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瞧,我们都哭了 已经到来的初三,即将到来的中考。那些压力大如洪水猛如风暴的日子降临了, 我们咬着牙,享受那份难得的充实。真的很充实,每天早晨要早早来到学校,先搞 值日,然后一边擦着汗水一边背着单词,坐在椅子上大声朗读英语,开始一天的学 习。中午一打放学铃,便抱着准备好的一摞书往我的宿舍楼走去,初三本来是不想 住校的,但事实逼迫你不得不住,否则每天顶着烈日或者挨着雨淋还要骑回家,草 草吃几口饭,就跑到书桌边演算数学题,接着骑上那破的吊儿郎当的自行车,再一 阵猛蹬赶到学校。放学很晚,还要到操场上跑圈,然后气喘吁吁地回家,草草吃了 几口饭后,再跑到书桌写作业,写那些本来写不完的作业,可写不完也得写啊,咬 着牙含着泪,心里直骂教育,还得继续挪动着拿着水笔的手臂。 疲惫过后,我才发现床真是个好东西。往上面一躺,浑身肌肉都放得很松,就 像瑜伽休息术那样,放松的感觉由下到上传遍整个脊梁骨,感到脊梁骨放得很松, 我就这么进入了梦乡。 茫茫大雾,浓得化不开。无人的街道,在没有红绿灯的十字路口,孑然地站着。 两个声音,来自不同的岔口,渺茫而又悠长。在空荡荡的世界,激起一阵阵波澜, 交相混杂,好像信号弱的收音机,发出刺耳的“嗞嗞”声。 迷茫与无助充斥着我的内心,大脑短路。 我蹲下去,抱头痛哭。 我又做了那个梦。自从上了初三,我每天都在做同样的梦。 下课的时候,剧烈的疼痛提醒着我,我还活着。疼痛有时候也是一种幸福,如 果你连疼痛都没权利享受的话,那么除了是在梦中就是死了。 我狼狈地趴在桌子上,头痛、嗓子痛、心痛、胳膊痛、肚子痛、腿痛、脚痛。 浑身上下没有一块舒服的地方,俗话说,人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真没错。 偏偏在这个时候,在人群的罅隙中,不知道是感冒头痛的幻觉,还是记忆中拼 凑的画面,毫无保留地,被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了。 你知道我是近视的,可为什么看的那么清晰? 就像聚焦相机,锁定,周围的一切变得模糊,全然不知。 我的瞳孔瞬间被放大,映着两个人,亲密地挨在一起,小鱼摸了一下唐昕的头, 嘴角带着微笑。 我的脸明显抽搐了一下,然后心也抽搐了一下。像从海绵里挤水,伤心的情绪 一下扩散到周围,蔓延到心脏,在心脏上生根发芽。然后一根根邪恶的枝杈长进心 脏,将我的血液和精华吸走,被化学作用所利用,生出黑色的果实,滴着黑色的汁 液,散发着恶臭。污染了我的心灵。 我怀疑是不是看错了,是不是没带眼镜的缘故,或者我又在做梦,是不是? 我缓慢地起身,从他们身边走过,什么都没有留下,我像一个透明人。来到走 廊,我坐在上面,将疼痛难忍的脑袋埋进手臂,我以为等待我的将会是像河一般的 泪水,哗哗地流淌,可没有。我始终没有掉一滴泪,或许泪早就哭干了,或许我长 大了。 可我的眼睛一直很疼,像看了不该看的太阳光,像看了焊锡工人工作时的刺眼 的火花,像看了镜子反射过来的光线。一瞬间就把我击倒,永不翻身。 我一直相信,跑步可以发泄情绪,我拼命地跑,无论自己身上的疼痛多剧烈。 我什么都不顾了,越跑身体越轻,好像躯体不是我的,灵魂却在空中飘飞。 学校已经静了校,我的心却静不下来。出了校门,我们班只剩下我一辆车子了, 而且是躺倒在地的,像一具死尸。我扶起来,却又倒了下去,它难道像我一样也受 伤了么? 