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出征 也许因为已是深秋,天气转冷,我突然变得很馋,也很能吃。有时候想着什么东西 好吃,半夜里能想得睡不着觉。霍去病特意命厨房晚间也安排手艺好的厨子值夜,方便 我半夜想吃东西时随时能吃。 虽然他说了我一个人吃东西无趣时可以叫醒他,可他白天要去军营带兵操练,还要 上朝,我不愿他太过辛苦,所以尽量悄无声息地溜出去,吃完后再摸回来。他早已经习 惯我在他身旁翻来翻去,走时手脚放轻,他只要睡着了,很少能觉察出来,可回去时, 因为已是秋末,刚入被窝的身子带着寒意,虽然我尽量避开他的身体,他仍能察觉出来, 迷迷糊糊地把我揽进怀里搂着,用自己的体温暖着我的身体。他一举一动做得全没有经 过思索,只是下意识地动作,反倒越发让我觉得满心的暖。 霍去病自说过会给我时间后,再不像以前一样,做一些观察试探我内心的言语和举 动,即使我偶尔走神发呆,他也绝不像以前那样,或生气或试探,反倒会静静走开,给 我一个空间自己去处理。 以前难过时,曾经想过老天似乎从没有眷顾过我。一出生就被父母所弃,那倒罢了, 反正没有得到过也谈不上为失去难过。可是它又让我遇见了阿爹,让我被捧在掌心间呵 宠,却在我真正变成人,依恋享受着阿爹的爱时,把它一夜之间夺了去。一起玩大的朋 友死了,自己最尊敬仰慕的人逼死了自己的阿爹,残忍不过如此。 漫漫黄沙中的流浪不苦,苦的是在繁华长安城中的一颗少女心。如果说月牙泉边的 初遇见还只是老天的一个无心举动,那长安城的再相逢却变得像有意戏弄。当年曾无数 次质问过老天,如果没有缘分为什么让我们遇见,既然遇见又为什么让我心事只成空? 老天似乎真的以刁难折磨我为乐。 可现在,躺在霍去病怀中,看着他的睡颜,我想老天能把他给我就是眷顾我的,虽 然我们之间还是有这样那样的事情,虽然他不能娶我。 我握住了他的手,他虽然睡着,可下意识地就反握住了我的手。我轻拿起他的手吻 了一下,只要我们的双手还握着彼此,那不管什么我们都可以闯过去的,不管是西域, 还是长安,不管是战场,还是皇宫,甚至生与死。 霍去病上朝回来,我仍旧赖在被窝里睡着。他拍了下额头,长叹道:“以前听军营 里的老兵们讲女人,说嫁人后的女人和嫁人前的女人完全是两个人,我还只是不信,如 今看到你算真相信了。这太阳已经又要转到西边了,你居然还没有起来。不饿吗?” 我蜷在被子里没有动,“头先吃过一些东西,身子就是犯懒,一点都不想动。”他 把手探进我的脖子,我被他一冰,赶忙躲开,他又要用手冰我,我忙赶着坐起,他替我 拿衣服,“起来吧!一品居新推出一款菜式,听赵破奴说味道很是不错,我们去尝尝。” 我吞了口口水,一下来了精神,他哭笑不得地看着我,“你现在脑子里除了吃还有 什么?” 我侧着脑袋想了一瞬,含情脉脉地看着他,“还真有另外一样。” 他还没有说话,先露了笑意,声音变得很轻、很柔,“是什么?” 我一本正经地说:“喝!昨天夜里的那个菌子汤真是好喝呀!” 他笑到一半的笑容突然卡住,伸手在我额头敲了一记,没好气地说:“快点去洗漱!” 刚进一品居就看见了九爷,一身水蓝的袍子,素净得仿佛高山初雪。他一面听着天 照说话,一面温和地笑着,却连笑容都带着郁郁愁思。 他看见我的一瞬,眼中一痛,同时间,我的心也是一阵痛。脚步不自禁地就停了下 来,前也不是,退也不是,我有些担心得看向霍去病,他脸色虽不好看,可却对我暖暖 一笑,“你若不想吃了,我们可以回去。” 