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夜 作者:最爱傻瓜的烟花 第一夜 那一夜,我很晚才从外面回来。 外面的风很凉,让我蓦然想起,这个夏天的日子已经不多了。 夜深的时候,我喜欢在网络里流浪,BBS或者聊天室。那些文字跳跃的地方, 女人总把自己伪装得很温柔很清纯,而男人总在无聊的话题中狂妄。可我依然喜欢 那个虚拟的世界,因为在那里,可以给我倾斜的世界找到一个平衡点。 或许,我就是迷恋上那种十指如飞的狂妄。 那一夜,我跟一个叫斑马的家伙在公聊里搞笑那种相互不说脏话的挖苦。我们 两个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废话,且速度很快,整个屏幕上几乎都是我们两个人的对 话。其实,并不仅仅是笑闹,通常我们都是以这样的方式,吸引女孩子的注意。 果然,有人上钩,有个叫绛雪的女孩子同我私聊:潇君,你就不能说一句好听 的话? 想也没想,敲了一串字给她:绛雪是个好女人,温柔的女人。算不算好话? 绛雪在屏幕上做晕倒状。 还没等她真正晕倒,我接着又敲了一句:我靠,我真无耻,居然当面撒谎。 这一次,她该真正晕倒了。 第二夜 走进聊天室很久,却没有一个人跟我招呼。虽然我特闹,但我从来不主动跟别 人聊天,或许,是因为我不想尝到被拒绝的滋味。 无聊中去BBS看帖子,随意地看,肆意地回复。 回到聊天室,有绛雪发给我许多的话,大意是今天是她生日,男朋友却在外地 出差,连个电话或者短信没有。 我立即回话:猪你生日快乐。 绛雪:今天我生日,不许再骂我。 潇君:打是亲,骂是AI啊。 潇君:笨,这都不明白,你真是越来越猪了。 潇君:嘿嘿。 绛雪:傻笑。 潇君:笑傻。 潇君:在想什么? 绛雪:想找个人抱抱。 发个HUG的动作给她:潇君从背后把绛雪轻轻一抱,绛雪马上觉得喘不过气 来。 绛雪:谢谢。 潇君:谢谢?怎么谢? 绛雪:你说怎么谢? 潇君:以身相许,成不? 绛雪:要死啊,你!人家有男朋友了。 潇君:不怕。不要完整的你,只在心里留丁点地方给我就成了。 扔下那句话,我下线。我喜欢在网络上招惹女人,更喜欢招惹了就跑。 第三夜 那一夜是农历的八月十五,阴天,看不到月亮,很扫兴。 绛雪:忙? 潇君:不,无“聊”中。 绛雪:没回家吃月饼? 潇君:吃过了。你呢?没跟家人在一起。 绛雪:没呢。 潇君:男朋友呢? 绛雪:不知道在哪个女人的怀里。 潇君:嘿嘿,好! 绛雪: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潇君:呵呵,我感觉好啊,可以乘虚而入了。 绛雪:哼哼! 潇君:跟你说件事情。 绛雪:什么事情? 潇君:我们家小狗,跟你一样啊,吃饱了就“哼哼”。 绛雪:狗嘴吐不出象牙来。 潇君:你能吐出象牙来? 绛雪:当然。 潇君:嘿嘿,奇迹。 第四夜 回家的路上,豹子打电话给我,说他在BLUE酒吧,圈子里的网友举办了一 次小型的聚会,喊我过去喝啤酒。那夜我头疼的要命,豹子却不依不饶,一定要我 过去捧场。 BLUE酒吧的灯光很暗,声音很吵,一时不能适应。好不容易找到豹子,刚 刚说了几句话,他就被人拉走。旁边的人,都喝得很投入,看样子很难融入。只得 坐在吧台旁,要了杯MADUOLI郁闷地喝着。 在我走神的时候,有人走近我,轻轻跟我碰杯:“猜猜我是谁?” 她站在背光处,无法看清楚她的脸,声音听起来很柔,但很陌生。我摇摇头:“ 我们见过吗?” “见过啊,在阳光,我叫你破书。”