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子婴儿 作者:德修拉的猫 序幕 音乐远了,狂躁远了,渐渐消失。一根接着一根。抽离。 寂静。一切看起来像一块透明的具有魔力的水晶。似乎都觉得这应该就是看 穿了。看穿了这些毫无意义的苍白屏幕的全部。 不。 有颜色了。是从白色里渗出来的。一点一点,聚成一块,一圈,一团。 瞬间。 橙色。这种艳丽爆炸般的颜色直接猛烈起来。灌满了整个屏幕。以及眼睛。 字幕上。音乐起。 “关于欲望。关于扭曲。关于分裂。关于黑暗。关于疼痛。关于……孩子。 我们的孩子。关于爱……延续” 舒伯特的“降E 大调三重奏”和着颜色。轻快的跳跃着。翻滚。起伏。旋转。 一直都在耳膜里面。在里面。还有那文字。触目惊心。一碰就疼。 很长。用去了很长的时间。 又平静了。像海水一般。有涨有退。 随之屏幕一黑。什么都没有了。消失了。颜色。字幕。音乐。消失了。 1.2.3.4.5. 5 秒过后。 …… 第一幕。第一场。 亮点。不知名的光打在他的脸上。 一名男孩。黑色浓密的头发遮住了眼睛。露出了粉嫩的嘴唇。拉近。可以看 见他鼻翼两边黄褐色的小雀斑和点点红红的小痘痘。微微的鼻息,模糊了冰冷的 镜头,蒙上了一层细细的雾。人们感受到了他在沉睡。当然也只是沉睡而已。那 些真实的不动声色的东西,物质是看不见的。它隐藏在男孩脑子后面,在他闭着 的眼睛所接触到的黑暗里。在里面。无法正视。 静止。画面停在他的沉睡上。尽可能的让大家记清楚记住。这么一个漂亮纯 真的男孩。他在沉睡。夜色一晃。成了白。 第一幕第二场 白昼。 是一座荒废了的公园。旋转木马。小火车。滑梯。草地。阳光。 人不多。一两个。坐在草地上。 阳光蔓延。一直蔓延到这草地的一角。 秋千上的那个男孩。他已经睁开了眼睛。茫然。似乎对一切的一切都茫然。 不知所措。浑浊的。摇一摇。就呈现出毁灭的颜色。如一道即将被埋没的阴影。 秋千也在摇在晃。划出一条条优美的弧线。从小到大。越来越大。蓝色刺眼 的天空到柔和嫩绿的草地。风呼啸。擦过男孩的身体。穿过阳光。穿过蓝色和绿 色。中途被一旁树木一挡,折了回来。渐渐与新的风溶在一起。汇聚在男孩身上。 慢慢伸展开来的两臂。包围着他。 飞。闭上眼睛。嘴角微微上提。飞。 镜头急驰。晕眩。光。强烈的。顺着镜头直射过来。疼。 飞的感觉。男孩找到了。我们也找到了。 那是快乐的罪恶。罪行。 呼……呼…… 景色开始陈旧。刚刚耀眼的色彩成了黑白。整个画面都是陈旧的。像暴光过 度的老照片。却也是潮湿的。下着雨。大雨磅礴。叮叮当当的敲打在一条蜿蜒的 小路上。 脚步声。 橙色。在黑白里放着光芒。细看。是一双鞋。高筒的雨鞋。男孩穿着它,打 着伞。走在那小路上。 远了。就只看见那一点橙。极其亮。你不知道为什么。总会把那颜色看成是 一颗太阳。正午的太阳。 雨声退下。一片寂静。虽然是大雨。但没有声响。一点点也没有。 男孩躲在大雨伞里。看起来非常的脆弱。只有那橙色支持着他整个生命和茫 然的眼神。支持着黑白无声的场景。 小路渐渐跟在了他身后。当到了路口。看见一条宽阔的公路时。 “哄”的一声巨响。天崩地裂。尘土飞扬。 