璃爆裂之声。 接下来的事情很简单了,群众们全来了勇气,把他五花大绑。我捡起那把破 枪指着他的头冷笑,我居然又搂动了一次扳机,好在只有一发弹丸,我着实地也 吓了一跳。 我被赶来的民警同志接到了局里,路上发现自己竟然湿着裤子。 我在家里被记者采访。我父母也都换了过年穿的衣服出来迎宾。我还有些担 心那家伙的下落,得知他作案连连手里还有人命官司时我才嘘了口气,但一想到 他最后那绝望和凶恶的眼神还有些不寒而栗。 记者问:当你面对歹徒穷凶极恶的枪口时你有何感想? 我回答:死。 记者惊喜道:视死如归? 我笑:对! 我父亲插话:这跟他小时侯受党受家庭的教育是分不开的。 我在单位里正红着脸读那些关于自己的报道时,电视台的记者来了。全局里 的人也都闻讯蜂拥而至。 我违心地把功劳放到领导头上。老头子激动地热泪盈眶。 我在街上也有人认出我来,喊:就是他! 我戴着墨镜上街,象个演艺界人士。 我成了典型,市共青团找我作报告。我其实已经是党员了。 我有时候在噩梦里惊醒,那黑洞洞的枪口和绝望的眼睛。 我为自己的后怕而有理由接受一切的荣誉和褒奖。 市宣传部找来一位本地知名作家报道我的真实事迹,毕竟一个倒霉的大盗兼 杀手竟落入我手。 我们局里也组织了人力为我整理和编纂优秀事迹,很多事情我闻所未闻却也 催人泪下。反正有人问起来的时候我就颇有寓意地正告他:我已经记不清了。 我和那位作家倒挺谈的来。我和他喝酒时不小心露了底,他却不以为然:我 知道,知道,咱们这不都是为了工作任务吗? 我为了表示感激,向他索要著作拜读。他送我一堆。 我去北京开会,连老四都没去找。 我在天安门前挺胸,胸前挂着的代表证异常夺目。 我从北京回来又被接到省里。 我们局长找我:你年底前准备破格被提拔为副局长。 我高兴,但对破格二字颇有反感。其实我除了年龄上的不足,论学历、工作 经验等等并不比那些领导们差。 我骄傲着的同时默默地感激那位可怜的歹徒。 飞黄腾达的路上总会有人付出流血的代价。 九 我开始认真地工作,偶尔也穿上中山装,照照镜子又脱了。 我不再出差,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艳遇。 既然生活给了我许多恩惠,我就要更好地生活,更多地为别人着想。 我收到来自各行各业的姑娘们的求爱信,大家都知道在这座小城的一个小局 里生活着一位英雄的副局长。 我把那些信件交给女朋友看,让她负责回信。 我把那些花花绿绿的姑娘们的照片制作成扑克玩,但是她给全弄丢了。 我大大地开心了一阵之后,一切又都恢复了平静。 晚些的时候,女友来找我,问我什么时候去拍婚纱照。据说有个香港著名摄 影师被特邀到本地的一家不知名的照相馆来。 我若有所思。 她似乎很扫兴,态度从容地拒绝了我的做爱请求,拎包走了。 我一腔欲火无处发泄,翻出一本藏匿许久的色情杂志,迈着方步走进厕所里。 她忽然打电话找我,我感到诧异但还是接了。 她问:你能帮帮我吗? 我说:能。 她问:你能帮我在你们那里找份工作吗? 我说:能。 她问:我们能经常见面吗? 我说:不能! 我迷迷糊糊地伸手抓床头柜上的手机,却不小心按了接听键。已是深夜,她 的声音清晰可辨。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告诉我为什么?” 我迷迷糊糊地按了关机键。 早晨我却发现手机还开着,电快耗光了。我有些弄不明白,也许是昨天晚上 做了个梦吧。 她后来再也没给我打过电话。我不知道是否因为我更换了号码的缘故。 我的女朋友也疏远了我一阵,我为了换取做爱的机会,主动邀请她去拍照。 她接了电话就来了,仿佛一直守侯在我家门外。 我俩愉快地做爱后出发了。路上我觉得自己是被迫的。 那个香港摄影师据说因猥亵拍艺术照的模特被驱逐走了。 我问店员那个香港摄影师的性别,得知是男的。 我说真遗憾,领着女友走了。 一出来,我俩都舒了口气。 我们在商业区闲逛,买了些不必要的东西。 一个光头的汉子驾驶着一辆巨大的太子摩托风驰电掣般掠过。我感觉头皮发 凉。 我俩又到杂碎馆吃午饭,再没有大汉从我背后冲上来。 我觉得社会治安显著好转。 我执意购买了一辆较正统的摩托,存折上只剩下一块钱。 我晚上去兜风,想找回高中时期的梦想。 我并不满意。 我胖了。 我忽然情绪激昂地提出结婚,她似乎很高兴,但我看的出来,她不象以前那 样着急,似乎有心事。 我非常不高兴。 我们局力量微薄不受重视,如同无党派人士一样徘徊在远离中心的边缘,连 新盖的宿舍楼也被安置在了城郊。 我获得了四楼的居住权,我的科长排在了五楼。虽然他住在我头上,但他显 然还要比我多走一段弯路。 推窗眺望,碧绿的田野里有辛勤耕耘的农民,破旧的拖拉机在崎岖的地垄上 爬行,隐隐传来欢快的马达响。 所有的同事们都兴高采烈地忙着装修,有的屋子里叮当乱响有的大放鞭炮, 仿佛遭受军事入侵的城市里展开了激烈的巷战。 我下楼时掂量着那串新钥匙,不知道其余的那把将会交给谁。 我那女同事从来不管我叫副局,我并不难为她。问她装修了没有,她摇头。 如果和她结婚的话我将拥有两套住宅。 其实房子多了也没用。 她父母给我们选定了婚期。我父母很不满意。 一个夜里,我驾车狂奔。车烧的是93号的汽油,我烧的是53度的酒精。 一个横穿马路骑自行车的家伙挡住了我的视线。当我终于视线开阔起来的时 候自己已经翱翔在空中。 我向前翻腾三周半转体720 度周身携带着强有力而干燥的气流弹簧状向地面 坠落,身后是钢铁跌宕的火花。 在那段用秒来衡量都显得短促的时间里,我仿佛穿越了时空,所有印象、事 件、人物都电光石火般涌现在刹那间的感受里,如同随意翻动日记本一样一页页 迅疾无声地掠过,但夹在其中的那张早已淡忘的卡片似的东西还是单独并意外地 飞了出来呈现在我的眼前——她。 我重重地摔在地上,皮肤清晰地感受到了柏油路面的粗糙和坚硬。我觉得浑 身的骨骼、肌肉、毛发都在痉挛,那突如其来的重创痛入骨髓。 我的心也在巨痛。 诸多的痛苦让我瞬间昏迷。幻境中自己那存在于夜里的被幽灵般物质控制的 灵魂也被甩出体外,抽丝剥茧连血带肉棉絮状从坚壳中撕扯出来,被身后飞驰赶 上的卡车重重碾压,无情地抛扬到空气中,再也找不到再也回不来。 十 我睁开眼,发现病床边全是熟悉的面孔。看见我醒了,他们焦虑的脸上立刻 放出振奋的笑容。 我没找到她的脸,很失望,又一阵痛苦袭来,我闭上了眼睛。 我们局的同事们有的身上还带着油漆味儿,在我父母和女友的安抚下缓缓离 去。我闻到瓜果味儿近了油漆味儿远了。 我的室友就是那位与我狭路相逢龙飞凤舞的家伙,他胳膊打着石膏脑袋缠着 绷带宛如刚从前线归来。 他想榨取我的钱财,但被我肇事科工作的哥们儿数落了一顿,毕竟责任各半。 他想威胁我,但看见我每天亲友风起云涌同事潮起潮落自觉势单力孤。 他瞪着我发怒。我不理他,又闭上眼作安详状。 我想起撞击后的一些支离破碎的印象,他如同被猎枪打中的野鸭扑棱着从天 上掉下来。 我呵呵笑出声来。 他媳妇煮了挂面来看他,我女朋友拎着排骨来看我。 我鬣狗般大力啃咬排骨,感觉身体上的一些关节象浇了粪肥的瓜秧生机勃勃 欣欣向荣充满活力。 他媳妇倒能跟我女朋友谈到一块儿。哭诉自己下岗的经历以及丈夫工厂里的 凋零。 我一点儿也不同情,开始嘬骨髓。 我看书很慢但无比细致,那位作家朋友的一本小说在一个月后的一个下午终 于读完了。 我泪流满面。 他哈哈大笑。 我的踝关节和腕关节如空间站一样对接的很成功但并不好使用。膝盖、胯骨、 肘部上的皮肤也开始愈合,如同风干后的松树皮独立却又紧密地悬挂在我光滑的 身体表层。 我夜里被阵阵的伤口瘙痒所折磨,激发了我某种欲念。 我提出要换到单间的病房去,但没成功,医院的走廊里都是横躺竖卧的群众。 我怀疑真的发生了什么自然灾害或者战争,女朋友说没有,这里一直都是这 样。 她朝我会心地笑。我晃动了一下髋关节。 最近我的手纸浪费的很严重,腕子也有些肿痛。 在他办理出院手续的前一天我出院了。 经过两个多月的休养,我的腿走起路来都轻飘飘的没力气。我站在阳光底下, 感觉一切都虚幻了。 我肯定是错过了指定的婚期,为此我产生了一个想法——我和女友似乎就没 有什么缘分。 我们照旧平静地生活,平静地来往,就连做爱也是平静的。 我把套子摞下来甩进厕所的纸篓里,忽然想:我是不是把她甩了? 我一直没告诉她我分配了住房。 她也再没提及过新的婚期。 有时候我靠着墙面对着四壁空空的新房发呆,楼下传来有节奏的剁菜声。同 事们很多已经入住了。我坐在水泥地面上抽烟,茫然地看屁股下面露出一角的垫 着的报纸,有些汉字越盯着越不认识起来。 我哼着歌,但回音很大。 我已经不屑于找那些素不相识的女人娱乐。 我给老四打电话,告诉他我换了号码。他记了,没再说什么就挂了。我为他 的没再说什么而感到一种异样的牵挂。 大街上都是匆匆奔走下班回家的人们,我注意到了一个在站牌前等公车的女 孩,背着一个紫红色的背包。她靓丽秀美身段绝佳,我已经能凭借自己的经验作 出判断——她是个处女。 连续几天我都遇见了她,她也似乎熟悉了我。她似乎想打个表情上的招呼, 但我觉得没必要或者受之有愧,就走了。 后来我才知道她原来是刚调进我们机关大楼的一名女大学生。由于不在一个 局也不在一个楼层里所以很难见面。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代表局里去外地参加一个“青年干部培训班”学习讲座, 发现她也在同一个车厢里。我们已经到了不打招呼不行的地步了,结果越聊越近, 竟然也是同事关系。 我并没有替她买盒饭吃。 列车行进在漆黑的原野上,原野的尽头散落着一些暗弱的不连续的灯火,如 同一条粗糙的玻璃项链。 我透过车窗看,感觉自己以前很多事情经历的太多、太早、太不应该,前途 渺茫,或者就没有前途。 我忽地发现窗外也有一张面孔看我,离得如此之近,蓦然察觉不免浑身惊悚。 那眼睛空洞冷漠令人没有亲近之意。 我往后退才发现那面孔原来是自己的影像。 我仔细观察着自己,这种观察与镜子里的观察决然不同,毕竟“他”的背景 是一片黑夜,而我则生存在温暖的车厢里。 我冷笑、嘲笑、狞笑、淫笑。 “他”也冷笑、嘲笑、狞笑、淫笑。 我忽地恢复了平静,“他”竟然还在笑。一列迎面开来的火车轰鸣着掠过, “他”便消失在对面飞快掠过的明亮的车厢里。 我躺下睡觉,我确信看见了黑暗中的另一个自己。 她忽然来找我,矜持地说自己睡不着,上铺的一个男人呼噜打得太响。 我侧耳一听,果然。我笑了。 我跟她换了铺位,结果一宿没睡成。 那个夜里我并没有完全因为睡在猪的附近而恼怒,我回想起了一些自己不愿 意想的甚至时常回避的事情。 我发现自己已经原谅了她,原谅了所有人,唯独没有自己。 第三章 一 半个月的学习结束了。我发现自己还是有收获的,至少高尚了许多。 我例行公事般的带着外地买来的不值钱的特产去看望女友的父母,遭到贵宾 般的礼遇。 我装成喝醉的模样终于被获准留宿下来。 半夜里我潜到她的闺房中求欢,事后她却告诉我一个感觉上毫不意外却听起 来极度尴尬的消息。 她以前的男朋友还在追求着她,但是因为家庭困难工作又无着落被她父母拒 之门外…… 我不认为她的父母有多么势利眼,天下的父母只是善意地想让自己的孩子过 的幸福而已,于是运用庸俗的办法不惜把那些不门当户对、不般配、不现实的年 轻人的感情毁灭。