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小红·梦飞雪 作者:温柔女侠 小红知道独狐其实很烦她这样跟着他——连他方便时也要跟着,常常让别人象 看笑话看似的看他俩。 但她没办法,她是在风尘里打滚了多年的女人,她好不容易才出来了,她不想 再回去。 很多人都会坚持自己的信仰,在别人看来是浪费时间,她自己却觉得很重要。 小红能抓住的,也只有一个独孤。 所以她抓住了他。 她整日整夜的跟着他,不管他去哪,不管他干什么。 她跟着他。 她跟着他,不断的行走,因为只有不断的行走,才不会感觉停留的痛苦。 独孤最近很烦。 烦透了。 他实在很讨厌有一个女人象这样无时无刻的跟着自己。 让他觉得一点自由也没有。 但他却无法摆脱她。 因为他爱她。 他爱她,所以虽然他厌烦,也只能让她跟着。 这世上的事,有时就是这么简单。 忘雪也很烦。 男人烦,不是因为金钱,就是因为女人。 忘雪之所以会烦,是因为他两样都烦。 既烦金钱,也烦女人。 他烦,是因为赚不到钱,他烦,是因为赚不到钱,他就没有办法娶到他喜欢的 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名叫孟天儿。 孟天儿不烦。 她一点也不烦,她好得很。 和无数无忧无虑的漂亮女孩子一样,她一点也不知道烦是什么。 她只知道她爱着一个人,也有一个人爱着她。 这就好了,还有什么可以烦的?还有什么值得烦的? 她觉得人生是没有烦恼的。 使别人烦的人,自己一般都不会烦。 世上的事情,是不是都是这么荒诞的? 今年三月的时候,我在建康。 我见到了他们四个,独孤,小红,忘雪,和孟天儿。 我很喜欢那个地方。 因为那里到了冬天会下雪。 清丽得不似人间的白色,柔弱的香气,不受一丝牵拌的飞翔。 我喜欢雪。 我看到小红的时候,她正在梳头。 她有一头很黑很亮的头发,长长的从头上一直披到地上。 就象一匹黑色的缎子一样。 可是世上又哪会有这么漂亮的缎子? 也难怪她会拿着梳子不停的梳。 有人说,在人前会无意识的一直摆弄自己头发的人,是极度缺乏安全感的。 我不知道小红是不是缺乏安全感,我只知道她不停的跟着不停的走着的独孤。 她跟着他,不停的从忘雪轩的左边,走到忘雪轩的右边。 又不停的从忘雪轩的右边,走到忘雪轩的左边,走的时候,她牵着他的手,紧 紧的。 小红对我说,她不是在单纯的行走,她是在陪伴。 她说,陪伴,你懂吗?我们人类都需要陪伴。 我不知道我们人类是不是都需要陪伴,我只知道,她这样跟着他,看起来实在 很滑稽,滑稽得我大笑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却不小心笑落了几滴眼泪。 因为我突然想起,曾经,我好象也曾经这样跟过一个人。 不过这件事发生得太久,我好象已经忘记了。 我也确实忘记了。 我连自己的名字也不记得,怎么还会记得别的事情? 我笑的时候,有一个人在看着我。 他说他叫独孤。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知道他看着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看着我。 他是一个瞎子。 瞎子不是应该什么也看不到的吗? 难怪有个很伟大的人说过,这世上的事,是永远也不会有绝对的。 我看得出,独孤是个有钱人,因为他的衣服料子很好,也因为他戴的帽子也很 漂亮,帽子上还有一顶很亮很大的珠子。 最重要的,还因为他正在被打劫。 被打劫的人,一般不会太穷。 打劫他的人,名叫忘雪。 他说他想娶自己心爱的姑娘,他说他不想让他饿死,他说,他必须要打劫,否 则他和他心爱的姑娘就要饿死了。 他的声音,有一种说不出的疲惫。不知怎的让人听了鼻子会莫明的发酸。 独孤听他这么一说,就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拿了出来,还把衣服和帽子也给了他。 忘雪感动得泪流满面。 就这样,他们四个人成了朋友。 他们,独孤,小红,忘雪和天儿,他们四个。 他们一起喝酒,吟诗,作对,下棋,划船,饮茶。 从白天一直到晚上,又从晚上一直到白天。 他们很快乐。 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的话,我想他们会一直这么快乐下去。 初十三,冲蛇煞西,宜祭祀沐浴,忌祈福。 那一天,他们又喝了很多酒。 独孤他喝醉了。 那天小红刚好不在。 时时刻刻跟着他的小红刚好因为如厕,不在他身边。 