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在左边,手机在右边 作者:shlee 我的QQ挂在网上,处于隐身。 我喜欢这样的状态,可以看着我的名单上的人来来往往,头像闪闪烁烁甚至 跳上跳下,但是他们却不会看见我。我仍然可以保持我的安静。 就好像无数次在车站的候车室,安静地站着,或是坐着。那么多的人,大包 小包的,呼喊低语的。我总是静静地看,有时看得眼睛有些疼痛。不管是到达还 是离开,不管是去见想见的人还是时间到了的终场,这种时候,内心是孤独的。 我站在原地,而周围已物是人非。 他们看不见我,我就有了选择的机会。我可以上前找某个人说话,也可以单 纯计算某个人在上面呆了多久,也可以谁也不看直到发现一个人都不剩。 QQ的设置告诉我鹏上线了。 一只红色的兔子,长长的耳朵,很俏皮的样子。而且总是一副很快乐的样子。 我的头像是只猫,白白的那只傻傻的猫。从三年前开始我就用一样的头像, 一样的名字,一样的信箱。周围很多人换头像换名字,常常看到某个陌生的名字 出现,于是知道有人又变过了。我不定期地会删掉些好友,如果很久没聊过了, 或者是恰巧变得我再也认不出来了,我就会毫不留情地踢掉。其实也不需要我毫 不留情,也许他们从来就没有记住我。我只是一个经常呆在QQ上,但也只是看看 的人。 我开始跟他说话。 鹏也是个我很久没有聊过的人,但我不会删掉他。我从不删除我爱过的人和 正爱着的人。 对于爱的人,总是很容易选择原谅。与其说是给他机会,还不如说是给自己 借口。 他离得我很远。 春节的时候他来看我,走时对我说,他跨越了一千五百公里,只为了看一看 那个未曾谋面,但又让他牵肠挂肚的女孩。 鹏不是北京人,在北京读的双学位,留在北京工作。 而我在上海读本科,也许也会留在上海。 是什么让两条平行线交织的? 他说他很开心,能够一上线就在QQ上碰到我。 有时候我真的是很恨恨的,他的一直快乐让我觉得心理不平衡。他说他非常 非常想念我,但却一直在笑。我说我非常非常想念他,但却从不笑。我觉得思念 是道疤,划在心里,隐隐地痛。 我常常在鹏的笑容背后看到俞那张无谓和带点冷漠的脸。 俞能很好地控制自己,除了偶尔他那难以驾驭的脾气。我常常会去激怒他, 看他大发脾气,然后一句话不说,静静地走开,去做自己的事情。其实我知道, 很多时候,是他想借发脾气让我闭嘴。他发脾气的时候,我从不说话。但有些事 情,因为没有说,所以深深地刺在心里。如果姿势不对,就会压得生疼生疼的。 认识俞的时候我才十八岁。还没有进大学。在进大学前的暑假,我认识了俞。 和他的整个过程让我不再骄傲,让我学会平和地接受,让我不忍轻易嘲笑别 人。 俞不是北京人,在北京读的硕士,留在北京工作。 我是上海人,在上海读本科,也许也会留在上海。 但我们相遇了。那年春天,去北京的我没有遇到沙尘暴,而是他的拥抱。 后来,鹏在春天给我发了一张沙尘暴的照片。满天的昏黄,楼房、天空、街 道,全是一种颜色,并且看不清楚。漫天飞舞的沙尘,让视线穿透不过。这是不 是就是我和俞之后会遇到的呢? 俞是个已婚男人,只是我见到他时,他已经在等法院的离婚判决了。他的妻 子也是硕士,他的同学,小他一届。 我不在乎。那时的我真的什么都不在乎。我年轻,漂亮。我只知道我爱他。 我喜欢和他在一起。 那些时候的假期我从未呆在家里。不管是五一,暑假,十一,寒假,我的终 点永远是在北方那座城市。但对于北京,陌生感也从未消失过。 我住在俞那儿。无论干什么,只要和俞在一块儿,我就是觉得安心的。拥抱 的时候就是踏实的感觉。温暖的身体,有力的臂弯,厚实的胸膛,还有那股浅浅 的烟草味。 但俞的前妻从未离开过。她住在另一间房里。 俞说她不想让父母知道,不想让人担心,她没有地方住就先住在这儿,她很 快会找到房子搬出去。 我能理解。那是个受过高等教育的文静的白领。如果我是她,我也不会愿意 让父母知道自己婚姻的失败,而且在这样的年龄。 在那个小小的两室一厅的房子里,我的生活区域停留在一室一厅的范围,并 且尽量避免与她直接面对。她不会乐意见到我,而我也找不到去和她面对面的理 由。在她眼里,我是个地道的第三者,她的婚姻的刽子手。