在这一点上父母们对孩子的爱要远比孩子们自己的爱单纯的多。 更多的事实证明:那些违背父母意愿的追求真爱的执著的年轻人们,当他们 真的实现自己苦苦追求的目标之后才发现幸福可不是一个仪式一句承诺就能够轻 易达到的。那种无法抱怨的失落情绪要远比那些听从教诲生活幸福的同龄人们坚 持的所谓“往事不堪回首”的浪漫情结要真实的多。 从八十年代过来的年轻人,现在谁也不会再喊“实现四个现代化”的口号了。 实际的工作、实际的挣钱自然利国利民。 目标和途径理论上有一定关联,但实际中没有从属地位。 有些人总是先确立目标,也许听起来豪迈远大,但根本找不到相应的途径, 目标就成了负担。 有些人没有精确的目标,但很会走路,永远知道下一步怎么走,最终竟然实 现所谓的目标。 生活和旅游决不是一回事。除非你什么都不在乎。 有些人活在梦里,醒了必然难受。有些人活在现实中,但爱做白日梦,一边 伤感着一边好受着。 人生的一半时间也许要在睡眠中度过,但不要混淆,尽管现实也存在虚幻的 一面梦里也有真实的东西,两者却完全不同。不同在于:做梦的时候不用吃饭。 我们休息睡觉是为了次日的工作生活,我们奔波劳碌是为了换取舒适享受。 黑夜属于白天,白天创造了黑夜。 我想劝慰她,又不讲大道理,但止住了。 我知道如果我们结了婚,她会幸福的,因为我真有些喜欢她了——这跟日久 生情没关系。况且我已经正在变“好”,不会背地做对不起她的事了。 我从物质到精神再到肉体都能满足她,她也能从肉体到精神再到物质满足我。 我没有说一句话。我既不能自私地“霸占”她又不能不顾自己的利益。 我不想无视她的个人感情,但她更不能无视我。 我不作卑鄙的人并不是表明我要作个好人。 我再次和她做爱,不计其数地令她晕眩,直到我筋疲力尽。 我既然还有这个权利我就要使用,这跟贪婪没关系,但和当领导类似。我想 这完全是压抑已久的欲望所至。 既然有人要豪爽的请客,那我就点最好最多的菜。你有诚意,那么我更有诚 意。 她很顺从也很满足。 我看见她睡着了,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如果她还能与他和好甚至结婚,那我就成了过客,似乎赚了便宜的失败者。 如果她和我继续这种关系心里却怀念着别人,那我就成了倒霉蛋甚至会戴顶绿帽 子。 我不是一个只陪别人吃饭而从不考虑付帐的人。 我不知道女人的心有多复杂,但现实真让我不理解。 我对爱情没有经验,但似乎也爱过一个女孩。我决定忘了她也是为了让她忘 了我。无论你在多少条道路上迷失过方向,也总比转回到起点要容易接受的多。 好马不吃回头草。 我没必要检讨自己,大家都有错误。 她把自己的感情问题告诉我,是为了坦白一切表明对未来配偶的忠心呢还是 把我当作知心朋友吐露心声呢? 我总感觉她是以一种商量的口气跟我说话,虽然我并没有听出她有这种口气 但我还是确信无疑。 我忽然产生了一种恶意:我要让她后悔! 我完全可以对任何人对自己的良心解释:我给她选择的自由! 我们继续维持着这种看似亲密无间的感情。 她总在不停地联系我,打电话、到家里、逛街、吃饭等等,她把所有业余时 间都用在我身上。 有时候我故意让她找不到我,例如撒谎说出差了,但她仍然到我家里去,陪 我妈聊天为我爸检查身体。 她似乎在证明她从不和我以外的任何人有联系。 过多的证明代表没有最有力的证据。 我安慰感动之余还是不放心。 我不信赖任何人,因为我自己都不信赖自己。 二 她忽然从北京来找我,一直找到我办公室里。 我异常吃惊,我也不否认自己也异常兴奋。 “听说你出车祸啦?” 她的焦虑在我眼里大可不必。 “我没死,遗憾吧?”我笑着把房门关好。 “你?”她把挎包随意抛到一旁的沙发上,上下打量我。 她的到来使我又回忆起那次可怕的事故,但我并不想让她看出我有什么惨相。 尽管我在绝望的瞬间直截了当地想到了她,可事情过去了也就过去了,我多半不 会再出什么车祸也就多半不该再想起她来。 我搞不清在信息技术高速发展传播途径相对发达的今天居然我出车祸的消息 会传递的如此之慢。这让我想起老四来,我与他的确很久没联系过了。 她关心而又好奇地围着我转,丝毫没有陌生的样子。我感到轻松和惬意之余 隐隐有些疑惑。 “你都哪儿伤着啦?好利索了没?” 我笑:不能给你看,都在秘密地方啊! 她张开嘴,舌头连连摇摆。 “最近怎么样?” “不怎么样,交了两个男朋友,没一个看得上的,吹了!” “眼不要太高嘛!以前那个后悔的小伙子人不错嘛!” 我很庆幸自己没有随波逐流地加入到那些后悔人士组成的乞讨者队伍中去。 “算了!我已经决心独身一辈子。” “好,那咱们志同道合了。” “呵呵,你不会吧?你怎么样最近?” “别提了,正为结婚的事犯愁呢!” 我不知道为什么见了她什么都说,无所顾忌。 我问:换了个新包? 她回答:对!现在比较流行米黄色的。 我竟然有些怅然若失。 我不会被任何人垄断住我的感情,因为我没感情。上帝可以拯救人的心灵赐 予人们幸福的生活——如果真有上帝的话。 她匆匆走了,我连送到门口都没有。 我的一位同事迫切要求入党,找我当介绍人,我吃了他一顿饭就答应下来。 我找到另一位副局,请他到支部协调,看看还有没有名额。 我忽然想起自己当年入党的前前后后来。我努力工作、打扫卫生、早来晚走、 从不请假,哪儿有灾区我都积极捐款,哪儿有困难户我都慷慨解囊,抽抵挡烟不 聚餐替领导搬家……经过两年的坚持不懈我终于站到了党旗下,宣誓的时候我热 泪盈眶,决心为伟大的事业贡献自己的一切。 其实如果我现在被要求去干一件利国利民的事情我也会义无返顾的,我常想 如果我能够起到推动共产主义事业前进的作用,那我可以付出自己的生命。 我得承认这种信念来自于童年时的教育。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降生的人们 大都有这种感受。我感觉现在有我这种情操的人为数不多。我死可以,但要我同 意我值得,还要别忘了我就行。 我问女友:入党了么? 她摇头表示不屑。 我轻蔑看她,提起裤子。 副局居然很热心,可能我从来没求过他办什么事吧。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帮助那个图谋不轨试图打入我党内部的家伙,可能我这个 人不会拒绝别人不会刁难别人吧。他要求进步要求获得大家庭的温暖,我更不能 袖手旁观。 副局和我谈起了自己当年的入党故事,我发现这家伙也很感慨。我俩互相敬 着烟互相交流着感受,时常作出高瞻远瞩抚今追昔惺惺相望状。我俩从没这么心 连心地说过话,望着眼前这个比我早生近十年的中年汉子,我油然升起一股亲近 之意,感觉自己也变的沧桑衰老。 我已经习惯并喜欢上了小城的生活,关心天气预报。 我父母已经不再逼迫我结婚,他们胸有成竹。 女友下班直接就来单位找我——她已经察觉到我不时回避她。 我对那位刚拿到党证的家伙说:瞧!真没时间。 他硬拉着那位副局走了。 我刚躺下,他又打来电话。 “饭不吃,跳舞唱歌娱乐一下总能赏脸吧?” 我听他腔调大大咧咧,知道他喝醉了,也就不计较他对我的不尊敬的语气。 “我都睡了,以后有机会吧!” “机会难得啊!你们俩副局领导都在,不容易啊!” “不容易,呵呵,是不容易!” “娱乐娱乐来吧!” 我能听出他话里的意思,那“娱乐”二字另有含义。我也想跟那位副局近一 步地搞好关系激发友谊,我那位倒霉而又富有的朋友曾经对我说过一句话:当今 社会交朋友有“四大铁”——下过乡的、扛过枪的、同过窗的、嫖过娼的。 我说:算了算了,你们玩吧,我实在是累了。 他还纠缠不休。 我劝他:你可刚入党! 他不屑:党员怎么啦?党员也是人,也要繁殖! 我笑:你这也叫繁殖? 他坏笑:计划生育政策造成地! 我对着话筒打了个哈欠:哎——!算啦。 他固执道:不行!我这就接你去! 我连连摇头:别别,你还是陪好副局吧! 他笑出声:他早入裆啦! 我忽地一阵亢奋,把内裤正了正,后悔早早把女友放走。 他急了:别鸡巴那么大架子好不好? 我勃起着脖子喊:你他妈在跟谁说话!? 他有所觉悟,连连道歉。我关了电话,冷笑着睡了。 三 早晨起来我照照镜子,进了单位大楼门厅我又照了照正容镜,我发现自己还 保持着冷笑。 那位副局见了我的冷笑显得有些不自在。 我为了安抚他立刻改成满面春风。 小城很快迎来了酷暑天气。 我走在回旋的机关大楼的楼梯里不时听到有些楼层中爆发出人们哄抢雪糕的 欢呼声,有点儿象梁山好汉和少量的侠女再次获得大捷的那种风格。欢呼声过后 就变得寂静,宛如吵闹的婴儿被奶瓶堵住了嘴巴,我有种愉快的直觉,似乎能听 到吮吸和近乎蚜虫啃食叶片的焦切声音。 我立刻也变得焦切,困倦被口干舌燥一扫而空。 我推开了大办公室的门,里面昏昏欲睡的同事们纷纷坐正严肃地盯着桌面, 有些毫无准备的家伙面前居然连份报纸也没有但依旧执著地注视着什么,目光空 洞。 我没有象以往那样探头看看就离开,平静地问其中最年轻的一个小伙子愿不 愿意跑腿采购趟雪糕?大家立刻欢声雷动。 其实我并不比那些部下高多少收入,我们这个清水衙门可怜到连起码的送礼 的人也没有,有时候我都有些抱怨——清廉竟然得来的如此被动。 我们咬着冰棍时都面带微笑无声无息,我的请客使大伙很是意外和高兴,连 比我年纪大许多的科员都毫不矜持地一棵一棵地抓抢着吃。同事们似乎度过了一 个美好的下午工作时光。 我想起老局长的一番话:要深入群众了解群众关心群众。 其实是我自己想吃雪糕,但我的身份即使再微不足道也不允许我那样做:从 大院门口独自买一根唆罗着上楼。 我有些同情大伙儿了,连我这点儿微薄的逢机会就可能滋生腐败的薪水况且 不够花,更何况他们那些多数成家立业的了。 我赶往那些正收拾残局往走廊里扫冰棍纸的其他局的办公室。那些与我职位 相当的中层干部们都在牌桌上认识过我,见了我就号召部下们对我抱以惋惜和同 情:我们刚吃完,没了。 我拉住一个就嘀咕:是不是该组织一次旅游,向“上边”联名反应一下? 我的建议居然通过的很快。 我没有再次请客但宣布了一个消息:机关领导们已经批准决定去北戴河旅游! 掌声。 “标准是每人八百,不去的发五百。” 人们开始热情洋溢地展开讨论和遐想,我似乎从那些敞开的大窗子里扑面感 觉到一阵海风吹来。 我忽然接到老四的电话,问我结婚了没有,我说还没甚至有点儿悬。他竟然 用一种难以掩饰的欢快态度又和我聊了些并不着边际的话。 我有些诧异和不知名的惬意。 我连日来平易近人的态度轻松地拉近了干群关系,有个小伙子很会掌握时机, 也要求入党。 我以前见过他的厚厚的入党申请书,另有目的地求我批改过。我对其中的一 些要求进入党的大门的动词有过联想,那些迫切但无章法的辞藻透着异样的冲动 和莽撞,类似描绘强奸的景象。我曾经气乐了,拿去给那位副局看。他哈哈大笑: 现在党员的资格已经下降到只要能交得起党费的地步! 这次我还是同意了他的请求,不过让他得等。 我感觉自己不知不觉地充当了强媒硬保的角色。 我们一块儿熬了几天,天天都有人借买泳衣和旅行用品为由找我告假或一声 不吭就跑出去一下午不回来。 