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育的少年 第一章 那一天春日晴和,绿树清溪叫人心醉。 香山顶上,大队辅导员正在训话:“同学们,下山时千万要注意,俗话说‘ 上山容易下山难’,下山时大家要留神脚下,不要追跑打闹,要小心而小心,谨 慎而谨慎。记住了吗?” “记住了!”几百个小学生拉长了声音回答着。 “记住了!”山谷做着和声。 “好,出发!”大队辅导员发了令。 各班班主任急忙跑到自己班队伍的前面,带领着学生们下山。 “注意,这有一段阶梯很陡,大家小心!”走在最前面的老师向后喊着,这 句话经每个学生的口传向后面的学生:“注意,小心!”“小心!”…… 过了这段陡峭的阶梯,老师们提着的心渐渐放了下来。前面不知是谁带头唱 起个歌,于是歌声缓缓向后飘,直飘到最后一个人的耳朵。所有同学都随着旋律 唱了起来:“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向着最后胜利勇敢前进,我们是共产主义接 班人……”一遍过后,第二遍开始了:“我们是……” “神仙下凡喽!神仙下凡喽!”崔小跑突然从队伍里窜出来,一个跨越跳到 阶梯旁的土路上,张着双臂,呼扇着往山下跑。 “崔小跑,你给我回来,崔小跑,别跑!”班主任冲他喊。 “神仙下凡喽!神仙下凡喽!……” 学生们朝他跑下去的土路上望去,只见一阵阵尘土,崔小跑的身影慢慢消失 在树木与岩石之间。 “我操,丫真牛逼。”方威张着嘴,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事情。 “是啊,不是说下山难吗?他怎么能下这么快!?”卫力也在内心暗自赞叹。 “你丫行吗?”方威问卫力。 “我可不敢,你丫敢吗?” “我也不敢。”方威说。 这时大队辅导员从队伍后边追了上来,拉住崔小跑的班主任:“怎么让他跑 下去了?这要是呆会儿找不着可怎么办?你怎么不看着点他?” “谁知道这孩子这么大胆呀,再说我在前边带队呢,”班主任也一脸委屈, “你看这孩子,回去非请他家长。” “行了,我带队。你快点下去,见不着他快通知校长,组织人找。” “哎,好!” 队伍在辅导员的带领下,像一条长龙,继续蜿蜒下山。 歌声重新响起。 快到山脚,辅导员快跑几步,来到集合的地点,一辆救护车刚闪着灯开走了。 班主任一看到辅导员,立刻跑过来,还未等她开口,辅导员就急急忙忙地问: “崔小跑呢,下来了没有?” “下来了,”班主任回手一指救护车,“可是撞树上了!好家伙,脑袋都快 撞瘪了!” 这个故事发生在大概15年前,那时,崔小跑还是个小学5 年级的学生。 自从那次“撞树事件”后,崔小跑的学习成绩一路直上,记忆力出奇的好, 数学考一百分像家常便饭。他时常暗地里想,真要感谢那棵大树,让自己变得如 此聪明。那些以前当面或背地里笑话他的女孩,现在对他嫉妒得要死,有时候做 不出来的题还要向他请教呢。以前他问别人要作业抄,现在想抄他作业的人都要 排长队。班主任老师也对他大加青眼,评他三好学生,做值日优待让他回家,没 人的时候还会摸着他的头叫一声“小机灵”。这些荣誉,加在一个十几岁小孩的 身上,那种喜悦不亚于一个受宠的贵妃。 崔小跑的爸爸为了奖励他,专门为他买了一辆24的女式自行车,虽然这辆自 行车他没骑两天就被妈妈抢走了,但这足以说明爸爸对他的喜爱。他的妈妈也不 再拿火筷子插他的屁股了,还有那经常拧他的钳子,也被他妈妈扔进了垃圾桶。 他的舅舅每天都给他送来西瓜吃。 他的表哥在30岁生日的时候,把自己所有的塑料玩具都无偿送给了他。总之, 由于学习好,崔小跑的一切都改变了。 他心想:怪不得人人都要当好学生呢! 可是没想到这千般好万般好,没维持多久,一下子又荡然无存了。影响他的 事件说起来很小,但对于崔小跑来说,却是异乎寻常的。比起他撞树来,要严重 得多。顺便说一句,我并不是鼓吹让脑子不好的人去撞树,尤其请诸位看好自己 的孩子,他们要是去撞树,可与我无关。 崔小跑所遭受的突如其来的打击,发生在厕所。学校的厕所是露天的,几根 木头柱子支起一个石棉瓦的顶棚;小便池很长,可以容纳10几个小孩并排站在上 面。一到冬天,尿池子就会结很多冰,学校的男孩子就会趁小便的时候比赛,看 谁把冰尿化的面积大。 那天崔小跑到厕所小便,站在了方威和卫力中间。他用肩膀拱了一下方威, 傲慢地说:“比比呀?”然后就掏出小家伙,用两根手指夹着,准备在方威接受 挑战后再开火。谁知道方威轻蔑地看了一眼他的小家伙,嘴一撇,说:“你的太 小了,不是个儿,跟卫力比去吧。”崔小跑向方威下面看了一眼,果然比自己的 大,不好说什么,于是又拱了一下卫力,“比比呀?”他问卫力。“嘁”卫力连 看都没看他,只顾尿自己的。崔小跑低头一看,卫力的也比自己的大。崔小跑一 下子感觉到自己脸上无光。这时方威下去了,米红军站了上来,他就又对米红军 说:“比比呀?”。“好啊!”米红军痛快得答应了。崔小跑立刻兴奋起来,他 把跨向前挺了挺,等待着米红军掏出小家伙。谁知道等米红军掏出小家伙后,崔 小跑发现他的比方威和卫力的都大,于是立马就认了输,撒完尿后神魂落魄地回 了班。自此就一蹶不振。 自从和别人比过小家伙后,崔小跑的脑子一下子又恢复到了以前那样。数学 也考不了一百了,别人也不抄他作业了,老师也不私下叫他“小机灵”了,他妈 妈又把拧他的钳子从垃圾桶里找了回来。 这些事情直接导致了一个结果,崔小跑在考初中的升学考试中考砸了锅,上 了一所十分不理想的学校。而最令他心神沮丧的是,他和方威、卫力还有米红军 又分到了一个班。 在开学典礼上,胖胖的教导主任在话筒前致辞,崔小跑怎么看这个女老师怎 么不舒服,所以他两眼紧盯着那根旗杆子,若有所思。 教导主任讲完话了,宣布各回各班。 崔小跑所在的班在二楼,正在走时,方威和卫力跑过来,一边一个,勾着他 的脖子进了教室。 崔小跑按照事先排好的位置坐下来,他的座位在靠窗口的第一个。他看着班 里那些陌生的面孔,不觉得有任何新意。班里乱哄哄的,杂乱的声音像肉摊上的 苍蝇,嗡嗡的叫个没完。 “你丫照什么呀?”一个很瘦男生气冲冲地问一个比较胖的男生。 “照你呀怎么了,不服咱俩出去!”胖的说。 瘦的一点也不示弱,“走啊孙子,告诉你,铁军是我哥!” “铁军是这一片儿的流氓。”方威凑到崔小跑的耳边说。 “哦。” 胖的和瘦的互相揪着脖领子出去了。 方威接着说:“铁军特牛逼,上回来咱学校,还把咱学校保卫室的老头打了 呢!” “真的呀?”崔小跑有点不相信,“那老头不是练过武术吗,还打不过铁军?” “废话,铁军他们7 个人呢,再说,练过武术管什么用,铁军两板砖就给他 拍那儿了。” “我操,真牛逼。” 他俩正说着铁军的事,见胖的搂着瘦的肩膀又走了进来,瘦的因为个儿矮, 搂不到胖的的肩膀,就搂着胖的的腰,胖的说:“嗨,敢情小伴儿是你哥呀,早 说啊。” “小伴儿也是这一片儿的流氓。”方威低声说。 “咱们班同学怎么都认识流氓?”崔小跑略带惊吓地问。 “这你就不懂了吧,”方威显得很神秘,“你要想不受欺负,就得跟他们提 人。” “提人?” “对。别管认识不认识,你只要能提出个牛逼的人名来,就没人欺负你。” “可我不认识啊。” “操,他知道你认识不认识啊!给他唬住了就得了呗。” “哦。” 班里突然安静下来了。 一个男人走进来,留着分头,站到讲台上后自我介绍:“我叫陈为民,是你 们新生班的班主任,以后教你们语文。”随后他点了一遍名,学生们挨个站起来 喊完“到”后,陈老师兴高采烈地说:“我们大家一起做扫除吧!” 崔小跑不明白做扫除有什么可美的,值得让老师这样高兴。 他已经习惯这样的开学典礼了,先是点名,然后做扫除,交学费、交作业、 领书、回家。这一切毫无联系的环节,不知道为什么要拼接在一起。升了初中, 却还是一切照旧,一点新意没有。 他想,既然老师看着我做扫除高兴,那我就偏不做,做也不好好做,不让老 师高兴。 于是他找了块破抹布,象征性地去擦身边的那两块玻璃,沾点水,抹抹,哈 口气,再抹抹,用手抹抹,用布抹抹他想,擦玻璃无非是这样,擦不出什么新意。 他扭头看着那些女生,女生们在扫地,一下一下的,很卖力,可扫地的姿势 也是没有一点新意。 但很快,他就发现了新意。 第二章 余妙一只手拿着笤帚低着腰扫地,另一只手背在身后,嘴里哼着歌。哼的什 么崔小跑没注意听,因为他只顾目不转睛地盯着余妙看。 余妙穿了件圆领大背心,弯下腰时,领子松垮的向下搭拉着,露出了整个脖 子。崔小跑觉得余妙的脖子很漂亮。他还想再看得更深一些,于是踮起脚尖,顺 着余妙的领口望进去,半个胸脯展现在他眼前。崔小跑突然感觉余妙身体上有着 一种巨大的力量,这种力量使她和其他胸口平平的女生比起来,显得卓尔不群, 这力量也把崔小跑的视线紧紧的粘住,像只被老鼠夹子夹住的老鼠,想逃脱而不 得。 余妙扫着地,慢慢地走到他身边。他赶紧收回眼神,站到椅子上,装着擦高 处的一块玻璃。 余妙慢慢经过他了。 崔小跑不想这样快就让力量消失,他大声喊着:“黑板也要擦呀!”,迅速 绕过余妙,走到前面的讲台上去。 站到讲台上,余妙的胸脯在他眼下一览无余。他的心跳很快,浑身被一种紧 张感袭击,身体的各个部位向心脏收缩,头皮膨胀得快要炸裂,像是一根绷到头 了的皮筋。这是他记事以后第一次看见女人的乳房,那一年他13岁。而且,这对 乳房和他一样,正在发育,因此潜力无穷。 崔小跑在开始看余妙脖子的时候,觉得她一点也不漂亮,而且还有点黑,不 是他喜欢的类型。但现在,余妙的胸脯摆在眼前,他觉得余妙美极了,那种美胜 过所有女明星的脸,美到无法表达出来。 他的脑子这时已经是一片空白,刚才的紧张感没有了,也不觉得兴奋,只是 把目光惯性地留在余妙胸脯上,一动也不动。 一个女生走到余妙跟前,耳语了几句,余妙突然抬起身,有些惊慌的下意识 的捂住领口,冲着崔小跑嚷:“臭不要脸,瞧你们那德行!” 这一声把崔小跑的脑子从空白中惊醒,脸上一下泛了红。 “一群臭流氓!”余妙骂着。 “一群?”崔小跑心里纳闷,转头看看,讲台上已经站满了10来个男生,方 威也在队伍里,摽着卫力的肩膀;还有刚才要打架的那一胖一瘦,原先那一副冲 劲儿,现在也被脸上的两块红给打击退了。 几个人赶紧散开,崔小跑到盆里去涮抹布,继续擦玻璃。那一天,数他擦的 玻璃最干净。 晚上,崔小跑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凉席被脊背上的汗浸湿了一片。他的 脑海里模糊混沌,却又好象是清晰的。余妙的胸脯一遍遍在他脑子里还原,尽管 他知道,无论怎样还原,都不及眼见的准确,可是他无法将它们挥去,任由余妙 扫地的情景无数次于眼前再现。 第二天早晨,崔小跑的爸爸叫他起床吃饭,余妙这才在他思绪里暂时消失。 吃早饭时他没怎么说话,只木呆呆地喝粥,夹咸菜,咬着包子。包子是富强粉的, 很白,像余妙的胸脯。 坐在座位上崔小跑才发现,原来他和余妙是同桌,很奇怪的是,昨天他竟没 有注意到。 上课时,余妙连看都没看他一眼,这让崔小跑有点感到不安。他很害怕余妙 为昨天的事生气。等到下午数学课上,余妙终于主动和他说了第一句话:“根号 里是几?”她用手指着黑板。 “哦25. ”回答完问题后崔小跑的心情变得很好。他觉得余妙在内心里并没 有把他当成个可耻的家伙。他猜余妙在心里是这么想的:崔小跑昨天不过是巧合 站在讲台上检查玻璃是否擦得干净,不像其他男生一样,下流地盯着我的胸脯, 全班男生里,只有崔小跑最好。 一想到这儿他心里就窃喜,希望余妙继续问她问题,可是余妙却长时间地沉 默着。 “根号里是48. ”崔小跑小声对余妙说。 “我知道。” “嘻嘻嘻嘻。你写错了,应该是大于等于号,不是大于号。”他指着余妙的 笔记本。 “哦。” “嘻嘻嘻嘻,……我这儿有橡皮。” “我也有。” “哦,……嘻嘻嘻嘻……,你的裤子上有墨水点儿,我帮你擦了吧。” “不用。” “别客气,”他把手伸向余妙的腿,“啊!!”他忍着没叫出声,右手手掌 上泊泊地钻出血来。余妙手里正握着一个大号圆规,那圆规的尖儿又锋利又长, 足可以扎死一头野猪。 “你真残忍。啊!我…啊!!你别…啊啊!!” 那天晚上,余妙的胸脯,脸蛋,眼镜,雀斑,再一次陪崔小跑进入梦乡。当 然,还有那只湿漉漉血淋淋的右手。 崔小跑经常在上课时走神,有意无意间从窗口望向余妙家的塔楼,虽然她就 坐在他身边,但他更喜欢望出去的感觉。那种感觉令人陶醉。有时可以看见窗台 上晾着的余妙的衣服,相隔很远,崔小跑却能清晰地闻见那些衣服上淡淡的香味。 余妙家所在的楼有十八层,是当时那一片儿最高的建筑。现在那栋楼周围建 了很多商场,但都不及那栋楼高。多年以后,崔小跑已不知道余妙是否还住在那 里,但每次经过时,他都会抬头看看楼的第十层,那里曾经是余妙的家。 第一次爬那栋楼,是为了见余妙。爬上去后崔小跑从楼梯扶手的缝隙间往下 看,可以清楚的看到一层的地面,然后朝下吐了口痰,看着痰自由落体,却听不 到砸在水泥地面上的声音。现在新建的楼很多没有在楼梯间设扶手,也就没了缝 隙,因此崔小跑很不喜欢这种建筑风格。 第一次爬楼没有见到余妙,当时他也并没有那种强烈的意图,能见到固然好, 见不到就走。因此他爬到十层后在楼道窗户边上站了几分钟,然后又迅速跑下了 楼。小时候,崔小跑对很多事情都是怀着巧合的心理,总希望事情发生时是一种 “遭遇”。当时他想,他爬到十层时,恰好遇到余妙出来倒垃圾,她问他来干什 么,他说来找人,然后她友好的把他请到家里去作客,吃个橙子后他就离开,这 种巧合在崔小跑心里不知道想了多少遍。 虽然上课时老走神,但是崔小跑的成绩却与日提升,因为自从看到余妙胸脯 后,崔小跑的智力又发达起来了。(还需要提醒一下:我并不是在鼓吹去偷看女 同学的胸脯,请各位家长看好自己的孩子。) 很多年后崔小跑还会经常想起那让他胆寒的圆规,他想,圆规握在余妙手里 时就像是一把匕首,这可不是女生该拥有的武器。女人的身体才是最锋利的武器, 让人想靠近又敬畏不已。学生时代他并没有这种认识,也不觉得余妙的身体有多 么美好。虽然他看了她的胸脯,但那没有让他产生过丝毫想要占有的邪念,他所 迷恋的,不过是余妙手上的皮肤和耳边的发稍。 这些足可以让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子为之日思夜想。 成年以后他经常回忆,希望能寻找出些眉目,理清年少时渴望异性的线索。 而无数次的试验,最终都是殊途同归,结果总是回到余妙的圆规和胸脯上。也许 她的胸脯他本不该去望,这样他就不会迷恋上余妙,不会迷恋上她的手,她的发 稍和阳台上的衣服。但余妙的胸脯是现实存在的,而崔小跑也确确实实眼巴巴的 看到过,这一切都是事实。 如果那时候跳出来一个教育家,指责崔小跑:“你这个从小就不学好的坏孩 子,思想肮脏的家伙,你偷看别人的胸脯,罪该万死。”