凋零圣战 作者:俗人菜头 一 教堂的大钟又开始敲响,震撼的声音,传达圣洁的感召。 清晨。浓雾慢慢散开,厚云沉积的天空透过稀疏的雾气暴露在大地面前。半 空中零星掠过几只麻雀。空气中还透露着刚刚入春的一丝寒气,眼前尽是历经磨 难的严冬景象,带着落寞,没有生气。 我纵马飞奔在城乡之间潮湿已久的泥泞道路。两旁是清早的集市。农人们的 脸上写满了陌生的阴沉,深陷的眼窝下的双眼迷离失措,没有一丝希望之光,在 薄雾笼罩的集市上迟滞地行走,劳作,交易,以及沉默。 我身下的马背上隐隐渗出了汗水,在冰凉的清晨大口大口地哈着白气。我回 头望去,查维斯,贾斯帕,我的两个好朋友,正紧跟在我身后。我回过头在马背 上又抽了一鞭,沿泥水四溅的道路向前方奔去。 法兰西。克莱芒。寒冷的冬后春日。 我是要来和我的叔父詹姆士伯爵道别的。 因为我就要上前线了。 我的母亲告诉我,布鲁斯,你应该去,去继承你的父亲,你的家族的勇武。 你会是一个高贵而勇敢的军人。高贵的,而家中只是徒然四壁,低矮阴湿的小屋 仿佛无法沐浴法兰西伟大的阳光。我只有在磨砺和擦拭那柄战剑的时候,才会想 起,我是一个骑士,带着我的家族给我的高贵血统,这热血赋予我战斗的使命。 我见到了他。他有尖削坚毅的下巴,是家族男子特有的钢铁般意志的象征。 我牵马在他面前单腿跪下。伯爵阁下,您的侄子布鲁斯,以及他的朋友查维 斯,贾斯帕来到您的面前,向您辞行。我们即将出征,去完成一个家族男子,一 个军人的使命。 眼前这个男子坚毅的目光中透出慈祥,他轻抚着我的长发:布鲁斯,我仿佛 又看见了你父亲当年的雄姿。我相信你一定会为家族赢得一个真正的军人的荣耀。 他牵过我的马:这马太老弱了,你应该有一匹和你一样年轻勇敢的战马。他 牵过一匹雪白的高头战马:让它去帮助你赢得大捷。 我站起来,凝视着这匹战马。它仿佛看透了我的心思,猛然扬起前踢高声嘶 鸣起来,雪白纯净的鬃鬣在寒冷的空气中高傲地飘扬。 布鲁斯,带上你的剑了吗?伯爵注视着我。我解下腰间的剑,双手捧到他面 前。伯爵将剑抽出皮革剑鞘,一道寒光溢出,炫耀着它的英气。 这上面有你家族的铭徽,这只雄鹰将引导你去战胜一切敌人。带好它,出征 吧,年轻人。 我佩好剑,纵身上马。布鲁斯,我们走。我的朋友,也即将成为战友的两个 年轻人高喊着。我勒转马头,回身向伯爵行了一个军礼,即可抖缰出发。 寒风凛凛的半空中,抖开一面巨大的蓝色战旗,上面缀着一个金黄的十字。 我承认,此时此刻,有一个人的影子,笼罩在了我的心上。 二 那个人便是安妮塔。 这是一个有着东方血统的女子。黑色的眸子中是清澈见底的纯洁目光,微曲 上翘的鼻梁和圆润内敛的下巴一样显得如此温柔,让人有强烈的保护欲,想要不 顾一切去拥抱她。 当我在法兰西乡村灿烂的夕阳下遇见这个美丽的女子的时候,她正坐在大片 大片的大麦田边,守着她漂亮的小奶牛哼着乡村女孩常有的美妙歌谣,我很轻易 地就捕捉到了她明亮的眼神。那普通的歌谣,从她清晰的粉红的唇边流淌而出, 在我听来,竟是那么非同寻常,仿佛清脆的溪水从我心间缓缓流过,一股清凉, 是能够平息我焦躁的灵魂的纯净。 我忘了身边的查维斯和贾斯帕,在他们惊异的目光下,我飞身下马,来到她 的面前,俯下身子。 我听见自己说,您好,很高兴能够遇见您。 我想,那些和安妮塔在一起的日子,是我生命中最美丽最快乐的时光。