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节:憨女儿纵酒夺火杯(7) 秦欢慌忙扶住朱衣,喝道:" 什么妖术?!" 只见那唐尧两眼闪荡幽光,也 大喝一声:" 你是石头!身子变硬了!" 秦欢怔了一怔。唐尧道:" 身子僵硬,往后倒下罢。" 声音越发轻柔了," 我在后头扶住了你了……倒下罢……你是一块石头,什么也不知,什么也不晓… …溪水在你身边缓缓流过,鱼儿在你身边悠悠游弋……" 秦欢只觉自己乃是天地间一块坚而且白的石头,孤伶伶卧于雾茫茫山野之间, 无知无识与天地同存。猛然阳光撕开混沌,融融照将上来,却又置身于溪水中了, 一条条乌鳞的鱼儿在身边泳游,碧青的水如风一般从身上头上吹过。 他只愿一生一世如此过了。忽然一条条鱼翻起白肚子来,柳叶儿似的布满溪 流。挂在半空的日头也似" 蛇黄龟宝" 一般,猛然从喉咙钻入肚儿里。许多认得 认不得的人,都围着喊叫:" 剖开了!剖开了!" 秦欢吓得大叫一声,睁开眼来, 却仍在那神医的屋里。 秦欢抱着朱衣,坐地下回了一会神。那唐尧不知何故,也爬伏在一旁。 秦欢摇着怀里的朱衣,发急乱嚷:" 衣儿醒一醒,你怎么了?!" 朱衣一声 不言语,合着两个眼,沉沉熟睡。秦欢只得依照唐尧的法子,柔声缓气说:" 我 这里数三声儿,衣儿你醒来……把眼睛睁开来。" 便缓缓念了三声,果见朱衣睁 眼问道:" 我在哪里呢?" 秦欢笑道:" 在这里!" 朱衣半睁着两只眼儿,自言 自语道:" 我的头好疼,这里是哪里呢?" 秦欢忙轻轻道:" 衣儿醒来……再不 糊涂了……比世人都清醒……" 不一会,朱衣一跃起来,问道:" 这个神医也是你打败的?" 秦欢一骨碌爬 起来,去把唐尧翻转,早七窍迸出血来,不知个死活。 这唐尧使" 摄魂术" 正要得手,猛然被秦欢一声大喊叫,震得心脉断裂,飕 的一声,三魂七魄从顶门走失了多半。 秦欢的真力精深,定力不比常人,又兼生性不喜拘束,且曾受大难困于溪间, 那痛楚镂心刻骨。唐尧哪里晓得其中缘故,制人不成反受重创。 秦欢道:" 也不知怎么回事?" 院内照管门户的上夜奴,听得一声喊叫,都来门口探头缩脑。 有一个曾经在潘家酒肆挨过毒手,看见又是那两个撒泼少年,着实惊惶,忙 发声喊,一扭身逃开了。剩下的见势头不妙,不觉跟随那人,作鸟兽散去。 朱衣拿起那火杯,细细看了一看,不知是犀角的不是,旁边有两耳,杯上镌 着" 水火既济" 四个古篆字样,内外又镌着许多发丝般的纹痕。 朱衣把火杯儿一递," 欢儿,你看这个。" 秦欢拿在手里观看了,随手撂在 案上。 两个一同翻箱倒柜,翻腾出数十只金制器皿来。朱衣将那些金爵、金尊、金 壶、金蜼彝,金方彝丢在地下,用脚踏扁,打了一个大包袱,说声:" 欢儿,走! " 秦欢笑道:" 菜根儿还在马圈里呢。" 秦欢又把唐尧弄醒,问他:" 你这是个什么手段?!" 那唐尧神智不清,又 见这少年人恶狠狠说:" 你不说,就拿火杯烫滚了酒,灌你的嘴!" 不由得一五 一十都说了。秦欢听了,问道:" 你骗别人写了文书,骗火杯也是这个摄魂术? " 唐尧忙答应了几个" 是" 字。秦欢冷笑道:" 别怨我的手辣了!你的眼睛珠子 不能够留着看人,不如戳烂了!" 