几秒钟。 一起车祸。就发生在男孩的眼前。出现了红色。 他看着。两辆车瞬间成了一摊烂泥。夹在中间的行人已经成了膏状。血肉模 糊。像黑色灰色红色白色的颜料涂抹成的后现代油画。是达利笔下梦的释义。 人头成了一团变了形的球。滚着。血还在滴,画出了一道轨迹。沾着地上的 灰尘,纸片,塑料袋滚过来。滚到男孩的脚下。贴着他橙色的雨鞋。像一次甜蜜 的亲吻。 男孩底下头看着它。眼睛没有了,留下肮脏的两口窟窿。鼻子没有了。有一 绿色半透明的塑料袋粘着。嘴巴还在。却也变形扭曲,露出一颗洁白的牙齿。格 外恐怖诡异。 男孩用脚踢了踢它,滚走过了。他随着它。然后他看见了一个小女孩。站在 不远处,也在看着他。目光纯洁。穿着白色的裙子,胸口有很多只漂亮的蝴蝶, 手上拎着一只草编的篮子。 恬静。一切恢复了它应有的色彩。 雨声。吵闹声。人群声。哭泣声。叹息声……都一下子喷射出来。相互呼应。 女孩被人群淹没。他一直看着她。还是茫然的不知所措。 这个下午,似乎发生过什么。 雨停了。在最猛烈的时候骤然停止 第一幕第三场 夜晚。 男孩的房间。 一扫而过。男孩的眼睛拉成了一条线。在另个房间消失。那是他父母的房间。 声音嘈杂。他们在吵架。 男孩在吵架声中开始跳舞。 画外音:COCTEOU TWINS 的CICO BUFF. 渐强。盖住了令人烦躁的响声和尖叫。这是男孩脑子里的音乐。他用它协调 自己的舞步。一前一后,转个身,屈膝,跳跃,下腰。 一个幻影从男孩的体内,他的身体上孕育脱离出来。穿着白色的裙子,胸口 有漂亮的蝴蝶。两个人搭着肩膀,挽着腰旋转。一圈又一圈。舞蹈。 音乐停止了。吵架停止了。又是寂静一片。只听见脚尖磨蹭地板而发出的轻 微声。两个人还在舞蹈。尽情的。 这也是飞。 生起了雾。云。天堂里唯有两个天使在舞蹈。 镜头开始摇。突然的猛烈。一下摔在了地上。整个画面支离破碎。一片一片, 折射出更多一样的天使。舞蹈。 满目都是旋转。 男孩倒在地上。嗷嗷的呕吐。却只吐出一些酸水。舌头一直伸着,手撑着地 板。眼睛一闭,眼泪就顺着两颊流下来。 转了个身。仰躺在地上。看着洁白的天花板。越看越深。越不真实。他是想 死的。一直都这么想。 对他来说。死亡是一种接近飞翔的快感。 人头。女孩。人头。女孩。画面一直闪烁。闪烁着这两样东西。 一陷。梦里也有了。 洁白—— 门打开了,进来一个女人,那是他母亲。 灯光黯淡。昏黄的照在女人的脸上。映得憔悴,消瘦。她走过来,蹲下身子 抱住男孩,把他揉在自己的怀里。 灯光全无。黑。全是黑。 在这漫天黑沉中很自然的传来了哭泣声。断断续续。抑扬顿挫。 镜头落在一个人的脸上。我们以为是他母亲。 但。不是。 那只是一张发紫的嘴唇,周围的皮肤发皱,划成一道道纹路。苍老。 烟燃起。光亮浓了。也就浓了一点点。可马上又暗了。消退。 只余一溜白色的薄烟。上升。放大。消退。 …… 空镜头: 烟圈。黑夜。黑夜里的树木。远处的公路。被乌云笼罩了的月亮。男孩的脸。 嘴唇。大风。 …… 还有。还有风铃声。 第一幕第四场 (慢镜头。极慢。 子弹穿梭在宁静的空气里,擦出了热量,有点温暖。空气形成了一个波,子 弹就穿过这个波推进。没有什么是阻止的了的。不在停歇。) 