我应 该感谢仁慈的上帝,让我遇见这样一个,美丽可人的女子。我开始叫她安,我相 信这样的呼唤会让我们的灵魂更加贴近,能够彼此聆听心底深处的召唤。安的笑 容就像法兰西的阳光一样温暖和灿烂,驱散着我心头久久不能安宁的氤氲。当火 红的夕阳撒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的麦浪上,当空气中洋溢着成熟的麦香的时候,我 常常幻想,安,这个有着东方血统的女子,是否就是圣母玛利亚的化身。 我几乎每天都来到她家的农舍外等待她的笑容像金色的阳光一样温暖我。我 们给小牛喂草,饮马,看着它们快乐地成长,站在收获后的广阔的麦田里看西下 的夕阳用燃烧般的火红温暖着孤独地守望着的稻草人;我们在小树林中倾听鸟儿 们的歌唱,看阳光从茂密的松树林中渗透下来的金色在身上留下斑斑驳驳,踩着 厚厚的松软的落叶互相追逐……那是美好的。查维斯和贾斯帕对我说,布鲁斯, 你恋爱了。我就笑,回味着和安在一起的欢乐。我对她说,安,我爱你。她明亮 的眼神让我无比平静,全世界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于是我们就笑了。 然而,不知道是上帝有意安排,还是我作错了什么,安妮塔,安,她终究还 是要走,回到她家族生息繁衍的东方土地上去。跟着她的父母,带着我那颗早已 属于她的心,回到东方。 我无法挽留她。我说,安,留下来,请不要走。她告诉我,她只能不停地走, 没有目标,没有终点。回去,也并非终结。 她走的时候我不知道,当我赶去她的小农舍的时候,一切都只剩下空空荡荡。 什么也没有留下,我失去了找寻她的方向。 我终于体会到了阳光普照后,夜幕降临的黑暗与寒冷。 我默默地对自己说,安,我会去找你,去东方的圣地,请你等我。 一直到太阳重新升起,春暖花开。] 三 上帝让人类的通天之塔倒塌,注定了人们的子孙万世都将为彼此之间厚重的 隔阂而永远争斗和厮杀。 从远东而来的塞尔柱突厥人凭着他们蛮夷的野性,攻占了东方拜占庭帝国的 首都君士坦丁堡。拜占庭帝国在亚细亚的半壁江山全部落入了这群信仰伊斯兰的 蛮夷之人手中。整个欧罗巴都在风传着拜占庭的皇帝派人给罗马教皇送来了求援 信,请求上帝赐福援助。街头每天都有修道院的隐士向人们发出号召,帮助上帝 的子民,他们的兄弟。 教皇终于出来说明一切了。在克莱芒的广场上,我看见他高喊着:“市民们! 突厥人侵占了我们的圣地——耶路撒冷,他们在大肆蹂躏上帝的国度,毁坏基督 教堂,掳杀虔诚的上帝子民,侮辱贞洁的妇女,贪婪地饮着受洗儿童的鲜血…… 让我们投入一场神圣的战争——一场为主重获圣地的伟大的十字军远征吧!” 我和查维斯、贾斯帕骑马走在街上,人们开始愤怒,眼神中流露出仇恨和贪 婪。身旁是一小队一小队匆忙奔走的已经集合起来的农民,他们在破旧杂乱的衣 服前胸缀上十字架,拿起简陋驽钝的武器,在广场中,在城堡前,在平原上集结。 他们要去东方参加圣战,去拯救,去杀戮,去掠夺。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自己 的血液在急速湍流,在升温,开始沸腾,我清楚,是家族血液中军人的魂灵在召 唤我去建功立业,去争取曾经有过的高贵和富有。我看见查维斯和贾斯帕的眼中 也一样燃起了军人才有的英勇。 