他可能真的会去死,他 的确认为那时的他是可耻的。但如果这个教育学家现在这样指责他,崔小跑就一 点也不往心里去,反而会问这个教育家,“您年少时不曾迷恋过正在发育的女孩 子吗?”如果他敢回答“不曾”,那么崔小跑就要去找几块砖头,拍在他头上。 这才是罪该万死的家伙。 崔小跑说,他不能忘记余妙,因为余妙是第一个被他看见身体的异性,忘记 余妙就是忘记他自己。 第三章 “丫方威特流氓。”卫力双腿倒挂在双杠上说。 “为什么?”崔小跑问。 “丫上次去我家,看见挂历上的大美妞,小鸡巴儿就挺了。” “你怎么知道的?”崔小跑一脸狐疑。 “操,裤衩都鼓起来了。” 崔小跑一想到方威的小家伙比自己大,就觉得脸面无光,不再往下问了。 “铃”上课铃响了。 他和卫力手一撑地从双杠上翻下来,往教室跑。卫力一边跑一边说:“哎, 今天是礼拜二,下午没课,你给我们买几张澡票,下午去你们院儿洗澡吧?” “好。”崔小跑答应着,但一想到洗澡时自己的小家伙就要被他们取笑,气 鼓鼓地说:“洗澡可以,谁要是再说我那儿,我就不帮你们买澡票了。” “行,傻逼再说你那儿。”走进了教室,崔小跑刚坐下,卫力又把嘴凑过来: “下午你看方威的小鸡巴,准直。” “哈哈,直了给丫踹回去。”崔小跑笑着说。 “起立!”班长喊了一句。 下午2 点半钟,崔小跑手里拿着四张澡票,在浴池门口见到了米红军、卫力 和方威。 “我操,这儿挺牛逼呀。”米红军看着浴池说,他向里一瞥,“嘿,还有两 个大池子呢!” “你丫第一次来,我们可是经常在这儿洗。”崔小跑说。他把扒下来的衣服 扔进柜子,正准备锁上,卫力用胳膊肘一拱他,“呆会看丫方威啊,准直。” 米红军第一个锁好了自己的柜子,把栓钥匙的皮筋往手腕上一套,唱着: “跟着我们一起逍遥,跟着我们一起飞翔……”就跳进了池子。 突然,米红军像被电了一样从水里跳起来,捂着他的小家伙,用脚尖点着地 快速走向池子边,然后风驰电掣般跳出池子,张着大嘴嚷:“我操我操,真他妈 烫!” “哈哈哈哈”崔小跑他们大笑起来。 “傻逼,给烫掉了吧。”卫力逗米红军。 “滚蛋,你丫的才掉了呢。”米红军回击着,“不信你丫下去试试,烫着呢!” “你丫第一次来,也不问问,就往下扎猛子,哈哈哈哈,这不是找死吗,哈 哈哈哈。” 崔小跑笑得前仰后合。 “我哪知道啊。你丫也不早说。”米红军学着崔小跑,用手沾一下水,然后 从脚开始慢慢一点一点下了水。 池子里蒸汽缭绕,呆不到10分钟,卫力就嚷:“走吧,出去凉快凉快,太他 妈热了。” 他们一起走出池子,来到更衣室,坐在木头长椅上休息。互相看看,每个人 身上都遍体通红,冒着热气。 崔小跑坐在椅子上,双手合十,做打坐状,嘴里念叨着:“神仙下凡啦神仙 下凡啦”。 卫力给了他一脚,说:“还他妈神仙下凡呢,你丫忘了上次怎么从香山摔下 来的了!?”惹得其他几个人都忍不住大笑,纷纷讲他从山上掉下来的丑事。 “哎,你丫撞到树上后什么感觉?”米红军问。 “疼啊!操” “不过丫撞完树后就变聪明了。”卫力边说边用余光瞟旁边的方威。 “滚蛋,我一直就聪明。”崔小跑老大不高兴。 “不过我们当时还挺佩服你的呢,没想到你丫真敢往山下跑,”卫力说着, 突然一指方威,激动得说:“丫挺起来了!” 崔小跑和米红军赶紧看过去,见方威叉着两条腿,中间的小家伙亭亭玉立, 好象在跟他们打招呼。方威见他们看他,赶紧收住笑容,捂住了往厕所跑。米红 军等人在后边起哄,数卫力声大,他先念前两句:“给他一搓板呦,回家洗裤衩 呦”崔小跑和米红军一起念后两句:“给他一间房呦,回家耍流氓呦!” 这声音连同笑声,震得人耳骨直响。 第二天,方威和他的小家伙传遍了整个班。崔小跑传得格外厉害,而且对女 生们讲的时候尽情发挥,说方威得了种不知名的怪病,那怪病犯起来全身抽风, 而且四肢僵硬,见谁咬谁。害得女生们成天躲着方威,怕被他咬。 大概几个月之后,崔小跑发现,自己也得了那种不知名的怪病。他也不敢跟 爸爸说,晚上就把小家伙放在茶水里泡,谁知道越摆弄越挺。 得了怪病之后,他对学校那根旗杆子更着迷了。 余妙就坐在崔小跑的旁边,他不可能熟视无睹,事实上他还经常假装沉思地 用手支着下巴,而眼珠子,则长时间停在余妙胸口。他对为什么他和她的构造不 一样感到奇怪。他产生过羡慕余妙的心理。崔小跑想,余妙的胸部令他着迷,因 此他也希望能拥有一个很高的胸部,去吸引别人。回家后他站在镜子前面,脱光 了衣服,才发现自己根本不适合长个高高的胸脯,否则那下面的小家伙就显得太 可笑了。 他觉得,余妙是他们班,不,应该说是他们年级最漂亮的女生。她的机体内 也许潜藏着巨大的能量,这些能量可以翻江倒海,让自己变得和其他女生不一样, 也让那些胸口扁平的男生对她的胸部想入非非。 到了13、14岁,男生和女生的构造彻底变得不一样,一时间崔小跑还没来得 及适应。 “崔小跑,你的期中政治是怎么考的!?”班主任陈老师把成绩表用力摔在 桌子上,“居然能得零分!张老师说了,叫你中午放学去找她。” 崔小跑也觉得挺委屈,自从得了怪病外,自己也搞不清楚为什么成绩下滑得 如此迅速。 在学校吃过午饭后,崔小跑来到了张老师的办公室。 “报告!”他喊。 “进来!” 张老师是政治老师,30多岁,烫了个波浪头,人长得不怎么好看,可很爱捯 饬。她有一张很大的嘴,说出话来却是细声细气。她一见到崔小跑就立刻感到反 胃,把饭盒推到一边,拉开抽屉拿出一张卷子,横铺在崔小跑面前,那卷子上有 个用红笔写的大大的“0 ”。 “你看看,你写的都是什么?”张老师怒容满面。 卷子上一共有4 道简答题和4 道论述题,崔小跑在每道题下面只写了一句话, “帝国主义,我去你妈的。” 他问张老师,“我骂帝国主义错了吗?” “骂帝国主是没错,可…” “没错为什么给零分?” “你不符合答题的规范,没按标准答案答,所以就不能给你分。知道吗?” 崔小跑把衣服上的铜纽扣按得啪啪响,开始耍无赖:“学生守则上说必须按 老师教的答案答题了吗?为什么不能把心里话写在卷子上?你不让我骂帝国主义, 你就是帝国主义!” “你!就没见过你这样的学生,”气得张老师无言以对,脸上一个劲儿变颜 色,大口大口地咽吐沫。她把饭盒盖打开,又瞧着崔小跑生气,心里一个委屈, 没了食欲,把剩下的多半盒饭一股脑倒进了废纸篓。 崔小跑一指废纸篓,扯着尖嗓门嚷:“您怎么浪费粮食啊!真可耻!”这一 声半个楼都听见了。 那时候都以敢于和老师作对为光荣,因此崔小跑很快荣升到受人尊敬的行列。 第四章 学校出了件大事。 一天上午做早操时,教导主任照例训话。她说:“我这两天发现了一个非常 不好的现象,有些同学经常躲在男厕所里抽烟,更有甚者,还抽好烟,全是1 块 钱以上的。把烟头和烟盒扔得满厕所都是,什么大重九,长乐,友谊,礼花,居 然还有抽希尔顿的!别以为我不知道抽烟的人是谁,我全都知道,我全看见了!” “你怎么看见的?”崔小跑心里嘟囔。 “还有,一些同学对女老师不尊敬,在黑板上给很多女老师画像,画得人不 像人鬼不像鬼,这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不就给你一人画吗。”崔小跑想。 “浪费粮食的现象最近也很普遍,我有时候真痛心啊,一个大大的白馒头, 刚咬两口,哎,就给扔了!你说可气不可气!?”她转头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体 育老师。 “可气,可气。”体育老师附和着。 “我们小时候啊,别说馒头,就是窝头也吃不上,更别说浪费了。我们连巧 克力都没见过,连回锅肉都不知道什么样。对不对?” “对,对。”体育老师说。 “所以,我希望有以上这些行为的同学要严格要求自己,不要为学校抹黑, 也别为自己抹黑。否则,抓住后学校要严肃处理。想一想,家里供你们念书容易 吗?” “容易,哦不,不容易。” 教导主任瞪了体育老师一眼,“最后,我送各位同学一句话:勿以恶小而为 之,勿以善小而不为。好了,开始做操吧。”她示意体育老师放音乐。 教导主任训完话后从领操台上下来,在经过旗杆时踩上了两张方便面的外包 装袋,她脚下打滑,一个趔趄险些坐倒在地上。等她再看地上时,发现包装袋下 面还有两坨屎,那屎被摆在旗杆两侧,一左一右,一边一坨。当时查点把教导主 任气晕过去。她大吼大叫:“这是谁干的,这是谁干的!?”一边指着屎一边跺 脚。体育老师赶紧找来了铁锹,三下五除二把屎铲走了。 回到办公室后,教导主任把全校的坏孩子挨个找去问话。 问甲:“是不是你干的?你估计是谁干的?” 甲说:“不是我干的,我也不知道是谁干的。” 问乙:“是不是你干的?你估计是谁干的?” 乙说:“不是我干的,我也不知道是谁干的。” 问丙。 得到的答案跟甲乙一样,就好象提前都串了供。 好在崔小跑没有让她失望。 崔小跑回答说:“您可以拿显微镜查一查,也许能查出来。一定有指纹!” 过了一个礼拜后,肇事者被抓住了。 那天,已经是下午5 点多了,大部分学生都已经回家。教导主任中午吃的一 斤半面条还没有消化,就在楼道里溜达,顺便巡楼。突然,他发现一个家伙鬼鬼 祟祟地端着个簸箕,上面盖着方便面袋,她大吼一声,从后面冲上去,揪住了那 家伙。掀开方便面袋,一看里边是两坨大便,当即就给擒到办公室。 问其动机,肇事者不说。 问其目的,肇事者不说。 问其为什么要把大便拉在簸箕里,肇事者说,本来是想拉到旗杆底下的,可 外边太冷,冻屁股。 第二天早晨教导主任在学校大喇叭里广播:“简直太可恶了!要不是昨天晚 上端屎时被我发现,差一点又被他得逞了!这个严重破坏学校声誉的人就是,初 一一班的崔小跑!” 据崔小跑毕业以后讲,之所以要在旗杆下面放大便,是因为那旗杆直挺挺的, 很像他的小家伙。他还总不无遗憾地说,那旗杆缺两个球,如果再有两个球,就 更像他的小家伙了。 所以得逞的那次他还把屎用砖头推了推,想弄成个球,结果味道太臭,未遂。 学校最后对“大便事件”最后的处理结果,还是老一套:崔小跑写检查,请 家长。倒是没给他处分,为了两坨大便,的确也不值得记档,何况初中生根本没 档案,就算有档案,今后招聘单位也不会因为在旗杆下放大便就拒绝接收崔小跑。 崔小跑则仍坚持的认为,只有自己的小家伙长得像旗杆那么魁梧,才配得上 余妙的胸。 “请家长了?”方威问崔小跑。 “嗯,回去非得屁股开花不可。”这时崔小跑想起了妈妈拧他的钳子,心里 打了一个哆嗦。 “哎,跟你说个事。”方威说。 “说。” “我想磕余妙。”(“磕”的意思,相当于六十年代人讲的“拍婆子”,八 十年代人说的“交朋友”。) “想嗑就磕呗。”崔小跑又在心里打了个哆嗦。 “别呀,咱俩也不错。我看你平时老跟她闹,是不是想磕他?”方威问, “如果你要是想磕她,哥们就不嗑了。” 崔小跑当时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周围的空气突然变得凝重,教室的屋顶似乎 也沉下来,矮了许多,一股强烈的压迫感让他胸口发闷。停了片刻,他笑着对方 威说:“别操蛋了,就她长那样,白给我都不要。” “行!”方威高兴得拍了崔小跑肩膀一下,屁颠屁颠回到了座位上。 看着他的背影,崔小跑突然想起了余妙的胸。 “铃” 上课时,余妙拿她新买的笔记本给崔小跑看。“怎么样?”她小声问,“说 话呀。” “操,白给我都不要。” “嘁,你别装得痞了吧唧的行不行,我最讨厌人家说话带脏字了。” “你丫管的着吗?”崔小跑瞪着眼睛。 “你” “白给我都不要!” 余妙气呼呼地把笔记本放进书包里,扭过脸去看黑板。崔小跑回头看方威, 发现方威也正看着他。 第五章 风很大,树叶零零落落被吹下来不少。街上骑车的人都缩着脖子,车把上看 不见人的手,只看见两只袖口支在那里。他们侧着头,把眼睛眯起来。虽然嘴巴 紧闭着,但偶尔也会趁风小的时候咒骂几句,“这大风天,操你妈的”。 崔小跑嘴里也骂着同样的话。 塔楼的小门被风刮得敞开个口子,崔小跑从这个小口子里进了楼。他把门关 上,站了半分钟后,爬上10楼。10楼楼道里的窗户有几扇没关,他把它们一一关 上,站在一扇窗户前向楼下看。楼下行人的头发被风吹乱,像一团团黑色的火, 每一团火都在急奔。这时崔小跑听见门响,看时发现余妙端着簸箕从门里出来。 “哎,崔小跑,你干嘛呢?” “嘿,余妙啊,我来找人。你们家住这儿啊?你干嘛呢?” “是啊。我倒垃圾。你找谁呀?” “嗯,找个小学同学。” “是吗,叫什么?” “说了你也不认识。” “找着了吗?” “找,没找着。”当时崔小跑反应还算快,他想他要是说找着了,以后就没 有借口再站在10楼了。 “哎,来我家坐会儿吧。这就是我家。”余妙邀请他。 “你家有人吗?” “没有,我爸妈还没下班呢,我哥去同学那儿了。” 余妙的家布置得并不华丽,但很有书香气。崔小跑被她带到一间大屋子里坐 下。 “你看,这沙发还是我爸自己做的呢!”她骄傲的说。 “是吗,你爸还真行,”崔小跑的屁股在沙发上使劲坐了坐,“这里边塞的 是海绵吗,挺软的。” “不知道,可能是吧。哎,你吃苹果吗?”余妙从旁边茶几上拿过个大盘子, 从里边挑了一个红红的苹果,咬了一口,又把盘子递给崔小跑。 “不吃,我不爱吃苹果。你你们家有橙子吗?” “你真挑食,”余妙说了崔小跑一句,“不过可真让你赶上了,我妈昨天刚 买的橙子,说放两天再吃,还有点酸。给”她从另一个盘子里拿出个橙子,扔到 沙发上。 崔小跑拿起橙子就急急忙忙地剥,余妙笑出了声,说:“你慢点,好象谁跟 你抢的似的。” 崔小跑剥橙子的时候手有点发抖,橙子在中途掉在腿上一回,又掉在地上, 余妙劝他去洗一洗,他说没事,不怕脏,就大口大口把橙子囫囵吞了下去。 吃完橙子后余妙让崔小跑去洗手,他没有洗,只在裤子上擦了擦,站起身来 说:“我走了。”余妙把咬了几口的红苹果放回盘子里,还没等她起身,崔小跑 已经出了她家的门。走出几步后,听见余妙在门口说“再见”,又走了几步,回 过头来时余妙已经进了家门,“再见”,崔小跑说,却不知道这两个字是怎么从 嘴里跑出来的。 崔小跑带着微笑往楼下走,对他来说,在十楼遇见余妙,进了她家,又吃了 橙子,这一切都是那样准确无误,和原先在心里千百遍设计过的情形完全一样。 方威是否要磕余妙,他一点也不往心里去了。 出了楼门,风还在刮。那些大风,如同一缕缕霞光照在崔小跑身上,丝毫不 像刚才那般寒冷,相反,温暖如春。一团黑火从他身边急速而过,那人把衣服裹 得紧紧的,用力向前倾着身子,歪着头咒骂道:“这大风天,操你妈的。” “操你妈!”崔小跑冲那团黑火喊。 那人回头看他,崔小跑飞快地跑了。 方威听说余妙喜欢看美国电影《霹雳舞》后,就拼命练习跳霹雳舞。那时候 10几岁的孩子几乎都会比划几下,可崔小跑一点也不会。他从小就讨厌跳舞,到 现在也不会跳任何一种狗屁舞。 跳霹雳舞在学校是一项禁忌活动,别说跳,就是穿类似舞者的衣服都不行。 