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节 时间过去半年了,我完成了妇科的实习任务,转到了外科。 小辉恭喜我终于成为了一个持刀医生。 那口气怎么听,都像是在说一名持刀歹徒。 半年的时间,小辉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他谈恋爱了。 说这句话给自己听的时候,很怀疑自己的耳朵或者嘴巴。 他这条海盗船,也改舷易帜,停港靠岸。 人狼传说,因为始乱终弃,也画上了休止符。 那个女孩子叫睛欣,样子很不错。 特别是在笑的时候,很像《东京爱情故事》里面那个的主角铃木保泰美。 弯弯的月牙,浅浅的酒窝。 才弄明白,为什么我不能把他好好的改造好。 原来是我的微笑不足以熔化他。 很高兴睛欣介入到小辉的生活,我也很喜欢他们。 只是每当他们在我的周围上演爱情悲喜剧时,我会选择安静的走开。 今天小辉和我打照呼说,他今晚会回来得很晚,因为今天是情人节。 这时候我才想起,日历很多天没有翻了。 “2001年2 月14日,情人节”日历很清晰的告诉我。 又想起了去年那片夜空下的歌谣,想起了小寒纤细的手指。她答应过我今年的 情人节和我一起过。 她会信守诺言吗?她会来找我吗? 好久没有急切了的思念,在此刻激动起来。 人最难得的是在绝望中看到了希望,我看到了一个希望。 我现在有希望再次看到小寒了,因为我相信她是个守信用的人。 小辉走后,独自一人把房里打扫收拾一遍。 在花店里买来一束康乃馨,喷上清香的茉莉花的香味。 然后洗一个澡,把头发梳理好,换上一套白色的衣服。 期待她今天可以不期而至。 如果这一切可以实现的话,那就是我情人节最好的礼物。 坐在房里焦急的等待。 长久的思念,已经让我有足够的耐心去等待。 只是一颗心忐忑不安,因为我等待的又是一个美好虚无的誓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小寒还没有来。 每一次,上楼下楼人的脚步声,都可以使我的心跳加快。 而每当脚步声慢慢远去,失望又增加一份。 我快不敢保证,我的心脏可以经受这种骤急骤缓的考验。 告诫自己千万要冷静,该来的总会来的。 泡上一杯茶,带着耳脉,听一首轻音乐。 如果让小寒看到我刚才的样子,那也太丢脸了。 音乐的声音也不敢开大,坐的椅子不敢离门太远。 以保证不会因为一个小小的错误而抱憾终生。 磁带从A 面听到B 面,又从B 面听到A 面,而且A 面又听完了。 拿出磁带,再准备把B 面放进去。 “砰、砰、砰……” 清脆的敲门声响起。 尽管这是我最希望听到的声音,还是被吓了一跳,手中的磁带跌落在地上。 “是小寒!”脑海里第一个想法就是小寒正站在门口,急忙起身去开门。 小寒没有我高,所以我一直可以低头看她。 开门以后,才发现不得不抬头看才行。 因为站在门口的是一个中年男子。 “请问你找谁?” “小海是住在这里吗?” “我就是,可我好像不认识你。” “我是小寒的爸爸。” 一股不祥的预感,突然在心里伸起。 在这种情况下,小过时的爸爸不可能是来找我看病的,更不可能是上门提亲的。 难道是小寒出事了?我不敢往下想。 “伯父,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小寒想见你。” 在车子里,谁也没有说话,静静的坐着,这种沉默让人感到一种窒息。 “你就不怕我爸爸在扫地的时候,顺便把你也给扫出来。”小寒调皮的声音在 耳边响起,这一切就好像是在昨天。 小寒千万不要发生什么事啊! 小寒的爸爸一声不吭的把我领进了家里。屋里的气氛更加沉闷,可以使任何一 个心情愉快的人,立刻变得消沉。 “小海,你来了。” 小寒的妈妈悄悄的擦去了眼角的泪水,对我微笑。 看得出来,她只是作为礼节性的强颜欢笑。 不祥感越来越凝重,心跳也仿佛凝重了。 “到小寒房里去吧,她在等你。” 脑子里一片空白,跟随着伯母走进去。 房门刚打开,小寒的照片在刹那间闯入了我的眼里。 一直不敢做的假设,在现在竟然成了一个千真万确的事实。 为什么会是这样? 她的微笑不应该属于眼前这片黑白的世界。 鼻子里有点酸酸的感觉,我一直相信,泪水不会属于我这样的人。 伯母把电视打开了,轻轻的关门出去。 小寒熟悉的面容出现在电视那片冰冷中。 我终于看到她了,可心里没有半点欣喜,感到的只是眼前的这片冰凉。 小海:今天是情人节,我来赴约了,你不会怪我失信吧。 算起来,我们已经 有199 天没有见面了,你还好吗?是不是还是那么瘦? 我一直笑你很笨,自己是医生,却看不出来我是一个病危的病人。在和你认识 以前,我已经是个被医生诊断为只有半年时间的晚期白血病患者。 