雨。没有一处不是下着雨的。 地上积起了大大小小的水塘。如一面面孤单的镜子。雨落下。立刻被打碎。 水从水塘中流出,流进另一个水塘。过了很长时间。它们不在流动了,成了一条 小溪。只等待着被打碎。 还是橙色的雨鞋。男孩站在雨水里。站在马路中间。 他在等待。等待着那一瞬间。一切都没有了知觉的时候。真正的飞。 车辆按着喇叭从他身边经过。擦过他瘦小的身子。溅起浑浊的水花溅到他身 上,溅进橙色的雨鞋里。冷。他在哆嗦。眼神迷离。 雨下,车行。时间流逝。 一个身影出现了。在远处。 男孩看见了。动了动嘴唇。想走过去。他想知道她是谁。 一转眼。消失了。那个白色的身影消失。 雨织成了网。粘在虚幻与现实之间。出现消失。若隐若现。 男孩被人拉到了一边安全的地带。但他的眼神却还全定在那白色身影飘逝的 点上。一动不动。凝固了。在他看来什么都凝固了。 天空灰蒙。满街弥漫着一股蔬菜的馊臭味。却慢慢被雨水冲刷淡了一点。浮 在鼻尖处。 灯亮。 男孩还在街上游荡。魂不守舍。 子弹依然在空气里穿梭。 …… 大风呼啸。在夜空中任意肆虐。似乎趋向于某一中心,却又呼啦散开。是一 场狂燥的舞蹈。风的舞蹈。要在化为异物之前,最后的咏叹。悲哀绝望但真实。 平台。空旷。 男孩站在上面,双脚套在铁栏上,展开双臂。他每一次体验飞都要伸出双臂 当作翅膀。风开始在他的身上肆虐。捏碎了他,把他扔在孤独幸福的思绪里。沉 没。 风刻出了男孩的形状。 我们在无尽的黑暗中注视着他。 可总有什么阻挡了纯净的视线。看不透。不透彻。那是风刻出的形象。对于 这个形象。是曾经的。现在的。以及未知的未来融合而成的。 也是大风自己的形象。 男孩在风中飞翔。 黑暗包容了他,成了黑暗的一部分。 一束强光照在了他脸上。 睁开了眼睛。 镜头往下移。人群。车辆。静止了。时间停住了。 凝固。真的凝固。 光穿过了他的身体,一直延伸到城市一角。不。还更远,直至天际。看不见 了为止。亮起了一大片空间。 男孩闭上了眼睛。身子脱离了栏杆。浮在空中。 音乐。欢快地。有一定的节奏。 舞蹈。 男孩顺着风舞蹈。犹如一枚花瓣在急雨中飘零又被狂风卷起。在潮湿异香扑 鼻的嘴唇上,用鱼一般线条和千奇百怪的形式燃烧。 音乐穿行,连成了两个世界和诡异的画面。 一双眼睛。 瞳孔占据了整个屏幕。然后我们看到男孩在瞳孔里的恍惚。稍纵即逝。 这里男孩还在快乐的旋转着,他嘴角那一丝笑容印在瞳孔里,渐渐拉长,划 开了眼睛。 这种魔力是巨大的。 从夜空到眼睛到瞳孔。男孩的存在。他的舞蹈都是巨大的。象征着死亡那一 刹那的希望,和希望之上的绝望,以及绝望之后的快感。 可终究这些,这一切都是要在也是那一刹那被磨灭的。 舞蹈。飞。 男孩睁开了眼睛。音乐愕然停止。 底下灯光闪耀。车水马龙。喧嚣。 …… 镜头猛的往下扔。抓住了一双眼睛,定在那。那是一双纯洁的眼睛。 白色的身影,胸口有蝴蝶。 等回来看17层楼高的平台时,男孩已经走了。 他想得到的死亡……打消在那双眼睛里。 空镜头: 夜空。光。眼睛。唯有眼睛。 瞳孔与男孩的闪回。 子弹穿梭。 第一幕第五场 声音。清脆。悦耳。 是从一只八音盒里传来的。贝多芬。致爱丽丝。 