在老师眼里,只有不好好学习的孩子才净想这些邪门外道。霹雳鞋,白裤子,半 截手套,蝙蝠衫,一律禁止穿进学校。发现谁穿就请谁家长,罪名就是“你家孩 子有学坏的倾向”。别看学校老师不怎么管学习和纪律,衣着倒是管得挺严。 方威练习霹雳舞挺见成效,没几个星期就跳得挺像那么回事,而且还带着卫 力和米红军一起跳,经常早晨一来就在楼下喊:“我昨天又学了新花样。”然后 卫力和米红军就跑下楼,和方威一起到操场去切磋。有一次卫力左脚穿了一只白 袜子,右脚穿了一只红袜子,同学们笑话他,他却趾高气昂地说:“你们懂什么, 方威说了,这叫霹雳袜。” 方威约余妙去看他们碴舞(“碴”就是比赛的意思)。余妙问都谁去,方威 说:“去很多人呢。卫力,米红军,还有二班的几个。去吧,可有意思了,我们 从来就没输过。”余妙走过来问崔小跑去不去,崔小跑说不去,没劲。余妙说多 好玩啊,我可一定要去。 碴舞的结果的确好玩。第二天早晨崔小跑见方威时,见他脑袋绑着纱布,一 问,才知道昨天碴舞时把对手赢了,赢了之后又当着人家面做了几个高难度动作, 问人家会不会,人家说不会,叫他们等会儿,一会儿还来人跟他们碴。过不久又 来了一拨人,也被碴输了。输了之后人家不服,就把方威他们打了一顿。 “要让我见着这帮孙子,非抽他们丫不可!”方威说。 “没事,中午我就找铁军去,吓死他们丫的。”卫力也忿忿的。 这件事不知道后来是怎么解决的,估计也就不了了之了。铁军再牛,毕竟那 是人家的地盘,轮不到他说话。 课间时,余妙问崔小跑:“我觉得霹雳舞挺好玩的,你干嘛不跳?” “别以为我不会,我要跳比他们跳得都好。方威教你了?” “教了点。但我老跳不好。”她一吐舌头,“要不你教我吧。” 崔小跑一听方威教余妙跳霹雳舞,浑身不自在,“行!不过我那都是挺难的 动作,女的不适合练。”他一边吹着牛一边脑子里打转。 “都是什么呀,快说。” “嗨,也没什么难的,比如腾空翻什么的。”崔小跑不屑地说。 “是吗?!”余妙把眼睛睁得大大的,“那些连方威都不会。” “那是,我轻易不露,哪天没人的时候跳给你看。”崔小跑挑着大拇指说。 “好啊好啊!”余妙拍着桌子叫。她的笑看起来很好看,白色的牙齿和薄薄 的嘴唇,那些都是崔小跑日思夜想的地方。为了这个笑,崔小跑决定去练霹雳舞。 练习霹雳舞的场所,崔小跑选在大院儿电影院后边的草地,他觉得那里比起 水泥地摔起来可能好受一点。 像“过肩”“擦玻璃”这种小技巧,假以时日就可以练得很好,但腾空翻的 难度实在有点大。崔小跑天天在草地上练习,颇似自虐,整天都把自己摔得口眼 歪斜。 “啪”他用背部着地。“啪”“啪” “哎呦!”脖子踒了。 “怎么样,露两手吧!”方威有点挑衅似的,站在余妙课桌前对崔小跑说, “听说你也会跳,没看出来呀,据说还挺牛逼的,走,下去碴两下。” “崔小跑跳得好着呢!”余妙说。 “听丫吹牛呢,就他!”卫力在一边帮腔。 “给他们露两手。”余妙拽了一下崔小跑的袖子,示意他下楼。 “走!”崔小跑猛地从椅子上站起,“就让你们开开眼!” 米红军已经站在领操台上,看他们过来后,就把其他跳舞的人轰走,在中间 腾出一大块空地,把崔小跑让到中间。崔小跑两只手朝他们甩了甩,示意再往后 站一点。然后跳了起来。 周围立刻起了议论。 “嘿,还会‘过肩’呢” “‘玻璃’擦得也可以呀” “呦呦,丫还会‘太空步’呢嘿!” “这叫什么呀?” “丫还用膝盖走路!” “我操,拿大顶!” “我说他比你们棒吧,你们还不服。”余妙的声音很好辨认,一下子就钻进 了崔小跑的耳朵。 “凑合,这些我也会。”方威两只手抄在兜里,“下回你跟我们一块儿出去 碴舞吧。” 他对崔小跑说。 “你都会?”崔小跑拍拍手上的土,站起来。 “都会,太简单,这些活我已经玩腻了。” “行,你看这个。啪”崔小跑在原地来了一个腾空翻,后背结结实实地拍在 地上。脑子突然发重,但还是一翻身站起来。 周围变得鸦雀无声。 方威、卫力和米红军用惊异的眼光看着崔小跑,外围那帮刚才跳舞的孩子, 早已经围了上来,把他的表演从头看到尾。除了余妙之外,其他人都呆若木鸡地 看着崔小跑摔下去的那块水泥地,面面相觑,心颤胆寒。 余妙对着崔小跑笑。 “如果她能每天都给我这样的笑容,我宁愿每天为她摔一个腾空翻。”崔小 跑心里想。 余妙一拉崔小跑的胳膊,“走吧,该上课了。”一起向教学楼跑去。 “我操,太牛逼了。霹雳舞还能这样跳!”方威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余妙拉崔小跑胳膊的时候,胸部不经意碰到了崔小跑的胳膊肘,他就那样被 她拉着,一动也不敢动,也不想动。当她胸部离开的时候,崔小跑的胳膊肘似乎 产生了温度,好象还有点痒痒,然后他就开始回味她胸部的柔软程度,想了又想, 回味不出来。少年时的事情就是这样,你身在其中时,没有勇气去感受,而当你 迫切想回味时,一切都似有似无。 “哎,你跟不跟方威他们去碴舞呀?”余妙问崔小跑。 “不去,没劲。” “那你学跳舞干嘛?” “……”是啊,他学跳舞干嘛? 崔小跑到现在也无法描述出当时和余妙的关系,以及对她痴迷的程度。余妙 的微笑就像是霞光,他恨不得拿胶带把这霞光固定住,让她每天对着他。他知道 迷恋一种抽象的东西是有很大危害的,它就像鸦片,总让人在幻想中可以见到梦 境里的事物。但崔小跑不承认余妙的笑是抽象的,相反,余妙的嘴唇、牙齿就像 刺在他脑海里一样,深刻,清晰,有条理。崔小跑今年27岁,到现在也还没有进 过一次舞厅,一是因为他什么舞都不会跳,二是讨厌闹腾的场合,三是因为他从 来不相信,在任何一个跳舞者的脸上,能再见到余妙那样的微笑。 第六章 初一的寒假是崔小跑感觉最没意思的寒假,因为他为了提前庆祝春节,放炮 时把嘴给崩破了,肿得像面包一样,而且还是黑面包。这害得他一个寒假也没吃 什么好东西,还要天天在嘴唇上抹碘酒,又像个开了口的茄子。 开学后米红军他们起劲儿的笑话崔小跑。又过了将近3 个月,他的嘴才彻底 的好了。这时,已是近5 月底。 “刘小雅戴乳罩了。”方威在崔小跑耳边小声说。 “那是什么玩意?”米红军听见了方威的话,凑上来问。 “就是女生穿的小跨栏背心,傻逼吧你,这都不懂。”方威给了米红军个白 眼,眼里全是不屑。 “真是,你丫这都不懂!”崔小跑在一旁帮腔。其实这个词他也是第一次听 说,连是哪两个字都不知道。 “干嘛要戴那个东西?”米红军又问。 “嗯大概是,”方威也拿不准,就朝着后边喊:“卫力!”然后招了一下手, 示意他过来。通常在这方面有不懂的问题,他们都问卫力。卫力每天晚上都在家 刻苦钻研这些学问,如果那时候北大清华有这个科目的少年班,卫力一准儿能考 上。 卫力走了过来。方威和米红军不约而同地问,“哎,女的干嘛戴乳罩啊,两 根带子,管什么用?” “凉快呀,傻逼。”卫力没想到被问及的竟是这么幼稚的问题,让他毫无成 就感可言,扭头转身就走。 下午上体育课时,没看见刘小雅,方威就问米红军,米红军说刘小雅请了例 假。方威问什么叫例假,米红军说他也不知道,就知道有这么个名目,可以借此 不上体育课。方威问别的课能不能请例假,米红军说也可以。 两天以后上劳动课,任务是到隔壁小学去拔草,方威找到陈老师,说不舒服, 想请例假。陈老师听了之后摸不着头脑,不明白方威什么意思。方威就解释说, 头天吃东西闹了肚子,晚上又受了凉风,现在有点发低烧,因此想请一节课例假, 不去拔草。陈老师听了以后告诉方威,那叫病假,不叫例假,再说例假这个词不 能用在男生身上,并提醒方威,不要逮个词就乱用。方威想问得更详细点,陈老 师不再搭理他了。 当天放学后,在教学楼的拐弯处,方威突然从煤堆后边跳出来,一把拦住刘 小雅的去处。刘小雅吓得叫出了声,仔细一看是方威,就喊:“想死啊你!” “说,什么叫例假!”方威平时看上去并不是个坏长相,但这时候却显得又 狡诈又狠虐,像个杀人越货的亡命徒。 “那是我们女生的事,管得着吗你。”刘小雅突然把这个亡命徒推了个跟头, 跑进楼道。 第二天早晨,方威刚一进班,呼啦围上了10来个男生,七嘴八舌地问:“怎 么样怎么样,昨天问清楚了吗,什么叫例假?” 方威一脸扫兴,撇着嘴说:“别提了,丫跑了!” “操,瞧让你丫办点事这费劲劲儿。”米红军十分不满意。 “那你问去呀。”方威还着嘴,“哦,对了,”他转向卫力,“她说这是她 们女生的事。” “她们女生的事?”卫力小声在嘴里重复了一遍,转着眼珠。“她们女生的 事” 他念叨着往座位上走,走着走着突然转过身来,手舞足蹈地说:“我知道了! 我知道了!” 冲出教室,在楼道里跑来跑去。男生们追出去,跟着他屁股后边跑,喊: “什么意思啊,什么意思啊?”从2 楼一直追到4 楼,又追下去,在操场跑了2 圈。 崔小跑心里想,卫力知道个屁,他恐怕连是哪两个字都不知道,他要是知道 早说了,犯不上到外边去跑圈。他在性知识上是班里的权威,所有男生在这方面 都对他很景仰,如果说不知道,那就太丢脸,所以他才嘴里喊着“知道”,跑出 去逃避追问的。 由于卫力不说出“例假”的意思,这个词在崔小跑班男生堆里瞬时充满神秘 色彩,大家纷纷猜测,都以能理解这个词的含义为最高追求。崔小跑那时的理解 是:例假就是例行休假。是因为女孩子越长身体越弱,所以学校给她们不上体育 课的权利。因为没跟别人交流过,所以崔小跑一直认为自己的答案是标准的,直 到他几年以后知道了这个词的意思,他还在想:我原来的理解也还算靠谱。 初一下半学期将近结束的时候,余妙也戴上了乳罩。乳罩的轮廓很明显的在 她衬衣上凸出来,尤其是后面横着的那根带子。有时,当余妙坐在课桌前写作业 时,崔小跑可以通过她衬衣第2 个和第3 个扣子之间打开的缝隙,看到乳罩和乳 房的一部分。她的衬衣是白色的,乳罩也是白色的,乳房被乳罩恰到好处的套住, 不多一分,也不紧一分。 崔小跑觉得很矛盾,不知道应该怎么去表达对余妙胸脯的感觉。他曾经一直 想,胸脯是每个女生都有的,因此他也同样可以迷恋上别人,可奇怪的是,每当 他想到余妙的胸脯,她身上的一切也就随着高贵起来,组成一个完美和谐的整体, 胜过其他女生一百倍。 包在余妙衣服里的结构,崔小跑只见过乳房,在一次体育课上偶尔看到了她 的腰,除此之外一无所知。余妙后来也休过例假,那天崔小跑还帮她打水,她说 不想喝凉的,于是崔小跑又给她换了杯热水。 “一二三四” “一二三四!” “一二三四” “一二三四!” 体育课上,崔小跑一边跟同学齐步走,一边跟老师喊着口号。阳光毫无保留 地照在他身上,把脊背晒得滚烫,头发昏,脚下发飘,连小家伙都软弱无力。在 这样酷热的天气中,一切欲望都像水蒸气一样,被蒸发掉了。 崔小跑想,体育老师让他们在大太阳地里齐步走,是要他们变得无欲;而那 “一二三四” 的口号,就是灭除欲望的经文。 他扭头看了一眼那旗杆,清拔凌云,修长俊秀。 “一二三四” “一二三四!” “五!!”崔小跑不知道怎么就喊出了声。 “崔小跑,出列!干嘛呢,让你数数呢!”他被叫出队伍,到篮球筐底下去 罚战。 “罚战就罚战,正巴不得呢。”他心里想。 其实崔小跑倒宁愿去罚战,也不希望跟着所有人念口号,更不希望在阳光下 消耗体力;另外,他可以借此欣赏余妙跑步。余妙是体育课最引人注意的女生, 因为她的胸部大,跑起步来时显得格外扎眼。 崔小跑可不想让自己的欲望消失。 操场上,余妙热汗涔涔,像被水浇了一样,汗水粘到白色的背心上,可以通 过背心看到皮肤。背心被汗水浸过后,紧紧地抱住余妙的身体,把她困在里面。 崔小跑很想冲上去替余妙揭去障碍,让这具楚楚动人的身体从此不被埋没,然而 体育老师“一二三四”声的传来,把他膨胀的思想给冷冻了。 崔小跑抬头看了看太阳,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天地在眼前旋转起来,楼 房,树,旗杆,领操台,篮球场,一切都突然出现,又即刻消退,或者被其他的 东西所代替。它们由近到远,由大到小的消退。不一会儿,眼前只剩下一片红色。 随着红色越来越亮,金色的太阳出来了。 崔小跑一头倒在地上。 在昏迷的过程里,他想他正靠在余妙的胸口,在她的呼唤声中醒来,陪伴他 的,是余妙的心跳和胸口呼吸的颤动。可当崔小跑睁开眼时,发现头枕在压篮球 架的大石头上,一圈人围着他看,他们低着头,脑袋显得很大,还有很多女生的 胸部,从下面看上去也很大。 体育老师蹲下来,扇了崔小跑脸两巴掌,见他脸色还不坏,就大声说:“没 事了没事了,大家继续活动去吧!” 崔小跑站起身,又看了看太阳,刚才把他晒晕的那个东西,现在还挂在天上。 它让人产生欲望,又给人煎熬;它让余妙风姿绰约,却又让崔小跑昏在地上。 第七章 “你报什么项目?”余妙问崔小跑。 “什么也不报。” “为什么?” “哪有夏天开运动会的呀,那还不热死了。”崔小跑抱怨着。 “是啊,真不知道老师怎么想的。” “你报什么了?”崔小跑问。 “400 米和4 乘50接力。” “啊?那还不累脱了水。跑步前你可得多喝水。”崔小跑嘴上这么说,心里 还是挺美,因为他最喜欢看余妙跑步。 “崔小跑你丫也报一个,”米红军拿着报名表递给他。米红军是体育委员, 因此运动会报名归他负责,“喏,随便填一个。” “让丫报爬旗杆吧。”卫力凑过来调侃崔小跑,说完拍了他一个脑勺,跑了。 “去你大爷的!”崔小跑骂。随后拿起圆珠笔,随便在一个项目上签了个名。 “傻逼,女生才比踢毽呢。”米红军又把崔小跑的名字用笔划了。 操场上彩旗飘舞,喇叭里放着催人奋进的乐曲,地面上新画了整齐的白线, 各个班按指定位置坐下后,教导主任站在领操台上开始讲话了:“同学们,今天, 万物苏醒,大地回春。在这个昂然春意的季节里” “都6 月份了,还春意呢。”崔小跑嘀咕着。 “为了丰富同学们的学校生活,为了给大家创造更轻松的学习氛围,为了庆 祝暑假即将到来,为了庆祝校办工厂王师傅光荣退休,学校决定召开这次运动会。” “这都是什么狗屁理由呀?”崔小跑宁愿找个地方去睡大觉,也不想再听她 唠叨下去了。 “同学们,你们应该想到,古代的小朋友是没有机会开运动会的。他们受封 建统治阶级的压迫,妻离子散,饥不择食,渴了就喝匈奴血,饿了就吃胡虏肉, 他们哪有你们现在这样的条件啊。所以说,你们一定要珍惜现在的幸福生活,锻 炼好身体,将来为祖国贡献力量。” 体育老师带着头在一旁鼓掌。 “小朋友怎么还‘妻离子散’?这两个大白痴!”崔小跑狠狠地咬着嘴唇, 没说出声。 “好,我宣布,博览会现在开始!” “哈哈哈,怎么成博览会了,哈哈哈哈。”他终于按捺不住,笑出声来。 在他的带动下,其他男生也跟着哈哈大笑。 “不许笑!”体育老师喊。 崔小跑赶紧止住了笑,但又憋不得,双手把鼓着的嘴巴捂得紧紧的。 教导主任的眼睛像鹰一样,盯着崔小跑,心里生气,突然踩大便的事情又浮 现出来,气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嘴巴一鼓一鼓,像条离开水的鱼。 “砰!”枪响了,比赛开始了。 操场上四处都响起了“加油”声,学生们的脸上都表现出很兴奋的样子。他 们挥着手,跺着脚,为自己班的选手鼓劲儿。崔小跑则四处观察,想找出点可笑 的事情来。 “这个谗鬼。”他小声对卫力说。 “谁?” “体育老师。”崔小跑向人群里一指。 “他怎么了?” “挨个儿班串,无论串到哪个班都要先喝瓶汽水。真没出息。” “撑死丫的。” “瞧嘿,他没系文明扣,小裤衩是红色的!”崔小跑异常兴奋。 “谁?” “保卫室老头。” “操,他有什么可看的。”卫力很不拿崔小跑的新发现当回事,“你丫消停 会儿吧。” 头一扭,不理他了。 崔小跑怏怏的。 大喇叭响了:“请参加初一400 米跑的女同学到检录处报到,请参加初一400 米跑的女同学到检录处报到。再发现有男生偷看女生换衣服的,会严肃处理,严 肃处理。” “400 米!”这个词一下子让崔小跑激动起来,因为他知道,余妙马上就要 出场了。 “砰!” “余妙,加油!余妙,加油!”方威扯着脖子喊,吐沫星子喷了崔小跑一胳 膊。 崔小跑白了方威一眼,心里想:你少看余妙,余妙只能我看。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余妙。余妙跑步的姿势,摆动起来的小臂,脚踏在地上而 绷紧的腿部肌肉,被风吹起来的短发,这时,崔小跑就是一部刻录机,把这些都 一一记录在心里。 当然,他最喜欢的,还是余妙充满活力、跳跃着的胸脯,在他这部刻录机身 上,余妙的胸脯占据了大约85% 的空间。 很快,4 乘50米接力也跑完了。对于崔小跑来说,没有余妙的运动会就是索 然无味的。 因此他觉得怅然所失,没兴趣看接下去的比赛,一个人垂头丧气回到班里去 呆着。 没过几分钟,教室门咣当一声被推开了。 “哎,你怎么回来了,米红军正跑200 呢。”余妙回班休息时看见了他。 “怎么样,我跑的不错吧?” 崔小跑扭过头来看她,见她正一只手叉着腰,一只手当作扇子在脸旁边扇。 “牛逼!把她们全盖了,三班根本不是个儿。”他看见她脸上流了很多汗。 “三班主要是那个17号,她跑得快。哎呀,热死了。”她又使劲用手扇了扇, “哎,17号叫什么?”她问崔小跑。 “叫左曼吧?”崔小跑看了一眼余妙衣服上的号码,一张皮纸上写了个“4 ”, 用大头针穿在余妙的瘦瘦的运动服上,牛皮纸被余妙的胸部顶得很高,随着急促 的呼吸而一起一落。 “哎,你干嘛去呀?跑什么呀!”余妙对着崔小跑喊。 “看比赛!”他猛地冲出了教室门。 后来崔小跑谈到那次事情时,认为当时冲出门是对的,否则余妙很快就会发 现他的勃起。他认为当着女生勃起太丢人。他无法抵抗住余妙身体的诱惑,虽然 那种诱惑更多像是崔小跑自己发起的。他也无法控制住叫自己不勃起,他说:我 要是能控制自己的小家伙,不就没那么多事了。 崔小跑现在不怎么勃起,他没有女朋友,也没有结婚,更没有任何性生活, 但他一点也不为太少勃起而发愁。他说:我的欲望时代已经过去,只给了一个人。 第八章 初二开学的第一天,点完名后,班主任陈老师兴高采烈地说:“我们大家一 起做扫除吧!”跟一年前一样。陈老师的兴高采烈维持了一年仍不见衰退,而崔 小跑却不那样乐观。一年以前,他看到了余妙的胸脯,一年过去了,今天还能有 什么新发现吗?他并不对“新发现”抱有希望,他不过只是那么随便一想,比起 余妙,一切“新发现”都是陈粮滥谷。 他擦着玻璃,看着扫地的余妙。他感觉,余妙有些瘦了,而且头发也该去剪 了。 余妙低头扫地时,衣领又垂了下来,崔小跑赶紧三步两步紧跑过去,抢过余 妙手里的笤帚,对她说:“我扫地,你去擦玻璃吧。”他转头四下看看,发现并 没有人在偷看余妙,心里比较塌实了。 崔小跑一边扫着地,一边欣赏余妙。他觉得,余妙擦玻璃的姿势也很好看, 手只需轻轻一转,一抹,一蹭,玻璃就干净了。功力比其他人高得多。 卫力突然从后面扑过来,搂住崔小跑的脖子,学着《虎口脱险》里的语气唱 到:“鸳鸯茶呀鸳鸯茶,我爱你呀你爱我。” “爱你妈了个爪!”崔小跑回手给他脸一笤帚,在心里埋怨卫力不该打断他 欣赏余妙。 “啊!”卫力脸被扫了一下,有点挣不开眼睛,“你丫怎么没轻没重啊,操 行。”他有点急了。 “这不闹着玩呢吗,没事吧?”崔小跑忙上去拽卫力捂着眼睛的手,“没事 吧?” “没事。”卫力把崔小跑的手打到一边。 “不是故意的,没留神,要不你拿笤帚打我一下。” “操,没事。” 他们几个平时经常闹,不会因为一点小事就记恨对方。 崔小跑又去拉卫力捂着眼睛的手,“别捂着了,我看看。呦,你丫手指头可 真粗,”他拽着卫力的手说,“干活干的吧?” “去你大爷,你丫怎么那么坏。”卫力给了他脑勺一巴掌。 “我操,我怎么了!” “我知道你丫说的‘干活’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你丫心里清楚。” “别操蛋了。你说说,什么意思?” “男的和女的那个,叫‘干活’,你不知道?”卫力怀疑地问。 “真不知道,谁知道谁是孙子。” “去你大爷,”卫力又给了他一巴掌,“你丫骂谁呢!” “操,我要知道我是你孙子!行了吧。”崔小跑赶紧辩诬。 “知道全世界谁最爱‘干活’吗?” “不知道,谁?” “嘿嘿。” “操,你丫说呀!” “嘿嘿嘿。” “求你了,快说。”崔小跑别提多着急了。 “叫‘哥’就告诉你。” “哥!”为了学习知识,崔小跑再大的牺牲也再所不惜。 “哎。嘻嘻。” “操,你丫说不说,”崔小跑一手按住卫力的脖子,一手去抓卫力的小家伙, “说不说,说不说,不说我给丫揪下来。” 卫力一边弯起腰来躲着,一边用手护住下边,嘴里笑着往后退,“说,说。” 崔小跑不再和卫力闹了,等卫力直起身来后问:“谁?” “日本鬼子。”他严肃的回答。 崔小跑想了想,问:“为什么?” “因为他们老说:”什么地干活‘?“ “去你大爷的,”崔小跑把脚抬起来,假装要踢卫力,“蒙谁呢你!” 卫力笑着跑了。 “你丫骗我,今儿非给你丫揪下来。”崔小跑在后边拿着笤帚追卫力。 这一情景惹得全班男生在一旁哈哈大笑。 “不闹了不闹了,”卫力突然停下来,搂住崔小跑的脖子,问:“哎,你猜 她穿小裤衩了吗?”他用手一指正往这边走来的刘小雅,“我猜没穿。” “不知道。” “操,让你丫猜呢。” “那我就猜穿了。”崔小跑说。 “你等着啊,”说完卫力迎着刘小雅走过去。 刘小雅一见卫力,忙往后稍,可还是没躲开。 “呦呦呦,你今天穿的裙子挺好看呀!”卫力说着就把刘小雅的黑裙子拉了 起来,然后低头一看。嘿嘿嘿跑了回来,大声说:“穿了!” “怎么那德行啊!”刘小雅的骂声和垛脚声传了过来。 这句骂使男生们的笑得更狂了。 第九章 崔小跑每天有两件必做的事情,一是开电视听评书《杨家将》,一是中午收 听广播电台的“每日相声”。少年时代,评书和相声是他的最爱。崔小跑最喜欢 的评书演员是袁阔成,尤其喜欢他说的《三国演义》,自从听过《三国演义》后, 他就迷上了评书,以后每天必听。 留给他深刻印象的,还有《说唐》《水浒》《大明英烈传》《哪吒》《红岩》。 后来他听了《笑傲江湖》,从此喜欢上了武侠小说。 崔小跑看的第一本古代白话文小说,是《封神演义》,书里有很多字他都不 认识,他也懒得查字典,碰到生字就混着念过去。 在一段时间里,每天下午放学的路上,崔小跑都要学着袁阔成的口吻,给方 威他们讲段《封神演义》。开讲时,他都是先把军挎一拍,当作拍惊堂木,然后 说开篇语:“花开两朵,各表一家。话说”;结束语他则选用《封神演义》中他 认为最有意境的那句,“一道灵魂往封神台去了”。 “一道灵魂往封神台去了。”崔小跑讲完后,咬了一口方威的冰棍。 “一个傻逼讲完封神演义了。”方威米红军卫力一起说。 崔小跑没理他们,拉过方威的手,又咬了一口他手上的冰棍。 “你大爷。”方威把手缩回去,换了另一只手拿。 “你们最喜欢封神里的谁?”崔小跑问。 “我喜欢哪吒。”方威说,“他有风火轮,乾坤圈和混天绫,还有三头六臂。” “哪吒不行,小孩,”米红军不屑地说,“还是杨戬牛逼,会变化。” “杨戬打不过哪吒。” “打得过。” “打不过。” 他俩吵着。 “我最喜欢孙悟空,”卫力插了一句。 “操你大爷,那是《西游记》里的。”崔小跑骂。 “哦,那我喜欢纣王。” 方威和米红军刚才还吵着,听到这句话后突然停止了,纷纷问卫力:“为什 么?” “因为他可以天天和妲己‘干活’,”卫力羡慕地说,“我要是有个姑娘该 多好啊,我也要天天和她‘干活’。” “是啊。”方威和米红军立刻附和。 “傻逼,妲己是狐狸精,你们丫想天天干狐狸呀!?”崔小跑讥笑着他们。 “那你丫不早说,操!”米红军给了崔小跑脑勺一巴掌,方威接着也给了一 巴掌。 米红军见卫力若有所思,推了他一下,“嘿,想什么呢?”见卫力没理他, 就又推了一下,“问你丫呢,想什么呢?” 呆了半晌,卫力才慢慢地回答,“你们说,神仙干那事吗?” “当然不干。”米红军说。 “怎么不干,”方威反驳,“干!” “我也觉得可能不干。”卫力发表完意见,马上就遭到了方威的质问:“不 干那小神仙怎么来?”“变呀,孙悟空拔根毛一吹” “去你大爷,你就别孙悟空孙悟空的了,”崔小跑开口了,“干,肯定干! 书上都写了。” “谁和谁?”米红军方威卫力的六只眼睛睁得大大的。 “土行孙和邓蝉玉,土行孙把邓蝉玉给强奸了。” “快讲讲快讲讲。”方威催。 “别听丫瞎说,他讲你就信啊,”米红军说,“他说书上有就书上有啊,有 本事一会儿去你家看。” “看就看。谁爱骗你们呀。” “书上要没有怎么办?”米红军问。 “没有我是你孙子!”崔小跑语气坚定。 “走!” 其实崔小跑心里很清楚,他们不是想去求证书上到底有没有写“干那事”, 他们更希望是写了的,这样好看看细节。当崔小跑坚定地说出“没有我是你孙子!” 的时候,那几个人心里就乐开了花。 崔小跑把书往桌子上一扔,“看,我没骗你们吧?” “没劲,写得也太简单了,什么也没看出来。”方威很不满意,抱怨着。 米红军一捅卫力,“你又想什么呢?” “你们说,”卫力脸上充满疑惑,“他们用的什么姿势?” “这怎么猜呀。”方威拿起书,又放下,“没法猜。” “嗨,猜着玩呗。我猜是站着的。”米红军首先发言。但他的发言权马上就 被剥夺,理由是胡说八道,没有道理,说话不负责任,还被其他的人每人给了一 栗凿。 还是卫力分析得好,条理清晰,逻辑严密。主要观点是:1 ,书上没有讲到 邓蝉玉被打晕,因此邓从始至终肯定都处于清醒状态;2 ,从书中描写的先后关 系来看,极有可能是老汉推车(这小子在这方面的知识进步神速,“老汉推车” 这种术语,我们还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前边说了,邓蝉玉的个子比土行孙 高,因此土采用这个姿势“进去”的难度系数几乎等于零。所以他得出一个结论, 邓蝉玉是自愿的。他还补充说,“如果反抗就不可能被强奸” ,他让方威趴到他身上,然后一脚踹下去,说:“看,我没说错吧。” 崔小跑到现在偶尔还要和别人讨论这个话题。他说,这个话题在他身上经久 不衰,可见先人给留下的文化遗产是多么丰富和宝贵。后来他们还传着看了《笑 林广记》,只觉得“闺风部”还算有意思,不过越看越感觉没劲,因为可想象的 空间太少,比土行孙和邓蝉玉那一段差远了。 第十章 余妙走进教室,眼圈有些红,坐下来时也没和崔小跑打招呼。崔小跑问她眼 睛红的原因,余妙说:“期中考试英语没考好,被爸爸说了一顿。”崔小跑嘻嘻 哈哈地说:“这有什么呀,咱班里有那么多同学不及格呢。”心里却想,一定要 回家刻苦学英语,这样余妙有不明白的地方就会主动问他,增加了更多的说话机 会。再者,也许她还会邀请自己去她家帮助补习英语呢! 想到这,崔小跑向余妙家望去。 “对,一定要学好英语!”他心里想。 “哎呀,”余妙叫着,“我忘了带英语书了,你帮我去借一本吧。”她拉着 崔小跑的袖子,近乎哀求地说。 “是的夫人。”他学着欧洲骑士的口吻,敬了个标准的美国式军礼。 “讨厌,叫谁夫人呢你!?”余妙伸手去书包里掏圆规。 崔小跑笑着跑出去了,心里想:嘿嘿,夫人,嘿嘿。 他跑进对面的初二二班,见一张桌子上摆着一大堆书,一本书包了书皮,书 皮上写着“英语”,主人不在,他也没问一声,顺手就抄走了,拿回来给余妙。 余妙把书接在手里,打开看了一眼,拍着崔小跑的胳膊问:“这是什么书呀?” 崔小跑把书拿过来看,发现并不是英语书,像是一本小说,他把封面从书皮里掏 出来,见那书名是《查太莱夫人和她的情人》。 “这是谁呀,把书皮包在小说外边。等等,我给你换一本去。”崔小跑说着 站起来。卫力就坐在他后边,看见了这本小说,一把抢过来,把自己的英语书递 给余妙,说:“反正我不爱学英语,你用我的书,我上课看小说。” 余妙刚想说什么,上课铃响了。 马老师上课时,先复习了一点语法知识,然后带领大家学新课文的单词。一 些同学趴在桌子上睡觉,还有一些唉声叹气无所事事。但爱学习的同学还是有不 少,也包括崔小跑,从这节课开始,他就要认真学习英语了。 卫力始终在看小说,头都没抬一下。 “m-I-n-d ,mind. ”马老师念。 “mind”同学跟着念。 “卖淫的!”卫力看小说时也没忘记捣捣乱,低头大声喊。 有些同学开始窃笑。 马老师瞪了卫力一眼,“mind”,她念道。 “mind” “卖淫的!”卫力把声音放到最高,低着头笑,盯着他手上的书。很多人笑 出了声,看马老师时,见她脸上的肉已经凝结到一起,知道她生气了,马上止住 笑声,教室里突然一片安静。 “卖淫的!”卫力又喊了一句。但他马上意识到,这一次他的声音并不被包 含在大家伙儿的声音里,而是单打独斗蹦了出来,他也紧张了,赶紧把书塞进课 桌,抬起头看着马老师。 马老师把手里的书使劲捏了捏,松开,又用力拧了拧。她平时知道卫力是个 不好好学习的孩子,因此一直也不爱搭理卫力,可今天卫力实在是让她下不来台, 不严厉说他两句看来是不行了。 她走到卫力身边,一把从课桌里抢出书,看了一眼书名,瞪着眼睛问卫力: “你在干什么,啊,你在干什么!”她把书很响地摔在桌子上,“如果你不想学 习,那么请你不要干扰其他的同学!”她近乎嚷着,“你看看你,你看的这叫什 么书?你的思想肮脏透顶了。简直透顶了!” “透顶了”是马老师的口头语,经常被她挂在嘴边。夸奖你好会说“好得透 顶了!”,坏就说“坏得透顶了!”反正不管怎样,你都得透顶。 卫力见书被摔,也来了脾气,对马老师说:“肮脏也不能摔书啊。” “这种书还不该摔?简直应该撕了。”马老师的声音极大。 “你撕一个试试!这书怎么肮脏了,这是世界名著!” “我让你说是世界名著,我让你说是世界名著。”马老师一下一下卖力地撕 着书。 “操!”卫力大声骂了一句,推了一把马老师,把门咣当一下用力摔上,走 出教室。 