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歌 作者:方栩 “终于完成了!” 我盯着显示器上密密麻麻的字母和数字,想起为了这个程序自己十八个日日夜 夜所受的苦和累,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成就感。激动之余,我把自己仅剩的一个茶杯 向身后墙上奋力掷去(如果我告诉你我的这套茶具共有六个茶杯,聪明的你多半会 说:“你一定成功编过六个软件!”其实错——一共七套——为了纪念第一套软件 完成的特殊意义,我砸掉了茶壶),然后怀着得意的心情聆听那垛隔音效果极次的 墙后面熟悉的噼哩啪啦的搓麻声中“神经病又抽疯了”的怒吼。 心情稍稍平静,我马上想起了云峰和雅琳——我两个最好的朋友,想起这半个 多月以及长期以来他们对我倾力的支持和帮助,我的心中充满了温馨。尤其是雅琳, 一想到她,我就……(看到这串省略号,大家大概总能明白一二,不过得替我保密 呦!) “一定要让他们分享这份快乐。” 我抄起了手边的电话,忽然想起雅琳天天骂我没情趣,不行,得换一招。 “对,可以点个歌嘛!” 我一边拨号,一边想点个什么好呢? 就点个周华健《未来的未来》吧,雅琳最爱听的。点完一首想想要是只给云峰 捶个电话了事,今后见面不免又要“重色轻友,轻友重色”唠叨个没完,我最讨厌 人当面说实话了。于是也点了一首同样的给他。想着明天两人给我打电话,一个夸 我有情一个赞我有义,我兴致勃勃,全然没有注意到手表的指针已经偷偷指向三点 十分。 “铃~~,铃~~”,“我X”,我揉着肿得睁不开的眼睛,禁不住怒骂: “才几点呀?就来催命”,一边伸手抓过电话(要是我打开屋门闻见楼道里各家午 饭香气的大杂烩,我就会知道对方是多么照顾我了)。 “哪泡屎?”我没好气地问,反正是朋友自然不生气,生气就不是朋友,客气 个鸟? “我是阿峰啊,告诉你个好消息。”隔着电话我都能看见他眉飞色舞的丑态。 “是不是你得了什么绝症啊?”我夸张地打着哈欠,表示他吵了我的美梦。 他倒一点没在意,只管自顾自地兴奋:“昨天夜里,深夜(特别注明),有个 女的给我点歌!” 我一口气背过去,险些中风:“哪个女人那么不开眼,半夜给你个穷鬼点歌, 给我个理由好不好?” “咱俊呗!” 列位看官需知:如果您看到过我您一定会比较中肯地说一句:“够丑。”那么 我告诉您,除了云峰的小眼睛比我的小眼睛更小一些以外,我们长得象双胞胎。 “说不定是个男的。”我提醒他。 “别逗了,你见过哪个男的半夜三更给另一个男的点歌?”忽然若有所思地补 充道:“对,除非同性恋!” 我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心想赶紧告诉他吧,不然他不定还怎么糟蹋我呢:“其 实是我点的,我……” “你有这几块糟钱不去偷偷买盗版CD我一头淹死在马桶里,”云峰不让我解 释一口截断我:“现在你本事又长了,说瞎话说得很严肃嘛。”他深吸了一口气, 也用起了很严肃的口气:“说真的,你说会不会是雅琳?” “啊,不会吧,没听她说起过她有这种嗜好?”我措手不及。 “其实我知道,她一直在暗恋我……” 下面我无论如何不准备听了,一心想着磨刀,可实在不能放下电话:“有什么 端倪?” “……前年三月五号上午十一点咱们去‘能人美食城’(云峰这小色鬼总爱拉 我们去那儿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第一次去那儿把匾看成了‘美人能食城’,以为 秀色可餐哩)撮饭,桌上那么多人,她却只把土豆夹给我吃……” 谁让她不爱吃土豆偏偏旁边没有垃圾桶呢? “……去年八月十一号我帮她搬家,搬完我出了一身汗,我嫌可乐不解渴,她 特意跑到对面楼给我打的自来水……” 把你卖了还替人点钱呢!这个重度脑积屎患者就没想到人家本来可以买矿泉水 的。 “……上个月二十号咱们去野炊,她叫我一个人去山洞里等她的。” “是不是踩到一坨马粪哪?”我实在忍不住了。 “那是我不小心,跟她没关系。” “跟她没关系?我们一起策划的。”我怀着一丝恶意的快感冲口而出:“让你 一个人去是怕别人死得和你一样惨!” 我忽然注意到电话那边出奇地安静,同时也发现自己居然如此自私,如此不顾 一切地羞辱自己的朋友,就因为他和我喜欢同一个人。 “喂,没事吧?开玩笑的。” “没事儿,嗯,我得去做饭了,改天聊。”他胡乱找个借口,一定生气了,我 知道依他的习惯,这个电话是午睡前打的。