虽然我负责纪律工作——局长指派我监视他们,但我也不追究,反而暗暗有 些纵容支持的态度。 我妈终于忍不住了:中秋节怎么样? 我笑:着急抱孙子啦? 她表情郑重:你可都儿立之年啦! 我表情无奈:等旅游回来再说吧! 女友陪我逛街采购,我们买了些泳具、防晒霜之类的东西。我对她说等我回 来就去领证好不好?她点头表示同意。 我边走边想但愿这次旅行会有什么意外的收获。 午夜时分我匆匆赶到机关大院门口,已经有零星的人们在那里等。 我把背包放下,站在远处吸烟。夏夜的街头有点儿冷。 人们三三两两地赶到,聚拢在一起兴奋地谈话。虽然没有打什么旗号,但各 局各处的人们保守地分隔开来整齐划一,似乎来自不同国家的猫一样没有语言。 我也听见了一些熟悉的声音,那是在办公室里听不到的真实的笑语。 我仿佛回到了学生时代,依稀中感觉自己更象当年的班主任——躲在远处抽 烟思索。 我没有找到那些联名请愿的中层干部,他们似乎一个都没来,就象我们以前 的那些科任老师支持我们应承我们却失信于我们。 车来了,大灯照耀下,人们纷纷闪躲。 有个胖子竟然不象其他人那样携带着大包小件,仅仅拎着瓶饮料,仿佛准备 参加一次瘦身之旅。 而我则准备充分,甚至还不小心带了盒避孕套。 我发现了那个靓丽的陪我外地学习的女孩,拎着个巨大的行李大呼小叫。 认识我的人自觉地给我让出最好的位置,连我的背包都鸡犬升天不用撂到膝 盖上或者脚底下。 我略微环顾了一下,发现本局的人极少。那些曾经谈笑风生的请假购物的一 个都没来,车上全是没结婚的人。这让我感觉到既兴奋又陌生,既惟我独尊又不 伦不类。 不时有仓皇的迟到者陆续赶来,但这辆豪华的大客车就象鲸鱼的肚子永远也 装不满。车启动的时候有些小伙子居然能平躺在后面空空的座位上睡回笼觉。 车拐上高速公路,昂首奔驰起来。 车里车外漆黑一片,只有前面的大灯照出一段青灰的路面。 我侧脸看看自己的影像,“他”正神秘地看着我。 我俩点点头各自睡去。 后排女孩们的低声交谈慢慢被广阔的寂静夜色吞没。 四 我被单独地安置在宾馆的一个标准间里,拒绝了旅游公司女导游的建议,没 聚众参观什么景区,足足睡了一上午。 吃了午餐,有些青年男女已经按捺不住,剥光外衣穿着各色泳装套着救生圈 狂哞着从宾馆面朝海滩的后门夺框而出,如同见着水源的骆驼或者半年没洗澡似 的。 我带着长辈般的微笑,沉稳而羡慕地看着他们飞沙走石地越过滩头冲进风起 云涌的碧波之中。 我在卫生间里把肥大的短裤套在泳裤外面,也从宾馆的后门出去走向海滩。 这片海滩外人不多,有足够的个人空间。我感觉自己并不老,是的,我还确 切是个年轻人,这个信念令我愉快。 那个胖子拎着小半瓶饮料蹲踞在远处发呆,他连泳裤都没带!类似一头怀孕 的海象失神地晒着太阳。 我跟那个显得异常活泼、童趣盎然、四十来岁却硬钻进青年男女队伍中的家 伙应该有本质的区别,那“不庄重”的“别有用心”的家伙把女孩们追逐进海里、 与岸上的小伙子们喝啤酒抽烟聊天,如同一桌宴席上的一碟剩菜一簇鲜花里的一 支塑料花,明眼人立刻就能识破。 来的时候我居然没发现他,我不知道他是哪个部门的反正瞧不起他,也许是 夜色帮助了他——终于潜伏进这个充满朝气的阵营。 我想起以前的一个初中同学,已经一把年纪还背着书包上课。上学放学的路 上一回都没碰见过他,可一进教室他就在谈笑风生,谁叫他总毕不了业呢。 他四处张望,似乎和那些与之尴尬为伍的年轻人没了话题。 我连忙掘沙子把自己埋起来,象鼹鼠一样动作迅速。 后来我在午后的阳光下变得恍惚,寄居蟹般躲在温暖潮湿的沙坑里睡着了。 一个女孩从我这里跑过,确切地说是从我身上跑过。我惨叫了一声醒来,捕 兽夹一样对折弹起——她触动了我的机关。 好在我身上的沙子起到一定的缓冲作用以及我当时没梦见什么令我亢奋的东 西,否则那足以让我断子绝孙的一脚将造就一场可怕的悲剧。 我恐惧而仇恨地瞅着她。 她也吓了一跳,随后讪笑着望着我:是你呀! 我不料遇见的人竟是她,就恢复了笑容。 “严重吗?有生命危险吗?”她靓丽地笑。 “我结实着呐!”我的小腹一阵绞痛。 她坐过来陪我看海。 晚饭后她来找我,我愉快地接受了夜泳的邀请。 “想不到你还是位领导啊!” 她试探着下了水,雪白的肌肤在黑黝黝的海面上煞是清晰。 “总会有一部分人先富裕起来。”我傻笑。 我们游向更远的水域,不时拍打着浪花。 她的水性其实不在我之下,但耐寒能力明显不足。她不得不抱着我,我感觉 相依为命的快乐。 也许是渐凉的海水刺激,我很多火热的念头都冷却下来。我接触到她身体上 的手臂也没有进行什么理直气壮的摩擦,感觉自己就象抢险救灾跃入洪水的正义 民兵——即使抓住她的胸部也是出于挽救生命的目的。 她笑着说自己脚抽筋了。我看她似乎并不当回事,也没有着急要回游的打算。 她很自然地搂着我说感觉挺安全,没事儿! 我闻到一种潮湿的腥气,意念上觉得来自于她的身体。 我不能说自己没任何念头,纯洁到一条新鲜萝卜的地步,我已经相中了不远 处的一片礁石,那里风平浪静与世无争。 我知道鱼就是在水中交配的,而人类是由鱼进化而来的。 我把她拖曳到那片孤立的礁石上。 我们仰望星空,忽然谁也不说话了。 纯洁美丽的女孩就象钻石一样稀有珍贵,当然“她们”大多会出现在布满铜 臭的庸俗人的手上、执掌权力的阴险家的手上以及充盈着邪念罪恶的欺骗者的手 上,让“她们”失去了光泽。 世界上一切美好的事物很难落到那些善良、淳朴的普通人身上,他们只有开 采制造钻石的份儿却永远也难得到。 珍宝的生命就在于未被镶嵌不属于任何人的时候。 我还是邀请她游了回去。 她似乎意犹未尽,我干脆领她到附近的一所不正规的酒吧里。 我们都穿着泳衣,酒吧里的人大多也是如此。这里的饮料只有泡在冰块儿里 的啤酒和酸奶果汁一类,顾客也多是情侣,也有套着救生圈的夫妻和四处环绕的 开心孩子。 我发现自己的肚子略微有些突出,惊慌之余不停地深呼吸。 其实我不能承担“肥胖”这个词,这个词在我身上使显然大材小用令我不堪 重负甚至侮辱。 当然我也从不高估自己,我的身体已经不可能对少女有什么吸引力,也许对 成熟的少妇倒是个致命的诱惑。 她喝着啤酒,看着我乐。 “你够丰满的!” 我羞愧起来,她的确象模特一样苗条,胸部虽然平坦但丝毫不妨碍她的整体 女性美。如同有人喜好攀登山峰一样,也会有人迷恋于纵情驰骋在一马平川的丘 陵沃野。 很多男人都偷窥着她,我心满意足。 “你真够瘦的!你只吃面条和芹菜么?” 她笑:不好看吗? 我知道她并不是在征求我的意见。普遍的社会审美观谁都清楚。但我不能正 面回答她,我对赞美之辞的把握还没有到信手拈来避重就虚既不涉及暧昧又能恰 如其分地表达好感的地步。 “你确实该减减了,是不是当领导当的?” “我一心扑在工作上哪还注意个人身体的得失?” 她笑:其实你现在体形还可以,别再胖了,胖了难看影响形象! 我感觉她就如同一只猴子在指点一只猩猩。 我凌晨的时候才把她架到宾馆里。我很感激那里的工作人员疏忽了关闭后门, 也许他们是故意的,反正我感觉一切都顺随心愿。 她喝的不少,在我刚开始兴奋的时候就趴在桌子上不动了。 我不知道她住在哪个房间,又不好找人打听。 走廊里空荡荡的,灯光昏暗。我挎着她一条纤细的胳膊走在猩红的地毯上, 脚底的沙砾刺得我浑身发痒。 我把她放坐在床上,掫起她的腿让她躺下。我不能不承认我没偷看她的身体, 其实我是饱览了一番。这是我所熟悉的一种身体,也许更白皙更秀美一些,但也 没什么两样。 在我给她盖毛巾被的时候,我看到了那个隐蔽而凸起的角落,那就是被男人 们认作是实现理想完成欲念的突破口。其实也许并没有凸起,但我的确心跳的凸 凸不行。 我喝了两杯凉水才躺下,不敢再看对面单人床上的她,就鼓动劝慰好言安抚 威逼利诱着自己睡了。 再坚硬再纯正的钻石也经不住火焰。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熄灭心里的火焰,我相信自己并不是产生了什么怜香 惜玉的高尚情操,也不是什么道德沦丧的物极必反,可能我的火焰已经所剩无几, 类似原始人对待火种那样悉心看护不舍得浪费。 我一向不认为欲望是种火焰,它只能是水,浸泡、淹没、循环,干涸之后立 刻又会补充,死火山下的小溪般不会枯竭。 五 我醒来的时候她早走了,床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我有些记忆,睡觉的过程中曾经一度燥热,踢掉了毛巾被。但我现在身上却 还盖着它。 我开始担心自己的晨勃被她窥探,不由得惶恐和局促。 晚上她还是笑眯眯地来找我,我看见她笑容里有些矜持。 我们还是游到那块礁石上,这次她温存地靠在我肩膀上。我们还是没有说什 么。远处的灯塔根本照不到我们,夜行近海的货轮汽笛悠长,脚下雪白的浪花不 时摔碎在岩石上,夜色很美。 我们没有再去那家酒吧。 量变导致质变,我开始担忧频繁地接触会让我在某个时候一发而不可收拾。 那种时候成熟和幼稚的男人会一样采取行动,哪怕风格不同水平各异,结果都是 一样的。 我也幻想她会主动投怀送抱宽衣解带,那我肯定也会义不容辞半推半就。但 估计不可能。 如果真可能的话,我回去就和她结婚,忘掉过去的一切,象个纯真的男人一 样充满幸福地关爱。 我会装得很象那么回事。当然也是由衷的。 我躲了她一次,没吃晚饭就游到那块礁石上。 与其说是躲不如说是等。我解开手里的塑料袋,取出烟来抽,心里盘算着: 抽完第十支烟就走。 一个灰白的面积不小的物体向我飘过来,我吓了一跳,忙隐身于礁石后探头 观望。原来是那个胖子在裸体泅渡,想靠上来休息,却望见我已经傲然屹立于礁 石之上从容地吸烟观海,于是不敢声张埋头游走,宛如巨大的水母。 我发现自己的每支烟都吸得很慢,因此到第三支的时候公平地把原计划缩减 到一半。 正在这时她游来了,海豹般利索地钻出爬到岩石上来。 她似乎很累,直接靠在我肩膀上喘息。 这次我已经不能不和她开口讲话了,心情复杂起来。 “来啦?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我感觉自己说的都是废话。 她笑眯眯地指指我手里的烟:灯塔! 我心里涌起了浪花。我不能不接受这个女孩,即使我对她没有爱情没有私欲, 但是以后也许会有,会生活的很幸福。 我忽然想告诉她我所有的故事,我不想欺骗她,欺骗一个纯洁的心灵是卑鄙 的。如果她还能接受我,接受现在的我,那我会感激她很长时间可我又害怕自己 的故事。明天旅行就会结束,我回到小城要有个交代,对自己对任何人有个体面 的交代。 潮水涌起,皓月当空。 她整个身体靠拢在接近我怀里的位置,低头不语。 我又想起了她,想起了地铁里的一幕。但是感觉太遥远,遥不可及。 旅行可以让人产生一种脱离现实的幻觉。 我是先告诉她么?那样我会被动,要听她拿主意。 我还是先……再告诉她?还是一边占有她一边告诉她? 我感觉自己真够卑鄙的。 我的故事还没讲完,她就下了水。 她象个找错配偶的水獭飞快地游走。 我象个被错认的河马站在礁石上傻笑。 我回到床上还在傻笑,我可真傻! 不过我还没傻到把一切儿童不宜龌龊不齿的故事和盘托出,你以为你是谁? 我会全说出来么?你叫我这个领导还怎么当?瞧你那傻样,听了我有过两次恋爱 就吓跑了,呵呵! 