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节:急公子挟毙千人敌(6) 冒顿沉吟一会,正色道:" 将军有何指教?" 蒙恬道:" 大秦太子远离始皇 帝,奸贼赵高与少子胡亥却伴随皇帝左右,因此才有大难。匈奴太子要逃过此难, 可速改道返回单于身边,再图打算。" 冒顿听了,拱了一拱手,转身出门,率领 那二十三个匈奴勇士,一径去了。 蒙恬向外叹道:" 此子英武果决,他日必成我大秦心腹之患!" 转头见秦欢 正打量他,便起身笑道:" 多谢小兄弟。" 秦欢道:" 你竟是蒙恬!早知你是鸟 朝廷的大官儿,我不会替你遮掩。" 蒙恬笑道:" 亡命之人,哪里还是什么大官 儿?" 秦欢不耐烦,一摆手道:" 别人都走了,你也走罢。" 蒙恬笑道:" 那边 釜里是什么东西?" 秦欢正眼也不看他,说声:" 是豆儿粥。" 蒙恬道:" 给我 食用些,整整三昼夜水浆不到口了。" 秦欢想了一想,盛了半碗儿来,往案上一 撂道:" 明月又清又白,正好走路,吃了趁早走。" 蒙恬笑了一笑,也不言语。 秦欢冷着眼立在旁边,看见蒙恬吃得香甜,寻思道:" 秦人也要抓他,也不 是十分坏。" 连忙把粥连锅儿端来,又拿过两张饼,半个烧的野兔,递与蒙恬道 :" 不够,我再烧火煮粥。" 蒙恬笑道:" 够了。" 秦欢就坐在门槛上,问道:" 那人当真是被我挟死的?" 蒙恬呵呵笑道:" 难道当真是被门槛绊死的?" 秦欢想起那被撞折的杨树来,叹了一声道:" 或许 真是我的缘故,不过我只是不肯他们进门,不是有心的。" 蒙恬道:" 那二十四 名匈奴勇士,一人可敌百人,因此入中原来,竟无所忌惮,犹自不换装束。不过, 小兄弟既有一身好手段,为何胡人举刀劈你,不知躲避?" 秦欢道:" 被那死人 吓呆了,活人想吓呆我,难呢!" 蒙恬叹息一声道:"'亡秦者胡也' ,难道大秦当真要亡在胡人手里!要应了 这谶语?可叹我如今无能为力,不然定将冒顿拿下,岂可放虎归山!" 秦欢冷笑 道:" 你从前不是很能为力么?怎么不早拿下呢?" 蒙恬道:" 匈奴有熊、罴、 貅、貔、虎、豹六族,六族中佼佼者,才可做匈奴单于的贴身护卫,才可在胸前 绣上本族兽纹,因此我一见,才知那首领是匈奴太子。" 秦欢奇道:" 你连匈奴 太子的嘴脸都不认得,怎么知道他的许多事?" 蒙恬笑道:" 我同匈奴周旋了十来年,也该知己知彼。" 秦欢道:" 你三言 两语把他吓跑了,怎么又说他了得呢?我觉得你才了得。" 蒙恬道:" 那些虽是 揣测言语,却在情理之中。胡人千山万水来寻兵书,我便近在咫尺,那冒顿却不 肯为这人人欲得的兵书再费神,他深知有的事一世也不能错一次,便宁信其有了。 这当机决断的本领,非常人能有。" 秦欢道:" 什么' 人人欲得的兵书' !我就 不想得。" 蒙恬笑道:" 你不是沙场中人,哪里知道这兵书之妙。" 秦欢道:" 别人家的宝贝,我从不说一个' 妙' !和我什么相干?" 蒙恬道:" 别人家的宝 贝,曾经也是别人家的宝贝。你将来增广些阅历,方明白个中道理。" 秦欢道: " 我就是我,道理也早明白——什么是我不明白的?却永不改心!" 