但我很清楚,我是俞 在这个时间恰好出现的一个机会,但绝不是导致他们婚姻破裂的原因。 鹏给我写了一封信,说他被一个女孩拒绝了。然后又是一封信,说他被拒绝 的原因是那个女孩破了他的信箱密码,而里面全是我和他的通信。 我使鹏的恋爱关系完蛋了。 他没有责怪我的意思,甚至还打了好几个“呵呵”。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掩 饰。 我对此没有任何感觉。只是为那女孩可惜。人总以为真相里还有真相。男孩 说我爱你,女孩高兴但又有些怀疑,于是查证,从吃饭到打电话,每一个细节都 是证据。鹏的女孩破了信箱,终于打翻了以前所有肯定的证据。容易记住不好的。 坚信否定方面比肯定方面值得自己相信。所以,分手。这到底是对对方的怀疑, 还是对自己的怀疑呢? 鹏喜欢给我写信。他说,在某种意义上讲,写一封好的书信,要比写一部好 的小说更难。最终的考验是人们将用简短的几百个文字表达某种深刻情感。 我也喜欢给鹏写信。人总是需要表达的,尤其是女人,有时不需要理解不需 要解决,只是要倾诉。而且,他离得我那么远,我感觉到无比的安全。因为我可 以随时消失,他也可以带着我的话随时消失。 而我相信,鹏对我的感情,早在那个女孩之前就有。情感上的暧昧和亲密感 是切不断的。 俞的前妻找我大吵。 俞在厅里倒水喝,房间门开着,她就直直地想进来。他想将她挡在门外,但 没成功。她用食指指着我的鼻子说,你以为他是什么人?他同时和好几个女孩玩 呢!然后,她转身对站在门外的俞说,离婚判决书上怎么写的呀?俞没说话。她 又转过身望着我:你和他在一起有什么目的? 我冷冷地看着她,美丽的脸是憔悴的。眼里写着无奈。就这样,她盯着我的 眼睛,我也毫不躲避地望进她的眼。有好几分钟。她别开视线,离开房间,坐在 厅里椅子上哭了起来。你这样怎么对得起我?我听见她对俞说。然后是沉寂。 我走到阳台上,站定,看着外面。没有风景,没有阳光,没有微风,没有任 何动静。 她仍然爱着俞。她不走并不是没有地方住,她只是想看住俞。面对我,她感 到恐惧。她利用俞的愧疚,想用吵闹逼走我。在我之前,她一定也用过这样的方 法。 回到房间,还听得到她嘤嘤的哭泣声。 而我的心里完全没有了对她的同情。 第二天,她猛地推开房间门,说我洗澡的时候用她的毛巾。我很冷静地问她 是哪条毛巾,并且告诉她我没碰过。她不依不饶非说有人动过,因为毛巾湿了。 我大声地对她喊,也许是我洗澡时被水淋湿的,如果是这样,我向你道歉,行不 行? 她一下无语,大概想不到我比她更理直气壮。难道我就该低三下四吗? 她什么时候走?她指着我问俞。 俞突然抓起手中的电视摇控器向她砸去。她头一偏躲过了。摇控器直直地飞 进她的房间。显然,这样的情景也上演了不止一次。 大家都沉默。 俞眼睛紧盯着电视屏幕,满脸忍耐的怒气。她站在那儿用手弄弄头发,一副 绝不离开的架势。我坐在床沿,觉得有些好笑地看着他和她,很不耐烦。 过了一会儿,俞突然站起来,吼道,你闹没闹够?然后甩门就出去了。 昨天,他没有为我挡住他的前妻,让她用语言羞辱我。今天,他又留我和他 的前妻在一个屋子对峙,等待一场未知的战争。我的心里充满着不满。他没有保 护好我。在这样的情况下,留我这个没有任何经验的女孩。 她楞在那里,回房寻找那只被扔出去的摇控器。 这两场战争,她失败了,而我也没赢。 鹏将我对他和那女孩分手事情的回信给了北京师范大学心理学系的一个女孩 看,并让她分析我的心理。分析的结果是,我是个很自我的人。 我看了他告诉我的结果,觉得有些好笑。是的,我只是笑笑。这个结果是正 确的,但如同对大多数心理测试游戏的态度,我不相信。这种心理测试带有强烈 的心理暗示,不是按照测试者的想法去刻意选择需要的结果,就是对于得到的结 果刻意地去接近。这两种都不是我要的。而且,分析别人的心理往往不需要懂得 系统的心理学的知识,只要你有足够的社会经验,再加一颗善于发现的心,一个 不算太笨的脑袋,就足够完成了。 我只是不喜欢鹏将我写给他的信给别人看。以前的一些信,我想应该也有一 部分他给别人看过。但我不想深究。如果他没告诉我,我就不会去操这份心,否 则只是徒增自己的烦恼。而我喜欢脑袋空空的感觉。 