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是美的 星期天上午十点,我确定钱包掉了,我沿着人民广场到上海书城的福州路来回 低着头寻找了好几遍,却一无所获,这样我连回家的公交车票也没钱买了。我很可 怜地站在福州路口,希望能等到一位拾金不昧的好心人来问我:钱包是不是你的呀, 叔叔? 这样,我在福州路口就站了整整一个上午。我注意到在我身边的公交车站边有 一位女孩也站了很久了,好象还在我站在这里之前,不过她看来没丢钱包,她一定 在等人。我站在那正觉无聊,就以她为身边涌动人流的参照物,仔细地观察了起来。 她的穿着很时尚,发型是中间绾着松松的发髻,两颉落下两缕轻柔地流苏,自然轻 松地衬托出一张圆圆洁白无瑕的脸,眼总闪着光,涂了淡青的眼影,显得有了些忧 郁的色彩。衣服是橙色的细绒套装,下面套了一件黑亮的皮裙,露出两条肉色连袜 裤紧包着的细腿。说这么多,其实就一句,她站在哪里很美,我看着她竟一时忘了 丢失钱包的痛苦,忘记累饿的守在这个人流如潮的路口发起呆来。遗憾的是,她始 终没有注意到我,而是很认真地看着停靠的公交车上下来的乘客。 终于,有一个人从我身边走过的时候,掏了一下口袋,竟掉下一个一块钱的硬 币,在它快落地之前,被我一脚踩住,只发出了很轻的响声,那人就没有注意的走 了。然后,我环顾四周,无人注意,就迅速拾起那块硬币,再很仔细地看了那女孩 一眼后,就挤上了回家的公交车。 晚上回到家,吃了些方便面,又想起了丢失的钱包,就觉得心里很憋闷,忍不 住又乘车去了人民广场,在那一条路上我又仔仔细细地找了一遍,依旧毫无所获。 走回了上午站的那一个路口,路灯灯光黯淡,但我还是看到了那位女孩,她还站在 公交车站站口,还是在很认真地看着下车乘客,她显得很疲惫了,美丽的头发已经 有些散乱,她应该在这里站了不下八个小时了。这让我的好奇心热烈地跳动了起来。 我就买了瓶矿泉水,坐在离她不远的一个石凳上,点了一支烟,看着她,这样 不知不觉的又过去了近三个小时。 她终于发现了我这位忠心耿耿得注视着她的人,就那么怪异的拿眼瞟了一眼, 我就对她笑了一下。她没什么表示,收回眼神,依旧很认真地搜寻着下车的乘客。 我甩掉手中的烟,走了上去,站在她身边,也装着在等人的样子,学着她,认真地 看着下车的乘客。她向边上移了一下,我就也移了一下,从她那不屑的眼神中,她 很讨厌我这样子。 “等人?”我对她说。她没理我。“这人也真是的,竟然让你等了十一个小时。” “我愿意,你管的着吗!”她竟然回答了。 “我可没想管你,我只是惊奇,只是佩服,你这样等真是不容易呀!” “没你这样的人来烦我,我等起来就清净了。” “我很烦吗,我可在一旁也站了起码九个小时了,一句话也没说呀,嗨,同是 天涯沦落人!” “你也在等人吗?” “是呀!” “等谁?” “等一位我心爱的人,我们约好的,在这里不见不散。” “约好什么时候的。” “三年前的10月26日上午10点35分。” “三年前。”她很吃惊。 “对呀!到今天刚好是一千天。” “你还真是痴,我才等了一个星期。过了今天,我就决定不再等下去了。”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他也是和你约好的吗?” “不,他出国了,上个星期到法国去了,以前我们每次约会都在这里,我都要 在这里等他,他老是迟到。不过我也喜欢等,我喜欢这里的日落、川流不息的人群, 还有这种晚上的满目霓虹。我每次就在这里等到他下车,然后,就到你刚才坐的那 张石凳上坐上一会,聊聊天,然后分手,分手总是依依不舍,总是感动。他很忙, 忙于办理出国的手续,忙着最后的工作。他去法国的时候,我们约好来这里见最后 一面,他没来,独自一人走了,说是怕见了面伤心。那天,我在这里等他,一直等 着他,就像今天这样,等了好久,一直等到公交车都没有了……” 她哭了,“我总是梦见他,梦见他来了,下了公交车,我又看见了他,又跳又 笑的和他拥抱在一起。他的笑很好看的,情感可以从那张脸上全流出来……对不起, 我说太多了,我没法控制自己……” “不,不,应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惹的你哭了,我……我刚才说的等人,是 瞎编的。” “我知道,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对你说这些,可我想说,想对一个人将这些 话全说出来,很无聊是吗?”