我吃惊地看着她,那个整天在公聊里跟豹 子调情的疯婆子梅子,居然是个很妩媚的小女人。 她不满地瞪我:“NND,你看什么看,我的脸上有花?” 我笑得差点背过气去,好久才在她不满的目光里停住笑声:“这,才是真正的 你。”梅子靠近我:“你以前不是老在聊天室跟豹子说要横刀夺爱吗?现在给你个 机会……”我嘿嘿地讪笑,点支烟掩饰我的尴尬。 梅子依然促狭我:“现实中的你,比网络上乖多了。”“呵呵,谢谢夸奖,现 实中要戴着面具做人而已。”梅子放下酒杯,神神秘秘对我说:“对了,光顾着跟 你开玩笑了,有个人暗恋你呢,见不见?” 有些恼火,又不好意思发火,这里并不是在网络,不高兴可以随时消失,忍着 性子问她:“今天不是愚人节吧?” 梅子抓住我的手,把我拖到酒吧的一角,角落的藤椅上,有个女人怯生生地看 着我。妹梅子把我的手递给她,她却没有反应,只是静静地看着我,那种恬静跟酒 吧的气氛完全不吻合。 我只好缩回手,尴尬地搓着。她却把手伸了过来:“你好,我是绛雪。”我轻 轻碰碰她的手,象征性地握手,有一种寒意从她的指尖传来。 梅子丢下我们去找豹子,临走时不忘促狭我:“破书,记得你欠我一个人情。” 我记得那一夜,我跟绛雪说过的话,加起来不超过10句。忽然感觉很无奈,在网 络上,我们有说不尽的话题,开不够的玩笑,但真正见了,却只能安静地坐着喝闷 酒。 第五夜 再次见到绛雪,是在半个月之后。我从西安出差回来,豹子给我接风,带着梅 子和绛雪。 令人惊奇,梅子和豹子已经订婚,曾经发誓今生今世都不会结婚的豹子,会闪 电般的订婚,多少让我有些意外,不得不让我对梅子刮目相看。 即便是喝酒的时候,豹子一直牵着梅子的手,亲热的样子令人发指。忍不住对 着他们嚷嚷:“拜托,哥们,要不你们开个房间去吧,不要刺激我们好不好?” 豹子摸我的额头:“怎么了你,没发烧吧?” 我拨开他的手,仿佛有仇。 梅子吃吃地笑:“看看,孤独受刺激了。”我还真是受刺激了,闷头喝酒。 酒后,豹子犹未尽兴,开车载我们去海边看夜景。那夜的海特别的温柔,云也 特别地低,仿佛一伸手就能触摸到云彩。 站在海边,任何的烦恼都被能浪花带走。我回头看去,豹子和梅子已经没有了 影子,偌大的海滩上,只有绛雪站在我的身后,静静地看着我。夜色里,我的目光 与她足足缠绕了一分种,然后绛雪颤声说:“我冷。”我把外套脱下来,给她披上, 我的手碰到她的脸,冰冷的感觉,从她的肌肤一直传到我的心里。 绛雪忽然说:“我说我冷的意思,并不是要穿你的外套,是想让你抱抱我。” 怔住,有些头晕的感觉,条件反射般张开双臂,她却退后了一步:“只是抱,没有 其他。”我点头,拥她入怀。身体贴着身体,能感觉到她的心跳很急。我静静地抱 着她,听见她压抑地哭泣。或许,我听错了,我听到的只是海浪声,但我感觉胸前 湿了一大片。 第六夜 除了出差,我每年都要有一次远足,去文化历史名城感受中国古老文明的底蕴, 或者是深山老林看风景。 十月八日,远足结束。好久不在网络了,几乎连聊天室的网址忘记。 绛雪:旅游去了?很长时间不见你露面了。 潇君:去了张家界。你呢,去哪了? 绛雪:哪都没去,男朋友在深圳出差,我留在公司值班。只在今天,去了蒙山。 潇君:累不? 绛雪:不累,就是有点儿想你。 潇君:少灌迷魂汤,想我了才怪。 绛雪:真的想你了嘛,想你那次的拥抱,很安全的感觉。 潇君:受不了你,肉麻。 忽然感觉怪怪的,从来不曾有人说思念我,哪怕是在虚拟的网络里。 绛雪:对了,见过我之后,有没有对我失望? 潇君:没啊。只是在美女面前,总感觉很压抑。 绛雪:少来了,不用安慰我,我知道自己不是美女。 潇君:不是,每个人的标准不一样。 