原来的那个女孩的父亲是加拿大人,她从小生活在中国,有个同父异母的妹 妹也在加拿大。她为了给鹏制造浪漫和惊喜,每天花一千块钱住在人大附近的五 星级宾馆里。鹏告诉我说,他现在相信,像《流星花园》里的那种生活的确是有 人在过着。他还说,不要渴望天边的玫瑰园,因为窗台上有像我这样的百合在盛 开。 我喜欢百合。 我会是俞心中的百合吗? 我告诉俞我不喜欢他的前妻还住在这儿,我不喜欢房间里有她的味道,也不 喜欢我不在的时候想象他们在一起的画面。 俞答应我尽快让她搬出去。 但下一个假期去的时候,发现她仍在那儿。 她看见我的时候总是低着头,匆匆地走回房间。我不知道她是不想看见我, 还是想让自己在我的视线中停留尽量短的时间。 俞在上次告诉她,我是他的未婚妻,让她不要再闹。 显然,对她起了震憾效应。她没再闹过。 那年的暑假过得很安全,但心里却不舒服。我可以听见她的洗漱声音,她走 路的脚步声,她用电器的响声。她对这房子的熟悉度远超过了我。这让我感到自 卑。 俞对于她的存在没作任何解释。我也没问。 对于爱的人,总是很容易选择原谅。与其说是给他机会,还不如说是给自己 借口。 我抑郁了整个假期,变得不爱说话。我怕脱口而出的就是责怪。 每次收到鹏的来信都是高兴的。 他一直说他给我的信比给任何人的信都长,但凭良心说,他写的信远没有我 写的长。这点他也承认。我想大概是我比较有空。 但我喜欢他的文字。 以前也和俞通过信,没几封。早就全删了。他不愿意花点时间看我写的东西, 所以他离我的想法越来越远。和他沟通变得有些困难。我也早就失去了和他通信 的兴趣。缺乏热情是不好的征兆。 鹏的文字不多,有礼貌,很体贴。有时候说些很有趣的事情,发些很有趣的 文章,有时候对我说的话回应一下。满足感并不仅仅是他在回信,更重要的在于 他是静下心来看我写的话并且愿意用心体会的人。 我告诉他我人在北京。但我没有去看他。在一个陌生的城市去见一个陌生的 人是件很奇怪的事情。虽然我就是这样去见俞的。 和他通了电话。很好听的声音,柔柔的,音质是善解人意的。也只有像鹏这 样的男孩才能配上这样的声音才不显得突兀。温柔、细心、温暖、欢愉。让人感 觉心安和舒服。和他说话不用花费很大的力气。而且对于不同的见解,他很乐于 去理解。 只有真正心胸宽广的人才能做到这样。 虽然鹏不是我的爱人,但从他身上,我能够体会到很细腻的情感。 每次开邮箱的瞬间,就在猜测这次会不会有新邮件,新邮件会不会是鹏的呢。 对他的期盼也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 我开始和俞争吵。 他的前妻始终不曾离去。一想到她和俞朝夕相处,一想到她和俞有着比我和 俞更长的过去,我就忍不住要发疯。每一个爱着的人都会受到这样的折磨的。我 更确定我是爱着俞的。虽然这份爱有时看着挺不可思议的。 开始时,俞还好声好气地解释,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显得没有耐心。后来 谈到这个雷区,他就不搭话。再后来就恶声恶气地发脾气挂电话。 我只听到那个曾经连接我和他甜言蜜语的电话被重重地“咔”断了。 我很伤心。是真的伤心。所以只能用“伤心”来形容而说不出其他的话。 我给了他那么多的时间,那么多的空间去处理他的事情,他却白白地浪费, 不顾及我的感受。如果我有个前夫和我住一起,他绝不会容忍。那么,他又怎么 忍心让我去忍受这样的事? 人哪,为什么就不能不那么自私?尤其是对你的爱人! 失望接踵而来。每次我问他她走了没,就准备着听到他的答案过一阵子就走。 鹏和我之间从来不谈我们的感情生活。上次他透露的那个女孩也只是让我知 道有这么个人存在过。就像一条线上的好多分割点,存在却模糊。我也从没有告 诉过他关于俞的事情,只是说男人怎么可以这么不用心。 俞的不用心深深地刺伤了我。而我就这么英雄气概地让他继续。 渐渐的,鹏的回信期开始拖长。 他开始找工作,有做不完的事情。 而我开始在等不及的邮件中埋怨他的不守信用。 我有不好的预感,因为我开始对鹏有埋怨。 埋怨和责怪是有前提条件的。如果你根本不在乎一个人,那么无论他做了什 么事,你都不会特别在乎。