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五同志二三事 王老五同志怎么会叫王老五呢?肯定不是! 就算他的爹妈都是文盲,也不至于取这个不上档次的名字,虽不能旁征博引、 引经据典,把名字取得很深刻、很有内涵,但至少也会取一个具备一定水准的、 有中国特色的名字,如"有才","来福",不都是很有个性么? 王老五这个称呼只不过是斯文的中国人对光棍统一的昵称,要不,叫光棍多 难听?我堂堂中华礼仪之邦岂能如此粗俗?这个称呼究竟源于何时,出自于何人 之口,目前有关专家正在考证之中,相信不久自会水落石出,真相大白。 本文中的王老五这个称呼并非贬义,实乃褒义,望各位看官切莫误解,否则 中华之全体王老五对作者群起而攻之,岂不惨乎? 本文中的王老五不姓王,在家也并非排行老五,王老五也并非其外号,只不 过是周围同志们私下里对其一种尊称,就像国外对先生女士的称呼一样。尊老爱 幼、礼义待人本是我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因此,这是一个传统的称呼,是对古 老文明的发扬光大。 其真名叫袁光,是其父花了三天三夜才想出的,乃光宗耀祖之意,根本无光 棍之意,一丝一毫都没有。试想,天下只有儿女不孝敬父母的,哪有父母不关爱 儿女的道理?根据袁光大学毕业后的理解,此名也蕴含智慧之光,钻石之光的含 义。 王老五三十岁那年尚孜然一身,并非其有什么缺陷。本科毕业,一米八0 的个头,不胖也不瘦,架着一副眼镜,在公开场合从来都是斯斯文文的,就连进 公共厕所时也会让别人先来,自己先憋着,在公共汽车上就更不用说了,几乎从 来就没有坐着过,除非车上没坐满,其口碑在左邻右舍中是极好的。 以上是对王老五先生简明扼要的介绍,以便读者对王老五与诸多历史人物有 所区分。 王老五既然是一种尊称,以下文中姑且就称其为王老五吧。 寒风嗖嗖。地上的雪还没有化尽。 袁天成放下锄头,把腰间的草绳紧了又紧,顿时暖和了许多。这件破袄还真 管用,在袁天成家已整整传了五代。袁父临死前,最后交待的一件事就是关于这 件破袄,就是天蹋下来,家里的二亩田和这件破袄也不能丢!切记!切记!直到 袁天成含着热泪从父亲身上脱下破袄,紧紧地裹在自己身上的时候,袁父才安祥 地闭上眼睛。 "小宝他爹,喝杯热茶。"袁妻殷勤地从旁边递上一杯茶。 袁天成看都不想看她一眼,一伸手把泥壶接过来,咕咚一口,噗,太烫。 “小宝他爹,小心点。" 袁天成皱着眉头看了他老婆一眼。 真他妈的丑! 袁妻分开两条腿,站在袁天成旁边,活生生的像立起来的一只王八,拖着鼻 涕,还一嗅一嗅的,正张着大嘴陪着笑脸,两只大板牙,伸得老长。有诗为证: 一枝独"丑"风中立,两行白"露"下唇间。 "笑什么,想烫死老子?"袁天成大声喝道。 袁妻赶紧把嘴闭上。关于这点,袁天成是有明确规定的,在老子面前不许笑, 即使忍不住了,笑的时候也不许露齿。 不过这个婆娘,还真是蛮能干的,村里大半的劳力都不如她,干起活来,不 要命,有时候袁天成耕地时就把她当牛用。是袁天成家用两头牛,三斗谷子换回 来的,而且是经袁天成的爷爷、父亲亲自打听过的,正派人家出身,勤劳朴实。 是在袁天成十五岁那年过的门。爷爷在世时曾对天成亲自交待,一定要善待家里 的二亩田、一件破袄还有这个丑妻,这可都是你小子将来的三件宝啊! "小宝他爹,我回去了,小宝在家没人带。" "滚吧。" 