他暖暖的笑让原本疼得有些抽着的心慢慢舒展开。逃避不是办法,我不可能永远一 见九爷就带着去病落荒而逃,这样对去病不公平。我朝去病一笑,“要吃。”他握着我 的手紧了一下,眼睛亮起来。 天照站起向霍去病行了个礼,九爷浅浅笑着请我们入座,天照问:“小玉,想吃什 么?” 我笑道:“去病说带我来吃新菜式,叫什么名字?”扭头看向霍去病,他皱了一下 眉头,“忘记问名字了,算了!让他们把最近推出的所有新菜式都做一份来。” 我撇撇嘴,“你以为我是猪呀!吃得完吗?” 去病做了个诧异的表情,“就看你这段日子的表现,你以为我还能把你当什么?你 当然吃得完,怎么会吃不完?”我皱着鼻子,“哼”了一声,扭过头不理会他。 撞上九爷黑沉晦涩的双眼时,才明白刚才和霍去病惯常相处的样子落在他眼里是十 分亲昵的,而这种不经意间的亲昵像把锋利的剑,只是剑芒微闪就已经深深伤着了他。 我迅速垂下了眼帘,低头端起几案上的茶杯,举杯慢品,借着宽大的袖子,遮去了 脸上的表情。此时我脸上的表情只怕也如利刃,一不小心只会多一人受伤,至少这样可 以让一个人快乐,总比三人都伤着好。 一个盖着盖子的雕花银盆端上来,小二殷勤地介绍道:“‘天上龙肉,地下驴肉’, 甘香咸醇,秋天进补的佳品。”他刚把盖子打开,我闻到味道,没觉得诱人,反倒胃里 一阵翻腾,急急扑到窗口呕起来。 小二惊得赶紧又是端茶又是递帕,霍去病轻顺着我的背,眼中全是担心,“哪里不 舒服?” 我喝了几口茶,感觉稍好些,“不知道,就是突然觉得恶心想吐。” 一旁坐着的九爷脸色苍白,眉眼间隐隐透着绝望,对小二吩咐:“把气味重的荤腥 都先撤下去,重新煮茶来,加少量陈皮在茶中。” 霍去病扶我坐回席上,“好些了吗?想吃些什么?还是回去看大夫?” 九爷定定地凝视了会我,忽地说:“我帮你把一下脉。” 我看向去病,他笑道:“我一时忘了这里就有一位医术高超的大夫。” 九爷的手轻搭上我的手腕,那指尖竟比寒冰更冷。他虽然极力克制,可我仍旧能感 觉到他的指头在微微颤抖。把了半晌脉,霍去病实在按捺不住,焦虑地问:“怎么了?” 九爷缓缓收回手,笑着,可那是怎么样的惨淡笑容?“恭喜霍将军,你要做父亲了。” 霍去病愣愣发了一会呆后,一把抓住了九爷的胳膊,狂喜到不敢置信,“你说什么?” 九爷撇过了头,看向窗外,嘴唇轻颤了下,想要回答霍去病的问题,声音却卡在喉 咙里出不来。 天照推开霍去病,冷着声道:“九爷说霍将军要做父亲了。”又轻声对九爷说, “九爷,我们回去吧!” 九爷望着窗外轻颔了下首,一向注重礼节的他,仓皇到连“告辞”都未说一声,就 头也未回地离开。 霍去病一脸狂喜地望着我傻笑,我愣愣坐着发呆。虽然事出突然,却毕竟是迟早的 事情,如果换一个场合,换一个时间,我大概也会喜得说不出话来。可今日……我握着 自己的腕子,那里依旧一片冰凉。 霍去病蓦地打横抱起我,大步向外走去,我“啊”地叫了出来,“你做什么?” 一品居刹那间陷入一片宁静,人人目瞪口呆地盯着我们。我臊得脸埋在他胸前,只 恨不得人能立即消失不见。霍去病却是毫不在乎,或者在他眼中这些人根本就不存在。 他抱着我上了马车,对恭候在外的侍从吩咐:“立即去宫中请最好的太医来。” 我抓着他的胳膊,“不要!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我喜欢清清静静的。一请太医, 事情肯定就闹大了,又不是只宫里有好大夫。” 