我的车子被扎带了,我必须承认这个事实。 我推着车子,沿着马路边缓缓地走着。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最近车子总是被 扎,不知道是谁,既耽误时间又耽误精力,可我也只能暗地里发牢骚,没人管的。 我抱着很大的希望来到了学校旁的修车摊,可那空荡荡的一片,已经很晚了啊。 我突然有种想哭的感觉。 我推着车子继续往前走,希望能找到别的修车子的地方。就在这时,我听到好 像有人叫我,我扭头,看到了陶小乐,他骑着车子停到我面前,问我:“扎带了?” 我点点头,使劲忍住泪水。 他塞给我一块钱,说:“前面有修车子的,走一小段就看到了。” “不用了,谢谢,我还有一块钱。” “拿着吧,不是我的钱。” “啊?” “是韩俊清让我给你的,你就拿着吧,早点回去,注意安全!” “谢谢。” 他走远以后,我的眼泪像决堤的洪水,没有征兆地,哗啦…… 我望向四周,没有看到小白菜,他一定回家了,他一定还在恨我。 哗啦…… 我抹着眼泪来到了推车子的地方。 “叔叔,车子扎带了。”我的声音很小,带着哭腔。 “哎呀,来得正好,我刚要收摊呢。”他用一块很大的脏抹布擦擦自己黝黑的 手,然后把我的车子推了过来。 他补着带,我的泪水就放肆在脸颊,悄无声息,像洗了把脸一样。 “谁给你扎的啊?好多小针眼。”他突然扭过来,我胡乱地把泪一抹。 “同学。”一定是用胸卡扎的,我招谁惹谁了,竟然三番两次扎我车子,让我 不得安宁。 “好了,两块。”他把车子放正。 我给了他钱,骑上车子走了。我听到一声长长的叹息。 假如不是小白菜给的我那一块钱,我恐怕就回不来了。想到这,大地湿了一片。 我骑着车子,很缓慢,我将头高高地仰起,望着漆黑的夜幕,我相信,只有这 样,泪才不会那么轻易地流淌出来,它会回流到胸腔深处,滋养我伤痕累累的心脏。 我差点和车撞了。 我差点死了。 我到了街口,又堵车了。我用校服袖子擦着泪,擦湿了之后,又用校服的领口 擦。我以前见过小鱼打完篮球这样擦过汗,很潇洒,可我竟然用来擦泪。 “姑娘,从上面走吧,堵得厉害。”我向声音的方向看去,一位头发花白的老 奶奶坐在便道上,温和慈祥地看着我说。 “谢谢,谢谢啊……”我颤抖着声音,将车子推到了便道上。 我的泪彻底地,不由自主地,汹涌地奔流而出。 几乎所有路过的人,都莫名其妙地看着我。 我已经不在乎形象了,很早以前就不在乎了。 回到家里,在被窝里重复以往痛哭的姿势,可这次的心,比平常还要疼,疼得 厉害。 我梦见自己被一群怪兽袭击,他们拽着我的两个胳膊,向相反的方向拉去,越 拉越长,我的身体被撕裂,像被五马分尸,血肉模糊了。 我一直在等待小鱼拿着一把利剑,骑着白马,变成一个英勇的骑士,将我从怪 兽手上救出,然后抱着我逃回城堡。 然而我却死了,我最后一眼看到的,是两个远去的背影…… 曾何时起,我学会了落泪; 曾何时起,我学会了默默哭泣; 曾何时起,我学会了眼泪不由自主地向下掉; 曾何时起,我学会了泪流满面却不知道原因。 骑了一路。 哭了一路。 想了一路。 梦醒后,我起身坐到电脑前,泪已经模糊了视线。 我将自己锁在屋子里,然后,我听到键盘上传来—— “啪嗒啪嗒”的声音。 下雨了? 第二天上学,我的眼睛是肿的。我将长长的刘海梳到中间,戴了一个帽子,将 帽檐低低地压下来。我想要掩饰的悲伤,却毫不留情地钻进了心里,像虫子蛀出了 一个个小洞。 我以为初三了,林嬷嬷就不查头发了,没想到,她查得更厉害,套用一下她的 原话:初三考的不仅仅是知识,更是一个人的素质,只有从规范仪表开始,才能安 心学习。