袁天成打她过门的那一天,就看她不顺眼,在这之前是从来没有看过她的, 都是他爹一手操办的,就在袁天成18岁的那年他们有了爱的结晶。 这个袁天成正是王老五--袁光的祖上,后来其子中了状元,从此袁家兴旺, 直至袁光。 这一天王老五正在单位上班,突然接到家里打来的一个紧急电话:爷爷垂危, 速回家!王老五在单位打了一声招呼,就匆匆地回到家中。 到家的时候,爷爷正拉着他爸的手在叮咛:就是天蹋下来,这件破袄也决不 能丢!切记!切记!直到王老五的爸爸从父亲身上脱下破袄,裹在自己身上的时 候,袁光爷爷才撒手而去! 袁母拿过被袄:"养了老头子一辈子,就传这件破东西?"说罢,顺手一扔。 袄实在太破了,传到这份上也实在没什么好传的了。就在这一扔,破袄散开了, 从中跌下了一颗美丽的宝石,晶莹璀璨!闪着奇光!这恐怕是二十一世纪第一个 重大的发现了。 王老五的眼直了一会,晕了过去。 当王老五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照得很高了,王老五还是第一次做这样的梦。 王老五看了一下表,啊!快!还有十分钟就上班了,今天肯定是迟到了!王老五 仅用大约不到1秒钟的时间掀开了被子,大约1分钟的时间穿好了假名牌,约 0.5分钟刷牙,0.5分钟洗脸,0.5分钟抹了点"男子汉"牌润肤膏,一分钟的时间 快速地小解了一下,之后便踩上单车冲出门去,如果王老五今天幸运的话,可能 就少扣20元的奖金了。 王老五和刘总编两人在人才市场的摊位那里坐了一个上午了,材料收了一大 摞,刘总编的名片也发了一大把,一句话重复了一个上午:"材料先放这吧,我 们回去研究一下,合适的话,会通知你面试的。" 一个上午也见了不少来自我推销的,每个人都认为她(他)才是最好的人选, 刘总编不停地问王老五,这个怎么样,那个怎么样,王老五一直都没有表态,只 是笑。其实,她们要是知道这两个人的鬼胎,只需要多给两个媚眼,就行了。 在王老五的婚恋上,刘总编对王老五可真是比亲儿子还亲,这不,专门来人 才大市场为王老五"招聘"女朋友。刘总编跟王老五说起这事时,还深为自己这么 有创意的主意洋洋自得呢。王老五本一笑了之,但没想到刘总编还动真格的了, 来之前都拍了胸脯的,只要你袁光看中哪个,立马招回来当你的助手,一个不够 的话,就招两个,留点挑选的余地。 俩人坐在那里一个上午,几乎全是刘总编一个人唾沫星四溅在应付:我们的 报纸发行量突飞猛进,大有赶超《时代周刊》之势,下一步正准备向海外发行。 王老五是没有多少心思留在这的,一个上午都在想着图书馆中碰到的那个女 孩子…… 近一年了,常常王老五在图书馆刚坐下不久的时候,那个女孩总会出现在王 老五的旁边,耐心地找本书慢慢地读,而总是在王老五走后,也跟着就回去了, 王老五觉得有点怪,在脑海中搜尽了所有的人物谱,也没有找到关于这个人的记 录,这个女孩长得美极了,细长的柳叶眉,在分开的黑色瀑布般的长发中,显得 精巧别致。发型很象过世的女作家三毛的发型。小巧的鼻子,轮廓分明。唇上略 施淡淡的红色的口红,带着几分袭人的气质。每次在她来了之后,王老五就坐在 一幽幽的香气中读书,惬意极了,那种香味,王老五是不懂的,要是懂了,王老 五就不是王老五了,早就是孩子他爸了。 差不多到中午的时候,王老五同刘总编说,"好了,回去吧。"刘总编拍着那 一摞材料说,"里面有合适的?"王老五笑笑,"回去再说吧。"刘总编说,"行,要 是没合适的,明天再来,接着招,我再陪你一天。"王老五,连声说,"不用了, 不用了,真的不用了。" 两人在快下班的时候,回到了单位。 