他捶了下自己的腿,叫住了侍从,“我高兴得什么事情都忘记思量了。不过……” 他笑握住我的手,“我现在真想大喊大叫几声,我就要有儿子了。” 他的喜悦感染了我,我靠在他的肩头微笑着,忽地反应过来,掐了他一下,“你什 么意思?如果是女儿,你就不高兴了?” 他忙连连摇头,“高兴,都高兴,如果是个男孩子,我可以教他骑马,教他打猎, 若是女孩子也高兴,有个小玉儿,我怎么会不喜欢呢?男孩女孩我都要,多生几个,以 后我们可以组织个蹴鞠队蹴鞠,父子齐上阵,保证踢得对方落花流水,让他们连裤子都 输掉。” 我听得目瞪口呆,“你以为是母猪下崽?” 他一脸得意忘形,“不敢请耳,固所愿也。” 我又想掐他,可想着这个人皮糙肉厚,作用不大。战场上打打杀杀,刀枪箭雨都不 会眨一下眼睛的人,我手上的这点力道不过是给他挠了痒痒,索性不浪费自己的力气了。 皱着眉头闭上了眼睛,他蓦地声音绷得紧紧:“玉儿,你哪里不舒服?”我不理会他, 靠在他的肩头不吭声,他一下子急起来,对外面嚷道:“快点回府!”刚说完,又补道, “不许颠着!” 外面车夫的鞭子一声闷响,估计刚想抽马,又急急撤回力道,落在了别处,恭敬地 问:“将军的意思是快点还是慢点?快了的话肯定会有些颠簸的。” 我没有忍住,抿着嘴笑起来,霍去病反应过来,在我手上轻打了下,“你现在专靠 这些歪门邪道的本事来整治我。” “谁让我打不过你呢?以后我也只能靠歪门邪道了。”我掩着嘴直笑,“现在还有 一个人质在我这里,看你还敢欺负我?” ※※※ 我不知道人家怀孕后究竟什么样子,反正我除了不能闻到气味过重的荤腥,一切正 常得不能再正常,刚开始还身子常犯懒,现在却完全和以前一模一样。吃得好,睡得好, 如果不是霍去病时常用严厉的眼光盯着我,警告我时刻记住现在不是只对自己负责就好, 我也许就可以再加一句,玩得好。 刚走到秋千架旁,霍去病在身后叫道:“玉儿。”我只能转身走开。好不容易一个 阳光温暖的冬日,睁开眼睛的刹那,我叫道:“我们该去城外骑马。”霍去病眼睛都未 睁地说:“别忘了自己现在的身份。”身份?不就是肚子里面多了一个小人儿吗?有什 么大惊小怪的?何况现在根本就看不出来。 根据红姑的说法,女人要学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如果一个女人时刻盯着一个 男人,最后的结果绝对不是把男人真的钉在了自己身旁,往往是男人为了躲避无处不在 的目光,另筑小窝。 可如果一个男人时刻盯着一个女人呢?红姑被我问得愣了好一会才说:“女人应该 偷着笑,这样他就没有时间看别的女人了。”我很是郁闷,不公平,太不公平。 晚上我把红姑告诉我的话,互换了一下男女说给霍去病听,“男人要学会睁一只眼 闭一只眼,不要老是盯着一个女人。如果一直盯着她,结果绝对不是……”充分暗示他 应该审视一下自己最近的行为。 他正在几案前看匈奴的地图,听完后,头未抬地淡淡说:“没有人会不要命,我也 不会给你机会。” 我气得“哼”了一声,左看右看,前看后看,屋子内走到屋子外,屋子外走到屋子 内,还是找不到可以在他允许范围内玩的东西,他叹口气,撑着头看向我,“真这么无 聊吗?” 我瘪着嘴点点头,“身边的丫头都被陈叔训过话,现在一个两个都看着我,什么都 不肯陪我做,以前可以和轻舞或者心砚她们一起踢毽子、打秋千、点新娘、捉迷藏、摸 瞎子,还可以和你出去骑马打猎爬山,现在什么都不能做,看书也不能多看,说什么孕 中看书伤眼睛,针线也不能动,你说我能做什么?” 