男孩趴在桌子上,双手托着脸蛋,看着它,听着它,脚尖不由自主的轻轻的 在地板上打着拍子。 窗外乌云翻腾。忽白忽灰。不停的变化。一直在涌动。 小巷子里不时发出点响声。稀稀落落的有人经过。孩子。男人。女人。老人。 小贩子。水电工。经过。带来各种各样的声响。沉在八音盒的音乐之下。又是遥 远的。遥远的是林立的楼房消失的尽头不断冒出的黑烟。黑烟与乌云连在了一起。 看起来好象乌云拧成了一股,一点一点旋转着落向地面。 音乐停了,男孩苏醒过来,去扭一边的发条。 “砰”门被很用力的撞开了。 摇晃。一直摇晃。不停的摇晃。 很长时间。平静。 屋内空无一人。 地上。八音盒摔成了两半。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究竟发生了什么。 黑暗。应该是储藏室。 男孩抱着自己,头埋在双腿之间,蜷缩着,哭泣。他动了动身子,一丝阳光 从木门的缝隙里溜进来。打在他的手臂上。因为这强烈的光芒。手臂在我们的视 线里消失。 无声的哭泣。颤抖。抽搐。 八音盒飞了出去。一下砸到父亲的身上,落地,碎了,流了血,很疼。 母亲看着父亲,手还举着,似乎已经忘了自己刚刚的动作。 男孩一直看着八音盒。一直。 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酸。这些不知道曾经被注视。 恐惧悲哀侵袭了这个有限的空间。哭泣停止。等到哭泣停止。恐惧开始变本 加厉。就像血液在身体上的流动。缓慢,重复,循环,必不可少。 可陷入了不知与如何知之中。我们是要想到这一点的。看着男孩的时候。一 定要想到,要有这个概念。 男孩从兜里拿出了一块刀片。与阳光一同朝自己的手腕划下去。 …… 血液滴在地板上发出和八音盒里的音乐一样的清脆响声。 …… 阳光开始巨大。可一下又失去了踪影。 雨。雨。大雨。纯正的灰色。 …… 第一幕第六场 雨。 房子开始漏雨。天花板一块一块蜡黄。它们就是从这些蜡黄的中心滴下来。 似乎它们一开始就是在天花板中孕育出来的,它们是这个房间眼泪的孩子。这个 房间的哭泣。 地板上摆满各种容器。塑料桶。脸盆。水瓢。铁箱子。大瓷碗。破壶…… 雨水落进这些容器里,发出不一样的声音。在八个音符之内,连成了动听的 音乐。轻快。让人发笑。 音乐蔓延。蔓延…… 男孩躺在床上,手腕缠着白色的绷带。闭着眼睛。 真正轻快的舞曲。 男孩闭在眼睛站起来。跳下了床。 天地间的雨水全飘进房间里,形成一道道水流,水柱。 男孩在雨水中,依着舞曲的节奏跳舞。 闭着眼睛,一脸笑容。 白色的身影出现了,两个人穿梭在水流间,舞蹈。 手臂向上打开,轻划,带一个转身,跳跃。掂起脚尖,旋转,后抬腿,重心 向前,腰板挺直,向前大跳…… 旋转。两个人跳跃。 画面蒙上了一层金黄色。橙色。 温暖。古老。陈旧。似乎很早很早一个记忆。 这个记忆渐远之后,又一个画面连接上来。 子弹在空气中。穿梭。燃起一小丛火花。很漂亮。 这把枪是父亲的枪,他是警察,可这个时候握在了母亲手中。 场景转换。 橙色的雨鞋。 我们只看见橙色雨鞋,湿淋淋的摆在杂乱的阳台上。远处是同样肮脏杂乱的 城市,和低压的天空。 安静。什么都听不见。 天空越来越暗,黑夜。 