同事们呼啦一下围了上来。 这一次,还是"快嘴王"最先发言,"这下好了,我们单位要少了一个先进典 型了,可是省级的哎。" 提起这个先进典型,王老五的心里就觉得别扭。 王老五这人不坏,一直与同事们相处融洽。日常工作中,出了成绩,就是大 家的,出了责任,能揽的,都往自己身上揽,他想得开呀,在他的脑子里没什么 往上爬的意识,干什么都一样,干好就行。将心比心,谁还会不对王老五施以关 怀呢?虽然王老五一向稀里马哈的,但大家都愿意与王老五合作。 整个公司也是除了王老五之外,男女无光棍,没结婚的,至少明里搭一个, 暗里吊一个,晚婚晚育先进个人这个典型在整个单位,除了王老五之外,恐怕也 没人能受此殊荣了。所以,这个典型,王老五是推也推不掉的,还在市里的表彰 大会发了言的呢。 这次招聘的结果最终还是不了了之了。 对于王老五的同志们来说,也只不 过是多了一个茶余饭后的话题而已。 不过王老五经得多了,见得多了,也无所 谓了。没什么,因为我是王老五,所以自会有与众不同之处,说就说吧,又不会 死?关心也罢,捉弄也罢,王老五是不在乎的。对于一个无产者来说,一切的压 力都是无功效的,因为你找不到受力点。 还似平常一样,王老五继续在小城的小报社做他的小编,每天采采一些鸡毛 蒜皮的事,编编一些不得罪领导部门的稿子,发到报上,然后月底领一点微薄的 薪水,买点假冒伪劣,买点书,然后等着发下一个月的薪水。 这几天的王老五心里颇不平静。其实日子还似平常一样平常,没有什么不同, 每天早起洗漱完毕,喝杯牛奶,免吃早餐,踩上单车上班,然后下班,晚上看看 书,写点东西,无特殊情况,基本不变。就象他们的小城中的个别领导一样,也 有一套规律的:老婆基本不碰,工资基本不动。但王老五总有预感,有什么事情 要发生。左眼跳完了,右眼跳,右眼跳完了,左眼又跳。 是不是有哪个仇人要登门报复? 不可能!王老五向来奉公守法,平常遇到麻烦时,也是宁肯自己吃点亏,也 要息事宁人的。有例为证:某年某月某日,王老五下乡采访,归途偶遇一村妇, 王老五距其约10米的时候,眼睁睁地见其滑倒,距其2米时,刹车。突然,村 妇大叫:撞人啦,撞人啦。一边喊,一边爬到老五的破车前,一把抱住前轮。不 大功夫,跑来几个壮汉。那天,王老五也没多言,问:要多少钱?壮汉们没直说, 只是帮王老五算了一笔帐,当今时代,看一次病要花多少钱,即使是感冒了,要 去医院的话,百了八十的不一定能治好,何况是撞人?老五问,到底多少钱?答 曰:至少500。老五说:只有100了。答曰:实在没有的话,就照顾一下了,就 100吧,我们又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于是老五掏钱走人。此事足见老五当时头 脑之清醒、平日之为人。 难道说,有艳遇? 不可能!王老五,没背景,没房子,没钱。这年头连武大郎都不如,武大郎 好歹也是个拥有品牌资产的老板了,就凭这块享誉古今的招牌,随便从炉子中扔 出个烧饼就能把王老五砸爬下,王老五能和人比? 难道说,有横财? 不可能!本期的体彩、福彩,王老五可是咬了牙,各买了50元的,可连个 5元的小奖也没中,人家隔壁卖菜的张小二,买了10元的,还中了5元呢? 难道说?有人来借钱? 也不大可能。王老五的辛苦积蓄,早就在"铁哥们"的糖衣炮弹攻击下,在朋 友们流着眼泪讲完自己的悲惨遭遇之后,给"借"光了,几乎没有还的,王老五哪 还有资金出库? 借钱的是比较难见到的了,还有那些帮王老五拉纤保媒的,在多次经王老五 亲自买单的酒足饭饱之后,扔下一句:兄弟的婚事就是我的婚事,包在哥们身上 了。