农民十字军出发了,他们高举着教皇授予的十字军旗,挥舞着粗俗的臂膀, 高唱着庸俗的歌曲,度过莱茵河,向东方前进。更多的骑士开始组织起来,穿上 铭有家徽的铠甲,拿起缀着宝石的久未噬血的战剑,在各个城市集结。他们高贵 勇武的血液让他们虽然贫穷但从未屈服过的身躯愈加挺立高昂。 蓝色,白色,红色,数不清的战旗上都缀着神圣的十字架。我望着四处旌旗 飞舞,心里忽又想起了安。 此时此刻,她是否正身处野蛮的突厥人的威胁之下,她的曾经明亮的眼睛是 否会因了那无穷无尽蔓延的战火黯淡。我想着她,想立刻纵马跨过莱茵河,越过 东欧广阔的平原,去找到她,去见她,告诉我是如此思念她。然而我现在是一个 战士,无情的战火会灼伤我,尖锐的箭矢会击倒我,也许我就会倒在耶路撒冷城 下,从而无法再见到安,我的玛利亚。 但我已经不能再想,出征的铜号已经吹响,无上的荣耀在等着我,我的安, 她在等着我。 四 在大军准备渡过莱茵河进入德意志的时候,前方传来了农民十字军惨败的消 息。我知道这些农民在根本没有补给的情况下,一路烧杀抢掠,连上帝的子民都 已经恨透了他们。仅仅在塞尔维亚,那里的总督就狠揍了这些粗俗的人们,令他 们损失了近一半人。而突厥人的箭矢又让他们遭到了致命的打击。8 万人的军队 只剩下3 千人狼狈逃回。 这究竟是可笑还是可悲? 我们的队伍很快也到达了拜占庭的土地。在经过塞尔维亚一个名叫科索沃的 地方的时候,士兵们都从马上跳下,脱下自己的靴子,光着脚穿过那片平原。 就在这里,塞尔维亚总督用武力教训了不久以前的不速之客,让这块平原深 深地浸染了鲜血。我光着脚,牵着马在这片布满砾石的平原上穿行,远处,红白 格子的军旗下,是大队的克罗地亚骑兵,冷冷地看着我们,红色或是白色的领巾 在寒风中飘扬,流露着警惕和不信任。 天空仿佛也成了绛红色,像是浸透了鲜血,厚重的云层沉沉地压下来,让人 喘不过气。我又想起了安。也许,我真的会战死,再也见不到她。而她不会知道 我已经全身冰冷地躺在某个平原,任人马践踏,任野狗撕咬,任冰雪销蚀,把我 的爱,永远埋葬在这块东方的土地下面。 等待我的是无休无止的争斗和杀戮,而爱却变得越来越渺茫。 可是我又何尝有过后路可退? 五 夏天又一次提前到来。天空中黑云密布,厚重而迟滞。一切都是异乎寻常的 死寂。连空气也开始凝固。天穹开始飘起小雨,细小但很尖锐的雨丝如同突厥人 的箭矢一样,穿透空气,落在灼热的平原上的砾石上,散发出腐烂的阳光的气息, 弥漫在人群当中,击打在脸颊上,碎裂。马匹开始不安,前蹄不停地踱来踱去, 焦躁地望着前方。所有的人的呼吸都开始迟钝浑浊。 前方,就是圣城耶路撒冷的城墙。 战争已经进入第二年。十字军兵分四路东征,在君士坦丁堡会师,渡过地中 海进入小亚细亚,攻占了突厥日呢的都城尼西亚。然后攻占了埃德撒和安条克, 建立了埃德撒伯国和安条克公国。一场又一场血战,我们的战剑在如蝗的飞矢之 间舔噬着敌人的鲜血,身边的战友一个又一个地倒下。上帝保佑,我,查维斯, 贾斯帕,都还活着。然而,活着又能怎样,继续着杀戮,杀死别人,终有一日被 别人杀死。我不知道,安,她是否还在等着我,我只能靠着对她的思念,继续向 东,再向东,用我的剑,用我的血。 铠甲的左胸有一块血迹无法抹去,我已经无法记清是在何时何地,哪一个敌 人在我面前流尽他的鲜血,在我的剑下最终停止死亡的挣扎。