阳台上的橙色雨鞋不见了。这是另一个,也许是以前的一个夜晚。 一道影子射进房子里。是父亲。他脱下了制服,脱下了皮带,照例把皮带上 别着的手枪放进床头柜最底下的抽屉里。在这之前,他特意的把子弹拿下来,放 在一个小铁盒里。 男孩在窗外看着他。他做的事情。 绝对不能出现任何外来音。 父亲走出去。男孩走进来。 男孩拉开了抽屉,拿出了手枪。他抚摸着枪身,他抚摸过无数次。每一次的 抚摸都让他颤抖,过电一般。兴奋。恐惧。无奈。像一颗糖在身体里融化,影响 着皮肤与神经与死亡的巧合,这三种物质相生相克,被手枪上的灵魂控制着。 此时此刻。男孩抚摸着他,抚摸着自己。他把枪管对着自己的心脏。一下一 下的扣动扳手。 只听见,扣动扳手的声音。 一下一下。有着一定的节奏。 镜头对着男孩,对着那黑色泛着光的手枪。等一切都空白,又回放了这个段 子。 当男孩在我们的目光中消逝,镜头也似乎是种记忆,转到了这个画面。它把 他保留了下来。没有放过任何一个细节。也放不过什么细节。这些都是在一起的, 紧紧的拥抱。不可能被消逝这一行为打破损坏。 但…… 两个来回。镜头放弃了。 小巷子里。石板路上。走着一个人。背影虚幻。 他一直走着,什么也不看。他仿佛什么也看不见。他摸着前进。 有一盏昏黄的路灯。他走到那,睁开了眼睛,他是看的见的。但他还是什么 也不看,继续向前走去。 嘴唇苍老。 他是谁? 脚步声渐渐遥远。但还能看到他的背影。虽然是虚幻的,但也能够看的很仔 细。他的背影在舞蹈。是的。他整个人都在舞蹈。 这是一场舞蹈。都是舞台上设计好的动作。 一个手势。一个眼神。甚至一个细胞都是早就设定好的。 我们看着他。 他消失。不是他消失。是镜头终于还是又放弃了。放弃了他。他的背影。 空镜头: 雨。大雨。橙色雨鞋。黑夜。 …… 第一幕第七场 早晨。 (这一幕中唯一的早晨) 小巷子里人来来往往。阵阵喧哗。 阳光照进房间里。只照进一条边。却也把那么一点的犹如灾难般的茫然掩盖 住了。茫然的是男孩的眼神。你们知道的。可也分辨不出是眼睛中语言还是语言 中的眼睛。这极其困难。谁也无法把握。 一声枪响。 …… 人群静止。阳光静止。眼神静止。 子弹在静止中穿梭。 …… 子弹没有静止。它也不可能静止。 白色的身影,女孩在静止的人群当中。 房间里的三个人。成直线排列着。母亲。父亲。男孩。他们不知道这个时候 男孩会突然出现。 先运动的是父亲,他不知道男孩就在他身后,他是警察,很本能也很敏捷的 一躲。 子弹擦过了他的皮肤继续前进。 …… 然后是母亲。母亲惊呆了,手里的手枪发烫,非常的烫。她不知道。她真的 不知道这里面会是有子弹的。 俩个人吵架,她只是拿出手枪吓吓他的,一扣。 空白。一片空白。 白色停顿了几秒钟。 …… 子弹前进。 子弹穿进了男孩的身体里。刚好在胸口。 心脏碎了。他听见了自己心脏碎了的声音。很美从未有过的动听。 舞蹈。 男孩舞蹈。母亲舞蹈。父亲舞蹈。 三个人拉在一起围了个圈。踩着步子,欢快的,旋转。 血一滴。两滴。三滴。 染在了他们的脚上,不管,什么也不管。只管舞蹈。 …… 尖叫。 …… 终于……飞了。 …… 第二幕第一场 夜深。 小巷子。一个身影靠在墙壁上抽烟。