随后不见了踪影。这些人当然也是没有时间来找老五的了。老五向来也没放 在心上,要是讲过的话都兑现了,那我王老五岂不是比皇帝还皇帝? 王老五开始不安心了,眼跳就是一种预兆,无论是左还是右,无论是吉还是 凶,总之,一定有事要发生的,这是人人都信奉的真理,包括科学工作者。 王老五表面上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安,或者说是很平静,高人不都是如此么? 想当年,司马懿千军万马,兵临城下,诸葛先生,依旧城头抚琴,谈笑风生,何 等地从容?但王老五毕竟还是不安心,人一旦对某种事情或某个人犯起嘀咕来, 总想搞个水落石出的,国家领导人也不例外。 眼睛是跳了一个礼拜。跳得王老五一个礼拜心神不宁。无论是在单位还是下 班的途中,王老五时时在意,处处小心。 终于没什么事发生。 之后,王老五又小心谨慎地过了一个月,什么事也没有,日子还似以往那般 平静。呵呵,迷信终究是迷信,迷信的东西都是用来唬老百姓的,是一些别有用 心的人,实在没有理由时,编造的借口。眼跳不就是眼部神经系统疲劳造成的? 一点小小的科学常识,王老五连这点都不懂?真是瞎忧心! 那个奇怪的女孩,照例又在王老五的身边坐了下来。 每次,王老五到图书馆的时间差不多是有规律可循的,一般都在晚7:00 左右,因为6:00钟下班,吃点饭再加上路上的时间损耗,每次到也就差不多这 个时候了,那个女孩也一定在王老五出现后的不长时间后到达,总是会坐在王老 五的旁边,有时王老五的旁边没空了,她总是就近坐下,偶尔也向老五问几个的 问题,老五答完后,还会把她当做陌生人,在女人面前,王老五总是放不开,否 则,王老五早就不是王老五了。陌生女孩除了问老五问题外,也从不多言,从不 多问。常常如此。这个女孩……。为预防读者产生犯罪心理,这里不再做详细描 述,前文已有介绍,总之,一个美人!属于冷傲的那种。国产美人不都如此么? 老五对她虽没有什么坏的印象,但也没有多少好感,看她那样,虽穿着时髦,带 几分冷艳的气质,隐隐地周身还散发着几分娇气。哼,非"野鸡"即"小蜜"。这是 王老五的评语。 应该不会错,王老五在图书馆门口曾亲眼看到她伸出涂着青色指甲油的纤纤 细指夹着细长的555,那时,老五就不再怀疑自己的判断了。尤其是当她从高档 的皮包中摸出精致小巧的手机接电话:先是撒一会娇,一会儿又板起面孔,不去, 不去,我就是不去,时而妩媚的腔调,时而又是赌气式的,老五对其判断,就确 信无疑了。 为满足社会各界追求高雅文化、高雅艺术的需要,同时也为了提升XX晚报 (王老五所在报社)的知名度, XX晚报举办了一场小提琴独奏音乐会。 报社邀请到了世界华人中最出色的小提琴演奏家史先生。当千曲百折地和史 先生的经纪人联系上时,他比较痛快地答应了,据说当时刚好他在四处筹钱。邀 请一位艺术家比邀请一个歌星、影星什么的,容易多了,因为艺术家穷嘛,需要 搞两场演出赚点银子来养他的艺术嘛。当今搞纯艺术的有几个不穷的?许多影 星、歌星都成了千万富翁、亿万富翁了,艺术家中有几个?史先生也非不食人间 香火的神仙,也有自己的需求,如果连配根琴弦的钱也没有,还搞什么艺术? 为了节约开支,一切筹备工作都是报社自己人马动手的,刘总说:养兵千日, 用兵一时。为全市人民做贡献的时候到了!我们自己亲手操办,就是为了节约开 支,节约多少就是多赚了多少。要是本次音乐会赚了钱,月底就会有一笔丰厚的 奖金,人人有份。 