我连忙大声喊道:“等等,其实雅琳最 喜欢你的。” “真的?”每个人都有对他自己最有效的兴奋剂,就象人民币之于我,雅琳之 于云峰。 “她跟你开玩笑正因为如此,她亲口说过的。说实话,我真羡慕你。”为了安 慰这个刚才被我伤了心的人,我不择手段。 “爽死了,你太好了,兄弟!肯定是她。好,事不宜迟,我要向她求……” 没等我听清最后一个字,他忙不迭地挂上电话,不过我不用想也能明白。天哪! 我干了什么呀?我本来只想安慰一下他的。我茫然地听着听筒里“嘟~嘟~” 的声音响个不停,一时脑瘫。 “嘀~嘀,嘀~嘀……”CALL机一阵暴响,惊醒梦中人。连忙抓起一看,“请 速回”!我急得破口大骂脚下这座大楼的母亲。这么多钢筋,几乎每次都害得我收 不全。连忙披件上衣攥着CALL机跑到阳台上等追呼。 终于接到了:“请速回xxxxxxxx苏女士”,原来是雅琳。 “怎么占线好几分钟,还得呼你?准是个小妖精。”电话一通,不说正事,只 管打听别人隐私,并且乱下结论,这是雅琳一贯作风。 要是平时,我一定承认是是是,先逗她一番,今天却没心情:“是云峰,聊会 儿天。” 雅琳陡然没了兴趣(她只关心陌生人,你要是想让她忘了你就和她做朋友吧), 突然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说:“昨天夜里,三点多钟,有人点歌骚扰我!” 我真的是欲哭无泪呀!“是怎么一回事呀?拜托讲仔细点。”问话的我象个二 百多岁的老头子。 “昨天夜里我睡得正香,突然电话响了起来……”听得出她在拳打脚踢地尽量 模仿当时的情况,因为间中听到她那边一个水杯掉到地板上发出清晰的碎裂声。与 其说她在描述有人给她打电话,不如说她是在讲鬼故事。 “好心人点个歌给你,这么不领情。”等她告一段落,我无精打彩地说。 “三点多吵醒你能叫好心人?我告诉你,现在就有那么一群无聊男人以半夜骚 扰女人为乐。哼,他们在电话那头想着你被吵醒,困眼朦胧,不知所措,紧张害怕, 就会笑得欢天喜地,要不怎么叫变态呢。” 想不到她原来是这方面的行家,只听她旁若无人地继续卖弄她的丰富阅历: “利用电话骚扰有好多种呢。有的冒充推销商以赠穿为诱饵详细问你内衣的尺码, 最后告诉你只是他想知道罢了;有的拨通电话对你嘿嘿嘿地狞笑,吓得你一宿不是 睡不着就是做恶梦;最土的就是冒充熟人——当然要说感冒啦,嗓子不好啦——问 你一些比较暧昧的问题……” 我想难怪上次我感冒,给她打电话让她别来,刚说一句“嗓子不好”被她一阵 冷笑挂上了,弄得我莫名其妙。 雅琳还在毫不吝惜地满话筒喷洒唾液,我忽然觉得她不象在控诉那个所谓的对 她的骚扰,反而象是唯恐别人不知道而在四处宣扬,其口吻竟和当初被保送上外语 学院让她上台讲话时一模一样。难道她在内心深处竟把被骚扰当作一种荣誉不成? “告诉你,是我。”我索性直言。 “你幽默过分了。你要舍得点歌给我听还会天天中午吃‘滚水泡馍’?”我就 给人这种印象?! “喂,我可从没对朋友吝啬过。”我暗想我省了钱还不是请她看电影。 “就算你舍得,就你那么没情趣……好,不说这个,帮我想想,会不会是云峰 这小子?” “啊!”电话掉在床上,吓了我一跳。连忙重新捡起:“为……什么?” “他很浪漫的,真的,他很丑,可是他很温柔。每次我开他的玩笑,即使过了 火,他也从来不介意。另外他从来没有忘过我的生日——你就忘过两回!女人都很 敏感的,我知道他一直暗~恋~我(敏感你个头,到我这儿怎么就失灵了),如果 是他……” “是么?”我万念俱灰,叹了口气:“可能吧。”我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 也不知该说什么。 雅琳于是更加确认:“没错,准是他,夜深人静还想着给我点歌,真让人感动 (刚才被贬为变态的骚扰者一转眼成了大情圣!女人之为女人,真是奇怪的动物)。 好了,我得挂了——好赶紧给他打电话道个谢。Bye !” 雅琳义无反顾地挂了机,我则一阵一阵地发愣,不解这一错误行动如何使自己 促成了一段姻缘。想来想去想不开,只好一笑了之:“这两个人,虽是男女有别, 倒也殊途同归。”又想撮合朋友乃分内之事,又想将来要不要多蹭他们几顿饭把点 的歌和请的电影补回来……最后终于又睡了过去,也不知睡了多少时候,反正一觉 醒来,又是艳阳高照了。 (全文完) 注:本文内容,除人名及本人貌丑这两点外,全部真实。 97.02.26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