这个意思就是,头发留长了,学习就不好了?难道真的是头发长见识短啊! 我们对此愤愤不平。 一进校门,我就感到一股杀气扑面而来。看看手表,的确来晚了,林嬷嬷拿着 一个仪表检查本,见到一个同学头发不合格,就把他留下,好好训斥一番,然后记 下他的班级,等他剪合格了再去办公室重新审核。好像我们是一批未检查的产品, 需要一个个过目,待合格后才能上市。我想我是逃不过去了,她尤其钟爱戴帽子的 学生,认为戴帽子就是为了掩盖自己不合格的头发,我必须采取行动。 我将帽子藏进书包,然后借了同学一个眼镜,我将侧面的头发掖到耳后,再留 出几缕较短的头发搭在耳朵上,戴上眼镜,将刘海儿按三七分,甩到一边,至于后 面的头发嘛,我就将领子压下来,尽量将肩放低,这样就显得自己的头发很短啦! (这可是我的独家秘笈,从不给别人说的,屡试不爽!建议学弟学妹们可以试试哦!) 然后,我趁着人多拥挤,在一个高个子男生的掩护下,装成好学生的样子,昂 着头走了进去。 “站住!”我听到林嬷嬷恶毒的声音,装作没听见继续快步往学校走。 “站住!别走了!说你呢!”我的额头开始冒汗,怎么会被发现呢?我的绝招 可是没有一次失误过,今天是怎么了?我得罪了哪路神仙,竟然如此惩罚我?我飞 快地低着头往学校走,不敢看身后那双恐怖的眼睛。 “那个男生!你别走了!过来让我看看头发!”原来不是我!我紧张的肌肉放 松了,嘴角露出了侥幸的笑。我扭头,发现江羽西被叫住了,他留的毛寸,特长, 个子又高,在一群人当中很乍眼,不被查住才怪呢!同时我暗自庆幸,自己又闯过 了一次鬼门关,嘿嘿!我要赶紧逃离,万一林嬷嬷哪根筋不对了,突然看到我这个 漏网之鱼,非要将我置之于死地怎么办啊!所以,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我做贼心虚赶紧跑回了班,坐在椅子上长吁一口气,将头发弄整齐。我看到小 鱼趴在桌子上,好像在睡觉,后背一上一下起伏,频率很快,不像是熟睡的呼吸。 算了,我一想起昨天的事情,心里就疼一下,更多的虫子涌进小洞,直到将心 脏掏空,只剩一具空壳。 最近班主任生病了,于是上所有的课,班里的同学都可以随便换座位,我坐在 后几排,起初以为小鱼是因为看不清黑板,或者因为听不清课,所以就换到了前面。 可他的视力很好,根本不至于坐在第三排,也许初三,他明白努力了,希望能够好 好听课,我这样想着还说得过去。却没想到他坐到了唐昕旁边,班花唐昕的同桌的 位置。 上课时我不能再用橡皮扔他,叫他好好听讲。他一直在和唐昕说话,声音很小, 两个人低着头,这是上课时说话最明显的姿态,不动嘴唇,伪装得像在认真看书, 像个好学生。我以为这就够了,我以为这就够了! 可是昨天我是真的犯了个错误,犯了一个很严重的错误,以至于我的身体更加 得疲惫,头更加得疼,更加得撕心裂肺。 小鱼还在趴着,早读开始了,他还是不动声色。我这才看到,他坐回原来的位 置了。 前面传来一沓卷子,小鱼坐起来往后传,我看到他扭头时的眼睛,红红的。 一天的课就这么昏昏沉沉地过去了。 放学铃一打我就出了教室,连作业都没让小鱼抄,我也没有等他。 我来到操场,人还不是很多,我将书包放到草坪上,开始跑圈。我想象自己是 一只无忧无虑的小鸟,只要飞起来就什么烦恼也没了。我宁愿没有思想,没有灵魂, 没有爱与感受。这样才会快乐,不是么? 我越跑越慢,身体越来越疲惫,我大口喘着粗气,远远地我听到小鱼在叫我: “小爱!”