今天,我依旧准备 让利剑出鞘,让它遍饮敌人脖颈的鲜血。它已经成了嗜血的恶魔。 弥漫着死亡气息的半空中,扬起一面蓝色的军旗,鲜黄的十字架在细雨中变 得狰狞。 我一把抽出战剑,抖开缰绳,雪白的战马腾空跃出战阵,查维斯,贾斯帕紧 跟在后面,喊杀声顿时充满了整个平原,大地也为之颤抖,空气中只剩下利刃的 寒光闪耀…… 黎明,我随着无数双眼充满血丝的十字军骑士涌入耶路撒冷城内。这座城市 已经不是我是所了解的圣地。占领它的的异教突厥人在四处建起了清真寺,胁迫 上帝的子民去朝拜他们的安拉真主。而几经战火磨难的城市,业已变得暗淡无光, 留下一片又一片的残垣断壁在烈火中孤独地燃烧余烬。四处军队,难民,哭泣的 女人,饥饿的孩子,整个城市一片混乱。 骑士们开始抢劫。开始是突厥移民,梢有反抗便会遭到杀戮。渐渐地这种抢 劫在扩大,军人们闯入基督徒的家中大肆抢劫。我的身边只剩下查维斯一人,贾 斯帕也加入了抢劫当中,闯入一所民宅,宣布他是那所宅院的主人。我和查维斯 在抢劫和奔逃的人群中与贾斯帕失散,圣城在无法满足的贪婪欲望中再次沦陷。 远处传来了一阵凄惨的叫喊声。我和查维斯迅速勒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 一路上,无数十字军骑士也都朝这个方向奔去,眼光中透露着残忍的嗜血野性。 那声音就来自异教徒所兴建的阿克撒清真寺。 眼前的景象简直就是地狱之灾。无数没有来得及撤走而躲避在清真寺中的突 厥士兵和正在做朝拜的突厥男人,被反捆着双手从寺中押出来,成批成批地在利 剑下被处死,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随着一队又一队十字军骑士的加入,这 中屠杀的规模越来越大。他们骑着马直接闯入清真寺,挥舞着手中那些嗜血的恶 魔向他们痛恨的异教徒砍去,不管是男人,女人,老人还是孩子。一些人逃出清 真寺,十字军骑士扪四处追逐着他们,疯狂地将他们砍死。践踏他们的尸体。到 处都是残缺的肢体,到处都是横流的鲜血。我无法再看下去了,上帝也无法原谅 他们,上帝需要的不是这种圣战。 我看见不远处,一个十字军士兵正挥剑向一个女人杀去,那女人很明显是一 个基督徒,可是她却混杂在这屠杀当中,成为魔鬼们所逐杀的羔羊,更可怕的是, 我清楚地看到,她正企图用自己的身体保护三个突厥人的孩子。我再也无法克制 怒火,纵马飞奔而上,查维斯也和我一起朝那女人奔去。就在那个士兵挥剑欲砍 的一瞬间,查维斯一剑抵住了他的杀人工具,扬起一脚将他踢下马去。那女人回 头惊恐地看着我们,眼光中有熟悉的明亮。 是安妮塔! 我几乎要发疯了,一定是她,一定。 布鲁斯?!你怎么在这儿?难道……她也马上认出了我。布鲁斯,带着安妮 塔离开这里。查维斯对我喊着。我远远地看见几个士兵向这个方向冲过来,一把 把她抱上了马,朝人群外冲去。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出城去,安。 我终于找到我的安了。可是没有想到,是在这样的人间地狱,而我却穿着魔 鬼的甲胄。 身后,传来几声凄厉的孩子的惨叫声,然后是一片追杀的喊声,查维斯在后 面掩护着我离开。我在马背上狠狠抽了一鞭,直奔城外而去。 我要带着她逃离这个人间地狱 六 城外的荒漠。