接待史先生时,刘总编把王老五带上了,刘总编对王老五一向信任嘛。 王老五接待史先生的时候有点诧异,许多媒体资料上显示,史先生象个神的, 非常伟大。一开始老五是带着敬畏之心去的,一餐之后,老五紧张的心情松驰了 下来,艺术家跟普通人没什么区别嘛,温文儒雅,更难得的是,他的随和,丝毫 没有做作的随和。老五在陪着他的时候,就象老朋友似的。应史先生要求,他们 提前2个小时进现场排练,老五倒是有点出乎意料,演出的那些曲目,史先生在 世界各地还不知拉了多少遍,还用排练? 演出的地点放在小城中最好的剧院里,这个剧院平时都是常放一些武打和枪 战片,偶尔也放映一些世界级的大片,满足人民群众的不同需求嘛。虽人不多, 正值电影业的萧条期嘛,没人看电影也不是工作人员的责任,原因是多方面的嘛。 不过每天也能保持正常播映,五人以上即可开映,满足广大人民群众的文化需求 嘛。 他们到达现场的时候,只有一个舞台中间刻意布置的小舞台搭了起来。该到 位的灯光、音响--那些花了钱请的大爷们根本没有按预定的计划到位调试.大爷们 一向牛得很,市场经济嘛,你愿花钱请谁请谁去,反正我们是独家经营。最后, 史先生终于也没有排练成,演出也推迟了半个小时,也没有看出史先生有什么不 悦,依旧平静地在一边反复调试他的琴。 各个部门的领导对这次的演出活动也非常地关心,公安的说,要搞好现场治 安工作,消防的说,一定不能马虎,要做好安全消防工作,我们要时刻牢记洛阳 大火的警钟…… 票没有卖出多少张,但开场的时候,坐得满满的。看来小城人民的品味确实 不低。而且绝对智慧,艺术是无价的,欣赏艺术还与金钱挂钩,那多俗! 其中不乏许多家长带着孩子来接受音乐薰陶的。王老五看得明白,孩子们受 到更多的薰陶是大人们的瓜子声,同时孩子们也明白了一个道理,听音乐会还不 如放一场电影。 音乐会是赔得一塌糊涂,当然月底的奖金大家都没有份,包括王老五。 那天晚上,王老五真正深刻地明白了,报社一位老编的名言:进步都是风吹 的,落后都是配套的。 也就在那天晚上,王老五看到了那位常和他在图书馆碰面的美人。她是在预 定开演时间的前十分钟进场的,就一个人。那天穿着一袭黑色的晚装,挟着一股 幽幽的灵气,看得老五心里一波又一波地荡漾。王老五在黑暗之中,有好几次在 她身上注目,最长的一次时间达10分钟,最短的一次半分钟,她一直很安静地 坐在现场,似乎很投入。只是在散场的时候,王老五发现,她和他的目光对峙了 约半分钟,之后,她走了。那一天晚上,王老五感觉到,他的心跳,居然和她的 脚步在同一个节奏上。 第二天晚上,老五到了图书馆之后,那个女孩照例又来了。这一次,一坐下 来,就小声地对老五说了一句:“音乐会办得不错啊。” 老五还是第一次听她讲这种跟读书无关的话,心里跳了一阵,不知说什么好, 只是苦笑了一下,然后冲她点了点头,以示对她礼貌和称赞表示谢意。 "出去走走?"声音轻巧而温柔,难以抗拒,老五定了一下神,默默地点了一 下头。 这是冬日的一个晚上,外面还不算冷。路灯虽然发出阳光般的光芒,但毕竟 不是阳光,阳光抚在身上的时候,给人的感觉总是温暖,从来不冷。他们慢慢地 走着,一路无语。 王老五心潮澎湃,一时不知说什么。 "上去坐坐吧。"王老五没有拒绝,那是一个极富穿透力的声音,象是从遥远 的宇宙中穿越了无数个时空而来,这个声音让王老五等了很多年,怎么能够拒绝 呢?王老五看了看,现在的位置是这个小城中富人居住的小区。 进了门,王老五没有对房子里的富丽堂皇感到诧异。