他背着书包冲着我跑了过来。我不想见到他,撒腿就跑,我从来没有跑 过这么快,比考试时都快很多,我看到小鱼被我甩到身后,我内心复杂又矛盾。我 看到一滴泪凝结在空气中,我不去擦,看到小鱼的身影越来越小,我才停下来歇息。 我真的累极了,倒到地上就起不来了,可我的眼泪却在一直不停地流,它难道不累 么? 我躺在地上,看着天空一点一点变黑,像打翻了墨汁瓶,一块一块渲染着,氤 氲着,渐渐黑透了。我努力撑起身体,踉踉跄跄地走到了书包的位置,我背上沉沉 的书包,更迈不动步子了,我一个人看了看周围,没有我认识的,他们也许都回家 了吧,我在寻找什么?我在寻找那熟悉的声音,还是那熟悉的体温。 秋,已经来了很长时间了。我却一直没注意到。 那泛黄的树叶,赤裸裸地挂在光秃秃的树枝上,表面起了褶皱,像一个女人苍 老的容颜。所有的光彩,也都随时间的流逝,斑驳。脱落。无助地承受着风吹雨打。 有一丝凉意,钻进我单薄的衣衫。叶子飘啊飘,落了,落在我的手中。无可奈 何。她像抽干了生命的汁液,露出一道道残酷的血脉,凸显着。刺痛了我的双眼。 轻轻一碰,碎了。叶子的一生,在这一块块碎尸断骨中永远地消逝。 无意中被冷落的青春,在清醒后却再也挽回不了。往日的幸福与快乐,都成了 最美好最值得纪念的梦。梦中那张熟悉的脸庞,那从背后环绕的温度,成为记忆中 残缺的碎片。空空等待,只剩下落花残月。灰色的天,遮住了阳光。 我捡拾起,那深秋最后一枚落叶,要用怎样的泪水浇灌,那早已死去的青春和 爱情。 叶子,都哭了。 我,也哭了。 我低着头孤独地走出校门,满脸泪水。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一直重复着这个姿 势,一直重复着悲伤。这个姿势可以清晰地看到泪滑落在大地时留下的轨迹,像我 爱你时留下的轨迹,你在我心里留下的伤痕累累的轨迹。 我看到了一双熟悉的白色板鞋。 我的泪,啪嗒,打在上面。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体温。 “小爱,我知道你很伤心,我知道你一定在怪我,在恨我,可你真的误会了。 我拿唐昕一直是当妹妹看待的,绝对没有别的意思。换座位是她提出来的,她遇到 了一些麻烦,她的爸妈在闹离婚,天天吵着嚷着,把火发到她的身上,而我爸爸认 识她们家人,她在请求我让我爸爸说服他们不要离婚。我们上课时在说这些,我知 道这样做不对,可是看到她伤心无助的眼神我的心就软了,我明白这样做可能会伤 害到你,但我希望你能够谅解。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我保证听你的话,保证好 好学习,然后一起考上重点高中,相信我。” 他说话时眼睛温柔如水,有什么东西在眼里闪烁。 这段话回响在我的脑海里,一遍又一遍,我不愿意去想它是真的还是假的,真 的也好假的也罢,我都不会去追究,小鱼是个好男生,我相信他。喜欢一个人,就 要相信他所说的话。 下了晚自习,我背着重重的书包从班里出来。 天黑得越来越早了。抬起头,只看到一颗明亮的星星,我努力地眨眨眼,又看 到了一颗。“学得眼睛疼。”我自言自语。 一阵凉风吹过,不由得捂紧了外套。是啊,都快冬天了。 过了年,就中考了。 我将快要掉的书包往上背了背,想起了老师的话。 初三的同学都在拼命,做过的卷子和老师发的练习册,从地板一直摞到桌子。 几乎没有一个人能在十二点之前将作业全部写完的。我也不例外。 回到家,草草地吃过饭,我就到自己的书桌上写作业了。 