后来我再也没见过她,回到小城之后也是如此。 我拎着一网兜儿贝壳制作的粗糙工艺品走向女友家,鼻孔里还能闻到海腥味 儿,感觉自己就象个出海回来的海员重又踏上坚实的陆地。 我从楼门洞里转回身,发现不远处的路灯下站着两个人。如同刚从医学院毕 业的年轻大夫看见衰弱的人一样我也有一种类似职业习惯的好奇心——那是一对 伤心的情侣。 那女孩推开男孩的手,退后一步。男孩哭泣。 路灯下面极为昏暗,我笑笑大步上楼。 我女朋友居然不在家,我问她父母她的去向,俩人纷纷摇头又想解释但语焉 不详。 我是个很敏感的人,谁也别想蒙混过关。 按理说医生应该很会撒谎,对那些蒙在鼓里对自己的疾病一无所知的病人。 这对老大夫显然害人不浅。 我可不是悲观的病人,我已经猜测出楼下那对男女的身份。 我又确认了一下,一点儿也不生气就走了。 路上有个垃圾箱,我把那些腥臊的玩意儿丢了进去。 六 如果结婚只是请客吃饭完后正大光明地去上床那么简单就好了,或者象西方 社会的男女进教堂里说一些简单而无聊的废话也行。烦琐的婚前手续彻底改变了 我的生活,而我又是个从没想过要离婚的人。 在我从登记处出来打出租去区民政局的路上,我还保持着对结婚的神圣感。 从民政局的一个朋友那儿抢了一份表格跑出来时,我也感觉丝丝快意。我打三轮 回单位的路上还冲动地想了些婚礼热闹喜庆的场面。到了单位自己写了份证明信, 盖公章时赶上局长不在,我就拖了一天。其实倒不是找不到公章,老头子的秘书 还是在的,我只是希望更正规一点儿,当然也想直接让他知道这件事,他可以发 动同事为我集资。 我盖了章还搭乘单位的公车跑了趟商场,买了双新鞋挺松快又买了双防臭鞋 垫。我去民政局找我那个朋友,他不在我就等,一直等到他回来办清了我的手续。 我打车回到登记处,看见有人在办离婚手续,很是不解。我只是从行为上不解, 结婚就手续够麻烦的啦还办离婚,莫非有人一生都酷爱与填表盖章为伴? 我等那对儿如愿以偿的发誓永不作夫妻的男女得到官方的证明走后,才探头 探脑地询问结婚事宜。那位专门负责发放手续的大姐把我哄了出来,告诉我:路 还长着呢。 她可能不知道我还是位副局长,但我后来还是挺感激她的。感激之处在于: 她对离婚似乎很支持而对结婚的人总是刁难,直到没法子的时候她才会给那些早 没了情绪的男女颁发合法的同居手续,还要无耻地索要糖果礼品。 我到现在还在坚持着认为:那些无比纯洁发誓到新婚之夜才以身相许的男女 之所以最终放弃,都是熬不过她这关造成的。 我也对登记处的办公环境深表无奈和失落。 在我印象中那里应该是个有一百级台阶十六棵立柱殿堂般的场所,最好建在 秀美的山顶上,青年男女相携而上,走过崎岖的道路穿越荆棘的树丛来到如诗如 画的礼堂,大厅里要陈列着无数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组图。无须排队等候便可领 到证书,无须当场付钱可以从工资里扣除那些庸俗的手续费。最后他们得到一把 简陋房间的钥匙,男耕女织地度过一个艰苦的蜜月再下山开始现实的生活。而那 些执意离婚的也要进行相反的步骤,也许会良心发现旧情复燃呢。 当然客观条件国家的经济基础也要考虑进去,可以大大简化上述的形式。但 起码也要有个宽敞明亮温馨肃穆的所在吧,买了门票就进去,扣章的时候也不必 发疯似的猛砸照片嘛! 而我离开的这家婚姻登记处简直可以用下流来形容,房间杂乱堆满了结婚离 婚的证书,抽出一本就给你用。电扇旋转吹着热风,空气里夹杂着汗臭,肥头大 耳的大姐头发蒿草般充满个性,铁匠般板着脸带着套袖胳肢窝下全是黑毛。 与其说这里还是个机关部门,不如说是个光收钱却不给开房间的乡下黑旅馆。 我无比失落地与女友会合,她似乎一切顺利,但也疲惫不堪。 我们把户口薄、身份证、单位证明信、民政局申请表以及一些可有可无的能 表明我俩未婚的两厢情愿的证据汇总到一块儿拿去复印装订成册。其实也没必要 这么兴师动众,但我有两个考虑:一是怕再遇到什么刁难,二是我感慨地希望保 留一部原本,将来等到“条件放宽”的时候拿给孩子看——瞧!那时候我们就是 这么结婚的! 我俩分头走进一家指定的医院的体检室。这医院里没真正的病人,全是一脸 沧桑汗流浃背的青年男女。 一个和蔼的男大夫让我一进门就脱裤子让他观看,虽然是同性我也感觉很难 堪,这似乎有些不公平。 他拿一把不锈钢夹子反复捏取摆动,如同卖油条的小贩。尽管那夹子带给我 一些凉爽,可我的腹股沟里还是淌下汗来。我觉得他那身白大褂大可不必穿着。 他问我:为什么不勃起? 我万分尴尬:您放心,能硬,得看什么时候。 他坏笑,又严肃道:洗不洗平时? 我回答:有机会就洗,比衣服都勤。 后来我习惯了,任他赏玩,感觉那只是一个身外之物罢了。 他松开夹子,我才恢复了知觉,感觉身外之物还是自己的。 他草草签了字把体检表还给我,我一边提裤子一边接了过来,发现有待检查 的项目还有不少。 有个壮汉被叫了进来,一进门裤子就脱了,似乎在门外已经探听到了消息。 他瞪着我问:谁是大夫? 我指给他。 他并不看:那你看我干什么? 我连忙走了。 我在满脸羞愧的女孩中间找到女友,拉着她大步离开。 “这怎么跟配种站检查大牲口似的?” 她笑。 “你们那边情况怎么样?” 她又笑。 “说话呀!”我好奇地瞅她。 “一切正常。”她瞟着路过的人低声回答。 我们在一家“烧伤医院”门口停下。 “不会是这里吧?”我左右张望,希望有新的发现。 她看了看印刷粗糙传单似的体检副表说:就这儿,进吧! 我们迎面就撞上一个面目全非的家伙走来,连连闪避。 在这里我们需要作一下透视。 结果很出乎我们的意料。一个摇折扇的青年男大夫接了体检表就扣章,一边 扣一边问:你没事儿吧?你也没事儿吧?我俩受宠若惊连连点头。 刚才遇见的那个壮汉也拽着一个胖姑娘来了。我朝他点头,他不理我。 “你们俩都没事儿吧?”那大夫收了我们的钱转头问他们。 随后我们奔波着陪着笑脸让其他医院的大夫抽我们的血、摸我们的肚皮。有 些细心的女大夫命令我们站到称上去或者在耳朵的某一侧猛击音叉还问我听到没 有,我笑着说要真听不到我还能回答您的问题么?她很不快,喝问我是哪只耳朵 听到的,我只得正经回答“是这只”,她才放了我。其实我两只耳朵都听到了, 她敲得太响,几乎就要什么也听不到了。 那个大汉似乎总尾随着我们,这次朝我点点头,我没理他。 他瞪着女大夫道:聋了,听不见了! 女大夫也笑,在他另一侧猛击。 他喊:完了,赔吧! 我在进行视力检测的时候发现那女大夫倒是对这名大汉情有独钟。也许我过 于道貌岸然了吧? 他正在一旁做色盲检查。 “绿的!不是,容我再看看,红的!呵呵。” 所有女大夫都哈哈大笑。 当我俩的全部体检任务完工之后,天色渐黑。我盯着表格上的颗颗红章并未 因是个健全的人所欢欣,倒是感觉心力憔悴。 我躺在床上很快进入梦乡。在进入前的一刹那,我有过一个念头:我就这么 把自己交代出去啦?跟一个自己不爱也不爱自己的女人斯守终生生儿育女? ……算了,要不白体检了…… 七 我是在拍“小二寸”以后才变卦的。 三天后我们一块儿又请了假到一家医院取我俩的血样化验证明,大夫平静地 告诉我们血样丢了。我说那没关系,章别丢了就行,扣了吧!她摇头反对,认为 那是不负责的表现。 我急了,说什么也不让她再抽我的血。 “蚊子吸血我还找着它打死呢你们抽了血怎么说丢就丢?” 我女友劝我,但我甩手走了。 我俩只得去照相。路上她安慰我说没事,她有办法通过化验,她们医院盖个 章也不会有人注意的。我不满,既然你有这关系干嘛不早说,还瞎跑腾啥? 她笑笑不语,认为我无理。 我俩打听着寻找那家指定的小照相馆,在老城区里穿行不得要领所在。 我问一个修铁锅的师傅:结婚照相的地儿在哪儿? 他看看我们仔细琢磨,似乎很想帮我们这个忙,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我们走了很多的路,我觉得我走了不必要的路。 谁也看不出我俩是要去结婚的,我们没有幸福的表情。 我们终于发现了那家照相馆,门口的牌子醒目地写着:公安局指定车辆肇事 冲印点、身份证、准考证…… 在发现“结婚证”字样后我俩才放心进去。一照镜子已经灰头土脸不成人样 如同翻山越岭几经蹉跎互相拐卖的人贩子。 我这辈子虽然没经历过更多的岁月,但这次的照相绝对是空前绝后的,那是 花费最贵冲洗最慢照得最糟模样最惨的一次。 几天后,取片的路上我对她忽然说:咱们别结婚了吧! 她很吃惊,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 我还是取了照片,没看就撕了。 我记得以前曾经跟一个女孩照过些照片,似乎没撕掉,就是忘了放在什么地 方了。 她在我家默默地收拾东西,把藏在我房间各个角落里的内衣卫生巾矜持地塞 进挎包。我心里也不是滋味,但感觉两个人一下都解放了,否则我们会一辈子后 悔,即使过得再幸福都不行。 她问我:你送我的东西明天再还给你好吗? 我想了想说:算了,喜欢的你就留着用,不喜欢的扔了也行。不过那个紫色 的挎包你得还我。 她有些不解:那个包早旧了不用了,要不我再还你个新的? 我摇头并不解释,其实我心里也没解释。 我想跟她拥抱作别,但觉得没这个权利和义务。 我不想让谁把我抛了,所以跟她一块儿下了楼。 我朝她反方向走,其实根本没路,就对着围墙站着。 我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很晚,感觉什么也没发生,但还是有些凄凉的气氛围 绕着我。 过了一段时间,我惊喜地发现自己有遗精的现象发生。暗自调侃:要是我八 十岁还这样,我会不知羞耻地申请基尼斯跑马世界记录。 春节期间我主动要求到局里值班,我倒不是为了挣那一天十几块钱的补贴, 我实在受不了父母的唉声叹气。 三十晚上,我把所有的报纸和同事们私藏的杂志翻出来看了一遍,最后总结 出两个字:没劲! 初一还没起床,我那女同事伴随着鞭炮声就来看我。 我吃着她送来的饺子,眯缝眼瞅她乐。 她一身崭新地瞧我,也乐了。 我问她有对象了没有?她无所谓地摇头。我又问她看我怎么样?她冲上来矜 持地打我。 我把她的手薅住,忽然搂到面前,上去就亲。她惊讶地推拒,最后也就不反 抗了。 我居然迅速地占有了她。她居然还是个处女。 我既兴奋又担忧起来。 第二天她又来找我,我当然二话不说把她压在办公桌上。 我们虽然不能脱光衣服也没有舒服的地方周旋,但我感觉很满意。 我发现以前的一些直觉上的判断出现了偏颇,她并不是不能激起我的欲望。 后来有一次我又推翻了这种感觉。 我把她领到一家“安全”的宾馆里,认真地吃了饭洗了澡脱得一丝不挂,尽 管她使出浑身解术我还是不能与她做爱,象个垂暮的老人似乎丧失了功能。 我的惶恐和羞愧一回到办公室就消失了。她对我的现象也极为不理解。 我俩逐渐放肆起来,有时候在午休的时候她也来办公室找我。下班的铃声一 响我就找到她交代“工作”。 我们能用眼神进行交流,她能知道我是否有欲望是否想她,我也能断定她是 否来月经。 我不知道同事们有没有注意到我们的不轨。 反正我们还都没结婚。 八 我的一个小学同学来找我,他已经出落的一表人才,并且荣当了我们童年时 期的梦想职业——刑警。 