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永远十八岁 作者:东方雨 那场硝烟离我们已很遥远了,除了高山下的花环还惦记着那永远只有十八岁 的孩子。 生命的历程中,我只经历过一场战争——对越自卫反击战,而那时,我还是 个不谙世事的小学生,胸前飘扬的是和笑脸一样灿烂的红领巾;常常扯着嗓子念 《刘胡兰》——“生的伟大,死的光荣”;撒着脚丫玩抓坏蛋的故事;象许多孩 子一样喜欢小军帽、小手枪,喜欢《小兵张嘎》、《地道战》、《闪闪的红星》 ……那时候,谁要是有个解放军叔叔或哥哥便会受到小伙伴众星捧月般地礼遇… … 转眼已经过去了许多年,现在的我很少再会为什么事感动,生活中也没有什 么太高兴和太悲伤的事情,随着年龄的增长,情感神经好象也变得麻木了……可 是,每年十一、二月份征兵工作开始的时候,久抑的心中便会有一丝隐隐的痛— —一种永远也抹杀不去的痛——不敢回忆、不敢正视!然而,有一天,一位朋友 突然告诉我:他喜欢邓丽君的歌。 “你到过猫耳洞?”我心中闪过一种熟悉的感觉。 “……”他诧然,“我是个老兵……”他说的时候很平静,好象与那场战火 无关似的。而我却很难平静下来:“那儿有我一个哥哥……”我不知该如何解释 这一切,“他只有十八岁……” 是的,他只有十八岁,也永远只会有十八岁了。 我清楚地记得,那是1985年清明节后的礼拜一,那天下午,按惯例召开中队 会,主题是给最可爱的人写一封信,大家讨论得很热烈,好象董存瑞、黄继光… …就站在我们的面前……会后,我写了生平第一封信,就象是完成普通作业一样, 因为那个年龄的我们还不可能会为一件事而思考太久。 日子就这样过着,生活也并没有什么不同,我们依旧是欢欢笑笑蹦蹦跳跳。 然而,忽然有一天,就在我几乎把这件事给忘记的时候,突然收到了一封信—— 一封满带战火和硝烟的信,虽然很短,但年少的我却很激动,因为这是我生命中 的第一封来信,而且是前线英雄写来的!在老师的帮助下,我代表全班同学给他 回了信。 当时也许是由于太小了,并没有、也不会作深层次地交流,可他的来信却总 会在同学中传阅,时间久了,他也就成了我们中队特别的朋友,成了我们义不容 辞的校外辅导员。从他的信中,我们知道老山的风景很美、天气很热、蚊子很多 ……前方的战士很勇敢……而这些,对我们这些十来岁的孩子来说,就象听故事 一样,没感到和自己会有什么关系,没意识到战争意味着什么,只盼着自己快点 长大,也去抗枪、也去打仗…… 不知谁听说老山前线的战士喜欢一种叫“老山兰”的花,然后,大家就竞相 种起了各式各样的兰花,心里暗暗地就有一种渴望——等将来有机会要送给前线 的解放军叔叔……也许那时的我们很单纯、很傻,现在想来却很是率真和可爱, 那时候的我们虽未亲历过炮火,但是对战争多多少少还是有感触的。 他很少讲战争的激烈场面,从他的来信中,看到的多是对生活的热爱,也许 是因为他还年轻吧!他喜欢听歌,也喜欢唱歌,他说他有一个小半导体,可以收 听到邓丽君的歌,还说许多战士都喜欢听,虽然我们还不会去理解勇敢的解放军 怎么就会喜欢偷偷地听歌?可是,直到现在,我眼前还常浮现出他们借着一缕阳 光听歌的情景,虽然这也是我想象出来的,可是却很清晰。 不久,战争结束了,学校来了好多英雄作报告,我盼着他能来,因为他也是 英雄,也立了好多功,而且他说他喜欢我们,说过战争结束了就回来看我们,等 啊等啊……花儿开了又谢,谢了又开,他却始终没来,就连信也随着战争地结束 而结束了……一切就这样过着,转眼我们就要小学毕业了,我们专心致志准备毕 业考试,一个绿色的记忆就这样埋在了心底。 1986年的春天,也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我们收到了带有部队标志的来信, 我们兴奋极了,大家都让我读信,我很自豪,可是读着读着,泪就流了出来,信 是他的战友写的,信中说他只有十八岁,还说他很喜欢我们……说战争结束了就 回来看我们…… “也许我告别,再不会回来……”歌一遍遍地唱着,却不是邓丽君的歌,这 是十来岁的时候我们的流行歌曲……歌声中,我常默默地看着军人,默默地看着 国旗升起,默默地想着那个永远只有十八岁的哥哥,想着他躺在床上听歌的样子 ……我只经历了这一场战争,在我还是个小学生的时候,却深深地懂得了牺牲, 懂得了和平…… 永远的绿色,永远的十八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