绛雪:梅子是个大喇叭,现在好多人都知道我暗恋你了,你说这帐该怎么算? 潇君:总不会算到我头上吧?再说了,谣言至于智者。 绛雪:那可不成,我要是以后真嫁不出去了,你可要对我的负责。 潇君:呵呵,好,你可别后悔。 绛雪:对了,听说你在失恋中? 潇君:嘿嘿,不谈隐私,成不? 绛雪:成,尊重你的隐私。 那一刻,有一种压抑的痛,从心底升气,匆匆下线,如落荒而逃。 刻意忘却的事情,又被绛雪的话题挑起。相亲相爱了六年的女友楚楚,因为没 有房子一直不肯嫁给我,等我赚足了买房子的钞票,她已经做了别人的新娘。想起 从前的缠绵,已虚幻得如梦境。 第七夜 再回聊天室,遇见绛雪,已经调整了过来,心中不再有波澜。 依然恶作剧,E了一首歌给她,《浪花一朵朵》。 然后,我在聊天室里,敲歌词给她看:我要你陪著我/ 看著那海龟水中游/ 慢 慢的爬在沙滩上/ 数著浪花一朵朵/你不要害怕 你不会寂寞/ 我会一直陪在你的 左右/ 让你乐悠悠//日子一天一天过/ 我们会慢慢长/ 我不管你懂不懂我在唱什么 /我知道有一天/你一定会爱上我/ 因为我觉得我真的很不错绛雪:我会爱上你?臭 美! 潇君:555 ,这样不给面子? 绛雪:晚了,没机会了,下个月我就要“昏”了。 潇君:昏? 绛雪:结婚啊,婚期已经定下来了。 潇君:哦,哦,哦,那么说,真的没有机会了? 绛雪:有啊,你现在过来,我就跟你私奔。 潇君:到深山老林去做野人? 绛雪:美的你啊。给我一个祝福吧。 潇君:什么? 绛雪:结婚啊。心里一直恐慌,还没准备好一样。 潇君:你爱他吗? 绛雪:不知道。 潇君:怎么会不知道呢?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 绛雪:真的不知道,父母安排的,一直没有感觉,忽然就这样快要结婚了。 潇君:从前呢?也没爱过? 绛雪:好象应该有吧。在学校的时候跟一个男生牵过手。 潇君:后来呢? 绛雪:后来,他去了北京上学,我参加工作。渐渐没了联系,无疾而终。 潇君:他亲过你没有? 绛雪:要死啊!这个也要问? 潇君:嘿嘿,关心你啊。 那一夜,我们聊了很久,从天南说到海北,从她的童年说到我在学校追女孩子 时的糗事……临下线的时候,已经是凌晨,绛雪忽然问我:可不可以再见你一次? 潇君:为什么? 绛雪:不为什么,想再享受一下你的拥抱,然后死心塌地地去嫁人。 她只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而已,她的婚事,应该与我无关吧。但看着屏幕,那 种刺痛的感觉又涌上心头。 第八夜 梅子打电话给我,警告我,说绛雪就要结婚了,让我不要再招惹她。 豹子却对我说:有花堪折直须折,莫等无花空折枝。 我笑笑,这个世界上真是怪了,舆论总是比股票涨得要快。 阳光聊吧要组织一次聚会,我在聊天室告诉绛雪的时候,她有点犹豫,说男朋 友这两天就会回来。 我没有说再说什么,从来都没有勉强过谁,特别是女人。 临下线的时候,绛雪告诉我,如果她过去,会带礼物给我。 我说我不要,我只要见见你,便心足。 的确如此,我是一个容易满足的人,如路边的小草,一点点阳光雨露,便可以 维持生命。 第九夜 那夜的聚会,是一场孤独的狂欢。 绛雪终于没有出现在聚会的现场,只托梅子带给我一个纸盒子,包装得很粗糙, 打开来看,是一只精致的派克钢笔。 还是忍不住打电话给她,告诉她,谢谢她的礼物。绛雪没有说什么,只是淡淡 地说希望我能振作起来,早日看到我的文字。 第十夜 把绛雪送我的钢笔握在手中,仔细地看着,直到钢笔幻化成绛雪的脸庞。 夜深了,绛雪都没有在聊天室出现。 