耳边只有狂风在咆哮的声音。 荒芜的土地上,坚硬的沙砾仿佛都沾满了鲜血,变得发红,死一般的安静地 滴血。空气中混杂着浓重的血腥味,令人作呕。灰暗的天空笼罩着整个平原,铺 满了凝重的乌云为死亡默哀着,风扬起沙,无情地打在我的铠甲上,磨灭着铭刻 着的家族徽章。 我跳下马,把安抱下马。是安,是她。这么多年,我终于又见到她,我日思 夜想的美丽女子。 我轻轻触动她的脸颊,手指穿过她如同丝缎的长发。我的灵魂如同受洗一般 瞬间平静,我知道,只有她才能做得到。她的眼睛深处有一丝哀怨。 安,我想你。 我想拥抱她,可是她却把我推开——我的铠甲的左胸上,有一块无法抹去的 血迹。在染血的平原开始慢慢潮湿,变得鲜红,散发着腐烂的腥味。 安,你听我说。你不知道自从你离开之后我有多么想念你,我告诉自己终有 一天我要找到你。现在,现在你的布鲁斯就站在你的面前,可是…… 别说了,布鲁斯。我也一直在等着你。 可是,难道你就是用这种方式来找我的吗?穿着铠甲,手执利剑,带着一身 的血腥来到我的面前? 你不明白,我…… 我无法看清她的眼神,愤怒的火光,还是悲伤的血色。 布鲁斯,我无法爱你。 布鲁斯,我相信你不会像那些人所做的那样。但是你还是来了,在十字架的 幌子下,挥着你的战剑来了。我知道你所需要的,你是个骑士,你有高贵的血统, 有战斗的使命。但是你没有像你父辈或者兄长的富有。你渴望荣耀和富有,用你 的战功去换取——这就是这场战争的罪恶之源。 无休无止的征战和杀戮。上帝也不愿看见这样的争斗的。 上帝也不愿看见这样的争斗的。我明白,我的灵魂已经被恶魔控制,或者, 我已经是一个魔鬼,听从撒旦的号令。我已经无法乞求上帝的佑护,因为自从我 批上铠甲的那一天起,我就已经将自己的灵魂迷失在罪恶里,我也无法再祈求唤 回安的爱,因为自从我在十字军旗下高高扬起寒光闪耀的利剑,我就从此失去了 爱。 我再也回不到过去。 安,我抬起头,狂风让我的长发更加凌乱。我知道,我已经没有权力再爱你, 我已经是一个魔鬼,一个在欲望的撒旦面前丧失了纯洁的魔鬼。而你永远是纯净 的。我看着她黑色的如同丝缎的长发,她乌黑明亮的眼睛里是脆弱而疲倦的神情, 我的心在狠狠地绞紧。愿上帝永远保佑这个美丽纯净的女子。 我翻身上马,对茫然地站在风中的安说,安,你不要再回去,那里是地狱。 走吧,越远越好。不要让魔鬼抓住你。 她用惊恐的眼神看着我,你去哪里,布鲁斯? 我是魔鬼,应该回到地狱去。 我勒转马头,向那座在地狱之火熊熊燃烧的城市走去。 安,我爱你。 七 这座城市已经流干了她最后一滴血。 我看见查维斯静静地躺在冰凉的地上。他年轻的脸看上去那么安详,尽管风 沙正无情地剥蚀着他渐渐冷却的四肢。——他的喉咙被人割断了,在那群已经疯 狂的十字军魔鬼的利刃之下。 狂风在耳边肆虐。一面黯淡的蓝色军旗在风沙中剧烈地颤抖。上面缀着一个 昏黄带血的十字架。旗下的人们用冰冷的眼睛看着我,带着噬血后的满足。我看 到了隐匿在人群中贾斯帕的眼睛,眼光开始飘忽不定。 我从剑鞘中慢慢抽出我的剑,它将最后一次浸染鲜血。 荒漠的暴虐风沙中,狂乱飞舞的那一袭洁白长裙,是我一生中见到的最后的 纯净,完美无暇。 狂风中,教堂的大钟有开始敲响,震耳欲聋。是上帝降福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