其实推搡老师这种事对卫力不会有什么很坏的影响,因为这个学校不比别的 学校,顶撞老师司空见惯,老师早产生了免疫力,根本不会去向学校报告。但卫 力这次惹上麻烦是因为他推到了马老师的胸口,这就使马老师感觉受了侮辱。老 师的胸部,哪那是学生随便碰的。后来马老师直接把这件事汇报到教导处,卫力 以打骂老师的罪名被记了大过。 关于那本书,卫力事后告诉了崔小跑。他家的书柜里也有这本书,但他爸爸 始终不许他看,越不让他看,他就越对这本神秘的书好奇,因此他一看到崔小跑 拿着这本书,就不顾一切抢了来。 这件事过了没两个星期,一本书就在班里的男生群里流传开了,据崔小跑回 忆,这本书叫《被绑架的爱情》,封面上是一对男女骑在马上,不知道要去哪, 封面右下角写着“西村寿行著”。是不是这个作者,他记不太清了。 这本书在上课时被偷偷地传着看,其中那几页性描写的内容,被翻得又脏又 旧,可以看出,大家都在这几页上下过力气。但崔小跑没有看,因为他怕被余妙 发现,心里却是真想看的。 突然有一天,这本书在方威手里丢了。 “你丫快给我找去!”米红军对方威说,“这是我借来的,丢了没法跟人家 交代。” 方威到座位上翻桌子,“真找不着了。”他对米红军说。 “那你就想办法去买一本赔人家。” “就是,你快找找,我们还没看呢。”有几个男生也催方威。 “我……操,行,实在找不着我就去买一本。”方威感觉有点委屈,当众宣 布:“要让我知道是谁拿的,我非抽丫的!”。 下午放学后,方威叫住崔小跑,让他和他一起翻同学的桌子,表示非要把书 找不来不可。并说,之所以要翻全班人的桌子,是想把偷书的人找出来。方威强 调,他认为这事不是男生干的,因为男生根本用不着偷走它,反正早晚都能看上, 他怀疑是女生干的。如果书被女生拿走了,这本书她一定不会带在书包里,也不 敢带回家,肯定是藏在课桌里。方威说,他调查这件事情的兴趣在于想要知道究 竟是哪个女生爱看黄色小说。 那天下午他们几乎把所有人课桌里的东西翻了个遍。崔小跑还偷看了余妙的 笔记本,在上边没有发现有哪个男生的名字,于是很高兴,又按原来的位置摆放 了回去。 崔小跑正翻着课桌,忽然听到方威在后边叫:“看,这不是吗!”从刘小雅 桌子里拿出一书《被绑架的爱情》。崔小跑凑上去,看他翻着这本书,“我操, 丫还折了角呢。” 第二天一早,方威把书交给米红军时,朝刘小雅的座位指了指,随后想要叫 刘小雅过来,被米红军制止了。 第十一章 天气已有些凉了,但刘小雅仍穿着很短的裙子,是红色的。上课时,崔小跑 故意几次低头系鞋带,往她的裙子里看,看到将近大腿根的时候,心里激动不已。 余妙见他老低头,不解其意。 连续几天,崔小跑都对刘小雅的红裙子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她走路的姿势和 其他女生不太一样,屁股翘得很厉害,看上去富有弹性。她的屁股的起伏会带动 那条红裙子,左右一摆一摆的,形成一个很好看的弧。崔小跑认为,她的屁股圆 圆的,像天上的太阳。 米红军好几次把刘小雅强行拉到楼道拐角的地方,不知道去干什么,回班的 时候他总是说笑着,好象什么都没发生;而再见刘小雅,则觉得有些强颜欢笑。 为了知道他们干什么,有一天崔小跑悄悄地跟去,在拐角处的一个死角,蹲了下 来。 他看见米红军在摸刘小雅的屁股,红裙子几乎被米红军全部掀起来。刘小雅 用手推开米红军的手,似乎在用力,又似乎用不上力。米红军突然一把攥住刘小 雅的双手,腾出一只手来去摸刘小雅的胸,刘小雅变了脸色,使劲扭转着身子。 崔小跑听见米红军说:“别装,你要是不想,干嘛偷那本书看?”看到这崔小跑 心里砰砰乱跳,喉咙好象被东西堵了似的,喘不上气来。 他飞快地跑回班里。余妙见他神色紧张,就问:“你怎么了?” “没事,喝水呛着了。” 之后的时间里,崔小跑都沉浸在思索与想象之中。 晚上,他很早就躺上了床,关掉灯。冥冥梦幻中,红色的短裙又出现了。他 把米红军想象成自己,刘小雅的屁股像天上的太阳。他做了一个梦:天空布满了 红太阳,每两个红太阳之间就插了一根棍子,刘小雅飞上天去,一件一件脱掉自 己的上衣,挂在棍子上。红裙子扔下来,刚好罩住他的头。他揭开裙子看,突然, 棍子全都变成了米红军,纷纷向刘小雅的红太阳上扑去。 “你干嘛跟刘小雅学呀?”崔小跑问余妙。 “我学什么?” “学她穿红裙子。” “这红裙子我早就有的,什么叫跟她学呀。”余妙有点不高兴。她不喜欢别 人说她“跟人学”,她认为“跟人学”的人没出息。 “我的意思是天凉,”崔小跑说,“多冷啊。” 余妙却不以为然,“不冷。这还叫冷啊,我们女生都不怕冷,亏你还是男的 呢,都不如刘小雅。” “你可别变成刘小雅。”崔小跑嘴里嘟囔。 “说什么?”余妙没听清楚。 “哦,没什么,说” “说什么?” “说你臭美。其实冻得直流鼻涕,还非硬挺着说不冷。” “我本来就不冷。” “不冷你老搓腿。” “管着吗你?” “要不以后我帮你搓,嘻嘻嘻嘻。” “你滚!” “臭美就是臭美,不承认还骂人,真没劲。” “说谁你!?” “你。臭美……啊!怎么又扎!” 这次崔小跑被圆规扎,觉得很值,因为第二天,余妙就换了长裤子,不再穿 红裙子了。 但是其他很多女生都先后穿上红裙子,让他感觉就像生活在太阳堆里。 不知道为什么,他面对这一片片红,就会不明原因的兴奋。其他男生也和他 一样,尤其是方威,一看到那些红太阳时,他的小家伙就在裤子上凸出一团。 那个秋天,女生的红裙子比夏天的太阳还热,让男生出了很多汗。 岁暮天寒,转眼就快到元旦了。 学校在课后安排了两节晚自习,每天放学时,已经将近6 点,路上漆黑一片。 崔小跑站在教室窗户向马路上望,车的灯打出来,散发着黄色的光。他听不见鸣 喇叭的声音,只觉得心跳的厉害,那频率,早超过了汽车的最高时速。 这几个月来,米红军和刘小雅的事情总在他脑海里一遍遍上演,楼道里和路 上一样黑。 很多人都走了,班里还剩下几个人在收拾书包。崔小跑把书包往肩膀上一挎, 刚好看见刘小雅走出门。他哼着歌,不慌不忙地走出教室,刚一出来,就紧走两 步,离刘小雅进了。 他又跟着她的脚步走,要下楼梯时,突然从后面冲上去,手在她屁股上用力 按了一下,刘小雅被吓得惊叫了一声,回头想找人,崔小跑早已经登登登跑下了 楼。 跑出校门后他在马路上卖力跑着,让自己出了一身汗,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一 切,那突然而来的勇气,有点让他不寒而栗。手摸在刘小雅屁股上的时间虽然短 暂,但足以让他以为:摸过女生的身体,他成熟了。崔小跑认为,他同以前不一 样了。走到一个风口处,大风吹得他瑟瑟发抖,他产生了一种“挺”的感觉。 他清楚的记得那一天,12月16日,距过完14岁生日整整一个月。他从来没有 过生日的习惯,也从未收到过任何生日礼物。但如果有人问他,一定要他说出某 件生日礼物的话,他认为,刘小雅的屁股,完全可以算作他14岁迟到的生日礼物。 第十二章 米红军不见了,整个下午都没来上课。崔小跑猜想,他一定躲到了公园里。 公园就在学校后面,崔小跑他们常去那儿玩。说是公园,其实就是一堆堆土 包,和一条又臭又长的水沟。那个公园几年前被重建,清理臭水沟时挖出了几卡 车的淤泥,自从它卖起门票后,崔小跑一次也没进去过。还听有的老头说那里现 在如何如何好,曾有天鹅光临,崔小跑是不信。他说:那儿要能招引来天鹅,那 我就是天使。 下午放学后他们结伙儿去公园找米红军,一般他都在破亭子上呆着,所以他 们直奔目的地,很容易就找到了。看到米红军时见他脸上有血迹,问其原由,说 是被他妈妈打破了脑袋。 这才让崔小跑一下想起中午发生的事。 中午放学时,陈老师把米红军留下,要他完成两个星期前布置的作文,还说: 写不完不许回家吃饭。并亲自在教室监督他。半个小时后陈老师问他写了多少, 米红军说刚写了个标题,正文还在构思中,他问陈老师:能不能讲给您听,免去 写在纸上。陈老师当然不答应,说又不是让你练单口相声,老老实实写去。 说起米红军的作文水平,实在不敢恭维。但他如今居然在一家报社作编辑, 实在让崔小跑无法想象。作编辑需要很高的文字水平,即便他经过多年的勤学苦 练,崔小跑也不认为米红军是个当编辑的料。崔小跑这决不是因人废言,也不是 瞧之不起,只因为他太了解米红军的写作能力了。米红军的所有作文没有一篇能 写过300 个字。但如果谈到大胆创新,崔小跑还是相信他具有这个特点的。 崔小跑回忆说,刚学完《白杨礼赞》后,老师布置让写一篇关于植物的作文, 借物壮志,米红军就生造出一个词来,叫“敌悬我寡”,老师问是什么意思,米 红军说,就是敌众我寡,力量悬殊的意思。老师说你也不能把俩词揉到一块儿呀, 哦,敌人也悬,我们也寡,这仗还打个屁,是中国人就看不懂你的意思。 将近写到中午1 点的时候,米红军妈妈来学校找他。她知道米红军经常犯错, 估计到是挨了留,因此还用饭盒装了炸酱面送来。 一进班,陈老师就招呼她坐下,让米红军先把饭吃了。吃饭的过程中,陈老 师和他妈妈谈到米红军学习的问题。米红军看他妈妈脸色越来越不好,猜是陈老 师在历数他近来的劣迹,紧扒拉两口面条,想快点吃完到外边去躲会儿。还没吃 完,他妈妈已经走过来痛骂他不争气,还给了他脑袋一巴掌。他妈妈打起人来谁 劝也没用,打不痛快就不会停手。米红军抬着胳膊招架了一会,快支撑不住了, 拔脚就往门外跑,跑了没几步,他妈妈不知道从哪捡了个玻璃罐头瓶子,追在后 面用力扔出,不偏不倚正砸在他后脑勺。米红军“啊!”了一声,但没停下脚步, 一溜烟跑到公园小亭子上。 崔小跑让米红军去医院看看头,怕他得破伤风,米红军说没事,用不着看。 然后指着远方一个小土包说:“有人在干坏事,我已经盯了他们半天了,他们发 现我看他们后就转到土包后面去了。” 其他人一听有人干坏事心里异常高兴,飞快地跑下亭子,冲向那个小土包, 爬土包时蹑手蹑脚,生怕惊动对方。爬着爬着,米红军示意他们横着绕到侧面去。 到了侧面以后,看清楚了,果然有一对男女,那男的坐在长椅上,女的面对面坐 在他腿上,手里一边剥桔子一边笑,还扔了一地瓜子皮,要多可恶有多可恶。 米红军说:“咱给他们丫轰走吧?” “别呀,再看会再看会。”方威说。 “这有什么好看的,”卫力搭了话,“没看人家都穿着裤子呢吗?” “操,这还不好说,呆会那男的把拉链往下一拉不就行了。”方威说。 “那女的怎么办?”崔小跑问他。 “脱了裤子呗。” 崔小跑坚决不相信,“去你大爷,光天化日打死他们丫也不敢。” “那可未必,再看会儿就知道了。”方威坚持要留下来。 “未必你大爷,不看不看了,走,别处玩去。”崔小跑和卫力拽着方威,他 拉着棵小松树死活不放手。后来米红军也上来拉他,他经不住了,才松开手,抱 怨着一步一回头地离开。 一边走方威一边大声学驴叫表示生气:“呣啊呣啊” “干他妈什么的?”小树林里钻出两个男的。 几个人停住脚,打量对方,方威正在气头上,看见出来俩叫板的,张嘴就骂: “你们丫哪的?管着吗?” “小兔崽子,活腻歪了你!”对方一个个儿头比较高的人凶神恶煞地冲着方 威吼,“你丫给我过来!” “操你妈拍你丫的!”方威抄起一块儿板砖,冲着对方那儿走。 “打你们丫的!”“打你们丫的,孙子!”米红军和卫力还有崔小跑三个人 也骂着。 “你们丫哪的?”卫力问。 “操你妈,我们是联防的!”高个儿说。 一句话给他们全震住了,那片儿的联防队员,大部分是痞子出身,没人敢惹。 几人一听对方说是联防的,心里都扑通扑通地乱跳。 “都给我过来,过来!”“过来!”那两个人先后说着。 方威把砖头一扔,往前走,崔小跑也跟着慢慢往前挪动,心里想,落在他们 手上,免不了挨几顿打,这回可算是撞到人枪口上了。 还没走到面前,那两个人就让他们蹲下。高个儿走过来,问方威:“你丫挺 牛逼呀,连我都敢骂。操”说着踹了他一屁蹲。 “警察叔叔我错了!方威带着哭腔。 “谁是他妈警察叔叔!?”矮个儿张嘴训斥他。 “联防叔叔,联防叔叔我错了!”方威几乎要哭出来。 “说,你们来这干嘛?”矮个儿踢了崔小跑一脚问。 “玩儿,”崔小跑说,“就是玩儿,真是玩儿,没想干坏事。真的联防叔叔。” 受方威的影响,崔小跑也叫起了“联防叔叔”。 “玩他妈什么呀,你们丫是想偷东西吧?哪学校的?” “就前边那学校,真没想偷东西。您看我们刚放学,还背着书包呢!”崔小 跑把书包从背后往前一挪,“您瞧。” “把书包倒出来。”高个儿命令道。 几人先后稀里哗啦把东西倒了一地,联防的看了看,用脚扒拉了扒拉,没发 现什么。“真不是想偷东西?操,小屁孩,谅你们丫也没那胆儿。” 刚要走,高个儿转身又问:“有什么可疑的人吗?” “有有,”崔小跑一指小土包,“那儿有一男的和一女的。” “干什么呢?” “坐着,女的坐在男的身上。” “走走,看看去。”矮个儿对高个儿说。“走。”高个儿答应着,回手又给 了崔小跑脑勺一巴掌,“孙子你丫不早说!以后没事别来这儿玩。滚蛋!” 崔小跑他们像被猫放了的耗子,飞快地跑了。 从那以后,崔小跑再没去过公园。 崔小跑经常向人提到那个公园的厕所。他说:“那里墙上画满了画,也写满 了诗,一进去满目皆是,想不看都不行。 那些画都是赤裸裸的人体器官,坦白地讲,有很多画得不错,笔法很专业。 构图、阴影都很讲究,一看就是专业人士的手笔。对这样的画我还是比较持欣赏 态度。但也有草率而成的图案,密密麻麻画了一团,除了笔法拙劣的生殖器外, 看不到什么主题,而且画得又太过夸张,让人看了作呕。 诗也是一样。有一些诗毫无水准,一看就是出自梦想成为文学青年的人之手。 什么我想你的器官了,你想不想我的器官呀,什么想要我就给我打电话呀,什么 带着你妹妹一块儿来呀,什么器官撞出爱的火花呀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有些诗就不一样,一看就是劳动人民写的,朴实得很。而且经常有人在诗下 面接续,使其越来越长,呈多元化风格。念上去既动听还值得回味。比如这一首: 是谁糟蹋了庄稼?蚂蚱。为什么不抓住它?蹦了。 是谁糟蹋了姑娘?鸡吧。为什么不抓住它?缩了。“ 第十三章 春节过后,余妙转学了,她转到区里一所较好的中学,从此杳无音信。 崔小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不明白,一个天天坐在一起一年半的人,怎么 能说走就走?他朝余妙家望去,阳台上的影子,到底是余妙还是她晾着的衣服? “崔小跑,崔小跑!”陈老师叫他,“上课时不要开小差。” 崔小跑赶紧把头低下来。 陈老师接着对崔小跑说:“咱们班来了一位新同学,坐在你旁边,名字叫齐 楚。你帮着把她课桌整理一下,擦一擦。” “哎。”他嘴上答应着,心里又发了一阵呆。 “齐楚是铁军的妹妹。”卫力小声对崔小跑说,“还有7 个干哥哥,学校里 没有男生敢招她。” “是咱们学校的?”崔小跑问。 “嗯,留级的。” “别说话了,崔小跑,收拾桌子。”