星火跳跃。风吹来。红的更亮。 一只猫跑过。 灯光一暗一亮。 有个人走过来。看不见他的脸。 脚步不拘。顺着猫跑去的方向。在灯光下停下来。看了一眼那个身影。 看了一会,从他身边经过。 烟味留在他的身上,头发里。他走远。走出了小巷子。 一根烟灭。 苍老的嘴唇。我们看到了。 第三幕第一场。 流畅的音乐。似水。但隐隐有些激烈。 音乐。阳光流在一个房间里。非常明亮。 房间朝着一个集市。它在嘈杂的集市里面。它就是集市的本身。 窗台上放着一盆小金橘。是因为阳光而结成的。金橘的左边是一个缺了一角 的牙杯,牙杯里放着一根画笔,是那种画油画的笔,笔尖上粘着一点颜料。橙色。 小金橘的颜色。 窗台下是一铺床。小小的床。 黄绿色的床单上放着一件白色的裙子,胸口绣着很多很漂亮的蝴蝶。 还有一堆毛茸茸的小动物。 这是一个女孩的房间? 不。不是。 有人走进来,光着身子,是一个男孩。 他拿起一边的浴巾,擦拭着自己的身子。一边擦一边跑过去看那小金橘。看 着它们在阳光下显示出的骄傲和快乐。 他开门出去。 一会。开门进来,手里拿着一只绿色的水壶。他把水壶里的水沿着花盆绕了 一圈,又把剩余的全倒在小金橘的头顶上。 一转身,照到了镜子,才发现自己没有穿衣服。 连忙拿起床单上的白色裙子套在自己的身上。然后放下水壶,走出去。 男孩走进另一个房间。 男孩走出这幢房子。走在街上。目光纯洁。 他的目光和人群和车辆和阳光混合。分割不出,什么是什么。可依旧是目光。 在他的脸上引证出了这一观点。什么都分不出了,但却又是存在和独立的,这一 观点。 阳光变化。一下暗了。下起了雨。 越来越大。似乎还没有要在短时间停止的迹象。 男孩走在雨中,在一家超市门口停下来。雨的声音。天地间的那声音突然被 扩大。几倍的增长。从音响里传出来。像打着一架破烂的鼓。它阻止了我们思考 和猜测。声音震耳欲聋。震耳欲聋的声音只控制在我们的听觉里。别人是听不见 的。比如那个男孩也是听不见的。他只看见大雨。大雨在他的眼睛里掀起一层层 的浪花。慢慢的又在他眼睛里趋于平静。那是大海。每一样关于水的事物,在他 的眼睛里都是大海。 雨小了一点。一辆车急驰而过。 男孩看着车,看到了对面人行道上的一点颜色。 橙色。 橙色在移动。在雨水中模糊。 男孩看着它。从后面跟着它。 一个眼神消失了,另一个眼神出现。一直随着它。随着它的还有一段音乐。 铺在每格胶片上。也在雨水中模糊。 橙色拐进一条小巷子里,不见了。 雨猛的急起来。给这个世界上的每一种距离每两个人之间拉上了一层帘子。 什么都模糊起来。 男孩拎起裙子,坐在一边,躲雨。 …… 第三幕第二场 镜子。 特写: 镜子里的脸。脸上的嘴唇和眼睛。 男孩透过镜子凝视着自己。凝视着填补不上的空白。 他想哭。却也是扁了扁嘴。就过去了。 …… 对话。 ……你是谁?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是谁? 你是怎么出现的?我是说你是怎么出现在我眼睛里的? …… 你为什么不说话。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 镜头过去。慢慢的。一点一点过去。