蒙恬沉吟了一会,埋头饮食,忽然抬眼道:" 公子扶苏为人刚直,深得人心, 却被一旨伪诏赐死。我一时糊涂,不曾看破假诏,只百般劝说该打探明白。公子 却说:' 父赐子死,尚安复请!'执意奉旨自尽,因' 忠孝' 二字,被奸贼夺了江 山,害了性命。忠孝无过,不知审时度势便大错了。" 秦欢不觉起身嚷道:" 那些害死人,还来看出殡的,可别遇着我!" 蒙恬笑 道:" 只有一腔赤子之心,也不中用。" 秦欢心里想起那贾通的种种奸诈来,怔 了一怔,咬着牙道:" 我就撞到个人皮包狗骨的老狗,一头放火,一头放水,险 些儿活埋了我!这些人笑里有刀,话中藏毒!上一次贼当就够了,再掉到面糊盆 里一次,我还能相信我自己很伶俐么?" 蒙恬微笑了一笑,又道:" 你在山间林下,隐迹埋名,几时是了?不如随我 同归上郡,提雄兵三十万,诛奸臣清君侧。大丈夫生非常之时,必建非常之功, 方不枉生了一世!" 秦欢道:"我的仇恨,和秦王结得有天来大,哪里能够替秦国 建功呢?" 蒙恬沉吟一会道:" 今夜我要在这里歇歇脚,明日人多时再赶路。" 秦欢说声:" 随意。" 蒙恬倒在外间床上便成熟睡。 秦欢从那塌了半边的柴房中摸出一把铜锹来,吹了灯,出门将那匈奴勇士尸 首搬到竹林外的野地里,含泪道:" 我下手不知轻重,却是无心之过,俗语说' 无心之过,虽罪可恕' ,是不是呢?且你关着门儿在家里坐着,哪有这个飞来横 祸?" 露冷月残,那枯了的大杨树冷清清躺在那里,秦欢仍到上面仰面儿歪着。 次日天明,秦欢在涧泉水里淘了米,在竹林中拾了一把竹柴,向屋外红泥灶 上打火煮粥。忽见门槛边有那死了的匈奴人遗下的一个羊皮小囊,忙拾来揭开, 里面装着半袋儿羊粪粒子似的药丸,忙拿去问蒙恬:" 什么玩意儿?" 蒙恬略看 了一眼道:" 匈奴露宿丹。用矾石、干姜、乌头之类制成,丹性酷烈,服用一粒 浑身燥热,不畏寒冷。" 秦欢就拈了一粒掷入口内,嚼着吃了,向蒙恬说:" 不 是太苦。" 就揣入自己怀里,说道:" 大雪天吃上一粒,不必盖被子!" 接着去 把粥煮熟,和蒙恬一同吃了。 蒙恬携手告辞。秦欢忙掏出那匈奴露宿丹来,递给蒙恬:" 你如今风餐露宿, 这就送你了,晚上记得吃一枚罢。" 蒙恬笑道:" 眼下这时节倒不必。" 秦欢点 头,便收了起来。蒙恬道:" 来日我若卷土重来,再来同小兄弟畅谈痛饮。" 秦 欢道:" 吃了两杯酒,我就觉得自己生出了翅膀,风一样的各处飞,谁知酒醒却 不曾飞过,只剩了眼花头眩。再不吃了,畅谈倒使得。" 蒙恬微微一笑,转身而 去。 秦欢看着蒙恬的萧然背影,不觉有英雄末路之叹,心头一热,忙赶上道:" 蒙大哥声闻天下,许多人认得,独自一人十分不便,譬如到街上买东西,就被认 出嘴脸来了。我还是送你一程。" 蒙恬道:" 这一路凶多吉少,你既不愿共谋大 事,不必涉险。" 秦欢睁着两眼道:" 我不怕!——难道你卷土重来了,就忘了 我了?" 蒙恬笑了一声,也不回应,半晌道:" 我麾下十二位万夫莫挡的好兄弟, 将我救出阳周,却在一路围袭中葬送了性命。墙倒乱人推,如今我又身藏兄弟们 带来的兵书,更有人趁我失势谋夺,途中艰涩难行,非你能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