他纳闷地说:“好像的确是什么都不能做了,那别人是怎么过来的?” “你请的婆子说,待产就是女人最重要和最应该做的事情,还需要做什么?当然是 多吃、多睡、多休息,专心把肚子养得大起来,然后生孩子。”我双手在肚子上比画着 一个凸起的大球形状。 他听得笑起来,招手让我过去,揽着我坐到他腿上,“我不知道你这么无聊,以后 我会多抽时间陪你的。嗯……”他想了一瞬,“这样吧!你读过不少兵书,我倒是很少 看兵书,我们就在这沙盘上论论兵,各自占据一方地盘,然后彼此进攻。” 我心中本来的郁气一下全消散开,笑拍着手,“只这样还不够刺激,我们再下赌注。” 他下巴在我额头上蹭着,“都依你。你把你的生意卖掉后究竟有多少身家?全输光了可 不要哭。” 我笑着说:“别以为匈奴人把你视为不败的战神,你就一定能赢我。一则匈奴人可 没有我了解你;二则,我们以匈奴人的地域为图作战,我对地形、气候的熟悉和了解, 你绝对望尘莫及;三则,别忘了赵括的例子,纸上谈兵和实际作战毕竟两回事,否则也 不会一代名将赵奢居然说不过绣花枕头的儿子。” 他神情一下严肃起来,“最后一个因由倒罢了,赵奢当年虽被赵括说得大败,可依 旧明白自己的儿子根本打不赢他。不管结果如何,我心中自会明白到底谁胜谁负。前两 个因由却的确有道理。”他把我的双手拢在他的手心里,在我耳侧低低道,“这世上只 有你,我从没有打算提防过,甚至一开始就盼着你能走进我心中。说来也奇怪,从小出 入宫廷,我其实是一个戒心很重的人,可却就是知道你值得我用心去换,而我的直觉没 有错。” 我鼻子一下酸起来,侧头在他脸上印了一吻,倚在他肩头沉默了一会儿,方笑问: “你这好像也算是攻心之策,居然还未开战,就开始软化敌人的斗志,想让我待会儿手 软吗?” 他大笑起来,“你这算不算是预留退路?过会儿即使输了,也可以说一句不愿下杀 手而已,博个仁义的名声,为下次再战留下资本。” 两只狐狸都笑得一脸无害,赤诚坦荡的样子。我随手抽了一张白绢,提笔写下赌注, 去病看了一眼,笑着在一旁写了一个两倍的赌注。 ※※※ 匈奴主力虽远逃漠北,但仍未放弃对汉朝边境的掠夺。秋末时,匈奴骑兵万余人突 入定襄、右北平地区,杀掠汉朝边民一千多人。刘彻经过郑重考虑,最终决定派大军远 征漠北,彻底消灭匈奴军队。 霍去病越发忙碌,但不管再忙他总是尽可能多地抽出时间陪我,如果能在府邸中谈 论的事情,他也尽可能在府中办公,他手下的一干从将成了霍府的常客。 我身形还未显,府中除了贴身服侍的三四个可靠的婆妇丫头,其他人都不知道我已 有身孕。年关将近,去病因为别有喜事,所以吩咐下去一定要好好庆祝,人人都封了重 赏,整个府里喜气洋洋,小厮丫头们兴冲冲地忙着布置装饰府邸,出出进进,煞是热闹。 我和霍去病沙盘论战的游戏也很是有趣,我当时只记得说自己了解他,可却忘记了 他又何尝不了解我,我并没有占到什么优势,十盘里七八盘都输给了他,若是真到了战 场上,再加上他的气势,肯定是通盘皆输。 后来我心中一动,不把自己想成自己,而是把自己想做伊稚斜,处处细心揣摩每一 个兵力,伊稚斜会如何分配如何使用,又利用自己对地势和天气的熟悉,想方设法牵制 消耗霍去病的兵力,反倒让霍去病频频点头赞许。 两人在一个小小的沙盘上纵横千里,几乎打遍了整个匈奴帝国。