到了镜子那。 是男孩和镜子中的自己对话。 男孩:你喜欢橙色? 镜子中的男孩:是的。我喜欢。 男孩:你那双橙色的雨鞋很好看。我也喜欢橙色。 镜子中的男孩:我也是。我们都是。 …… …… 男孩躺在床上。开着一盏昏暗的台灯。 脸映的蜡黄。 手里握着一个芭比娃娃。一个男芭比。 他对着它说话。不连贯的。梦呓一般。 下雨了。今天下雨了。多多。我去看你。走来走去……走来走去……你不认 识我了。你还认识我吗?……走来走去……我看见一个人穿着橙色的雨鞋。你以 前也有一双的。这我记得。但你现在都不穿了……我想有一双。但我还是看见有 人穿着它,很好看。我还和他说话了。他说他不知道自己是谁……失忆……但他 也喜欢橙色。他亲口和我说的。多多……你有在听吗?我知道你在听……我想我 要睡觉了。今天我的裙子很漂亮。明天我在穿着它来看你。有很多蝴蝶的。晚安。 灯灭。黑暗。呼吸声。 …… 午夜。 音乐细小。一部CD机里传出来。 男孩抓着芭比娃娃极细的胳膊。跳舞。舞蹈。整个身子陷入了舞蹈和旋律当 中。以及情节。我们眼中的情节都在陷进了舞蹈当中。 越来越深。旋转。 …… 灯灭。可我们还可以看见男孩的睡脸。一个女孩的睡脸。甜美的。 …… 街道。集市。一盏灯接着一盏熄灭。 风起。 一个身影在游荡。在夜色里。一遍一遍。不厌其烦。 停在一边。坐在原本摆放水果的木板上。 一个人走过,手里拿着两杯热咖啡或者牛奶。递了一杯给他,也坐在那。两 个人并排坐着,喝着东西,不说话。 长时间的放弃在夜色里。 空镜头: 镜子。黑夜。 …… 大风阵阵。 第三幕第三场 大街。雨。大雨。 男孩穿着白色的裙子,手里拎着草编的篮子。 他看着他,看着那双橙色的雨鞋。一直注视着。 前方不远处发生了一起车祸。两辆车相撞,中间还夹着一个行人。那个人的 头滚到雨鞋那,停在那。 …… 人群突然膨胀。在他的周围。人一层层的厚实起来。 男孩走了,走到半路又折回来,看那双雨鞋。不见了。 大雨停了。人群消散。 街道恢复了平静。他恢复了平静,默默的听着大雨延续下来的声音。像是哭 泣,是来自天空的痛苦,和大地的无情。那些被毁坏的伤口,对着这种声音是要 恐惧的。就如黑暗恐惧更黑的黑暗一样。 男孩的伤口在他的后脑勺。没有人能够发现,包括他自己。 白色的裙子是伤口上流出的脓。相对于肮脏的纯洁。 镜头一直望着大街。 男孩在镜头后面。但我们知道他就在后面,和镜头一同张望这条街。只是因 为在这上面曾出现过橙色的雨鞋。 过了好一会。镜头终于再次对准了男孩。对准了他即将走的路。 音乐不知道怎么表达他复杂又不是很复杂的心情,干脆放弃。没有留下痕迹。 只听的见脚步声。 唯有脚步声,也是种恐惧。寂寞的恐惧才是真正的。不可否定的。 它在电影里是不可缺少的,几乎时时刻刻存在着。 其实男孩有记住一个画面。 一个人。从一个楼道口冲出来。朝着那点橙色的方向。可……一下就被两辆 车夹在了中间,成了肉酱。 几秒钟。生到死。滴答滴答。完成了。 简单至极。 夕阳出现了。在赤裸的天空那,燃出了一层橘红色。 男孩消失。 …… 第三幕第四场 似乎在延续着那天的情节。 大街上。 雨。 白色的裙子。 男孩。 行走。然后消失。都是这样延续着。