事情就这么偶然的发生了。 喝醉的独孤握住了同样喝醉了的天儿的手。 独孤后来告诉我,他说每个人都会经历这样一个阶段。 看到一座山,总想知道山的那边是什么。 等真正到了山的那边,又反而觉得这边更好。 于是又再回来。 但是等到了那时,说不定就没有回来的机会了。 不过在了解所有一切之前,人们都是不会相信别人的忠告的。 他说,他并不是真的很厌烦小红这样跟着他。 他还说,其实小红这样跟着他,他心里是高兴和骄傲的,虽然有时候会有点烦。 只有一点点烦。 他说他只是想知道如果换一个女孩子,是不是也会这样跟着他,是不是也能让 他有类似的感觉,是不是不会让他有这一点点烦。 他告诉我他只是好奇。 他说他只是好奇。他还说他以前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很少考虑后果。但是现在, 他开始后悔很多事情,很多很多。他恨上天不给他重来的机会,他说他一直在等, 希望终于有一天,当时间都成了灰烬,一切,就可以重来。 他说的时候,我看着他的眼睛。我看得出来,他醉了。 也许从他握住天儿的手的那天开始,他就从来没有清醒过。 独孤告诉我这些话的时候,天儿一直在听。 她也喝醉了。 她醉倒在桌子上,嘴里不停的抱怨着。 她抱怨自从她和忘雪在一起以后,忘雪就一直惦记着他们的将来,而从来没有 惦记她。她抱怨他有心事从来不对她讲而一个人藏在肚子里自己伤心自己烦,她抱 怨着他老是把她当成不懂事的小孩子什么事都不肯和她分担也不愿意对她倾诉,她 抱怨他人在她身边心却离她很远很远。她说她其实还是爱他,只是因为他一点也不 爱她所以她才离开他的,她说她对不起他,她说他很内疚,有时候内疚得都想死了 算了她抱怨这些的时候,我一直在静静的听。 我不知道她说的是不是真话。 这世上的事,又有谁真的知道呢? 后来她又开始抱怨起独孤,她抱怨独孤和她在一起之后,就只知道喝酒,不管 她不宠她不疼她也不爱她,她抱怨…… 她的抱怨实在太多,我听得实在很烦。 所以我就离开了。 我离开的时候,依稀听到她还在念叨,她说,为什么人在失去以前,总是学不 会什么是珍惜我很奇怪为什么会有两个男人先后爱上这个这么会抱怨的女人,如果 是我,打死我也不会喜欢这种女人。 我走的时候,建康在下雪。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我站在雪里,绵绵细细的雪粉白白丽丽的撒了我一身。 天气很清凉。 这么清凉的雪,让我想起了忘雪,那个雪一般的男子。 我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我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 我只听说那件事发生之后,他就走了。 走得很潇洒。 据说他本来可以杀死小红和孟天儿的,可是他没有。 他只是忘记了一切。 他说,天亮的时候,下雪了,他站在那儿,看着自杀的小红倒在雪地里,看着 那些血和那些雪交织纠缠在一起,看着看着的时候,他就什么都忘记了。 连自己叫什么都忘记了。 他问我,他叫什么,我告诉他,凡所有相,皆是虚妄,我说,忘了比不忘好。 他听了点点头,就走了。 他走了,我却不知道我要去哪里。 背后依稀有人在叫我,他说:“忘雪,我对不起你。” 我不知道他在叫谁。 忘雪,这是谁的名字呢? 我只知道我很久以前,看了一场雪,生了一场病,之后,我的记忆就出了问题, 别说以前的事,连眼前的事都常常一下子就什么都想不起。 忘了好,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很久以前,好象有人这样告诉过我。 从这边的高山一直望过去,是另一座高山。很多年之后,我来到这里。 这里会下雪,不管是冬天还是夏天。会一直一直下雪。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喜欢,我只知道雪会让我温暖。 于是我留了下来。 一直到现在。 很多年以前,有人告诉我,她说,每个人都需要陪伴。 很多年以前,有人告诉我,他说,人总是想知道山的那边是什么,知道了以后, 却总是想回来。 很多年以前,有人告诉我,她说,人在失去以前,从来学不会什么叫做珍惜。 很多年以前,有人告诉我,她说,凡所有相,尽皆虚妄。 我不知道他们谁对谁错。 我只知道我什么都忘记了。 所有,一切。 我只是,我只是突然间记起,我的名字,好象是叫作——忘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