她的泪水不停的流下来,声音呜咽,我有点尴尬,旁 边很多人都看向我们俩。 “别哭,别哭,说吧,想说就说。我反正也不是坏人,不会乘人之危。我是写 小说的,不,是文学青年,不,是个喜欢听别人说话的人,你说的好极了,你看我 都要哭了。” 当时,我还真的挤出了几滴眼泪来。她抬起泪眼来看,我在使劲挤眼泪的样子 大概很难看,她卟哧一声破啼为笑。 我说:“你继续等,也许他真的会出现的,我看我就不打扰你了。” 我转身就走,走出一段,又回过头对她说:“你这样等待的样子很美,真的, 很美,你继续吧,美极了。”我边退边说,不小心脚绊住了哪个石凳,差点摔倒在 地,她看着我又笑了起来,我的手撑住了凳面,然后,坐下,她看了我一会,又转 过身去,真得又痴痴地看着下车的乘客来。我坐在哪一直没动,只是看着她哪痴痴 的样子。 终于,路上的行人已经聊聊无几,公交车也稀疏了。 她转过身,走到我面前,怯怯地说:我要走了。我答道:噢!不等了。“嗯!” “他大概又忙事忙晚了,不过总会来得!”“谢谢你!”她悠悠地说完,就转身走 了,象晚风薄雾一般消失了。 第二天晚上,我买了很多食物,又走到哪个车站,坐在哪个石凳上,看着过往 的人流车流,边抽烟边吃着,我在那坐了三个多小时,她没来。 第三天,晚上,她没来。 第四天,第五天,她没来。 星期六的晚上,我依旧坐在哪个石凳上,她来了。她依旧站在车站口,很认真 地看着下车的乘客,没有看到我。我也没有打扰她,只是看着。她大概已经忘了我, 她在站口等了一个多小时后,有点累了,走到我身边的一个石登边,坐了下来,然 后她看向我这边,认出了我,就很惊奇地说:“你还在这里?”我一时不知怎么回 答,愣在那里。“你等得人还没来么?”她又问。“不,我不等人,我只是在这里 坐坐,看看书。”我说,“是吗?”“真的,我这就走。”我想走了,心跳的厉害。 “你今天又要等他?”我问。“啊!是的。”“啊,他大概呆会就来了吧!”“不, 才不会呢。他老是迟到,起码还得等半个小时呢!”“噢,你等吧!我先走了。” 我随便跑上一辆公交车,随着车绕着城市走,直坐到终点,然后又乘着这路车 往回走,路过哪个车站时,从车窗里我看到她还站在站口,还在痴痴地认真地看着 下车的人。我又随着车到了它的另一个终点,然后又坐另一辆车绕回,她还在那里。 我又一次绕回,已是深夜了,哪个站口上的她不在了,走了。我在哪下了车,走到 哪个石凳边,坐下。就这样我一直坐到第二天晨曦,来清扫街道的人将我惊醒。 我依旧每天傍晚习惯性的去哪个石凳上坐坐,莫名地等待着一位美丽的女孩站 在公交车站口等着她心爱的人回来。她好久没来了,她大概已经不再做梦了,她的 心里终于安静了,不再想她哪位远在法国的让她刻骨铭心的男友了,她也许又有了 另一位爱她的人。我每次看到那里美丽的日落,心中总是期盼着她不要再为着爱而 悲伤流泪了。 时间已过去了一年多了,我也好久没去那里了。有时坐车经过那里,从车窗上 扫过去,哪个石凳上没有坐着人,就觉得整个人潮拥动的人民广场都空荡荡的。 这天,偶而翻看日历,算了一下,啊!竟然正好离哪个星期天500 天了。下午, 我匆匆忙忙做完手中的工作,一下班就赶往那里。我又坐在哪个石凳上,微笑地看 着来往的人群,我的眼前似乎又出现了她站在站口上,在很认真地看着下车的乘客, 眼就模糊了。 在我擦去眼角的泪水时,她匆匆地跑了过来,径直地坐在我身边的石凳上,不 停的喘息着,然后她看到了我,很惊奇地叫了起来:“你还在这里呀!还在等她。” “不,我不等人,我在这里坐坐,看看书。”“他回来了,他回来了,真的,他终 于回来了!我们约好在这里见面,真的。”“啊,恭喜你。”然后我们不说话了, 都静静地坐着,一会后,她又跑向站口,很认真地看着下车的乘客。 一位衣着朴素,长发,相貌英俊的他走下车,在站口四处张望,她欢呼着,冲 了上去,然后突然在他的面前立定了,满眼泪水的看着他,他也流泪了,伸出手来, 很用力的将她拥在怀里,我听到了她的哭声。 我静静地站了起来,转过身,向后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