汉朝绘制的地图多 有偏差,每一次论战完后,我都把有偏差的地方仔细告诉霍去病,他也极其好学,常常 反复求证,一遍遍询问当地的气候风土人情,直到烂熟于胸方作罢。 外面的那帮文人只看到去病一连串的胜利,可他私下做的这些工夫又有几个人知道? 从李广到公孙敖,别的将军一领兵就迷路,可去病常常孤军深入,一个人带着兵就可以 在匈奴的地盘上纵横自如,攻其不备。一个生长于长安城的汉人要对西域和匈奴各国的 地形都熟悉,又要花费多少心血和努力? 霍去病陪着我看下人挂灯笼,我笑指了指灯笼上的字,“你好像已经把府邸输给我 了吧?那个霍字是不是该改成金字呀?” 他笑着从后面抱住我,下巴搭在我的脖子上蹭着,心不在焉地说:“可以呀!索性 把府门前的牌匾也都换了,改成金府。你的钱也输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钱可够养活一府 的人?” 一旁的下人都低头的专心低头,抬头的专心抬头,目光坚定地盯着某一点,仿佛只 顾着干活,任何事情没有看到。 我如今的脸皮早被霍去病训练得厚了不少,尤其在这府中,更是已经习惯了他的搂 搂抱抱。这个人想做的事情,绝不会因为别人在或不在而稍生顾忌。我拽开他的手,抿 着唇笑,“以后霍府的人一出府就能被立即认出来。” 他漫不经心地问:“为何?” 我扭身对着他,学着几个下人的样子,把眼珠子对到一起,直直盯着某一点,“一 个两个都成了对眼,这还不是明显的标记?” 他扫了一眼一旁干活的下人,又看看我,拧着我的鼻子,在我眼睛上亲了一下,忍 俊不禁,“你别也学成对眼了。” 陈安康和赵破奴谈笑而来,恰撞见这一幕。陈安康估计早听闻过不少我和霍去病的 事情,承受能力明显高于一旁的赵破奴,虽笑得有些假,可面色依旧正常。赵破奴却是 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我看到他的样子,本来的几分不好意思荡然无存,只低低说了句 :“又来一个对眼。”再忍不住笑,草草回了他们一礼,一面笑着一面急急走开,身后 霍去病也是压着声音直笑,一连咳嗽了好几声才道:“他们已经都在书房等着了,我们 过去吧!” ※※※ 元狩四年,夏初。一个刚入夏就已经开始暴热的夏天。 大汉的整个朝堂都弥漫着直捣匈奴巢穴的气势。所有武将,不管年纪大小,不管官 阶高低,人人都奋勇争先,希望有幸参加汉朝史上迄今为止最大、最远的一次战争,为 整个大汉帝国的辉煌,也为在青史上留下自己的姓名。 刘彻经过仔细斟酌,决定发兵三十万,远出塞外彻底瓦解匈奴单于和左贤王的兵力。 任命卫青和霍去病为统帅,各自将领五万兵马,分两路深入匈奴腹地。 为了确保胜利,让全军上下团结一致,卫青麾下都是跟随他多次出战的中老年将领, 霍去病麾下也都是他亲点的年轻将领。李敢原本请求随父亲,跟着卫青出征,但刘彻没 有同意,李敢因此就要错过这次战役。 霍去病听说后,向刘彻请求派李敢做他的副将,也就是如果战争中他有任何意外, 李敢将代替他指挥部队。霍去病如此举动不要说大出李敢他们的意料,就是早已经习惯 他行事任性随心的我都很是吃惊。 “去病,你不怕李敢不听从你的指挥吗?或者他暗中玩什么花招?”战场上本就凶 险,想着李敢跟在他身边,我心中更是没底。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李敢是个打仗的料,不用实在可惜!我们在长安城内的暗 斗是一回事情,可上了战场,面对匈奴那是另外一回事情,李敢是条汉子,家国天下, 轻重缓急,他心中不会分不清楚。