慌得唐尧叩头不迭,一叠连声道:" 好汉可怜 见,再不敢了!" 朱衣道:" 你看吓得那腔儿,可怜了,饶了他这一遭儿罢。" 秦欢道:" 你 说饶了,我就饶了罢。只是不把他的眼睛抠出来当泡儿踩,将来他还要害人。" 朱衣忙道:" 你说,将来还害人不害?" 唐尧忙道:" 适才小英雄一声咆哮,震裂了鄙人的心脉,神技已经破了,想 害人也不能够了。" 秦欢道:" 我咆哮了么?" 隐约记得似乎叫了一声,又见唐 尧两眼呆滞,双瞳涣散,大约不是撒谎,秦欢便道:" 饶你也不难,我说出三件 事来,你依了我,我就饶了你。" 唐尧忙道:" 休说三件,三百件也依得!" 秦 欢道:" 那个玉冠儿是我们夺的,和那个老实人不相干。那个老实人的年老的母 亲的病症,你要分文不取治好。" 唐尧伏在地下道:" 一切从命。" 朱衣把那大金包儿背在背上,口里道:" 我们是大盗,要把你们这些歹人都 杀了,东西都抢了!欢儿,你来问他官了私休?私休就是这一年,来治病的贫穷 人,都不许要人家一个钱;官休就是你打他个烂羊头,然后割下首级,丢到朝廷 上去!" 唐尧忙道:" 情愿私休。" 朱衣看着秦欢说:" 他情愿私休。" 秦欢笑 道:" 就这样!" 又恶狠狠向唐尧道:" 一个钱也不许要,不然别怪我们杀人不 眨眼!" 唐尧忙一叠声:" 分文不取!" 朱衣携了秦欢的手,得意道:" 走!去救菜根儿去。" 秦欢忙接过包袱背着, 一同出门来。 朱衣说声:" 等我一会儿。" 转身又进门来。唐尧正伏在案上喘息。朱衣伸 手抄起火杯,袖入袖子,冷笑道:" 有一句不真,吹到我们耳朵内,别怨再不饶 你!就拿刀割鼻子!" 说毕出门。 秦欢却背着大包袱,跳将转来,也冷笑道:" 敢在我手里弄鬼,几时叫你死 在我手里!倘若吃了假小心装大胆的丹药,又撇得下这份家业,你就逃了罢,趁 早儿关了门,到江湖上卖老鼠药去,倒是一条活路!" 说着伸手轻轻把那褪光黑 漆的案子,擦掉了厚厚一层皮,说声" 揭了你的皮" !唐尧吃了一惊,一叠声道 :" 不敢!" 秦欢笑道:" 不敢逃,还是不敢不逃?" 唐尧忙道:" 不敢逃,不 敢逃。" 秦欢啐了一口,顺手又向博古槅子上抄走一个白玉素鼒,才扭头走了。 唐尧眼睁睁看着两个小贼满载而去,肚子里暗骂:" 满口仁义道德,假撇清, 一见了连城的宝贝,照样袖了!" 秦欢带着朱衣寻到后院马圈,说了一声:" 衣儿在外边等。" 独自一人进去, 抓寻了好一会,才在马槽底下找到那菜根儿,忙松了绑带出来。 胡菜根出了马圈,月色下看见这两个少年正是赠冠人,便骂道:" 还想害我 不成!打得我快昏迷了!" 秦欢忙笑道:" 不敢!不敢!" 说话中间,一直出了唐家临街大门来。朱衣道:" 菜根儿,有个陶姓大户没 有?" 胡菜根道:" 姓陶的多如瓦片儿,大户人家么,百里内就一家。" 朱衣道 :" 好人家还是恶人家呢?" 菜根道:" 陶家公子很好呢!心肠着实善,常常散 施棺材药饵呢。我的母亲病重了,也去央求他,谁知管家老爷们不理我,不肯通 报一声。" 朱衣道:" 好人养了一伙子恶犬,也算不得好汉!你把这个杯子拿了 去,他巴不得见你呢。" 一面向袖中取出那葵花火杯来,递与秦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