我开始还担心自己的某些个人问题败露了,结果他崇敬的眼神让我放下心来。 原来他在单位的资料室里发现了我的名字和事迹——见义勇为、抓获在逃持 枪匪徒。 他硬拉我去喝酒。他的态度充满真诚,令我不能回避。 “我真没想到会是你呀!”他把我竟然带到夜市上吃饭。 “我也没想到。”我讪笑着。 “我真佩服你呀!” 他一看就是那种一喝就醉醉了还坚持喝的光明磊落的汉子。我已经记不得他 的名字,只有隐约的相貌上的回忆。我甚至忘了他的性格脾气、学习成绩,但有 一件事还有些印象:他曾经帮我击溃了放学路上试图欺负我的高年级同学,被打 破了脸。 我问他你还记得么?他不以为然地大幅度摇头。 “我就记得当时你学习特好,教我做过作业!” 我说:我也记不得了。 我俩笑,感觉很愉快却又没共同语言,尴尬地喝酒却又不忍就此告别。 “我现在就是惭愧,一个案子也没破过一个功也没立过呀!” 我教育他:不要功名心思这么重好不好? 他解释:我是觉得对不起自己这份工资呀! 我追问:你挣多少? 他伸出手指摆出造型。 我暗自讥笑,随即肃然起敬。我没想到世界上还有这种人。可我一点儿也不 惭愧,既然分工不同…… “我还是佩服你呀!让我们这些人无地自容呀!” 我正要安慰他,副局给我打电话,甚是急切无奈。 我问他:你有枪么? 他已经满脸通红,点点头。 “给我看看。”我伸手。 他立刻摇头,似乎极力保持清醒。 “怎么?不相信革命同志?不相信英雄?”我板着脸。 他琢磨了会儿似乎在作思想斗争,不过还是乖乖地从怀里摸出来从桌子下面 递给我。 我又陪他喝了几杯就推说上厕所。他善意地劝我不要随地大小便,破坏城市 卫生。 我说我知道,我打车找厕所去好不好? 他已经晕眩,连竖大拇哥的力气也没有,我看到他皮凉鞋外伸出的大脚趾竖 了一下。 我飞快地在一所发廊里找到了副局,他狼狈地看着我矜持地笑。我说你先走 我来摆平,他拍了我肩膀一掌急急走了。 一个妖冶的女老板推了我胳膊一把:谁算帐? 我甩来她的手,表情厌恶。 “他把我们这新来的小丫头开了苞,三千块!拿来吧!” 她一伸手,理直气壮地吐了口唾沫。 “一开始讲清楚了没有?”我反问。 “这还用讲?见红了还不知道?” “别鸡巴跟他唠叨了,换谁来也不行!不掏钱就跑?操!” 一个粗壮汉子在我身后晃悠着靠近,脸上横肉僵硬了起来。 “你他妈狗嘴放干净点儿!”我劝他。 “嗬!真有乍刺儿的大头蒜啊!”他伸手就往我鼻子上笃。 我一巴掌打落他的粗手,随即向后撤了一步。他怒了想薅我脖领子,但忽地 愣在原地,手也垂了下来。 我用枪口指着他的丑脸喝道:跪下! 他犹豫起来。 那女老板娘不屑道:老娘见玩具枪多了,别怕他!揍他! 那汉子刚重要露出凶相,我的枪已经响了。 那剧烈的震颤让我的手臂无法控制,肘关节也回弹了起来。好在回弹的位置 尚可在场的人们也都惊呆了,我并没有露怯,进而潇洒地吹了下枪口。 那汉子盯着地面上的弹洞“扑通”瘫软跪在地上。老板娘也傻了,嘴张得老 大。所有人都静在那里不动。 我打破沉默说:你们这点儿把戏玩得过我么?我见得多了,弄个血包捅破了 糊弄人!操! 我这些所谓的经验完全来自于以前的一些艳遇后的闲谈。 “敢问大哥是哪一路的?” “老子是铁道游击队!”我笑。 那汉子不住地点头:记住了记住了,服了服了! 我拾起地面上的弹壳,转身就走。我确信他们不敢报警。 一出门我就摔个大马趴,好在屋里的人仍僵持不动。 往回赶的路上,我有些后怕,酒也醒了。 我玩过一些真枪,都是精致绝伦的工艺品,但是上次那把“海盗”短铳还有 今天的陈旧的国产手枪让我更加震撼难忘。 往往是这种貌不惊人的玩意儿有着异乎寻常的能量。 我琢磨着还有些不妥的事情。路过夜市口的时候,我下了出租车找到一个卖 钥匙链的老头,买下他一枚用废旧子弹做的钥匙扣就走。在一个背静的地方把弹 头用牙薅下来,装进尚存余温的空壳内,压进弹夹。 他还趴在那里,自言自语着什么。 我付了帐把他搀上一辆出租车里,他问我怎么回来的这么快?我笑而不答, 把枪塞到他手里。 他下意识地别好,又含糊地问我:你说我怎么这么没用呀? 我安慰他:不!你有用有用! 他不服气:那我怎么立不了功? 我笑:会有机会的。 从此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他工作起来不要命。 副局找我致谢,我连连豪爽地摆手。 “我他妈再也不去那种地方啦!” 我说好。 他忽然神秘起来:你俩的事儿我也早知道啦! 我装糊涂:谁俩?什么事儿? 他努努嘴,作了一个她惯用的动作。 我讪笑。 “你们在处对象?” 我摇头。 “这娘们儿够疯的!”他喃喃自语。 她忽然来找我,三个人顿时尴尬起来。 “我来交一个文件。”她连忙解释,但两手空空。 “我来随便坐坐!”他也解释,但却站着。 “你不是要入党么?正好,我们两个老介绍人都在!”我笑。 九 有一天我看报纸,发现了我那个当刑警的小学同学的照片。 他在一次追捕惯犯的时候因子弹卡壳被穷凶极恶的歹徒抢先扣动猎枪,巨大 的弹丸穿透了他的肺叶,当场就死了。 我把这张报纸撕了。 我没有去到他家里吊唁,我根本就不认识他家在哪里。 我得到一次出远差的机会毫不谦让地走了。 我一回来就病了。 我连续发着高烧,到后来已经彻底迷糊,据经常看护我的女同事说那时我说 话都语无伦次。 当然我也偶有清醒的时候,但只是自我感觉清醒,来自于一种挣扎中的潜意 识。 我似乎握住过一个女人纤细的小手,当时我感觉是那样熟悉和亲切。我握得 极为紧,不忍松开,攥住了用力往自己近前拉扯,想亲吻那手可又没有力气,想 挣开眼睛辨认她又不敢,我怕不是她,那样我会失望,万分的失望,就一直难受, 眼睛虽然闭着可泪水还能涓涓溢出。 我呼喊她的名字,类似于绝望的哀号…… 我发现在很多事情的对待上,我都在欺骗着自己,我明明只听到过一个漂亮 男子开门后的随意一声呼唤就已经完全清楚地记下了那个名字,却不承认。那名 字一直都埋在我心里,如同覆盖着灰尘瓦砾的石碑,用手一摸就能清晰的知道上 面镌刻得很深的文字。 病不是最终要了人的命就是慢慢退却。我感慨在我濒临灭绝的时候还有亲人 为我寻医问药不辞劳碌。 我终于又完全恢复了以前的一切能力。 不过我还是拖延了几天才去上班,别人以为我是大病初愈继续休养,其实我 不是,我是在利用躺在床上的机会和感受尽力搜寻和体会不久前的那些类似梦境 中的一些思维和回忆。 相同的环境未必会有相同的感受。也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今非昔比物是人非 吧。 我开始还怀疑过自己的脑细胞是否被这场病歼灭了不少,但我经过一系列的 暗自测试发现一切正常。对,我还是小局的副局长、小城的见义勇为模范、我一 年前把那个小护士抛弃又和女同事勾搭……一切正常。 有时候人会对自己的记忆产生怀疑。好比你明明记得参加了一次聚会还说了 很多生动的话,可是一个人站出来否认了你更多的证人也站出来否认你,你就茫 然了,也许你把别的聚会或者自己梦里说过的很多生动的话错误地拼凑在了一起, 一旦讲出来讲清楚就会被否定被推翻。 很多你不能确定的事情还是干脆忘了的好。 然而我还是痛苦地发现了自己存在着无奈的执著。我的记忆,哪怕是一丝一 缕都无比深刻起来,在自己都怀疑之下无比深刻起来,就象洗得褪色的衣服也能 知道它曾经的颜色。 我完全有把握地确信我曾经叫过一个女孩的名字,即使实际中并没发出声音 谁也没听到,但我肯定叫过,甚至声嘶力竭。 可我也确实忘了这个名字,我想啊想是忘了。这种感觉让我悲痛不已。 我问那个跟我“相好”的女同事:你一直陪着我么? 她回答:差不多吧,几乎天天来。 我又问:都谁来过? 她说:很多。 我“哦”了一声。 “有个说是你朋友的小护士给你找了不少好药,看你快好了就没再来,瞧! 把包都忘你这儿啦。” “哦,知道了。” 我让她陪我到楼下花园里溜达溜达散散心。 夜晚的花园空气湿润清新,我顿时感到一种重回人间的惬意。 我把她拉到一片黑影里,边斜眼四下里窥探边热切地说:快,解决一下吧! 她没有反对,但始终没有什么激情。 我疲倦地坐在一条回廊中的石凳上,看着她:你怎么啦?这么不配合,不高 兴么? 她摇摇头,似乎在决定着如何开口以及开口说什么。 我把她抱坐在腿上,好奇地又问。她忽然盯着我:咱俩是不是就是一种工作 关系性关系没有什么感情? 我有些哑口,其实她点评的很精辟。 “我知道你对我没感情。” “不不不!”我不安地摇头,但希望她别对我提别的要求。 “其实我心里一直明白,无所谓的。” “这样不是挺好的么?”我试探而又由衷地说。 “我想咱们还是分手吧!”她从容不迫。 “哦?为什么?”我有些不舍。 “咱们这种关系只能彼此消磨时间,看似快乐其实一点儿都不快乐。” “真一点儿也不快乐?”我强打精神坏笑。 “要说一点儿都没有,也是瞎说,呵呵。”她以头轻碰我头。 “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我柔声道。 “没,什么事也没出。但是我这个角色不好当,我是女人。” “下辈子我们换换不完了,我当女人,你扒我裤子好不好?公平了吧?”我 正色道。 “那个副局也想占我便宜,当我是什么人了?”她冷笑。 “啊?这个混蛋!”我有些上火。 “这其实也不能怪人家,得怪我。”她失神说道。 我俩一时都没了温存地兴趣,各自分开来坐下。 我只是想维持这种关系,能维持多久就维持多久,只要她别跟我提非分的条 件就行。她也可以随时离开我,找别人好也行结婚也行,我不会拦阻。大家都来 去自由的好。 要说一点儿感情没有,我还不至于那么荒唐和卑鄙。如果谁要侮辱她,我宁 可以命相搏,毕竟她曾经是我的女人。 我忽然想起一个对我俩这种“关系”的非常合适的定义——性伙伴。 “你记得吗你病的时候总叫着一个人的名字?”她笑着看我。 “哦?不记得了。叫的什么名字?” 我怕她看出我异常的眼神就随意地东张西望。 “我也不记得叫的什么名字了,反正是个女孩!” 我“噢”了一声,很失望。 “她本人我见着了!和你那个北京工作的朋友一块儿来的。”她不断地截获 住我东躲西藏的目光。 “是么?” “挺漂亮!挺适合你!”她语调轻松却还是叹了口气。 “你误会了,可能。”我心里一团糟。 “我走了。”她平静地站起来。 “好,我送送你吧!” “不用,你回家多休息休息吧。” 她向前走了几步忽然又跑了回来,搂住我脖子不停地亲吻我的脸:我爱你我 爱你我爱你…… 我不知所措地一动不动。 她仰视着我的眼无限温存,凝望着我的脸目光晶莹。我正要开口,她忽然猛 地转身跑了,动作之快令人眩晕。 我发现她竟甩了我一脸的泪水。 十 我又歇了几天才去上班,这完全是懒惰造成的。这几天没有人来打扰我,使 我完整地看了一部电视连续剧。 她已经调走了,不知道去了什么单位和部门。 走了就走了吧,我把办公桌抽屉深处藏匿的一些避孕工具塞进空烟盒里扔了。 副局见了我点头微笑,关心地询问我的病情。 我也微笑地感谢他,一点儿也不恨他了。 我这个“过来的”成熟的没有固定配偶的男人注定是要把持不住的。 我有些后悔当初的决定——在海滨礁石上放跑了那个完美靓丽的女孩。 我也想起过她来,她没准儿还在北京等我,即使会有别的男人,但对我还不 至于拒之门外的。 