陈老师嫌他磨磨蹭蹭。 “哦。” 崔小跑弯着腰,往余妙的课桌里看,空空的,很干净,没有一点纸屑,他找 了一块抹布,慢慢地擦拭着课桌,似乎他的慢,可以延缓余妙的离开。 “报告!”一个女声在教室外喊。 “进来!”陈老师答应着。 门开了。 “你叫齐楚?”陈老师问刚进来的人。 “是。” 陈老师用手一指,“那儿是你的座位。” 齐楚连答应也没答应,径直走向课桌,见崔小跑刚擦完桌子,把书包往桌上 一扔,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崔小跑没看她,把胳膊往桌上一搭,头趴在上面。 余妙真的走了? “啪!”陈老师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崔小跑,不许睡觉!” 齐楚把书包用力往桌上一扔,问崔小跑:“哎,给我擦桌子了吗?” “我可不是伺候人的。”崔小跑一脸不高兴。 “那你昨天为什么擦我桌子?” “怎么是你的?”崔小跑接着想说“是余妙的”,但又收了回去,“昨天是 陈老师让我帮你擦的。” “哦,我还以为你负责每天擦桌子呢。” “我又不是奴隶。”他抬头看了一眼齐楚,又往下一看,发现她的胸部赛过 余妙。 “吃包子吗?”齐楚问。 “不吃。” “连声谢谢都不会说。” “我又没吃你的,为什么要谢。”崔小跑发现齐楚无理狡三分,好象在故意 找茬似的。 齐楚“嘁”了一声,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塑料袋,打开,拿出一个小包子来吃。 “大大咧咧的,一点也不涵蓄,比余妙差远了。”崔小跑心里想,不由得朝 窗外望去。 “铃”上早自习了。 齐楚吃完包子,又拿出一袋瓜子来嗑,乱七八糟嗑了一桌子瓜子皮。班里的 早自习闹哄哄的,干什么的都有,崔小跑谁也不理,只顾自己背英语单词。突然, 他的书被齐楚一把夺了去。 “干嘛?”崔小跑问。 “不干嘛,聊会儿天。” “我还要学习呢。” “嘁,这有什么可学的呀!”齐楚一脸毫不在乎的表情。 “你把书还我。” “那你先告诉我,你们院礼拜六放什么电影?”齐楚问。 “好象是《鹰爪铁布衫》。” “帮我买两张票,行不行?帮我买票就把书还给你。”她见崔小跑没立刻回 答,就把一个瓜子壳扔向他,“问你呢,行不行?” “行。”崔小跑勉强地回答,“但我没钱。” “我给你。”说着齐楚掏出1 块钱,连同英语书一起交给崔小跑,“买2 张。 剩下那2 毛归你了。” “哦,好。”崔小跑站起身。 “你干嘛去?”齐楚用腿拦住他的去路。 “上厕所。” “等会儿,”她迅速扯下一张作业纸,把桌上的瓜子壳往纸上一呼啦,折了 两折递给崔小跑,“把这个给我扔了。” 齐楚在学校的口碑很不好,据说人很疯,崔小跑自然对她敬而远之。但米红 军好色不要命,居然招到了齐楚的头上。 一天中午,米红军由于抄笔记耽误了时间,很晚才下楼,当他推着自行车从 车篷里出来,刚要跨上车时,迎面就碰上一个人问:“你叫米红军?”他想了一 下,还是回答说:“是。” 然后他就用脑门和鼻梁骨招架了对方的一块板砖,接着倒在地上,用身体的 各个部位抵挡着对方几个人的脚和拳头,后来还有一个人举起米红军的自行车, 砸在他身上。几分钟后,对方走了。米红军被几个人架到一边去洗脸,嘴里还骂 着:“操你妈,有本事你们丫别走。” 不过声音很小。 但是说实话,对方下手不重,除了一块砖头外,没使用别的家伙,看来请他 们办事的人事先有过交代。 下午上课时,齐楚问崔小跑:“知道米红军中午挨打了吗?” 崔小跑回答说知道。 “是我叫人打的。”齐楚说。 “啊?” “丫手不老实,乱摸。再有一次我给丫手剁下来。” 崔小跑见过米红军摸刘小雅,因此对齐楚的话深信不疑。同时也对齐楚敬畏 有加,几天来,齐楚的举止让他想起了女土匪,贪财淫荡,凶狠残暴。这样的女 孩子,即使胸部再比余妙好看,崔小跑也不会喜欢。 放学后他去找陈老师,申请换位子,陈老师问原因,崔小跑不敢直说,就撒 谎:“我觉得好位子应该留给更需要的同学。”陈老师看出里边一定有问题,没 同意,一摆手就把他轰了出去。 第十四章 “咱们班来实习老师了!”卫力一进班就嚷嚷。 “男的女的?”崔小跑问。 “女的。大学还没毕业呢。” “长得好看吗?” “别提了。”卫力脸一沉,显得很沮丧。 铃声响了,实习老师跟着陈老师身后走进来,陈老师介绍她,然后实习老师 自我介绍,然后大家鼓掌欢迎。崔小跑一句话也没听进去,因为很沮丧。 实习老师的名字崔小跑不记得了,大学是哪个学校也忘了,只记得姓孙。 孙老师上课时有点放不开,声音小得像蚊子,而且一旦语言和板书上有失误, 就一副特别害臊的样子,弄自己个大红脸。卫力很坏,经常故意大声把孙老师在 黑板上的错别字说出来,让孙老师很狼狈。 因为孙老师长得不好看,加上她不爱和男生聊天,因此她代课的时间里,崔 小跑和她只说过一句话:“崔小跑” “到!” 仅此而已。 孙老师很不幸,连作为谈资的资格都没有。但即将离校前的一次讲话失误, 让她成为崔小跑心目中笑柄的经典。 两个月后,陈老师组织了一个班会,算是欢送孙老师离校。陈老师讲的那一 堆客套话崔小跑一句也没记住,因为当时女生们哭成一片,声音不小。男生则在 下面开着自己的小差,鸡腿、香烟、酱牛肉,随便想点别的什么,总比听她们哇 哇哭的强。那时候,崔小跑想起了余妙。 他发现他并没有忘记余妙,他像以前一样有机会就望一望她的家。近来她的 衣服很少出现在阳台上了,但衣服上那淡淡的香味,似乎依旧在侵扰着他的鼻子, 那香味,和以前一样。 她的形象总是突然出现在眼前,比过去天天见时更加清晰。 教室里哭声小了,孙老师在为每一位同学留离别赠言。留完赠言后她说: “下面我进行最后一次课堂点名。”女的就是这么事多,崔小跑心里想。 他是第一个被点的名,喊完“到”之后就扭脸望向窗外。 “卫力。”“到。” “方威。”“到。” “米红军。”“到。” “阴茎。” 这是孙老师的声音!这个声音力道十足的把崔小跑的头掰向她。当时全班寂 静,很多人心思早不知飞去了哪,但这个声音还是像蚊子发现窗口的缝隙一样溜 进每个人的耳朵。崔小跑回头看了一下卫力,他正憋着不笑出来,陈老师就站在 后面,因此崔小跑也没敢笑,赶紧把头转了回来。 没有人喊“到”。 孙老师没有往下继续,脸红红的,说不出话来,只死死的低头盯着花名册。 寂静。 “谁?”方威问了一句。这一句不知道是对孙老师的挑衅,还是想帮她找个 台阶。 “苗静”孙老师说,然后放开声音,“苗静!” “到!”苗静回答。 孙老师点名时心里在想什么,对崔小跑来说是个迷,他不知道她是怎么把 “苗静”看成“阴茎”的。后来崔小跑把这个事讲给朋友听的时候,很多人都不 相信。但这的确是真事。 当然,他绝对不是想讽刺孙老师,看错字是件很正常的事。 崔小跑想说的是,那个时候很多女生并不知道“阴茎”是什么意思,因为孙 老师走了以后,班里的女生一见苗静就叫她“阴茎”,当作她的外号,以此取乐。 崔小跑已经觉得在齐楚面前手足无措。她的一些举止令他无法接受,有的时 候他几乎想翻身从窗户上跳出去,以此来逃避她的纠缠。崔小跑宁愿重新坐到余 妙旁边,让她的圆规尖在身上多留下几个窟窿。 齐楚经常在自习课上莫名其妙地摸崔小跑的寸头,扒拉来扒拉去,还揪着他 的耳朵说:“你真可爱。”那情形让别人看见,还以为崔小跑是她的儿子。有时 还捏他的脸蛋,说他像图画书上的潘安。妈的,崔小跑想,那孙子是谁,让我见 着非大板砖拍丫的。趁老师不在的时候,齐楚就把脸贴过来,看着崔小跑写作业, 往他脸上吹气,胸部有时会恰巧顶在他胳膊肘上,说实话,这种方式崔小跑倒是 还比较喜欢。 她经常不经过允许就把崔小跑的书借给外班女生,还回来时上边画满了小王 八和一些不知名的动物。还有他的外语书,几乎被她们蹂躏得不像样子,她们把 书上的插图改了又改,老头长出披肩发,女人留着山羊胡,小学生变成西特勒, 试管上多出几根毛,这些全是她们的杰作。更不可忍受的是,不知道谁在上面练 习英文,写满了“I like you”,被崔小跑妈妈发现后打了他一个晚上。 齐楚经常藏崔小跑的东西,还故意露出些马脚,让他知道是被她藏起来了。 有一次崔小跑找不到作文本,翻了半天没翻出来,齐楚在一旁坐着,抿着嘴唇笑, 把课桌搂得紧紧的。 “你是不是拿我作文本了?”崔小跑问。 “没拿。”她说。 “真的没拿?” “没拿。” “没拿你笑什么?” “管着吗,我乐意笑。” “狗拿我东西。” “说什么呢你?!找他妈死啊!就是我拿了,怎么着!”她把课桌搂得更紧 了。 “告诉你赶紧给我啊。”崔小跑警告她。 “就不给。” “快拿来!” “不给!” 崔小跑用力向后扳她的肩膀,她把课桌抱得紧紧的,胸部和课桌之间不留一 点缝隙。 崔小跑停了一下,对齐楚说:“你要是不给我,我可抢了。” “你抢吧。”她用胸部顶住课桌。 崔小跑突然发现这是一个好机会。 他猛地低下身,把手臂顺着齐楚的胸部伸进课桌,象征性的左右摸了摸,其 实一下就摸到了,但不舍得把手臂拿出来。他的表情还故意装作很生气。 齐楚以为他还没摸到作文本,就使劲搂着桌子,把他的手臂夹在中间,不让 拔出来。崔小跑装着很想拔出来的样子,而大臂和胳膊肘却在她胸部轻轻蠕动了 两下。齐楚可能感觉到了,身子向后一仰,靠在椅背上。崔小跑注意到,她脸上 有点微红。 “哼,还想不给我。”他歪着嘴说,心里却砰砰砰地跳,想着齐楚胸部带给 他的感觉,坐下来,翻开作业本放在腿上,遮挡住了勃起。 第十五章 一天早上,齐楚坐下来后从书包里拿出几个小包子。崔小跑很谗,用鼻子一 闻就知道是猪肉大葱馅的。齐楚一边吃着一边歪着脑袋看他,过了一会把一个小 包子伸到他嘴旁边问:“吃吗?” 要不是用手托着,崔小跑的哈拉子早流到地上了。“吃!”他伸出手来接包 子。 “吃就张嘴。”齐楚命令。 他张开嘴去咬包子,咬的时候故意唑了齐楚手指一下(崔小跑承认,当时是 抱着赚便宜的心理,一赚她的包子,二赚她的手指)。她什么也没说,又拿出一 个来递给他。 这时候崔小跑垂下眼皮看了一眼那包子,包子很小,但很白,让他想起余妙 的胸脯。他又偷看了一眼齐楚的胸脯,比余妙的大很多,像个大包子,他真想吃 一口。 齐楚看到了他的眼神,笑着说:“看什么呢你,你可别学小流氓啊。” 天!她居然劝崔小跑别做小流氓,她才真像个女流氓。 “就学!就是学也是你教的。”崔小跑一口咬下了那个包子。 吃完包子后崔小跑想,我倒不如真去做个小流氓。于是他就问齐楚:“小流 氓是什么样?”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崔小跑都是这个形象:头发剪成板寸,上衣扣子只系最 后两个,白袜子,红底片儿鞋;走路甩屁股,晃膀子,缩脖子;双手插在裤兜里, 任何情况下的站姿都呈稍息状;随地吐痰;说脏话;没事就蹲着;骑自行车时要 用脚后跟踩在车蹬子上,两条腿向外劈。 这些习惯养成以后很不好改,所以要奉劝现在的年轻人,千万别学这样。崔 小跑就是因为学了这些,到现在积习难改,连个女朋友都混不上。他认为这里齐 楚有推卸不掉的责任,因为是她说小流氓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但齐楚好象很喜欢崔小跑这样,因为她揪他耳朵的时候更用力了。 崔小跑相信很多男生在上学时都遇到过“女流氓”。对于“女流氓”的心态, 于他,一是怕,二是想接近。“男流氓”通常被女生厌恶,比如卫力就非常让女 生害怕;而很多男生却希望受到“女流氓”的威逼和调戏,比如崔小跑。 “听说你每礼拜天都去学画画?”齐楚问崔小跑。 “咳,瞎学。” “那你画画我吧?”她眨着眼睛,就像上了弦。 “我还没画过人体,其实我一直想画” “滚他妈蛋。谁让你画人体了,就让你画脸!”齐楚立刻变得凶残起来。崔 小跑刚才的兴奋一下被打消没了。“画不画你?不画信不信” “画!画!”崔小跑急忙应着,怕她来揪耳朵,“可没时间啊,回家我们家 人就不让我出来了。” “那你就回家画去。” “不对着你怎么画?” “天天见你还画不出来?明天我就要。” “明天?那哪来得及呀,今天作业多多呀!” “你信不信” “好好,明天明天。”崔小跑忙应诺。 第二天崔小跑把画给齐楚时,她端详了半天,说:“挺棒的,没想到你还挺 会画。不过,画的是我吗?” “当然是了!”崔小跑回答,并骗她画了两个多小时。 “这就叫素描吗?”齐楚问。 “当然!” “素描不是用铅笔画的吗?” “圆珠笔也行。”崔小跑没想到她这么不好骗,“总要有些奖励吧?” “好。”她一把夺过崔小跑的<<青春期健康教育>>,打开第一页,在上面写 了个大大的“I like you”。 “我操,我爸非宰了我!”崔小跑抢回书,把那一页用力撕去,扔出窗外。 “嘁,,你是不是特珍惜这本书啊,特爱看吧?”齐楚问。 “别逗了,你才爱看呢。都发了一星期了,我一页都没看过” “是吗,那怎么会有个书签夹在里头呢?” “哦,嗯,随便放进去的。”崔小跑支支吾吾。 “怎么随随便便一放就放到这页上了?” 崔小跑低头一看,那一页上写着:“第九章 女性生殖器的构造” “嗯嗯,我也没看,就随手夹夹进去了。” “呵呵,还不承认。”齐楚笑着,“哎,我听我们邻居说,她们学这课还看 录像呢。男生女生一块看,别提多恶心了。” “是吗!”崔小跑兴奋的拍了一下大腿,但马上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又装 着略带谴责的口吻说:“那样可不好,其实应该男生看男生的,女生看女生的。” “你真这样想的啊?”齐楚笑着问。 “那,那当然。” “滚蛋吧你,骗谁呢!” 齐楚的话把崔小跑弄了个大红脸。 “咱们什么时候上这门课?”齐楚问。 “下星期一,下午第二节课,讲课老师就是校医。”崔小跑刚说到这就把嘴 闭上了,停了几秒钟,说:“其实,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听他们说的。” “哈哈哈哈”齐楚大声地笑。 第十六章 方威从双杠掉下来的时候,头朝下撞在地上。崔小跑赶紧把他扶起来,搀回 班。醒来后方威说,他都不知道怎样上的楼,以为自己死了呢。 方威掉下来之前,正在倒挂金钟,他把双腿搭在双杠上,头朝下问崔小跑一 个十分严肃的问题。崔小跑记得还没说两句话,就听到方威叹了口气,后来“咚” 直挺挺就栽下来了。倒下时的样子甚为壮观,先是头顶撞在地上,然后脸皮蹭上 了许多小石子,接着嘴巴吻了吻地上的叶子,最后才是身子重重地砸在地面。 当时吸引了操场上很多人围观,他们欢呼着跑过来,像过节一样快乐。还有 一个初一的小男孩从厕所里冲出,连裤衩都忘了提,他说他是听到“咚”的一声 响后,又感觉地面晃了两晃,才意识到出了事。崔小跑问他:“你丫擦屁股了没 有,怎么这么臭。”小孩说出来得匆忙,忘了,还表示下次一定注意。