玉儿,你不用担心,我霍去病几时看错过人?” 霍去病说得自信满满,我思量了一瞬,也觉得有道理,遂选择盲目相信霍去病的看 人眼光,心中却多了一重骄傲。他夸赞李敢是条汉子,他自己却是汉子中的汉子,敢放 心大胆重用敌人,也不计较李敢是否会因此升官得势后再来对付他,如果他的心胸不是 比李敢更宽广,他怎么能理解李敢的心思?又怎么能容下李敢? 经过繁忙的准备,一切完备,就等出征。此次战役,汉朝集合了卫青、霍去病、公 孙贺、李广、赵破奴、路博德等众多杰出的将军,可以说大汉朝的璀璨将星会聚一堂。 被赞誉为大汉两司马之一的司马相如也随军而行,这颗文星将用他的笔写下汉朝的将星 如何闪耀在匈奴的天空。 “明天一早就要走,赶紧休息吧!”我劝道,霍去病趴在我的腹部听着,“他又动 了。” 我笑道:“是越来越不老实了,夜里常常被他踢醒,难道他不需要睡觉吗?” 他低声道:“乖儿子,别欺负你娘亲,不然爹不疼你了。等你出来了,你想怎么动 都成。” 我笑着推开他,转身吹灭了灯,“睡觉了!” 他搂着我,半晌都没有动静,我正以为他已经睡着时,他的声音忽地响起:“玉儿, 对不住你,要你一个人在长安城。此次路途遥远,再快只怕也要三四个月。” 我握住他的手,“放心吧!我的性子你还不知道吗?难道还担心别人欺负我不成? 何况府里有陈叔,宫里有皇后娘娘。你专心打你的匈奴吧!伊稚斜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他的手摸了下我的腹部,“已经快四个月,可怎么你的身形依旧变化不大呢?” 我笑道:“那还不好?大夫也说我是不怎么明显的,不过恐怕马上就要大起来了。” 我的头钻到他怀中,郁郁地说,“惨了,你回来时,肯定是我最丑的时候。我要躲起来 不见你,等孩子生下来我们再见。” 他哈哈大笑起来,“我看你在梳妆打扮上花费的工夫有限,还以为你不在乎。不怕, 大漠中太阳毒,又极干,到时候我肯定晒得和黑泥鳅一样,你若不嫌弃我,我就不嫌弃 你。”他轻叹一声,亲了我一下,“幸亏只有四个月,我还有充足时间回来看他出生, 否则肯定急死我。” “回来也看不到他出生,不让男人在一旁的。都说女人生孩子污秽,怕染了晦气, 所以男子都只在外面等着。” 他不屑地“哼”了一声,“心爱的女人替自己生孩子哪里来的晦气,满屋子喜气才 对。回头我一定守在榻边陪着你。” 我胸口暖洋洋的,可又酸涩涩的。怎么可能舍得他走?怎么可能不想他陪着我?又 怎么可能不担心?可是爱不应该是束缚,相遇前,我们彼此都是孤独飞翔着的鸟,两个 人在一起后,不是让对方慢下速度,或者落下来陪你,而是应该仿若传说中的比翼鸟, 牵引着让彼此飞得更高,陪伴着对方,让心愿和梦想都实现。所以要让他安心地离开, 让他知道我可以照顾好自己和我们未出生的孩子。 待眼中的水汽稍干,我语声轻快地笑说:“你以为我会放过你?都说生孩子很疼, 尤其是头胎,我一定要你看着,疼得厉害时说不定会咬你几口,要疼一起疼。” 他应道:“对。要疼一起疼,要喜一起喜。” 想着他明天一早就要走,遂装作困了,掩嘴打了个呵欠,他立即道:“我们睡吧!” 我闭上了眼睛,听着他的呼吸慢慢变得平稳悠长。 睁开眼睛,痴痴凝视着他轮廓分明的侧面。去病,你一定要毫发无损地回来,一定 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