还记得你第一次给我打电话,幽默、亲切的声音,让我对你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从此我的生活不再是简单的吃药、打针、睡觉。每天晚上七点一刻,我都会坐 在电话旁,等待着铃声的响起,你的声音。这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让我在整日的 绝望中认识了你。 在电话里,我慢慢的了解了你,你的乐观、积极、活泼、开朗……这都是我所 想要拥有的品质,我在你的身上找到了。你已经用你的这些品质深深的吸引着我。 当你提出要和我见面的时候,我犹豫过,还好,我输掉了那个游戏,不然这也 许是我短暂的一生中,最大的未知遗憾。 和你和第一次见面,我永远也不会忘记,我也舍不得忘记。因为你让我看到领 略到了人生中最美的景色,让我明白了人世间最真实的道理。 小海,你知道吗?在那一瞬间,我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喜欢上了你。不……“喜 欢” 这个词已经超出了我的时间范围--- 小海,我爱你! 我,我……我又哭了,本来想让你看到的始终是我的微笑,可惜,我没有做到 …… 七夕情人节,是我第一次和男生一起过。那一天,我很开心,也很难过。开心 是因为我还可以在你的身边;难过是因为我们的约定太奢侈,是因为生离死别太残 酷,是因为相聚总是短暂,相逢却未必永远,是因为经过这一晚,我可能再也看不 到你了。通过车后窗看到你渐渐远去的身影,压抑许久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 不想因为我的出现,使你的世界变成灰色,所以我不敢在让你再次看到我的泪 水,求你不要给我打电话。你能体会我的心情吗?我的心真的好痛,泪水真的好咸。 第二天,我就要和爸爸妈妈一起到北京,去进行另一段未知的生活,去为我的 生命做最后的一次努力。 我已经喜欢上医生这个职业了。在医院里,看到忙碌的医生在我面前走来走去, 我总能从他们的背后看到你的同样忙碌的身影。你还经常到婴儿房里去看那些可爱 的小家伙了吗? 每天都要接受各种各样的检查、化验,我都是微笑着着忍着,因为我从没有像 现在这样,对生命充满了渴望。可惜上帝又和我开了一个不小的玩笑,没有一例骨 髓适合我。我没有伤心,很坦然的接受了这个事实,生活中总是充满了缺陷。 曾经一直很恨上帝,为什么在我可以尽情挥洒青春的时候,又要将我召回。现 在我不恨了,他并不欠我什么。让我知道了鲜花是美的,颜色是鲜艳的,阳光是柔 和的……还给了疼爱我的父母,细心照顾我的医生,还有给我很多快乐的你。 如果还有缺陷的话,那就是,我今生都不能做你的新娘。我祈求世上会有天堂, 那我就可以在天堂上看见你,我祈求人会有来生,那我下辈子一定做你的新娘。 这段录像是我在即将告别这个世界的时候录下的,多希望这一天我可以灿烂的 向你走去啊,现在留给你的只是这唯一的讯息,请原谅我的不告而别。 那盒含羞草,是我患病的时候爸爸送给我的,他希望我可以像它一样重新振作。 现在,我把它当做情人节的礼物送给你。你要好好的照顾它,因为我相信它的 每一次重新绽放,是我在天堂对你的微笑。 还记得最后一天晚上,我给你学的那首诗吗?小海,我知道你不喜欢,但我请 求你把它一字不差的背下来。因为我也相信,每当你完整的背一遍,我在天堂也可 以看到你的微笑。 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 我轻轻的挥手,作别我----深爱的小海。 ………………………………………………… 当我想挽回什么的时候,电视里已经是一片雪花。 当我想抓住什么的时候,触摸到的只是如同小寒一般的体温。 这个迷我知道了答案,可没想到结局会是这样…… 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 眼前模糊的视线里,见到的是小寒那美丽,可爱的样子。 徐志摩的《再别康桥》这首诗,我会完整的背下来了。 只是每背一遍,都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每天黄昏时分,我会走到窗前,轻轻的触摸含羞草,等它重新伸展的时候,拨 通电话。 “喂,请问你找谁?” “请问小寒在家吗?” “对不起,没这个人,你打错了。” “嘟,嘟,嘟……” 也许有一天,我的电话可以通向天堂,电话里传来小寒的声音。 “我就是,你是小海吗?”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