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围脖 作者:大鬼 我妈妈爱给我收拾屋子,这个习惯我一直不大喜欢。前几天她要拆我的被子, 说盖一年了该把被罩拿下来洗一洗。经我几次拒绝后,她更变本加厉,搜出了两双 去年我藏在褥子下没洗的袜子,硬要一并放入洗衣机搅一搅。当时我的心都要碎了。 后来她又在床下翻出一大团毛线织的东西,问我:这是什么破玩意?我说:那不是 您给我织的围脖吗?我妈妈翻了它一眼,抖抖上面的土,接着我就看不到她了,只 听见她说:我的技术哪有这么次?!然后就听见她走出房间的脚步声。 关于这个围脖的来历,我的确撒了谎。它出自张美丽之手。张美丽不是我妈妈, 而是我高中时代的一个同学。她和我是亲密战友,放学后人走光了的时候我们就亲 密。我想,她对我的爱很有勇气,因为我俩并非门当户对。那时她是学习委员谦团 支部书记,而我却是被帮助的对象,她能够爱上我,说明她从小就没有门第观念。 老师经常找学习好的同学帮我补习功课,还要求他们每天给我讲一个革命前辈的故 事,后来死的人讲完了,就开始讲活着的人。那时我很混蛋,谁给我讲故事我就揍 谁,后来发展到谁给我补课我就揍谁,最后老师不得不动用她的王牌——张美丽。 我喜欢张美丽给我补课,更不反感她给我讲革命故事,因为这样我俩才有时间亲密。 说到亲密,其实我们也没怎么样,最多就是我要求补课时要搂着她的腰,讲故 事时要躺在她怀里。我发誓我没有亲过她。她不让。有一回我只是问她为什么她的 胸那么小,就被她举起来扔在桌子上。她们家是摔交世家,据说还是蒙古族,祖上 不仅跟多尔衮动过手,康熙平敖拜时他们家也出过一份力。被摔后我就问她,你能 不能温柔点?她问什么样算温柔?我说电视剧里女的都给男的织围脖,这样就是温 柔。她说那好吧,我会温柔的。 现在我不得不说,她织围脖的手艺很糟。她以为围脖织得越长就越温柔,于是 就有了我面前这个10米多长的围脖。这条围脖拿去上吊倒是物尽其用,围在我脖子 上就显得滑稽的很。 因为每次使用它时都要花费一些功夫,在头上和脖子上绕几十圈后,我就十足 的像个轮胎了。 那时候我天天骑车上学,但最不畏惧出车祸,因为无论怎样,我的脑袋都不会 受到伤害。它带来的另外一个好处,就是加大别人看我的视觉目标,原来我很瘦小, 不引人注意,自从戴上围脖后就会经常有个头大如斗的家伙出现在人们的视线里了。 这个斗很大,大得叫人可怕。 后来美丽对我说,我的温柔不能随便给人的,既然给了你,你就时刻不准放下。 这令我很为难,因为我不敢想象在夏天围个10米长的围脖,会对我的生理产生什么 影响。实验证明我的担心纯属多余,除了长出数万痱子外,我仍完好如初。我在谴 责自己的浅薄之余,意识到我更加爱美丽了,我下定决心,不能辜负她的一片温柔。 但是我并非一个感情用事的人,我不能因为美丽的温柔就避而不谈围脖的缺点。 这也不是我一贯的风格。它经常以我的脖子为圆心形成一个庞大的圆,这令我行动 很不方便。我无法方便的进食,骑车摔倒后失去重心不能够迅速站起来,还经常在 无意中撞到别人从而遭受毒打;每当一阵大风袭至,我都会像一把雨伞一样飞起, 头晕眼花失去知觉后用力地撞向墙壁,有好几次我醒来时都发现是在别人家的房子 上。有一回我的围脖被飓风刮走,我在地上拼命地追,直到追没了力气,但我想, 如果围脖没了,美丽的温柔也将离我而去,我怎么能承受得起如此之大的打击呢? 于是我减装而行,边跑边脱掉身上的衣服,等到我只剩下一条小裤衩时,终于在一 棵大歪脖树上找到了它。这棵歪脖树使我感到很不吉利,因为我知道的一位古人, 就是吊死在歪脖树上的。后来我爬树取围脖的镜头,被人摄下了两张,获得了彼年 新闻照片的特等奖和二等奖。二等奖的照片上,我穿着一条小三角裤衩正在爬树, 瞳孔中射出了坚韧不拔的目光,流露出一种舍我其谁的气势,图片标题为:看,他 在做什么!;特等奖的照片是一个穿小三角裤衩的家伙躺在地上,他摔折了一条腿, 痛苦难堪,但他仍然死死拽住围脖的一角,不叫风把它刮去,他胳膊上的肌肉鲜明, 显然是用足了力气。图片下方写着:关怀生命,从我做起,请不要再让您的孩子爬 树。 如今我又看到了这条围脖,一股发自内心的温柔将我包围。我翻出当年爬树时 穿的小裤衩,穿在身上,心中不胜感慨——人生至乐,莫此为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