或者说本来就是一种重复。 每次都重复着同一个镜头。眼神。动作。脚步的规则都是同样的。 男孩经过一样的人群。穿过一样的街道。看同样的背景。 一点点慢慢的在雨水中退色。 从白天到夜晚。 眼睛从这边到那边。从高到低。一闪出现一个身影。在极高的大厦上。 他认得的。这个身影是不会忘的。 他叫他多多。一直这么叫。 他望着他,就这么一个点。但他还是要望着他。 镜头拉近。拉近…… 猛地一晃。 天地全变了。时间空间全变了。 一个院子。不是很大,长满了杂草。在杂草中又探出几多小野菊。 一个人,只穿着一条内裤。冷水淋在他头上。洗澡。 阳光射进来,铺在他的裸体上,刻了进去。一直渗进骨头里。这个裸体在灿 烂的忘却当中,成了一种欲望。阳光的欲望。自身的欲望还有雨水的欲望都极其 明显的在这样的景色中呈现出来。他是欲望的源泉。 长发,露出嘴唇。苍老的嘴唇。年轻的肉体。 一棵树的枝丫伸进院子来。有一个人坐在上面。男孩。 他的目光犹如阳光一样全印在那个男人的身体上。却不是阳光般的炽热。是 温柔的。那是冬日的阳光。 镜头定在男孩的瞳孔上。在瞳孔里我们看着男人。细长。渐渐变了。男人在 瞳孔溶解了,只剩下一张嘴唇。雨水滴落,非常湿润,可掩饰不住它的苍老和即 将面临的干燥。 两个人都忘的一干二净。瞳孔。嘴唇都别遗忘了。 接着嘴唇也消失了。无端的生出了一个人,那个人闭着眼睛。伸展着双臂。 开始运动。舞动。那个人在男孩的瞳孔中舞蹈。他在他的瞳孔里,就像在夜 空中,黑暗里。 太阳钻进了一片厚云里。 裸体顿时黯淡无光。咔嚓。成了一张照片。躺在男孩的那件白色裙子的口袋 里。 瞳孔的黑真的成了黑夜的黑 男孩还在望着那个站在极高处的身影。 男孩走了。 …… 音乐在黑暗中粘在男孩的背影上,从近到远。最后在电影的后面响着。 …… 夜色流动。 画外音:王菲的《暗涌》 第三幕第五场 一个男人从一扇门里走出来。 男孩从角落里走出来。 隔着一定的距离。男孩从草编的篮子里拿出了一台相机。 对着男人的背影。 咔嚓。咔嚓。咔嚓。 广场。 男人走进广场。男孩跟在他身后也走了进去。 很多人。 男孩一下子失去了方向,找不到他了。人们从他身边经过。他从人们身边经 过。一脸茫然。他走着走着。四处张望。 男人出现了。与男孩擦肩而过。他又见到那张苍老的嘴唇了。 咔嚓。 阳光下一片金黄色。在照片里却是橙色了。 …… 第四场第一幕 剧场里。 空旷。寂静。 舞台上,出现了两个人。两个男孩。一束光下。照在俩人的身上。 他们牵着手。用特殊的步子。舞蹈。 旋转。一个人举着另一个人旋转。两个人同时旋转。 跳跃。跳的很高。落地时发出巨大沉闷的声响。 脚步的声音。 舞蹈的声音。 寂静的声音。 画面的声音。 这些声音混合在一起,又突然分离的时候。 舞台上的两个男孩不见了。 出现了一个男人。延着两个男孩的脚步,他们的声音继续舞蹈。 舞台下。 有一个人坐着,抽着烟。看着他。看着舞蹈。 镜头拉远了。这些成了一个点。 夜晚。 两个人都经过了彼此。 很暗。我们看不清楚是谁。 …… 第四幕第二场 …… 字幕。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