崔小跑给 了他一脚,骂道:“滚蛋!要不我抽你丫的。” 方威醒来后许久,还在哭丧着个脸,不说话,也不理人。同学纷纷跑来问崔 小跑,崔小跑始终不作答。男同学在一旁议论:“怎么了,丫怎么这么想不开?” “谁知道啊?”“不会是失恋了吧?”“别操蛋了,就丫那样,根本就不可能恋 爱。”“练气功吧,丫最近老看武打片。”“走火入魔啦”有人喊着冲出班。 方威摔下来的原因到目前为止,只有他和崔小跑知道。两人都彼此缄口,因 此别人想窥全豹而不能。这件事已经过去10几年,崔小跑认为现在解禁为时不晚。 他说,如果他没有记错,当时的对话应该是这样的。 “崔小跑,你下边长毛了没有?” “长了,没几根。” “我觉得很难看。” “我也觉得不好看。不过你可以拔掉啊。” “那疼不疼?” “不疼。我的那几根都给拔了。” “可我怎么拔呀,足有四五十根!唉” “咚!”方威就掉下来了。 崔小跑现在很内疚,觉得必须要向方威道歉才行,因为他说了谎。那时崔小 跑没有方威发育早,下边仍是光秃秃的,因此他才轻松地说拔过毛。谁想这句话 让方威遭到如此巨大的打击。 但反过来想,方威掉下来也未必不是件好事,起码他掉下来后没回家去拔毛, 否则他要真是一狠心,让草原变沙丘,那种疼痛可比脑袋戳在地上难以忍受。 很快崔小跑也遭遇到了和方威同样的烦恼,怎么看都觉得那小家伙面目可憎, 以至从此就不跟父亲一起洗澡了。直到几年以后发育完全,才又有勇气再走进大 浴池。 崔小跑说,如果他们能早一点学习《青春期健康教育》,就不会为那些事头 疼了。 崔小跑那一届,大概是北京市开展青春期教育的第一年,他想,这回可赶上 了件好事。 但他的这种喜悦不能在齐楚面前流露出来,否则齐楚就要笑话他。齐楚说起 人来声音大,还一点不留情面,经常给人难看。 这门课的任课教师果然是校医。开课以后,崔小跑很不满意,因为根本不像 齐楚说的那样有录相看,甚至连个图都不挂。校医总是连头都不抬,就知道让大 家一起读书,读完之后也不作什么解释。经常话题一转,开始讲包扎伤口和怎样 缝裤子,有时候来点刺激的,讲讲脑髓,讲得全班同学不想吃饭。崔小跑想,奶 奶的,那脑髓跟青春期有他妈什么关系?! 一次上课,米红军实在忍不住了,就跟校医找茬,在念书过程中,突然站起 身来大声提问:“老师,请问骨盆在哪儿?” 校医显然是懒得作答,用手一拍臀部。米红军问:“那不是屁股吗?”他白 了米红军一眼,又向前拍了拍,说:在这儿。“那儿不是腰子的地方吗?”米红 军纠正。“你连肾脏都知道在哪,难道不知道骨盆在哪?”校医感到米红军在故 意捣乱,一个手势叫他坐下。 “操”米红军小声嘟囔了一句。 下课后几个男生决定让校医难堪一下,选了个对策既然他不愿意在学生面前 讲这些内容,那么就让他在老师们面前讲。他们商量派个代表出面,经过剪刀石 头布的比赛后,崔小跑光荣的担任了代表的角色。 崔小跑按照事先说好的计划,拿着书,翻到第78页(这一页他记得很清楚), 找到校医,当着其他老师的面,向他讨教女性生殖器的构造,并翻开剖面图,在 上面指指点点,求他解惑。心想,这回看你怎样开口,非让你当众难堪不可。谁 知道校医一脸正气,大声指责崔小跑:“你怎么关心这种下流的知识,女性生殖 器和你有什么关系吗?”进而说:“你们这帮学生,无药可救了。” 崔小跑没想到他会恶语相加,当即施展出口尖舌利的雄辩本领:“第一,我 问的是课本上的知识,你是这门课的老师,不问您问谁?第二,如果您说我问的 都没用,那么没用的东西为什么学校还教?第三,女性生殖器为什么跟我没关系? 第四,如果我问的知识下流,那么您为什么还要教我下流的知识,学校还发这种 下流的课本?第五,方威就是不了解生殖器,所以才相信了我的话,从双杠上掉 下来的。第六,我想踹你的屁股。”第五点和第六点他没敢说出口,但的确在心 里想过的。 校医被一连串的反击搞的抓耳挠腮,像吃了辣椒的猴子,最后一生气附以一 跺脚,“我不跟你说!”气鼓鼓地走出办公室。 崔小跑如今想起这件事就生气,他说:“说是要让我们了解自己,才开设 《青春期健康教育》,谁知道只让我们拿着书干看,不给讲解。简直是一场阴谋。” 第十七章 最令崔小跑生气的是,《青春期健康教育》居然不用期末考试,他可是正而 八经仔细背过的。要是这门考试的话,他绝对有信心拿全班第一。 发成绩那天,齐楚抢走了他的成绩册,打开看了看说:“可以啊你,不错啊 考的。”崔小跑去夺,被齐楚掖在怀里跑出了教室。他跑出去追他齐楚,刚好到 了楼道拐角,他见四下没人,就加大了争抢的动作,借此碰到了齐楚的胸,并从 后面用胳膊卡住她的脖子,嘴里说着“快给我”搂了齐楚,并把自己的前胸贴得 她后背很紧,借胳肢的机会摸了一下齐楚的腰。齐楚抢不过崔小跑,踩了他脚一 下,没有用力,把成绩册塞在他手里,跑回了班。 崔小跑没有追,站在原地发了阵楞。那个时刻他忘记了余妙,只仔细回忆着 刚才他和齐楚的一举一动。想着想着心跳快起来,一时不知所措,他下了楼,又 跑上来,如此两遍。 心跳正常了后,他走回教室,迎头遇到方威,被一把拉了出来。 “下午去卫力家,他有好东西给咱们看。”方威说。 “好。”崔小跑满口答应。自从卫力上次给他欣赏了脱衣钢笔之后,我就认 为卫力是个拥有很多宝贝的富商。那根钢笔很好玩,灌上墨水后,只要把它翻个 个儿,钢笔上的人就会脱掉衣服。可惜永远不脱掉背心和内裤,这让崔小跑觉得 略有遗憾。 “到底是什么呀?如果是那根钢笔我可不去看了。”他问方威。 “据说是那个东西。”方威总是特别神秘。 “什么东西?” “我叫不上名字。他说过,但我忘了。” “瞧你丫那脑子。”崔小跑觉得,方威的缺点就是有点脑积水,“下午几点?” “2 点吧,直接去他家。” “好。” 下午刚进卫力家的门,就碰见了卫力的爸爸,他爸爸夹了个包,正匆匆忙忙 往外走。 “叔叔”崔小跑叫了一声。“哎。好家伙,你们学习小组人还真不少。” “噢,老师说数我们这个小组进步大。” “明天就放暑假了,你们今天还要学习啊?”卫力爸爸问。 “是啊,我们还要争取都入团呢。” “是吗,那可要经常在一起互相帮助才好,不要骄傲啊,继续努力。”说着 卫力爸爸就出了门。 崔小跑一猜学习小组的事就是卫力编出来的,同时也佩服自己随机应变处变 不惊的本领。卫力他爸爸也挺好骗,上次陈老师让卫力请家长,害得他不敢去学 校,在家憋了3 天,跟他爸爸撒谎说校长出了车祸,神志不清,全校放假等待校 长苏醒。他爸爸居然就相信了。那时崔小跑想,我爸爸要这么好骗该多好!可惜 的是,他一撅屁股爸爸就知道要拉什么屎,谎话还没编完呢,大巴掌就上来了。 走进卫力的屋门,发现屋里有坐有站,聚了大概10来个人。有玩脱衣钢笔的, 有看裸体扑克的,还有仰头举着模特照片欣赏的,以为从下边看,就能看见模特 短裙里面的内裤呢。 卫力一见崔小跑来了,赶紧问:“我爸刚才问你什么了?” “还不是学习小组的事。” “那你怎么说的?” “编呗。我还说咱要如团呢,”崔小跑笑着说,“对了,什么好东西啊?” 他迫不及待地问卫力。 “呆会给你看,现在太乱。”卫力说。 等了一会,屋里仍旧乱糟糟的,安静不下来。 “别他妈吵吵了,傻逼再说话!”崔小跑发怒地对着这一屋子人说。 “安静安静。”方威也响应着他。 屋子里顿时安静了,所有人都放下了手头的东西,像等待命令一样看着卫力。 卫力当时给崔小跑的感觉,比我们校长还威风。 “好,给你们开开眼!”卫力拿出一把小钥匙,打开抽屉的锁,在抽屉里最 远的地方,抽出来一个黄色橡胶材料的东西。“看!”他拽了拽,看起来弹性很 好。 “什么呀这是?”好几个人不约而同地问。 “这就是,”卫力声很小,拉开窗帘,警惕的看了看院子,发现没有人后, 一字一顿地说,“避孕套。” “啊!!”大家对这个陌生的名词感到吃惊,目光疑惑地看着卫力。 “就是戴在小鸡巴上的。”卫力解释。 “戴这个干嘛?”有人问。 “不生小孩啊!”卫力眉飞色舞地在自己肚子上比划了一下。 “那套个塑料袋不就行了。”方威看着那东西自言自语地说。 “操,傻逼吧你!”有人给了他脑勺一巴掌,“塑料袋用完就扔了,多浪费, 这个洗洗还能用。” “洗什么呀?”方威的求知欲望真是强。“是啊,洗什么?”不少人都发出 这样的疑问,眼神里流露出的那种迫切,简直就把卫力当成了上帝。 “吃完饭你们家不刷锅呀?!怎么什么都不懂,唉!”卫力对我们的不开化 徒然感叹。 不久以后,崔小跑在理发馆里又见到了那种东西,只不过不是一根,而是五 根,套在每个理发师的手上。他不明白,卫力为什么要用剪了的橡胶手套,编造 一个谎话来欺骗他们。 要知道崔小跑第一次看见理发师把它们戴在手上时,心理可真是觉得恐怖。 第十八章 暑假,崔小跑妈妈带他去了北戴河。回来后他跟同学们聚在一起玩,惟独不 见方威,问谁谁也不知道。两个礼拜后才见到他,问他去哪了,方威开始死活不 说,后来经不住严刑拷问(抓他小家伙),才吐出真言:我去医院做包皮手术, 住了一个月院。说这话时他特别不好意思,脸一直红着。 这个新词对崔小跑的智力来说又是个新的挑战。 “什么叫包皮?”崔小跑问。 “就是就是唉,就是那个前边有层皮,要拉掉才行。” “操,谁的没皮呀!?”崔小跑发现其他人都在看他,“看我干嘛?”他问。 “那你丫也得做手术去。”方威说崔小跑。 “去你大爷,你丫才做手术。有皮有什么关系?” “我也不知道,反正是我爸带着我去的,他说做了好。” “你丫肯定下边长歪了,”他说方威。 “你丫才歪了呢,咱俩比比呀!” “比就比!”崔小跑刚说完这句话,见方威已经把裤子脱了下来。 “操,你丫脱呀!”周围的人激将崔小跑。 “谁跟你们丫似的,当众脱裤子,无聊不无聊啊。”无聊这个词也是刚学来 不久。说着崔小跑看了一眼方威的小家伙,好象长出一个小光头,“你丫不会又 接了一截吧?” “滚蛋操,是拉了一截!”方威不允许任何人对他的小家伙产生质疑,“扒 了丫,扒了丫!”他指着崔小跑嚷。 还好崔小跑跑得快,不过就这样裤襻儿还是被揪坏了一个,赶紧提着裤子往 家走。 晚上,崔小跑在自己的小屋里,看着自己的小家伙,琢磨着方威新长出的小 光头,轻轻地对自己说:不能拉,多疼啊。 崔小跑和伙伴们并不害怕暑假里的太阳,尽管它使人流汗。但只要不去学校, 再恶劣的天气对他们来讲都是春天。在这样的春天里,他们迷上了看布告。 布告很多,白纸黑字,下边打着红色的对勾。除了右下角的名字外,其他人 的名字总是换来换去。但犯的事都差不多,盗窃,抢劫,杀人,强奸,这四个罪 名占了85%.崔小跑和伙伴们经常聚集在布告前面,大声朗读出那上面的内容,时 而泣血锥心,时而毛骨悚然,时而咬牙切齿,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时而感激涕 零,哦不对不对,是“痛哭流涕”。 通常是米红军一边念,他们一边配旁白。 “某某,盗窃彩电、自行车……”“给丫手剁了!” “某某,抢劫现金和存折200 余元……”“拉新疆筛沙子去!” “某某某,与事主搏斗时坠楼受伤”“傻逼!” “某某,这两字念什么呀?”米红军指着布告。 崔小跑凑上去看,“猥什么不认识。回家问你爸去呗。” “问你爸去!”米红军抬腿要踢崔小跑。 “不是,操,我不是那意思,”崔小跑赶紧解释,“我是让你问他这两字怎 么读。” 米红军瞪了他一眼,“走,回家查字典去!” “走!” 到了米红军家,又忘了那俩字是怎么写的,于是派方威再出去看。方威回来 时,带着那两个字。 “操,你丫怎么给撕了,”米红军埋怨他,“撕了别人怎么看?” 崔小跑拿过那两个字,翻开字典,“念猥亵‘。” “当什么讲?” “就是做下流的动作。”他按照字典上的意思说。 “包括什么?” “没写。” “那还用问,肯定是当众脱裤子,”卫力一指方威,“傻逼你丫上次还当着 我们脱裤子来着,你丫就是猥亵。” 方威急忙反唇回击:“我又没当着女生脱,不算猥亵。” “怎么不算怎么不算?”卫力不示弱,“你丫那是猥亵我们大家伙!” “去你妈的,吹牛逼丫敢猥亵咱们大家伙,借丫俩胆儿!”米红军一撇嘴, 把脸转向崔小跑,心神忐忑地问,“你说摸算是猥亵吗?” 崔小跑当时很想告诉米红军,“算!”,因为他亲眼看见过他摸刘小雅,想 吓他一吓。 但转念一想,自己也摸过刘小雅的屁股和齐楚的胸,于是神情突然有些慌张, 但仍故作镇定:“摸当然不算了。这算吗?”他摸了米红军胳膊一下。“不算不 算,”米红军也回摸了崔小跑一下,“摸要算,那全世界的人都是猥亵犯。”米 红军变得愉快起来。崔小跑提着的心也放下了许多。 “那咱体育老师算不算猥亵啊?”方威的新问题重新成为焦点。 “体育老师怎么了?”米红军问。 “你们忘了,上体育课玩双杠的时候,他摸女生的肚子,有时还摸她们胳膊 呢!” “傻逼,刚才不是说了吗,摸不算!”米红军说。 “可丫摸了好多人呢,”方威有点不服气,“再说,他还是老师呢!” “老师就算!”崔小跑说。 “那丫是猥亵犯。”“平时没看出来呀。”“这孙子。”几个人七嘴八舌的 议论着。 过了些日子,当崔小跑知道了猥亵的意思后,觉得当初的理论很可笑。他特 意说,他们当时的体育老师绝对没有半点不检点的行为,不过是帮助女生练习双 杠动作罢了。 临开学前,崔小跑得了肝炎,住了院,直到开学一个月后才出现在学校,已 经俨然一个大胖子了。米红军他们都取笑他,说他太不成比例。最恶毒的话是方 威说出来的,他问崔小跑:你丫肚子现在这么大,是不是连小家伙都看不见了? 第十九章 刚一开学,卫力就遭到了灭顶之灾。这一次算是惨了,他爸爸打他打折了两 把笤帚。他爸爸打他向来是抄起什么就用什么,卫力被打的时候,他爸爸正在扫 地,之前刚剁完排骨。 “幸亏晚回去几分钟。”卫力事后说。 卫力家挺有钱的,他爸爸是单位的头儿,很早家里就安装了电话。每说到这 个电话的时候,卫力就眉飞色舞地给崔小跑描述,它悦耳的铃声啦,它通话的质 量啊,它的颜色啦,它的按钮啦,总之用尽一切方法来让他羡慕。那时候家里有 电话的同学,就他一个人,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崔小跑总隐约觉得那电话 要出事。事实说明,害卫力挨打的也就是那部他引以为荣的电话,因为他爸爸打 他之前,刚好接到一个陈老师打来的电话。 陈老师打电话给卫力爸爸,最初的目的是想让卫力爸爸帮着从日本带个照相 机回来。他爸爸老出国,求他带东西的人特别多。他爸爸一听是陈老师的请求, 当然乐不可支的满口答应。后来陈老师象征性地夸了几句卫力,说他在学校不打 架了,学习成绩也上去了,比之上学期有了进步。卫力爸爸也说了不少客气话, 说这还不多亏了您陈老师,没有您也没有他的今天,上学期期末考试有了那么大 的飞跃,还没好好谢谢您呢。 陈老师听完这话一下感到很纳闷,想了想说:“卫力上学期期末考试是有进 步,从倒数第2 名进步到倒数第3 名,但绝谈不上飞跃,恰恰相反,这还令我惭 愧呢,是我教导无方,您千万别谈什么感谢。”