使王老五诧异的是房子 布置得十分雅致,让人一进门就感受到一股浓浓的书香气息,。而且这里居然有 一架钢琴,还有一把古朴的小提琴。 刘依依把老五引到了沙发上坐了下来,接着打开酒柜为老五倒了一杯酒。这 是本地产的一种葡萄酒,虽然价钱比那些洋酒低得多,但品质一点也不比国外的 差,这在国内是公认的。只不过是在包装和宣传上没比过人家而已。 老五心里想,酒柜里不是有几瓶精致的洋酒么,怎么不给来一杯? "你就象这酒一样,来,今天好好地品品你自己的味道。我叫刘依依,叫我 依依吧。"说罢,刘依依笑咪咪地把酒递给老五。 老五接了过来,一饮而尽。一直在跳着的心脏稍稍平静了许多。但还是有些 发懵。 刘依依把那瓶酒端了过来,放到了老五面前的茶几上,给老五又倒了一杯酒, 然后在老五面前坐了下来。老五的酒量很小,平时喝酒一向不多。"今天算是一 个真正的开始?"老五抬起头来,盯着刘依依。"也许是吧,也许不是。"刘依依 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又说道,“我读过你的文章,其中有一篇《得过且过》, 写得不错。”王老五无奈地苦笑了一声,没有吭声,接着刘依依又说道,“不过我 觉得以后最好还是不要报这种心境的好,还是‘过得且过’的好吧。”王老五心 里一动。只觉得这个女人改动的这四个字,就像母亲每天清晨,催他起床上班时 那轻声的呼唤,让他在浓浓的睡意中产生了要醒来的意识。紧接着刘依依又调皮 地笑了笑,“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说得很真诚也很动情。"老五端起 杯子喝了一大口。笑了笑,又故做深沉地说道,"齐家治国平天下!"说完他们一 起哈哈大笑。 那天晚上,他们聊了整整一夜。就象久别重逢的老朋友一样,彼此都兴味 盎然。从她的口中,王老五知道了,她的父母都去了美国,开了一家公司,现在 算是华侨了。她没有同父母说为什么不跟过去,只是说等一阵子再过去,父母没 拗过她,临走的时候在银行为她开了个户头。常常打电话催她快过去。她小的时 候就是在这里出生的,后来随父母去了北京,此后一直没来过这里。这套房子是 父母曾经在这里买下的。她从四岁开始学小提琴,前几年她开始创作一只曲子-- 《梦中的钻石》,但一直没有写完,来这里也是为了找找灵感。 老五那天喝得多了,乌七八糟的谈了很多,两人大部分的话题,谈的都是 小时候的一些事。老五说起了小时候他和隔壁的张小二偷西瓜的事,那天晚上当 瓜农拿着手电巡视的时候,他和张小二两人把西瓜放在肚皮上,躺在瓜田里,一 动也不敢动,刘依依哈哈大笑地问他,"那岂不是和老鼠偷鸡蛋一样?"老五说, "是啊,只可惜没有长尾巴。"说罢,他们一起哈哈大笑。笑完了,老五说,"今 天我他妈的笑的真爽,就象小便过后一样畅快淋漓!"刘依依说,"你说粗话了。 "老五说,"我不但要说粗话,我还要对你动粗呢。" …… 不知不觉天已经大亮。王老五从沙发上醒来,刘依依还斜靠在对面的沙发 上睡着。王老五从茶几上拿了刘依依的一根555烟,点着了,深深地吸了几口, 吸完了就去洗手间简单地洗了把脸。当他从里面出来的时候,刘依依已经醒了。 王老五说道:“我该去上班了。”刘依依幽怨地看着他说:“我要走了,去美国。” 王老五象挨了一记闷棍,死死地盯了她一会儿,说:"就不能给中国多留几个美 人?"刘依依坚定地摇了摇头。王老五又是一阵沉默。刘依依点起了一根烟。王 老五问道:"几时走"“今天的飞机。"刘依依答道。