不!她不会再有别的男人! 她似乎是我心内的一块伤疤,好在她离我比较遥远,那伤痛也就随之遥远了。 如同屋子里的一块玻璃碎了要远比窗子碎了更不用着急修补一样。 我不会冒险开膛破肚地去做什么并不会威胁我生存的手术,如同盲肠一样没 必要割舍。既然伤痛遥远而深邃不想它也就罢了,无须治疗和弥补,除非我吃饱 了撑的。 人活着可能是为了爱,可没有爱的人照样也活着。 有了追求人活的可能很充实,可没追求的人就不充实了么? 关键看你怎么看。 我得承认我是出于被迫才做那些危害别人家庭影响社会风化的事的。 我是实在没办法啊! 反正做了,做了就做了,你能把我怎么样? 在一次酒后,我去找那个对我忠心耿耿的女同学。她让我很放心,结婚后除 了自己男人对我还是守身如玉的。 如同那些三句话不离本行的人们一样,我们俩说了三句话就上了床。 她问我:怎么一直不来找我? 我说:前一阵的确很忙啊! 她说:我老公不在。 我又过上了不需要付出烦琐的感情却依然充实的生活。 我也觉得无奈和失落,就象被敌人抓获的俘虏凭借一身手艺当上了厨子,虽 然有吃有喝过得还算不赖但心情永远是不好的,我不想背叛谁,背叛生活背叛自 己背叛良知,可既然我已经被俘虏,那本能的求生举动还是应该有的,别人也该 原谅我。 真把我逼急了,那完全的叛变也再所不惜。 我们局又更换了头儿,旧的不中用了新的就顶了他。 我去看望了一下老局长,不过没拎着礼物。他卸任了在家里养鸟种花。 他见我来了竟感慨起来。对着笼子里的鹦鹉说:人走茶凉啊!那鹦鹉智力尚 处于蒙昧阶段急待开发,不解主人的心意犹自仰脸喝水。他又一边浇花一边叹息: 以前我栽培过的人现在除了你居然谁都不来看我了,哼!那些花当然更不解主人 用意,无知地站着水灵灵地瞅着他。 我去找副局,他正忙着往正局办公室里搬运家当,板着脸指挥一些拍马屁的 同事劳作。 见了我他立刻眉开眼笑,拉到一旁道:以后就是咱们哥们儿的天下啦! 我也笑。 钢铁就是这样炼成的。 那科长也想趁机与我平起平坐,但遭到惨败。 我很为一些同事们抱不平。有些四十来岁或和和气气或满腹牢骚的同志看样 子要终生当科员了。当然他们为数比较少,在不断补充年轻人的队伍中间也不是 很起眼,就象卖不出去的包子又被掺和在新包子当中一样。 没有人能撼动我的位置,我有他们都有的资本,还有他们不可能有的资本。 但我也没有再次提升的机会,我已经是“破格”提拔到这儿了。 我不是个安于现状的人,也不希望被别人驱使左右,但我知道满足,哪怕是 暂时的。 我表示满足而不出击并不代表我就没有企图。 第四章 一 我们这个小局当然不是什么权力机关,唯一的权力就是那些找到我们办事的 人会被搁置拖延,我们自然不急对方也不急,多跑几趟也就办完了。就象坐公共 汽车一样,你可以等但根本不用担心买不到票。 我们的权力只表现在局内部的领导与下属之间。有人会因为入党、住房、转 干而请客送礼,视饭店的档次花销和礼品的轻重多少决定实现的早晚。 我们局长也收礼的,但是从他那儿似乎很难很有效率地完成心愿——他必须 要摆摆架子。 而我则不同,求助于我的人都能体会到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的的美妙感觉。 我去找正局,通常他不会不给我面子。 人们似乎也是在不断摸索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才发现我这一捷径的。人们都知 道我和正局有着钢铁般的友谊。 我也深深清楚类似我们局的这种正头儿与副手的关系是不多见的,其他部门 的副手们要不就是锋芒早露要不就是根本得不到我这样的机会——抓住了上司的 把柄。 我也深深清楚我的上司对我的信任,这信任并非发自内心,而是来源于再朴 实不过的客观情况,我的年龄将在未来的很长时间内制约了我的发展从而不会对 他构成地位上的威胁。 从传统的“尊老”习俗中也可以找到一种共识:领导的年龄还是越大越好。 以岁数压人再有效不过,这种时候人们只能无可奈何地屈从于时间的安排。当然, 年轻人也会因此而奋斗,毕竟领导们不会长生不老。 长辈通常就能代表着一种权威一种领导,听起来似乎并非真理,但谁都不会 怀疑的是:几百年前的锈迹斑斑的夜壶要比现在任何一种豪华坐便值钱的多。 即使你错误地尊敬了一个“老混蛋”“、老畜生”,你也可以理直气壮地向 别人解释:我是看在他是长辈的岁数上。 没有人会管比自己年纪小的人叫爷爷。熬吧!只要你还有繁殖能力,会有一 天当上爷爷的。 人是有限的,力量是无限的。 我终于发现我的错误,我太早的太轻易的放掉了一些家伙,让他们投入很小 就舒舒服服地实现了目的,在很短的时间内他们各取所需,不会再来求我了。 可我的免费烟还是要抽免费饭还是要吃的。 我望着办公室里悬挂着的全国地图,想着多半同事们的幸福生活,顿时涌起 一种“蒋委员长” 的感慨:苦心经营一招不慎满盘皆输国土沦丧悔之晚矣…… 我盯着地图上台湾那一小片轮廓,开始暗自佩服正局的手段。 一个伸头探脑的家伙走了进来,他在那些同事们中间属于不善言辞的类型。 他讪笑着求我批准,我问批准什么?他恭恭敬敬地递给我一张申请书。我一 看,原来是要求带薪深造去什么大学里读几年的什么研究生。 不要以为不善言辞的人就是老实人,更不要以为老实的人就不狡猾贪婪。 我没有象以前那样直接答应下来也没有一口回绝,我的行为还没有象思想那 样转变的那么快。当然我决不是因为自己还不是研究生所以产生嫉妒从而试图阻 挠,我的来自名牌大学的文凭足以使我在此独占鳌头。对于正规的文凭国家并没 有在名牌与普通的学校间进行政策上的区别,但是好比雪梨一样,即便品质上差 不多可来自烟台的显然价钱更贵一些。 我说:我跟正局研究一下吧。 他连连道谢,把用报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一件“小意思”放下,不等我开口 就满心欢喜地跑了。 他跑了我也不追,追不上怎么办呢? 我得看看他的货,一掂量看形状就知道是两条烟。我连忙打开来抽,在烟雾 里琢磨着下一步该怎么走。 你就等吧,耐心点儿! 我并没去找正局,夹着包出了大楼招呼了辆出租去探望那个相好的女同学。 她上个月刚被我搞怀了孕,堕了胎休养。 出租司机问我去哪儿?我叼了烟漫不经心告诉了他。他竟然轻车熟路地把我 带到她家楼下。 我发现这个司机知道的事情似乎太多了。 我问她:怎么样好点儿了么? 她笑:以后可得注意,让发现了可完了。 我点头称是,看着她的戒指道:要不你去带个环儿? 她想了想点了点头。 临走时她硬塞给我一块儿进口手表。 她可能怕我不去找她了,就给了我这个计时工具。 我怎么会呢? 二 我推开大办公室的门笑眯眯地朝他招手。他连忙停止了闲扯兴奋地跑出来。 我低声说:你深造的事儿…… 他把耳朵镜头般推近。 “你深造的事儿,正局不批,还得再研究研究。” 他耷拉着脑袋狐疑着走了。 我感觉回到了小学时代。我朝一个同学热情地招呼:喂!你过来过来!对方 走近,我神秘地说:这件事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他顿感兴趣。我对着他耳朵高 声“呔”了一嗓子,他气愤而失望的走了。 第二天晚上,他老婆来我家串门儿。 下属的老婆来串门儿一般目的性很强,往往直接地就提出要求来。我暗暗琢 磨对策。 她是个长相俊美又伶牙俐齿的女人。她一会儿笑一会儿哭,语速很快很能说 但道理却很简单,翻来覆去都是一个话题。 她带来了四条烟四瓶酒,求我半数转交正局。 我说我不要,你应该自己全送去更好。她妩媚地笑说我平易近人。我摇头说 不好办,停薪留职差不多 .她哭,目送秋波。 我只好安慰她,说再尽力争取吧。她说你肯定行,就笑着走了。 我无奈地发现女人的威力,她们不惜动用一切手段实现目的,不惜假意卖弄 风情麻痹你的神经,根本不用付出什么就已经旗开得胜了。 我已经很有把握地认清了一些现象:那些女政客、女商人、女学者甚至各个 领域中的成功女人,其实她们大多没什么资本,在既没家庭背景又没社会关系再 无一技之长的条件下她们的成功往往来自于男人们的无奈,她们的资本就是她们 的性别。如果她们再有三分的气质七分的容貌就更省事了。 我不是在贬低女人,是多数女人贬低了自己。 我更没有性别歧视,我爱她们,呵呵! 我来到正局的办公室,他正在刻苦地背书。我知道他最近要通过一次领导干 部职位资格考核。 而他那电大毕业的文凭根本帮不上他的忙,反而是个累赘。 我搞不清为什么国家教育体系中会设置这些文凭,什么电大、夜大、函授等 等滥竽充数的东西。 我不是看不起这些文凭和负责大肆发放这些证书的单位——我是根本看不起。 我觉得这些文凭给了某些没文化不可能通过严格检测的人开了后门,好比套 上救生圈的鸡也要冒充鸭子游泳一样。 我也赞同以工作水平和实际能力来衡量人的职业位置,但那显然人为的因素 很多,“说你行你就行”这种事情谁都见过。 既然社会要追求公平的原则,那科举制度未必不是个破罐破摔的好办法,总 得给那些兢兢业业饱受寒窗的人们一个合理的解释吧。 我已经该有的都有了,也不想就此改变,谁也不可能适应任何变革的挑战。 我只是在证明自己的一种青年人的正义感和社会责任感,总不会有什么错吧? 他放下眼镜,斯文的模样顿时消失了,苦笑着对我讲:“妈的!岁数大了, 记不住啦,考鸡巴什么考?” 我说:没事儿,到时候就抄! 他犹在忿忿不平:抄都不知道从哪儿翻书! 我安慰他:估计就是个形式,你见过哪次张榜公布分数来? 他笑,把书合上了。 我说:有个女的想调咱们局来。 他认真道:哪儿的? 我说:女大学生,也分配到咱们机关楼里,就是不想在那个部门干了。 他笑:咱们这儿什么时候也成香饽饽啦? 我也笑:咱们不是还有一套顶层新房空着呢吗? 他疑惑:全机关都分了房,她怎么会没有? 我回答:可能是她们局里人多,她又没工龄,只能分旧的了。 他眨巴着眼瞅我:人怎么样?业务行吗? 我笑着点头。 他还是公事公办的态度:这么内部调恐怕不行吧?人家局里放吗? 我神秘地告诉他:她早打通一切关系啦,就剩你这关了。 他微笑看我:你认识她? 我摇头:也算不上,校友吧! 他又问:结婚了吗? 我说:没,可能快了,要不着急要房干嘛?你倒底收不收? 他轻松点头:收!来者不拒! 三 她还是那么靓丽苗条,外貌跟海滨礁石上唯一的区别就是一脸沧桑一身精光。 据她无所谓的介绍,她跟我“分了手”不久就委身于一位小领导,后来才知 道那个男人早有对象跟她只不过玩玩浪漫,那男人不可能为她放弃自己的前途— —离开出身显贵的女友。 她陪我睡觉并不是别的目的,认为我帮了她的忙,作为感激的回报。用她自 己的话说:千万别以为她在破罐破摔。 我说:你就不怕你未婚夫知道? 她不屑:窝囊废一个,要不是对我一直挺好谁跟他结婚。 我说:除了房子你还想要什么? 她想了想回答:再说吧。 我发现与她做爱并没什么过多的乐趣,就象拿着代金券在超市里溜达半天又 没什么好买的感觉。 我以为她会痛心疾首抱憾终生和我的那次机会,她却不以为然。 “你们男人都一样,幸亏海边没让你骗到手,那样什么也没了,连调工作都 没指望了。” “为什么?”我迷惑不解。 “你玩了准也甩了我,我还来得了吗?