当你在乎了,你就会在乎他给你的和你给他的是不是 平衡。如果他给你的大于你给他的,那么你就会感觉到幸福和满足。如果恰恰相 反,那么,很抱歉,你一定会觉得忿忿不平和满腹的委屈。 我对鹏的感觉开始变化。 他给我来信说要来看我。然后接连好几封都是这样的标题。每次都看得我的 心一跳一跳的。高兴,然后失落。 还是感觉太过于遥远。 俞告诉我说前妻搬走了。 我淡淡地回了句,是吗? 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好说的了。两年多的挣扎,在我的哭泣和他的哄骗中消磨。 她的离开没有带给我任何成就感,只是多年前该扔的包袱终于甩掉了。松了一口 气,但没有任何的喜悦。 我是没有资格喜悦的。也想不出能让我喜悦的理由。 我开始觉得俞在我的生命中渐渐淡出。 习惯了他在电话里理所当然的应答声,习惯了他发脾气摔电话,也习惯了他 常常不找我的孤寂。 我的爱情一直穿着件华丽的外衣,遥远而又不平凡。但留给我的只有无尽的 孤独和寂寞。偶尔的见面在外人眼里是花俏的蕾丝花边,但我知道我这样的女孩 早就没有蕾丝花边的梦了,嵌在面料上的只是误以为时髦的补丁。 我们开始用手机短信联系,天天不断。看到鹏发过来温情的文字,我就会高 兴一整天。 鹏说他爱我,他要来上海娶我。 经过这么多的我,还是笑笑。 人生有很多的不确定。俞也曾经说过这样的话,然而我们到现在仍然身处异 地。 在夜晚有的时候,躺在宿舍的床上,我会很轻易地想起有个男孩在北京想要 娶我。 像个梦一样的不真实。我不知道我要不要把握住这个梦。 春节,大年初二,鹏告诉我他将乘今晚的火车来上海,第二天将到达。我告 诉他我正在我外地的阿姨家,要到初五才能回上海。手机快没电了,于是关机。 初五的晚上,下了长途汽车,给鹏电话,别人正请他吃饭。听着电话那头的 热闹,莫名地感到有些失落。自己原来并不是个非常重要的人。 以后的几天里,鹏和我天天在一起。我带他逛我的校园,带他去了女生宿舍。 他则对我说他的学校生活。他说他要改造我,让我变成一个有魅力的女人。我笑 笑。俞也曾经说过这样的话,但留给我的是伤感。 不可否认,鹏是个很有吸引力的男孩子。他如同我想象的,温柔、细腻、体 贴并且有理想。他说他是个要将理想变成现实的人,他一直在努力。 喜欢看着他边走边说,并做着激情的手势。栗色的头发,褐色的眼睛。和我 的一样。他让我感到一种向上的力量,触动着我心里的阴郁。他的阳光,照在我 的脸上,眼里笑着,却摸到心里的硬块。 他走的时候,我们坐着轻轨去火车站。我坐在他的左边,他的手握着我的右 手,柔柔的却很坚定的力道。 我说我不送你进站了。 鹏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看了我几秒钟,然后霸道地说不行,要我跟他回北京。 我仍然笑笑。我们心里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我不会轻易地跟他去北京, 他也不会轻易地跟我来上海。我们都知道。太多的选择。 他在站外重重地吻了一下我的唇。仅仅是唇,但却让我感到心里悲伤。 进站后,我隔着外面的栏杆努力想要看到他的身影,留给我的是消失。 我不敢送鹏上车。我的恋情充斥着别离。我不想看火车开动离开上海,载着 一个人越走越远。我宁愿转身先离开。正如我每次离开俞的时候,我从不回头去 看。 一个人顶着风,穿过乱哄哄的火车站北站,然后回家。 偶尔接到俞的电话。偶尔也会给他去电话。 他仍然是那样的语气,无所谓的样子,像一切没有发生过。 习惯了他那样。 在深夜里,对着电脑屏幕,忍不住哭泣。 和鹏说着话。 但还是抑制不住得想哭。 我知道这个男孩子爱我,我也知道我爱这个男孩子。但是突然间对爱的乏力 感让我无法去证明。我心里有着深深的恐惧感。 电话在左边,手机在右边。 那么,我在哪里? 一个女孩对我说:你明明是个很浪漫的女孩,为什么却总是说出很现实的话 呢? 微笑着告诉她:因为你比我更浪漫,所以,想要保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