卫力爸爸听了后简直不敢相信, 说:“怎么会呢,平均分95只在班里排倒数第三?”陈老师怕自己记错了,赶紧 从抽屉里翻出卫力交回来的成绩册,打开,说:“没错啊,您瞧,地理历史英语, 三门加起来才17分,怎么可能平均95呢?”又翻到后边说:“您还签了字的啊。” “不对不对!”卫力爸爸赶紧回忆,“的确是平均分95,所有科目都是90多 分,因此很好算,只算零头就可以,我给他算了的!” 陈老师想想,说:“他一定是改了成绩册,”迟疑了一下,“不对呀,交回 来的可没被改过。而且还有家长签名哦,我知道了,”陈老师恍然大悟,“他给 您看的和交回来的不是同一本!” 陈老师猜对了。 刚开始卫力求崔小跑给他改成绩册,崔小跑看了看,说不好改,并且提醒他, 成绩册开学时老师还要收回来,像你们几个成绩差的肯定免不了被审查,因此上 改行不通。卫力问崔小跑怎么办,崔小跑说:不如去买本新的。 约好了时间,卫力问崔小跑:“要不要化装?”被崔小跑照着脑袋狠狠给了 一栗凿:“没见过你丫这么面的,又不是特务,化他妈什么装?再说,化装买成 绩册被抓着罪更大!” 总的来说买成绩册还比较顺利,只出了一点小插曲。他们跑了好几个地儿, 卫力非要买和学校发的一样的成绩册。崔小跑实在懒得跑了,就骂他笨蛋:反正 只给你们家人看,你们家人也只看你的,他们哪知道学校发的什么样?卫力醒悟, 随便买了几本。崔小跑问他干嘛买那么多,他说以后就省得买了。崔小跑说以后 想买还可以买到,假如你把这东西放在家里,被你妈妈翻出来怎么办?卫力一想 也是,赶紧把多余的给退了。 当天中午,崔小跑去卫力家帮着他填成绩册。卫力贪得无厌,非要让崔小跑 把他考试的各科成绩全写成90多分,还要把数学写成100.崔小跑说你们家人能相 信你吗,你丫连数数都数不到100.还提醒他不要进步得这么快,要一点一点来, 别一下子全90多分,太不能让人信服。卫力不干,非要崔小跑按他的意思写。也 不知道这小子满脑子都什么东西? 写完后崔小跑还模仿陈老师笔迹编写了评语,内容到现在他还记得,“卫力 同学乐于助人,善良勇敢,热爱劳动,尊敬老师,团结同学,按时完成作业,不 迟到早退。这一学期进步很大,希望继续努力,考出更好的成绩。”好象当时还 把“不迟到不早退”写错了,写成了“不怎么迟到早退”,后来也没改。 成绩改完之后,卫力提出来封面还应该有个学校红章。崔小跑倒觉得无所谓, 因为一般家长不注意红章。卫力说做事就要把事情做得完美,非要有红章不可。 崔小跑当时真想掐死他。 崔小跑想了半天,想出一个主意。他把学校成绩册的封面压在新买的成绩册 封面上,把毛笔蘸上清水,均匀涂抹学校的红章。一会儿,水洇下去,新成绩册 的封面上就显出一个模糊的红圈。卫力觉得原来那本成绩册章被涂花了,不好拿 到老师那儿去交差,崔小跑当即就把它拿到水管子下冲了冲,告诉卫力,交成绩 册时老师要问起,就说家里漏水,漏了一屋子,成绩册掉水里了。 整个暑假都平安无事。开学前,崔小跑又模仿假成绩册上卫力爸爸的笔迹, 在真成绩册上填写了家长签名。 本来觉得这件事情会神不知鬼不觉的过去,谁想到陈老师一个电话给捅了出 来。陈老师把卫力找去,卫力没义气,把崔小跑也招了,还把涂红章的过程讲得 栩栩如生,听得陈老师目瞪口呆。结果,崔小跑被请了家长,挨了顿揍。 卫力后来总结说,告诉老师自己家的电话,绝对是个失误;崔小跑觉得很对, 接受了他的教训,上高中以后死活没向班主任透露过自己家的电话。 第二十章 “小跑,我喜欢你。”齐楚含情脉脉地看着崔小跑,“我想请你看电影。” “我不喜欢。”崔小跑冷冷地说。 “那我请你吃冰砖。” “也不喜欢。”语气还是冷冷的。 “呼”齐楚对着崔小跑吹了一口气。那气里沁人心肺的芳香,让崔小跑幸福 得晕了过去。 随后崔小跑感觉像在腾云驾雾,脚下轻飘飘的,身子不知被谁拎在手里,领 子卡得脖子呼吸困难。 “呼”他又被一口气吹醒。 他向四下看看,满目青翠,绿荫蔽日,身边种满了奇花异卉。芳草柔软如丝, 轻轻托着他的身体。空气中暗香浮动,远处悬瀑飞流。齐楚穿着唐朝侍女服装, 纱裙拖地,酥胸半裸,细腰长腿,体态轻盈。她低下头,望着崔小跑,明眸流盼 令他心性荡漾。只见齐楚伸出玉指,张开素臂,微启朱唇皓齿,对着崔小跑召唤: 来呀,来呀,我这里有包子吃。 他在后面追着齐楚,快追到时,伸出手抓齐楚的衣服,抓到了!他一边追, 一边一件一件撕下着齐楚的衣服,羽绒服、军大衣、棉猴、棉坎肩、围脖、风衣、 大褂、毛衣,撕来撕去越撕越多,没个完。崔小跑累坏了,站在原地大口吐着气。 忽然,齐楚把脸一抹,变成了猪八戒,拿着九齿钉耙来打他,他顾不上休息,转 头就跑,谁知道齐楚又一闪站在他面前。崔小跑绝望了,跪下来求饶。这时齐楚 拿着一张硕大的包子皮,把崔小跑往里一扔,就包成了个包子。崔小跑在里边挣 扎,大喊大叫:“救命啊,救命啊!save me ,save me !” “砰!”一本厚厚的书砸在他头上。 “save你大爷,放学了。”方威尖嘴猴腮的面孔出现在他眼前。 “齐楚呢?”崔小跑问。 “早回家了,你丫在这save半天了。” “她没变成猪八戒吧?”崔小跑急迫的问。 方威扳着崔小跑的下巴仔细看看,给了他一栗凿,“傻逼!” “我昨天做梦梦见你了。”崔小跑对齐楚说。 “是吗,什么时候?” “昨天下午放学。” “放学你还做梦,骗谁呢。” “真没骗你,就是放学后做的。” “是吗,梦见我干什么了?”齐楚问。 “你变成猪八戒了,一件一件脱衣服”崔小跑还没说完,就被齐楚揪住了耳 朵,“哎呦哎呦,轻点。”他央求着。 “小子,信不信我揍你?”齐楚问。 “信。哎,”崔小跑一指齐楚的红毛衣,“没错,昨天你这件毛衣还被我扒 下来了呢。” “滚蛋!”齐楚给了他脑勺一巴掌,“再胡说八道我找人揍你。” “哦。”崔小跑垂头丧气的。他心想,没错啊,昨天的梦就是那样的。 下午第一节是体育课。快要上体育课时,崔小跑没看到齐楚,估计是请了 “例假”,问刚下楼的米红军,米红军说,齐楚一个人在班里坐着呢,可能是得 了病。 崔小跑跑回班里,发现齐楚披着羽绒服,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她一见他进 去,咳了两声,说:“我还以为是老师呢,吓我一跳。”说着她把羽绒服一揭, 甩到身后椅背上。 “你病了?”崔小跑问。 “没有,咳咳,就是不想上体育课了。咳你怎么不上课去?” “我也不想上体育课。” “嗯,来坐这来。”她一拍自己的腿。她经常和崔小跑这样开玩笑。这一次, 崔小跑居然毫不思索地坐了上去。 “哎呦,”她把他推起来,“你怎么真坐?咳咳。” 崔小跑站起来,低下头看着她的红毛衣。 “你赶紧下去上课吧,别学小流氓旷课。”她站起来轰崔小跑。 崔小跑走了两步,转过头来仍看她的红毛衣。 “他妈的,走啊!”齐楚向前倾着身体,两只手向外推崔小跑。 突然,不知受了什么力量的驱使,崔小跑的手向齐楚胸口伸去,在碰到她胸 口的一刹那,像触电一样缩了回来。但马上再一次伸出手。 齐楚用力打开崔小跑的手,嘴里笑骂着:“滚蛋!”然后跑回到座位上。 崔小跑站了一下,追上去,一下子没抓住,被齐楚跑出了教室。 崔小跑下楼,在操场没有看到她,又跑上楼找。在三层楼道拐角处,他看见 齐楚正站在窗前擦眼泪。崔小跑吓坏了,赶紧走到她身边怯懦地说:“刚才跟你 闹着玩呢。真的。” 除了这句话,他想不出该说什么话来安慰齐楚。 齐楚扭头一笑,轻描淡写地说:“没事。”她见崔小跑不走,就嚷:“再不 滚我叫人揍你!” 崔小跑跑开了。 很久以后,在一次偶然的机会里,齐楚告诉崔小跑,中学时她连男生手都没 拉过一次。 有很多问题崔小跑至今不能解答,譬如问他:你摸了齐楚,齐楚为什么不去 告诉老师? 也没找人打你?崔小跑不回答。他只说:“很多女孩子,从外表看上去坚强 泼辣,其实内心脆弱保守。齐楚就是这样。她说脏话,爱漂亮,性格叛逆,刁顽, 行为乖张,但当我看到她脸上的眼泪,听她告诉我她连男生手都没拉过后,我认 为她绝对拥有一颗温柔纯朴的心。她之所以要表现玩世不恭的样子,只是想要掩 饰心里的多愁善感和患得患失。” 几年前崔小跑在一家商场看到齐楚作售货员,没有过去打招呼,只在远处看 了看她。她的样子像个家庭妇女,留着最普通的发型,举手投足端庄优雅,和婉 文静,与小时判若两人,只在无名指上,多了一枚戒指。 初三的寒假,崔小跑没有找伙伴去玩,即使春节他都在家仔细看书。他想考 上余妙那所学校的高中,并希望能和她分在同一班里。 第二十一章 出乎崔小跑意料的是,初三下半学期,余妙回来了。她留了级,重新上初二。 但接下来的消息足以令崔小跑感觉不到丝毫余妙归来的快乐。 “知道吗,”卫力用胳膊肘顶了崔小跑一下,“她跟男生玩的时候,被当场 抓住了。” 他用下巴一指远处的余妙。 “啊?”崔小跑不敢相信。“玩”在当时是个很严重的词,尤其是用在女生 身上。 “真的,”卫力说,“我邻居跟她一个学校。她家人怕学校给处分,就让她 又转回来了。” “我操,没看出来呀。”崔小跑说话时显得很轻松,但心里早沉下了一块大 石头。这块大石头顷刻间将余妙的酒窝,头发,微笑,化为乌有。 上课时他望向余妙的家,那栋楼好象被人粉刷成了灰色,她家的窗户已经不 如往常那样明亮。整整一天,崔小跑都在用力的闻,根本闻不到阳台上她衣服的 味道。 放学时崔小跑拒绝和任何同学去操场玩儿,背着书包,在新铺的烫脚的柏油 路上走了一阵。今天,太阳把他的影子变得比以往哪一天都长,而且又远,虽然 跟着他在动,但却好象不是他的。他停下来,低头看着影子,伸出胳膊,影子也 伸出胳膊,他对影子笑,可影子没有一点反应。崔小跑捡起一块石头砍向影子, 石头被弹起来滚了很远,那影子不是他的,因为他没有感觉到疼。路边有两个沙 子堆,崔小跑找来一根棍子在上面插了又插,还骂了很多脏话。 吃晚饭时崔小跑问爸爸,小孩学坏是不是很容易改好?他爸爸说,当然不好 改。一句话让崔小跑几乎掉泪。 回到屋里后他哭了,不是为余妙,而是因为再也闻不到她衣服上的香味。那 香味曾经很长时间把他按在椅子上,让他不旷课,认真学习,还在考试的时候令 他清醒,虽然那味道是淡淡的,时有时无,但如果可以交换的话,他愿意捧出自 己的一切。 而现在,那香味已不再是他的了。 他梦见余妙抽烟,梦见她和不同的男生追来闹去并和他们牵手,在电影院里 她和别人接吻,当她将对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的一瞬间,崔小跑被惊醒了。 因为崔小跑知道了余妙“玩”的事情,也就不怎么和她说话了,班里其他男 生也不和她说话,恰巧走成面对面时,彼此看一眼,好象是陌生人。 余妙自从回到学校后就成了焦点人物,学校里很多有头有脸的男生都主动和 她来往。不久,崔小跑听到余妙和初二一个叫猛子的男生“玩”的消息,他想, 余妙已经彻底属于别人了。 “让我打两下。”崔小跑抢过卫力的乒乓球拍子,对着猛子发了一球。 猛子打了回来,崔小跑一拍把球扣向他胸口。 接着是对方的脸,被躲开了。 “操,你丫会不会呀?”卫力在一边调笑。崔小跑没理会。 没有停止扣杀,只要是猛子挡过来的球,崔小跑都力大势沉地打回去。 “操”猛子小声嘟囔了一句。 这一句被崔小跑听见了,这是他一直在等待的机会。 “你丫骂谁呢!”崔小跑把拍子砸向猛子的头,被他闪开了。 “有你丫这么打球的吗?”猛子说。 “我就这么打球。操你妈我还打你呢!”崔小跑冲到猛子面前,一脚踹向他 小腿,他一个趔趄,有点站不住,接着崔小跑左手抓住他的头发,右手一个嘴巴 抽过去,“你丫哪不服啊?”崔小跑问。 卫力跑过来,和其他人一起把两人分开。猛子在嘴里叫着:“你丫等着,我 告诉你,铁军是我亲哥!” “孙子,你哥来了我也照抽!”崔小跑声音很大,旁边听到的人都有些诧异, 不知道他犯了什么邪。 猛子被劝架的人推搡着走了。远处,余妙正站在那里看着这里发生的一切。 “看他妈什么呀你!”崔小跑指着余妙骂。 由于很快就要中考,崔小跑没有精力去和伙伴们玩了。爸爸把他的户口迁到 另一个区的亲戚家,希望他能考上一所好点的高中。他也很努力学习,一个原因 是想考好点,给家里争口气;另外是不想再呆在本校看见余妙。 余妙家的阳台,崔小跑几乎已经想不起来去望了。自从上次骂过她之后,她 就没再给过崔小跑一丝笑容,她的笑容在他心里已经彻底死去。有时晚上,崔小 跑还会想起余妙的身体,但瞬息即逝,快得不容他的小家伙有任何反应。 余妙经常在校门口和一些男的大声说笑,那些男的看上去很痞,不知道是哪 的。她和他们追着打闹,被他们抱来抱去。有一次在操场一角,崔小跑亲眼看到 她和一个男的接吻,不是猛子。 崔小跑承认,他不愿意看到这些。这些情景对他来讲,像是石头,被人丢在 心里,一下子泛起波浪,过一会儿,会觉得心酸。 中考结束的那一天,崔小跑和卫力他们把书撕了个粉碎,从楼上撒了下去。 地上一片碎纸片儿。这些碎纸片突然间割破了崔小跑的心,它们全部组合起来, 化成一个人,然后这个人又突然四分五裂的爆裂,撑破崔小跑的身体。他跑下楼, 追上刘小雅,在后面说:是我摸了你的屁股。 “什么?”刘小雅瞪着眼睛匪夷所思地看着他。 “是我摸了你的屁股。”崔小跑转身就走,没敢再回头。 突然,他被几个人拦住,为首的是猛子。 有人在背后嚷:“崔小跑,快跑!”。他刚想回头,眼前已经是一片黑。 但他的思维没有停,刚才那个声音,是余妙的。 后记: 崔小跑所在学校的位置,处在北京市三个区的结合处,现在那里还算繁华, 以前并不是这样,周围都是菜地,因此在这个学校,98% 的学生都是农民户口, 大部分的家长都是卖菜为生。学生里鲜有成绩好的,学生不爱学,老师也不爱教。 后来崔小跑考上了另一个区的高中,离开了这个学校和他的同学们。读高中 后他很不适应,跟班里的同学没几个谈的来,他觉得高中同学的言谈举止都很假, 跟初中时的同学泾渭分明,总是适应不了。他也曾学着谈理想,讲抱负,可惜越 来越窝窝囊囊。于是他彻底放弃了学习,这直接导致他高考失利。 他怀念他的初中时光,尽管同学都是农民子弟,尽管学校很破烂,尽管没有 几个好看的女孩,因此他写了篇小说,给主人公起名为崔小跑,并把很多其他同 学的事情编排在了主人公身上。他知道如果他的初中好朋友看到这篇小说时,一 定能反应出,哪件事情是哪个人做的。 他之所以怀念初中,第一是和同学兴趣相投,没理想就是没理想,不用假装, 第二是自由,第三则是那时正处在发育期的前几年,对异性和自己,都充满了好 奇和恐惧。他觉得必须正视那几年性意识的萌芽,否则,那就是在蔑视自己的成 长。 最后说一句,崔小跑初中时学习很好,最高的名次拿过全年级第二,在班里 从没掉下过前三名。他很淘气,但从不影响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