老五心里一震,没有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老五说:“我回去一趟。”刘依依说:"今天下午五点起飞。" 老五回到家里,给刘总打了一个电话:"我请两天假。"刘总说:"哈,是 不是相亲?大力支持,大力支持!" "啪",老五挂上了电话,然后走上了街头。 今天的街头,与平日也没什么不同,老五平时也从不留意,每次上下班的路上总 是匆匆而过,今天也没有留意。可能是城市太小,没有多少值得人留意的东西。 中午时分,老五感到饿了的时候就吃了一个盒饭,吃罢,到公园的长椅子上躺了 一会儿。没多久老五就匆匆地起身,然后,又快步地走向了刘依依的家中。随着 两声门铃之后,刘依依带着足以让老五迷醉一生的微笑打开了门。老五一进门就 说,"你知道是我来的?" "当然,我在这里住了两年,你还是这里的第一个客人。" 刘依依的行礼已经收拾好了,房子也已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老五在 沙发上坐了下来。刘依依还是为他倒了一杯本地产的葡萄酒。“为你拉几首曲子, 想听么?”刘依依微微笑着对王老说。王老五点了点头。刘依依拉的第一首曲子 是弗郎克的《A大调小提琴协奏曲》。刘依依闭着眼睛,拉得很投入。老五在流 泄的旋律中感受着小提琴深情的倾诉,感受着如火的热情和一份没有华饰的宁 静,只觉得一颗心飘到了半空。一曲终了,刘依依用脑袋和肩膀夹住了琴身,垂 下双臂,稍稍休息了一下,接着又拉了马斯涅的《沉思》和萨莎拉蒂的《流浪者 之歌》。 在音乐中,老五静静地品着酒,静静地盯着刘依依,她闭着眼睛,时而 微笑,时而紧锁着眉头。乐曲弥散在整个房间中。老五只觉得胸中有一只舞动的 绒毛,那片绒毛时而悲怆凄楚,时而紧张不安,时而饱含深情,时而柔和凄婉。 他恍如入梦。只觉得眼前刘依依为他拉琴的场景是幻觉,在这片幻觉中,有一片 鹅毛在撩动着他的心魂。 呵,一群蝴蝶起舞了,绕着刘依依翩翩飞转,草桥结拜、英台抗婚、坟前化 蝶,老五的眼前浮现了《梁祝》的场景……这首被外国人称为《蝴蝶的爱情》的 曲子,王老五曾经听过无数次,每一次都是那么的动听,今天优美的旋律在刘依 依的十指间倾泄而出时,王老五从来没有似今天这般心动。 老五醉了。在朦胧中王老五看到刘依依的眼中滑下了两滴晶莹的泪珠,在刘 依依的颧骨上停留了一会儿,紧接着快速地滑落,象是从茫茫宇宙坠落了两颗玉 珠,砸在了刘依依的小提琴上,碎了,片刻间化做无数个音符,溶入了她那梦幻 般的倾诉中。拉完了这首曲子的时候,刘依依左手拿着小提琴,右手拿着琴弓, 垂下了双臂,沉寂了一会儿。王老五只觉得,世界上所有钟表的指针在这一瞬间 都停了下来,地球上的空气也在这片刻间凝固了。刘依依深情地看了老五一眼, 再一次把小提琴架到了脖子上。在这一刻,老五看到了她的脖子上有一片皮肤已 经让琴身压得紫红。刘依依拿着琴弓的右臂在小提琴的上方停顿了片刻,轻柔地 闭上了眼睛,舒缓地把琴弓放在琴弦上…… 王老五回到了童年,坐在阿爸的膝头,阿爸吹着悠闲的口哨,颤动着双腿, 冷不丁地在老五水嫩的小脸上亲了一下,王老五只觉得痒痒的,微微带着地细细 的痛…… 那天就在图书馆的门口,他们相约,一起去了美丽的北方,在那里,那一个 天空飘着雪花的日子里,他们在美丽的雪地上打滚,整个世界都有弥散着呵着热 气的笑声……雪地上画着两颗相依在一起的图形,象两颗钻石,也象两颗火热的 心…… 突然一阵挟着冰雹的寒风,卷走了刘依依,顷刻之间便失去了踪影,雪 地上的图形也被扫平……王老五在雪地里大声地喊着她的名字,狂奔着,寻呵, 找呵,穿过了一座座森林,攀过了一座座山峰,最后王老五站一座山峰上,仰望 着天空…… 苍天呵,为什么美好只能存乎于一瞬?