也许每个人都会认为学习好是一件好事,可是我爸爸,一个先进的知识分子, 却不这样认为。也许是受电脑电视的影响,他对现在的教育颇为不满。 我当然也不愿意这样学,写作业写到眼睛发酸,手疼得都拿不住笔了。我最大 的爱好就是写东西,写一些很奇怪的句子,只有自己看得懂。我曾经说要当一名自 由撰稿人,爸爸也很支持,可现在作业已经占据了我的所有时间,根本没有空闲在 键盘上流泻自己的感受,这在老师们看来就是不务正业。 “什么不务正业!宁可不写作业也不能放弃自己的理想,现在上了大学找不到 工作的人海了去了,有一门技术最重要。”爸爸总是这样说。 我嘴上说“哦”心里却不这么想。 毕竟前几名学生是不会不写作业的,而且我又是课代表,还要收作业,老师在 班里很器重我。 我揉了揉酸痛的眼睛,心里骂了一句,继续埋进书堆。我听到爸爸在门外叹了 一口气:“哎,现在的孩子啊!” 视线终于变得模糊,看不清黑板了。 我配上了眼睛。 眼镜店里的学生排成长队,每个人都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班里的同学,只有三四个眼睛不近视的。每次一上课,太阳光照进屋里,放眼 望去,不是同学的眼睛泛着求知的光,而是一个个眼镜片反射冷酷的白光。 晃眼。 这些难道不悲哀么? 第一节课间,我抱着作业走向办公室。本来个子就不高,手臂又没多大力气, 抱着这么高一摞书,我的胳膊酸得不行,心里直叫苦。本来老师安排了两个人,另 一个课代表一点都不负责任,每次收作业都让我,他自己却和同学聊游戏,我说他 还不听,气得我就当他不存在。 因为昨天没睡够觉,我边走边打瞌睡,差点和一个打闹的男生撞上,还好书没 倒,我松了一口气。 刚走到办公室,门没关紧,我想喊报告,突然听到一位老师说:“这届学生真 不如上一届,月考考得这么砸,真是气人呦!” 我是一个好奇心很强的人,我停下脚步,她们的谈话声顺着门缝传进了我的耳 朵里。 “多给他们做做思想工作,作业还得加。没事,别气坏了,反正半年后就中考 了,待不了几天了,送走一批是一批,顶多给校长说这届学生发挥不好。”这是我 们老师的声音。 我瞬间像被雷击了。 我醒了。彻底地醒了。 我以为我又在做梦,或者听错了什么。 但“轰隆”一声,提醒我这是真的。 半米多高的练习册,在我本来就很柔弱的怀里倒在了地上。像多米诺骨牌一样, 排了一排。 门被老师拉开。 “呀,宝贝,这么多书怎么不让别人帮你呀,真不小心。” “哦,对了,你这次考得很好呀,继续努力!”老师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只是弯着腰捡书,连头也不抬。 我开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也不敢再看曾经认为善良慈爱和蔼可亲的面孔。 这天晚上,我惟一一次没有写老师留的作业。 只是不停地在日记本上写日记,我好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心情是这样的舒畅, 我觉得写文章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了,写给自己,倾听自己心里的声音。 ——原来真像爸爸说的那样,学生只是老师利用的一种工具罢了。我们就是学 习的机器,赚钱的机器。 ——写作业累坏了身体,谁管? ——写作业眼睛近视了,谁管? ——写作业睡不够觉了,谁管? ——我们都大脑发达了身体累跨了解题思路清晰了心灵的窗户模糊了考试考满 分老师高兴了我们却哭了。 我们的未来,越发的渺茫。 这些老师们都管不管? 自习课。 数学老师抢先一步,在离上课还有两分钟的时候发了一套数学卷子,并嘱咐大 家下课要收。于是所有的人开始写数学。 化学老师穿着羽绒服进来了,在班里转了一圈。 “怎么没人写化学?每次进你们班都在写数学作业,我终于知道你们的化学成 绩为什么都提不上去了,根本没人花时间在化学上。不行,以后的自习课要先写化 学。” 我平常没发现化学老师的声音有多么尖,可这次听起来,却如此的刺耳。 物理老师对我们说:“每天至少要抽出半个小时复习物理。不多吧?” 半个小时不多,可七个半个小时加起来就多了。 语文老师随后也到了,滔滔不绝地开始批评昨天的作业写的多么不认真,近一 半的同学不交。 最后的一句话我听得特清楚:我对你们那么仁慈,留那么点作业却没人交,算 了,我也要和别的科目抢作业了。 我脑海中突然出现一道菜——烤全羊,是我爷爷过生日时大家在饭店里吃的, 现在感觉又回到了餐桌上,不过这次不是我吃,而是吃我。 就像盘子里烤熟了的小羊羔,等待着被残忍地瓜分。一块一块,毫不留情地在 嘴里撕咬、嚼烂,然后贪婪地咽下去,直到被分泌消化吸收完为止。 我突然有点想吐。 开始为理想而奋斗,每天都抽空奋笔疾书地写小说。 可是快期末考试了。 我没当回事。爸爸很赞同,不要把学习当作一种包袱,一种压力,要轻轻松松 地学习。 我听了一回。 自习课,班主任将我叫到了办公室。 “这次考试啊,咳咳,你比上次下滑了好几名,很多该做对的题都做错了,学 习态度很不认真,最近作业也越来越敷衍了事,根本没在学习状态。说说吧,到底 怎么搞的?” 老师喝了一口水,做好了演讲的架势。 “我爸爸说了,不能累坏了身体,我还要向着我的理想奋斗呢。” “呵,真是金枝玉叶呀,写点作业就能把你累着?我知道你喜欢写文章,也有 这个能力当作家,可是这些目标都不现实,关键还是要学好文化知识,考上好大学, 有个好文凭,你说是不?” “这个……” “什么这个那个的,好好学才是最重要的。以前你学得够轻松的了,现在到了 冲刺阶段,还不努力,你看你还考过第一呢,现在也被某某超了,每个人都在拼命, 你不努力,迟早要被淘汰的。” “……” 无力反击。 突然说得我,很想哭。 我一个人冲到操场上,小鱼看到我疯狂的举动马上随着我跑到了楼下。 我才发现,冬天真的毫无保留地来了,冷风呼呼地吹。 “你不冷么?”小鱼将自己的外套披在我的身上。 “别哭了,你怎么了?班主任说你什么了?别想那么多了,她就是那样。” 我们坐在草坪上,互相靠着彼此的书包,沉默不语。他拉着我的手,紧紧地攥 着,给我力量,给我温暖,给我爱与阳光。可我已经麻木了。 我开始思索。 ——我在为谁而活? ——我是在为老师而活?我是在为同学而活? ——还是在为虚荣而活? ——又有谁真正为自己活过? 我望着天空,漆黑一片。 眨眨眼睛,看到了一颗星星。 又眨了眨眼睛,却没看到第二颗星星。 第一颗星星的光开始扩散,向着不同方向延伸,呈现出不规则的形状,棱角分 明。 冰凉的东西从脸庞划过,难道是流星? 迷路的小孩,在选择中迷失了自己。 未来变得没有方向。 声音变得嘈杂,混沌的大雾扰乱双眼。 十字路口该怎么走? 迷路的小孩。 找不着北。 上帝啊,请睁大你的双眼。 你瞧,我们都哭了。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