恍然若失的感觉。我爱她吗?应该是的,想起她的时候,我的手心出汗,心如 撞鹿。 窗外起风了。想起聊天的时候,她对我说,天冷了,记得多加件衣服。心中柔 柔,有被人关心的感觉。 这样的患得患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了,到何时才能结束? 是夜,去街头买醉,回来的时候摩托车撞上了安全岛。梅子和豹子一直在医院 陪我到天亮,我清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用绛雪送我的钢笔写下一行字给豹子:不 要告诉绛雪,让她安心地去嫁人。 那时我的意识很清醒。我知道心里一直思念一个人,也许,能坚持过来,是因 为心里还有所牵挂。 第十一夜 终于在聊天室等到绛雪,急不可待地对她说话。 潇君:怎么好久不见你了? 绛雪:好久么?不过几天时间而已。 潇君:忙什么去了? 绛雪:忙结婚的事情啊。虽然跟自己说了一百次,不可以再来这里了,可一上 线,就鬼神神差地打开阳光聊吧的页面。我在外面看见你的名字在线,就忍不住进 来了。 潇君:为什么会这样? 绛雪:我怕自己会掉进去,怕生活在现实的婚姻里,却思念着一个虚拟的名字。 潇君:怕爱上我? 绛雪:我想是吧,后天就要结婚了,而心里还惦记着另外一个人,自己都无法 原谅自己。 潇君:我想见你。 绛雪:现在?外面下着雨呢。 潇君:我不管,我现在就要见你。 绛雪:别害我。 潇君:就要害你。 绛雪:…… 潇君:我在银丰宾馆南边的桥上等你,来不来随便你。 外面的雨很大,冰冷的雨丝打在脸上,如刀割。我手里握着一把伞,却没有撑 开。因为我出门的时候,想起一首歌,就让雨把我的头发淋湿,就让风将我的泪吹 干,反正你早已不在乎,反正你早已不在乎……我想,那首歌应该很适合我。 终于有一辆计程车在我的面前停下来,绛雪飞快地奔向我,不顾计程车司机愕 然的目光紧紧抱住我:“你疯了?” 我看着绛雪,静静地着看着她,渐渐感觉到一丝温暖,自心底向全身扩散。 我撑开伞,为绛雪遮住冰冷的雨。 楚楚离开我以后,总是想这个世界上总还会有一个女人,需要我为她遮风蔽雨。 终于有机会了,却是在这样境地。我怀中的女人,三天后就要结婚了。 伞外,是无情的风雨声,而伞下的世界,是如此寂静,静到可以听见绛雪的喘 息,甚至可以听到她的心跳声。 绛雪挣脱开我的拥抱,双手捧住我的脸:“君,说你爱我,只要听你亲口说一 句你爱我,就算是跟你去天涯海角,我都不会后悔。”绛雪紧张地看着我,昏黄的 光线里,依然可以看清她满脸的恐惧和期盼。 我愕然看着她,张开嘴巴,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终于,虚脱一样地推开她,把伞留给她,蹒跚着离去。 自始至终,我什么也没有给她,只给她一把伞,而伞,与“散”同音。 我离去的时候,泪终于滴下来,落在自己的心头,生疼生疼。 身后,绛雪在歇斯底里地大叫:“潇君,你这个骗子,你这个胆小鬼!”我不 是胆小鬼,也不是没有勇气说一句“我爱你”。而是,在出车祸之后,我的声带因 为感染而完全切除,我永远都无法亲口对她说一句“我爱你”了。 女人,无论多坚强,总需要男人甜言蜜语的抚慰。至少,是需要一个健全的男 人。这一点我深深知道。 残缺后,依然苟延残息地活着,无非是等一次心与心碰撞的感觉,然后无怨无 悔去走以后冰冷的路。 冬天,就在前面。 谁也躲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