我幸亏还没那么傻!” “你的确不傻!”我冷冷道。 她发现我对她美妙的身体并不是十分的感兴趣,有些可悲地失落,随即跨到 我身上,指着我下巴道:“你们这些漂亮的男的,都不是好东西!” 我笑:骂的痛快! “你就是个老流氓!” 我感到很惬意,仿佛童年的时候最希望听到长辈们称呼我为“小伙子”一样 骄傲和自豪。 不过我还是把她搞痛苦了,捂着肚子皱眉头。我听说过有性虐待这种现象, 但愿我不是。 我对她已经完全失望,毫无兴趣,把她“推荐”给正局。 既然代金券花不完,我可以大方地送人,这毕竟跟送钞票是两回事。我无需 要贿赂谁,我乐意有福同享各取所需。 我发誓我并不是出于一种小人得志的报复心理,路是她自己走的,我没必要 恨她曾经误解我的一片真诚。 如果我先占有了她并跟她结婚,那她以后知道了我的故事就会恨我,现在她 不但不恨我还要感激我报答我,你说奇怪不奇怪? 既然真诚没有了,演化成什么我也不管了,哪怕变成粪土。 我还掉了一滴答泪,为自己以前幼稚的念头遭受的误解和失败以及现在不断 的趋于成熟感动不已。 我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没有纯洁的好女人,反正我是没戏了,我已经不纯洁 还能遇上什么好女人?纯洁既然不属于我那纯洁只能离我而去。我的这种生活也 是被逼的,不能怪我! 正局很高兴,把采购办公设备的“肥差”交给了我。 跟她“接触”了一回以后,我发现自己对做爱对女人忽然失去了应有的兴趣, 就象熊猫属于熊类却吃素食一样,我察觉自己确实变了种。 我买了本《道德经》。 机关里各个部门都装了电脑,于是人们欢天喜地开始打游戏。到处都是楼上 楼下乱跑的小伙子,手拿盗版游戏软件乐此不疲地负责安装工作。 我并没有从采购本局的办公用品中营私舞弊,仅仅和正局一人分了一台家用 电脑而已。 开始正局对大家玩电脑还不屑一顾甚至对不同部门的年轻人连网游戏加以呵 斥,后来自己躲在办公室里也不出来,他被麻将游戏吸引了。 我被他叫进屋,还以为有什么公干或者什么“事儿”,他却洋洋得意对我说: 瞧!把三家全清了! 我一看,电脑上的三个美女已经脱得一丝不挂,就哈哈笑。 “你这个没劲,应该连网跟真人打!” “哦?真的?”他好奇起来。 “你等等,我教你。” 我们后来发展了一些正式会员,由切磋娱乐消磨时间到真刀真枪下班点钞。 开始我还是个赢家,偶尔赚条烟钱甚至被逼请客,后来就不行了,那些渐渐 熟悉电脑操作的领导恢复了牌场上的神韵。我输了两个月的工资。 任何忽然进入办公室的人都以为我们是在单独与电脑娱乐消遣,并不知道一 个小范围的赌场正冒着硝烟。 在我退出这场竞技的时候,每一分值已经由最初的一块钱涨到五块,输赢动 辄数百。 我之所以退出倒不是我在乎钱,而是失败的滋味别扭。 后来我被小伙子们收编到不花钱的游戏队伍中,就是那个颇为盛行的《反恐 精英》游戏。我居然很快成为了一名高手,带领一群“匪徒”连连击溃“警察” 的冲锋。 有时候我们会玩一整天,中午吃罢“战饭”又操枪上阵。 我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工作原来是这么无聊和清闲。 我的手枪总使用不好,遇到“敌人”就卡壳,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干脆不用。 有时候我的“同伴”和“敌人”全不见了,就不满地楼下楼上找,不是找他 们,是找他们领导。见了面就问:怎么?又手气不好输了?对方刚铁青着脸从下 属办公室出来,苦笑着回答:你们局长忒黑!我朝那些恋恋不舍关了电脑又无事 可做的年轻人招招手示意让他们继续,就跑回自己办公室接着“战斗”。 有人通报了上级存在赌博问题,我们的游戏时光也就被迫终止了。 我开始上网聊天,谁进来都以为我在打字。 四 我认识了一位网友,和她探讨了诸多人生态度和世界观,当然也谈到了婚姻、 爱情、自由等等颇有寓意的话题。 经过半个月不懈的努力,我约她出来见面。 结果极为意外和尴尬,她竟然是我久不谋面的姐姐。 我俩相互批评了一番各自愤愤离去。 我回到家一头栽倒,又气又笑又担心,如同一个充满恶意的孩子用弹弓打爆 了一块玻璃,跑回家一看竟然是自己家的窗户碎了。 我没有泄气,继续与其他网友联系,主要是我终日无所事事。 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终于找到了“合适”的人选——一个追求浪漫爱慕虚荣 任性矫情敢想敢干的女大学生。 我请她吃了两回饭、买了束便宜花、打车看了场电影又送她回宿舍,她就把 初吻献给了我。 我不在乎什么初吻不初吻的,反正她天天都刷牙。 我又恢复了欲望,由熊猫变成棕熊只是个饮食习惯问题。 我幸运地赶上了她的生日。 我得给她准备一份特殊的生日礼物,于是我洗了个澡。 我请她到酒吧喝酒,当然中间也进行了一些诸如吹蜡烛、吃蛋糕、送小玩意 儿的表演活动。 我一向认为那些青年演员们在表演之后就会苟且勾搭。 我因地制宜地把迷迷糊糊的她架进附近的一座废弃的防空洞里。这样选择我 原因有二:她会害怕而依赖我,我自小就惯于穿梭其间无丝毫胆怯。 虽然外面已经很黑,但防空洞里更是漆黑一片。我们磕磕绊绊地行进了十几 米就停下来。 我开始热情地吻她,心想:就这儿吧。 她的确有些害怕,但尽量保持一种幼稚的豪迈。 我开始解她腰带,她虽然处于兴奋状态还是不肯轻易就范。 我威胁她:要不你就自己回去。 她的脸我看不见,但能感觉到她在惊恐地四处张望。 我看她还不肯,就激她:你原来这么保守啊! 她火了:我不是!我是嫌这个地方太脏! 我决定给她上一课,下流地说:站着也行的。 她没了办法,忽然哭了。 我才不理会女人的眼泪,我见的多了,再说这么黑的地方我也看不见她掉眼 泪,也许她在装模作样呢。 我利索地褪下她的牛仔裤,急切地解自己的衣服…… 忽然我俩同时听到一下啼哭,一个婴儿般的啼哭从不远的隧道里面传来。 我们都毛骨悚然,慌乱地提起裤子跑了。 第二天她又打电话找我,让我请她吃饭还矜持地拐弯抹角地提出购买新衣服 的意思,原话是:你看我陪你吃饭是不是显得不般配,打扮显得太幼稚了?要不 你陪我去商场帮我参谋参谋好吗?我应了她。 其实我一夜都没睡塌实,我在回忆那哭声。 也许是乞丐的孩子,也许是弃婴,也许是被拐卖的儿童?我还是不去掺和的 好,那样对我一点儿好处都没有! 可是当我走在赴约的路上,竟然发现自己口袋里装着手电筒。 我来到昨天去过的地方,在远离洞口的位置观察。 一个蓬头垢面一身破衣的花子模样的老头儿从洞口钻出来,目光机警地环视 四周,跟出窝的老鼠差不多。 他看见了我,我连忙抽烟看表作悠闲状。 他背着拾破烂的口袋放心地爬出来,朝远处走去。 也许他好心地拾到了弃婴并加以抚养,看年纪肯定不是他自己的孩子,那哭 声的发出者应该不会超过五岁,比一两岁的幼儿要大些……他为什么不背着孩子 出来呢?有些乞丐是一边背着孩子一边要饭捡破烂的,他居然舍得把幼小的孩子 单独放在漆黑的环境里……他不会是有什么问题吧? 我一边琢磨一边身不由己地走进洞里。 我没有开手电,伫足侧耳倾听动静。万一他还有个“老伴”在照顾那孩子呢? 我肃然起敬。 有必要帮帮他们,哪怕给他们十几块钱呢。 我捋着潮湿冰冷的墙壁继续向前摸索,心里有些激动和担忧。 那哭声又传来了,很低很无力。没有其它的动静。 我打开手电,同时正色问:谁?有人么? 没有人回答,孩子的哭声也止歇了。 我来到一个独立的洞口,这是一个有铁栅栏门的砖墙小室。 随着手电不很明亮的光柱,我发现了里面的一些物品。墙上挂着一个破篮子, 似乎存放着食物;地面上有个半截蜡烛,没点着;一个罐头盒里有些水似的东西, 但粘稠的象糨糊。 哭声又起,我终于发现了她。在一个破旧的草帘子上的一堆烂被窝中裹着一 个三岁大小的孩子,她痴呆地靠在墙角,在光柱下睁不开眼。头发杂乱,小脸黢 黑干裂,居然还被抹了红嘴唇。 我连忙把手电光移开,不忍再照她的脸。 我问:小朋友? 她哭。 我亲切地问:小朋友,就你一个人? 她还是哭。 我只得把手电照自己的脸,同时自我介绍:我是叔叔,别怕! 她惊恐地看着我,如遇妖魔。 我这才感知自己的脸在手电的照射下绝对不会是一种慈祥的模样,暗自惭愧 和惊恐。 我柔声又说了些似乎儿童能听得懂的话。 许久,她才小声问:叔叔? 我激动地连连点头:是,是,我是叔叔,是好人! 我已经完全不再对那个老花子抱有同情,他有重大嫌疑! 铁栅栏门被铁丝拴着,我用力扭开,随后走了进去。 五 “妈,我给您带来个小客人!” 我妈吓了一跳:你这从哪儿捡来的孩子啊? “被拐的,让我碰上了。” “瞧这孩子冻的,真可怜!” 我妈接过了孩子,露出女人特有的母性。 “您给她洗洗澡,弄点吃的吧!”我把手电放回了房间。 “得找找这孩子的父母啊!”我妈忽然流下泪来。 “好,我这就去打听。” 我出门的时候又好奇地问:要是找不到呢? 我妈笑着说:那我就要了。 我去了趟派出所,里边的人正乌烟瘴气地摔扑克。我一个朋友斩钉截铁地告 诉我:咱们这儿没有报案的,没丢孩子的! 我说:那怎么办? 他把钱掏出来扔给赢家,回答:随你,要不你找找民政部门妇联什么的。 我点头走了,心里很不是滋味。 回家的路上,那个约我的姑娘在宿舍楼里给我打电话,我说正忙没空,你干 嘛不去上课?她恋人般跟我使性子,二话不说把电话用力撂了。 我转悠了片刻,又去了趟民政部门。我那哥们儿正跟一对儿领结婚申请表的 大龄男女愉快地开玩笑。我平静地把他扯到一旁,还没张嘴,他就开始审问我为 什么办了手续不结婚,我顾不上开玩笑,跟他简要谈了谈孩子的事情。 他惊奇地看着我,问:你疯啦? 我说我没疯,你看怎么以正规的渠道解决一下? 他想了想:你要真想领养再来找我。 我说我还没打算领养,是想先帮着孩子查查父母的下落。 他朝那对儿等得不耐烦的男女笑笑,随后指点我:你得到派出所查查。 回家的路上,那忍无可忍的女大学生又给我打电话,哭泣着质问我倒底在干 啥?我一腔怨怒无从发泄,喊:别无理取闹好不好?说完就挂了。我顺便找了趟 居委会,大妈抱以无比同情随后又问我有没有办法帮她儿子找个工作。我叹了口 气就走。 到了家,我妈一把拉住我的手就哭:这孩子咱们不能要! 我烦躁地问:怎么啦?还咬人么? “她让坏人给毁啦!刚才我给她洗澡……她下身全烂了!” 我抱着她走在大街上,到处都是拥挤的车流和欢快购物的人群,阳光暖洋洋 的。我妈让我把她“送回去”或者找个合适的地方安置。她眯着眼,小脸紧贴着 我的脸不吭声,显得异常衰弱。 我不想把她交到任何地方任何人手上,我不相信任何人只相信自己。可我也 真的没办法。 我感觉自己是她唯一可以信赖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这种感觉让我涕泪横流。 我从妇联大步出来,一个大姐忽然从背后追出来喊:你还是先抱她去医院吧! 我道谢着点头。 我在医院里意外地遇到了以前的女友,她已经怀孕挺着微微隆起的肚子,朝 我善意地笑笑。 我急忙拦住她。了解了情况,她关切地为我跑前跑后地安排。她的母性已经 萌生了。 我真谢谢她。 我再次来到派出所。