钻石可以恒久,时光可以无尽,为什 么欢愉的爱就不能永恒? 在悲鸣中王老五跳了下去……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冰冷的气流划在脸上,象 被刀子划破一样痛!向白茫茫的深渊坠落的半空中,老五咬破了嘴唇,唇过渗出 的几滴鲜血在冰冷的空气中飞舞着,象几颗飞出曲谱的乐符,没有了灵魂,没有 了生命…… 在春天的气息里,老五张开了双眼,一只温驯的羊羔用热乎乎的舌头舔着他 的脸庞。这是一个绚丽的山谷,鲜花盛开,小鸟在轻轻地歌唱,身边欢快的小兔 子在贪婪地啃着青草,刘依依,站在草地上,闭着眼睛,腮上还凝着几颗泪,她 微微地笑着,正架着一把小提琴,拉着一支美妙的曲子--《梦中的钻石》…… 琴音停了下来,小提琴和琴弓从刘依依的手中跌落下来。刘依依走到了老五 的身边,搂住了老五的脖子,迎着老五咬破的嘴唇深情地吻了上去……他们紧紧 地相拥了一会儿,刘依依推开了老五,看了一下手表说,我该走了。老五也看了 一下手表,离飞机起飞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刘依依把一串钥匙塞到王老五的手 里,说,这里麻烦你帮我照顾一下了,我给你留了一封信,存在了电脑里,刘依 依顺手往房间里一指。 他们坐在出租车上,一路谁出没有吭声。十几分钟的时间,他们到了机场, 小城里的机场是一个军用机场改造的。王老五把刘依依送到通道口时,王老五咬 破的嘴唇又绷出了鲜血。"你会回来么?"老五轻轻地说。刘依依伸出拿着机票的 手,搂着王老五的脖子,看着老五流血的嘴唇,说,"但愿能够。"又一次深深地 吻了过去。然后,快速通过了通道…… 老五看着她走了,心里一阵阵地剧痛,他茫然地走到了街头,一阵冷风吹了 过来,老五打了一个寒噤。他缩了缩脖子,呆立了一会儿,顺手叫了一辆出租车。 老五拿出刘依依给他的那串钥匙打开了她家的门,进了那个放电脑的房间, 静静地坐了一会儿,然后打了机子。桌面上有一个命名“致袁光”的一个文件。 老五打开了…… 袁光: 没想到在我这生命的最后旅程中,还能够再品尝到一次人生中最快乐的光 景。我一直是在音乐中长大的,也是音乐在我这不知名的怪病中,让我生活到了 今天,在医生的眼里我早就是一个已经不能存活的人了,但是我活到了今天。算 是我的荣幸。而且又碰到了你,让我品尝到了生命中唯一的一次甜蜜的爱情。 前年随父母去美国诊治的时候,世界最著名的心脏专家帕尔斯博士已经宣布 了我的死期,前几天母亲打来电话,帕尔斯博士说我活到今天已经是一种奇迹。 是啊,已经是一种奇迹了,在这两年中我得到了我的音乐,得到了将随我永远珍 藏在天国的爱情。 我隐隐地觉得,这一次我的生命真的已经到了尽头,每个人在最后的时刻对 自己的生命都会有所感知的,就象我能在每一分每一秒感知到我的生命一样。我 深深地热爱这生活,也热爱这短暂的生命。人生天地间,每一分钟都是那样地值 得人珍惜和留恋。 这一次去美国是帕尔斯博士最后的一次尝试了,但愿能够留下我的生命。但 愿能够在生活中再一次看到你沉静的笑容! 爱你!珍重! 依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