我那朋友正扇一个小流氓的耳光,喝骂:才多大就不正 经?找死啊你! 我把他叫到一旁,要求他抓捕那老花子。他为难道:没户口没名没姓的,抓 他有什么用?让别人知道我们抓了个要饭的还不笑掉大牙?这种垃圾连狗都不如, 你就是宰了他都没人知道! 我听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他见我懂了又安慰我:你得体谅我,你的心情我理解,要是你找我别的忙我 什么都帮! 我平淡地笑笑,握他的手。 他扭脸大骂:你他妈的笑什么笑? 那小流氓赶紧解释:我没笑!真的!我是听你们说要抓个要饭的,才…… 我朋友火了,上去一个大耳刮子。 我知道给他尊严上带来被动,就悄悄走了。 我回到防空洞附近,那老花子正挠脑袋东张西望,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我恶毒地瞪了他一眼就匆匆赶往医院。 大夫哭着说:这孩子命苦,恐怕没救了。 我连连作揖:求求您,我一分钱都不少给! 大夫摇头叹息:这不是钱能解决的事。 我把她的小脑袋搂在怀里,半跪在病床前默默流泪。 她已经奄奄一息。她回到光明中来倒加剧了她的衰弱。 “叔叔。”她给我擦泪。 “叔叔也不是好人,但叔叔能给你报仇!” 我拎着个“雪碧”瓶摸进防空洞里,老东西还没回来。 我把瓶子里的汽油全浇在那堆被窝和草帘子上。 这地狱一样的空间应该用大火烧尽。 他颤颤巍巍地回来,划着一根火柴。 我把铁栅栏门忽然关闭,用铁丝死命拧紧。 他在烈焰中哀号,挣扎着撞门。 我吸着烟看他,闻到了腐败焦臭的气味。 她已经死了,被一小块白布罩着。我感觉自己一下子没了力气,甚至没了生 存的勇气。 一个饱经风霜的老人竟然会对一个毫无反抗能力的孩子下毒手,他摧毁的不 是一个生命而是自己的人性,这种罪恶远比那些杀人犯、强奸犯甚至拐卖儿童的 人贩子要残酷的多。他给她的不仅是肉体上的伤害,精神上同样到了无以复加的 地步,很难想象一个天真活泼对一切事物充满好奇对一切人充满信任的孩子是如 何度过这段地狱般的黑暗人生的。他带给了她什么?他告诉了她什么?告诉了人 间的痛苦和欺骗、阴险和变态,绝望与煎熬,到处都是漆黑一片…… 六 我喝了几天的酒,越来越恍惚。想找人说话,就来到女同学的家里。 她耐心听了我的故事,说:别讲了,真恶心! 我说:这就是现实啊! 她开始帮我脱裤子,说:想开点儿吧! 我就点点头。 我俩坐在沙发上纠缠着,她有些欲火难耐,不停地挑逗我刺激我,后来干脆 骑坐在我腿上。 夕阳西下,橘红色的天空看起来一点儿也不温暖。 我茫然地盯着电视,一场激烈的足球赛正进入下半时。 我喊:射!射! 她在我身上摇摆,也喊:射呀!射呀! 我找正局请示:批准我停薪留职。 他虽然应允却颇为遗憾:又怎么啦? 我随便编了个理由:下海! 他乐了:好!发财别忘了老兄我啊! 我在新房里正独自思索,那个倒霉而又富有的朋友来找我。 “呦!局长还一个人过日子呐?够惨!” 我说:局长怎么了?想当还当不上呢! 他不屑而得意道:局长也没劲,看!哥们儿刚买辆“别克”! 我一把抢过他正炫耀中的钥匙,冲下楼去。 “喂!会开吗哥们儿?”他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仔细盯着我的操作同时不安 地问我。 “干嘛?舍不得?”我一松离合冲了出去。 “行!水平不低,就是别开那么快好不好?” 他望着窗外的风景开始显得悠然自得。 “好!为什么不好?”我慢了下来。 “告诉你,我已经当爹啦!” “呵呵,照顾好你孩子……” “那是!老婆也一样,我现在再也不胡搞了,女人不都一样吗?知足就行!” “呵呵,浪子回头啊!” 那个不屈不挠的女大学生再次给我打电话,她似乎要进行最后通牒阐明自己 的立场。我打断了她:你爸你妈供你上学就是让你叫人操着玩儿的么? 我那朋友轻蔑地瞅我挂了电话问:“哎!你怎么样?还没定准儿呐?” “我……差不多了吧!” 我在新房里支了张简易床,无聊地翻看那个作家朋友的爱情小说。 我流着泪去找他,他写的太感人了。 他听了我的故事,正义道:你也傻!你该去找媒体找报社找电视台呀!那样 一宣传谁都知道了,动员社会力量帮助你,帮助那小女孩!没准儿能找到她的家 人。 我叹息:晚了,再说让她父母知道了不定多难受呢!没准儿得出人命。谁受 的了这种打击? 他认可说:也是,给那些其他的丢了孩子的弃婴的也是蒙上一层心灵上的阴 影。 我点头:但愿这种事再也没有,这比拐卖孩子还让人无法接受!起码买孩子 的人不会这么伤害小孩啊! 他感慨着:人性的扭曲!社会道德的沦丧! “你的小说写得真好!挺感人!”我赞美他。 “哪里哪里!”他谦逊地摇头。 “是你个人经历么?” “有的是,一小部分。”他两个手指作捏取状。 “你的作品很纯情,很浪漫。” “哎!人们需要真善美的东西!” 我连连点头感觉甚是投机。 他刚要继续说下去,忽然电话响了。 “喂?兰兰吗?你先别哭嘛……你的心事我明白,你不是说我最体贴人意了 吗?不过你也得体贴体贴我呀……哎!你怎么挂了?没修养!” “喂?兰兰啊……噢丽丽啊,我正忙,有个朋友在一起……不不不,是男的! 呵呵,晚上等我啊……不是不是!真不是!刚才那个是我侄女,你还不放心我吗? ……呵呵,瞧你!” “喂?红红啊,我不早告诉你我们只作朋友了吗?别激动嘛,你干嘛要逼我 呢……” 他朝我讪笑:唉!都是崇拜我的读者,真没办法! 他的脖子上布满鸡皮疙瘩,嘴岔也很大,如同蜥蜴类爬行动物。爬行动物打 猎的技巧很简单,它们靠的不是追逐和力量,摆出温驯的模样,看似僵硬没知觉 但随时会突然出击,那些从它眼皮前经过的没经验的稚嫩小生物决逃不过它致命 的一击。 我附和着笑笑问:最近还有什么大作么? 他温驯慵懒地说:没了,太累!改写诗歌了,省事儿。 我恍惚着走了。 我在孤独中度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我在反复思考一个问题:人活着倒底应该 追求什么? 在生活中在情感世界里,我显然是个失败到一定程度的人。 在战场上很少有炮兵被捕的情况,因为他们往往是处于后方的位置,他们操 控的兵器威力大射程远。但是一旦被俘,命运就会更加不济——敌人对炮兵早就 恨之入骨了。我感觉自己就象个炮兵,满以为安全、主动、快乐却被生活俘虏了。 任何被俘虏的人当看到死亡已经不可避免的时候,都会奢望着一种尽快的无 痛苦的死法儿,再意志坚强的人也不会自寻炼狱。但是失败者的命运不会由自己 掌握,侮辱和虐待是胜利者的权利。我希望生活能在我不注意的时候在我脑后给 上一枪,但是我感觉自己同样没这么幸运,生活还没把我捉弄够折磨痛快,我的 精神慢慢变得近乎崩溃。 夜里我经常从噩梦中惊醒。 这社会象夜色一样笼罩住了我,让我失去本性。 人之初,性本善。 白天,我趴在阳台的窗子上眺望。忽然发现以前的田野没了,四周已经盖起 了楼房,这使我感到很意外,怎么从来就没注意过呢?刹那间对诸如“雨后春笋”、 “拔地而起”、“沧海桑田” 等等成语有了真切的体会。 一个保姆追逐着一个欢笑中的孩子。两个老年男子支着自行车高声谈论糖醋 鱼的做法。三四个放学的孩子在电线杆下玩一只花猫。七八只鸽子飞越了楼群, 哨音回旋。 我觉得生活还是平静的,美好的。 那鸽子们翅膀的拍击声久久萦绕在我心深处,我忽然有种无比强烈的渴望— —想飞。超越时间、空间、障碍飞回到从前的广阔的生活中去,顺着回忆重返现 实中去…… 夜里,我有了一种全新的体会,是一种从未经历想都没想过的体会。我的肋 下萌生了翅膀,宽大、厚实、有力的翅膀,我推开阳台的窗子,扑扇了几下就试 探着一跃凌空飞翔了起来,我既恐惧又惊讶但我还是适应了。我顺着气流飞快俯 冲,迎着风向陡然滑升,在楼宇间轻盈无声地掠过,阳光照在我透明的翅膀上就 转化为金色,树木映衬下就变成绿色。我抖动起翅膀羽毛啪啪作响,我伸直双臂 并拢两腿任意遨游,胸膛上气流有力回旋顿觉畅快自由。我划过屋顶,看到树下 一对情人正忘我地拥抱,我擦着树梢飞过,抬起充满羡慕的眼神朝远方而去…… 我飞进地铁里,在人们头顶掠过,没有人察觉。我落在她身旁,她就笑了,我问 她你去哪儿?你去哪儿我就带你去哪儿…… 老四激动地给我打电话:她要走了! 我问:谁要走了? 忽然明白过来。 “她等了你整整三年!” “怎么啦?”我有些支吾。 “她决定离开北京回家乡去了!”老四喊。 “哦?” “她刚退了房刚下楼!” “拦住她!”我忽然喊。 “我拦不住,我怎么拦?” “让你拦你就拦!” “要不我把电话给她?”老四喘息着似乎在跑动。 “行!”我也开始穿衣服。 “看见她啦!要不你亲口对她说一声?” “说什么?”我开始穿鞋。 “说‘我爱你’……”老四有点儿哽咽。 “算了,你把她拦下,说请她喝酒,就去那个酒吧!” “你要过来?” “对!”我把门锁上朝楼下跑。 我找到那个朋友,二话不说把他钥匙从腰带上抢了,开车就走。 他追:无耻——! 高速公路上一片美丽的夜色。 我思索着再次见到她的情景。 我不会再让她离开我!我已经找回了自己,我现在要把一切都找回来!我爱 她!这不可能办不到! 我已经熟悉了结婚的手续,那样我会很轻松很愉快地办完我们的结婚证。也 许我们都会因对方再普通不过的名字感到失望然后哈哈大笑…… 我的新房从没有任何女人去过,那是纯洁的地方,我们的圣地!我也不会再 找任何女人,我其实自始至终都不是那种男人! 她不会介意我的过去,我当然也不会,我们全忘记过去,重新开始自己的感 情,这将是一种非凡的超越!即使我们不用语言彼此也能了解…… 我爱你!我要一直喊着这三个字直到你听见了。 我知道你已经准备好了。 我来了! 我侧脸看看车窗上的影像,“他”满眼都是泪,朝我凝望着,忽地一下消逝 无踪,隐没在一片火花中…… 尾声 我飞快地找到了她,老四已经不在,可能知道我来了就及时隐退了吧。 她正在慢慢喝着啤酒,紫色的挎包有些陈旧,身边还有一些大大小小的行李, 一个大像框被白布裹着。 我小心地坐了下来,连服务生都没注意我的到来。 她朝我微笑。 我问她:你高兴么? 她点头。 我又问:你愿意嫁给我么? 她又点头。 我激动地流泪:你终于答应我了…… 她悄悄问:你倒底爱我吗? 我已经哭的不成样子。 她自言自语:我知道你爱我的… 我说:我爱你,我一直都想跟你说。 她低头看一些照片,一张一张仔细地看,那些都是我们以前拍的,她幸福地 笑。 她还是走了,我拉都拉不住。 我回到小城发现父母在哭,我问他们却得不到回答,我有些恼就来到街上。 我那位朋友正骂大街,他的“别克”被撞了,他可真倒霉。 我看到了一些熟悉的面孔,但感觉看错了人。一个大汉一个刑警还有一个要 饭的花子。 我在报刊亭外翻看报纸,看了很多有趣的新闻,可我笑不出来。卖报纸的大 妈耐心地让我翻报纸,并不打扰我,尽管我并没有显出要购买的样子。风把许多 报纸都翻乱了。 我看到了一条消息,我们局的副局长出车祸死了。 我忽然看见了我的照片,就哭了。 (全书完) 韩梦泽 2002年4月13日凌晨3时 写于保定开发区寓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