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烈火 作者:地下火 现在,春天和煦的风又轻轻地抚摩着我的枝叶,柔柔的阳光暖暖地趴在我的 脸上,我伸了伸懒腰,想抖落一身的疲惫,却又觉得浑身酥软,没有一丝力量, 筋骨象是被抽去一样,只剩下象蜗牛身体一般的软软的肉。 我是城市里的花朵,我住在一个阳台的花盆里。在寒冷的冬天里,为了活下 来,我把美丽的花叶抖落,将自己变得枯朽憔悴,我躬着腰,向肆虐霸道的寒风 屈膝求饶,我尽量把自己装扮得衰败可怜,终于熬过了那个残忍的冬天。 “现在的天气多好呀!”我旁边的花朵们沐浴在暖融融的阳光里,幸福地眯 着眼睛,齐声赞叹道。 不远处的大桥上,人声鼎沸,熙熙攘攘的人群又在忙着永远也忙不完的事情。 桥下的河水开始灵动地闪烁着迷人跳动的光点,象是初恋少女含蓄的稍纵即逝的 秋波。温暖的春天给高大挺拔的杨树赋予了激情与活力,她的臂膀上悬挂着无数 只象铃铛一样的泛着新绿的叶子,他们象一群爱唱歌的顽童在时起时落的风中唱 着悠扬的歌,哗哗的声音伴着春天泥土的馨香在空中飘荡。海一样蔚蓝空旷的天 上,有几只风筝在细绳的牵引下自由地飞翔,他们一定美滋滋地在想,自己已经 和鹰一样翱翔在无边无际的天宇了,多么神气呀! 这一切多么好,可是偏偏在慵懒的阳光里,无名的空洞、寂寞和无聊,又一 阵阵排浪似的袭来,象是千万只白蚁在啃噬着我的骨髓,我咬着牙,生生地扛着, 这使我不得片刻的安宁,身体疲惫,精神萎靡。 我多么想沉沉睡去,可我却管不住我的脑子,它在一刻不停地飞转,象是上 足发条的机械,必须拼命地运动。这使我时常感到我的脑子是个电影院,我死死 地坐在那里,被迫的一遍又一遍地看着不断循环播放的枯燥无聊的影片,动弹不 得。 近来我时常听到不远处传来的摇滚歌手歇斯底里的歌声,从那嘶哑噪喳的呐 喊声中,我渐渐听出了来自内心深处的干渴,我的内心深处早已成了龟裂迸开的 久旱的黄土地,衰草遍地,黄沙满天,曾经美丽的绿洲和可爱的城堡,已被弥天 的风沙吞噬,苍凉枯寂,毫无生气。 我多么喜欢田震的那首《野花》,沙哑而寂寞的歌声常常使我听得泪流满面, 我多么希望自己是长在茫茫草原上的一朵不知名的开着淡蓝色花朵的野花,我的 脸颊映在高远深蓝的天空下,散发着悠远、自由、淡淡的香气,那种香不是城市 里妖艳少妇身上恶俗浓艳的香,不是城里花圃里漂浮的没有个性的媚俗的香,它 带着发自心底的自由和快乐,糅合着草原上无垠绿草的放荡不羁哗哗的歌声,混 杂着来自高原大漠泥土的气息,在草原大风的鼓荡下,随处游荡在茫无崖际的绿 波草场上空。 夜幕降临了,无边的寂寞和空虚变成了森林里可怕的巫师,将我罩在他黑色 的长袍里,使我感到他的影子在我的身前身后,上下左右,使我无法安眠。 一弯新月蹒跚地爬上了西边挂着几缕薄云的天空,白皙的面容上带着一抹不 易察觉的憔悴和疲惫,没有了往日柔柔的如水的光芒,淡淡的象一片薄冰被冻在 漆黑的夜空中。 躺在漆黑的夜里,浓重的夜的气息似潮水一样迎面扑来,我感到我象是深海 里的一棵水草,随着海水的涌动飘来荡去,我开始感到一阵阵晕厥,头重脚轻, 脸色苍白,嘴唇发青,眼皮肿胀,忽然间我惊恐地意识到我的样子,多象泡在水 里多日的尸体,立刻,我感到身体变得僵硬冰冷,手脚发麻,冷飕飕的凉气脉冲 式的射向我的心脏,象千万支利箭刺向我弱不禁风孱弱的躯体,我惊恐万分,我 觉得生不如死。 我多么盼望有一天能够找到自己的空间,自己的天地,自己的天堂。我设想 过数百种达到目的的方法、途径及如何对各种具体细节问题的处理。甚至在梦里 我曾拼命地拽着我的头发,努力地想把自己连根拔起,醒来后我知道我已经彻底 厌倦了现在的生活和周围的环境。 毕竟我只是一盆栽的花,我的种种努力其实到头来只是徒然,我不敢直面我 惨淡的一生,我便常常在幻想中求得片刻的自足和安宁。 有时候我觉得我已经疯狂,已经精神错乱。时常有一幕幕惊心动魄的画面, 会在我清醒或迷糊的时候爬到我的混乱不堪、狼籍一片的蛛网似思绪上,我就会 象吸食鸦片一样,得到充分地享受,美美的、飘飘然的停留在几分钟的烟雾中。 忽然有一天,从地下喷薄出熊熊烈火,我象蜡烛一样站在凛凛的风中,飞腾 的烈焰烧灼着我的躯干和枝叶,扑打着我的面庞,我的脸被映的通红,烤的生疼, 在辟辟啪啪的爆响中,我的身体开始熔化,扭曲,焦灼,我的枝叶被升腾的热浪 一次次肆虐地掀起着,蹂躏着,我觉得我的世界开始旋转,倾斜,忽然间,我发 现在离我不远的高处,隐约有天使在自由、轻盈、舒缓地飞翔,我渴望自由超脱 的灵魂被烈焰热浪蒸腾起来,倏的弹射而起,瞬间变得晶莹剔透,轻捷自如,我 终于可以自由地飞翔了,我高兴地手舞足蹈,热泪直流,欣喜若狂,可是当我睁 开迷蒙地睡眼时,便又陷入了无尽的悲伤和无奈中,那又是一幕惊心动魄而又痛 快淋漓的类似凤凰涅槃的南柯一梦。 天边的星斗还在闪烁着惨白微弱的光芒,不远处的集市里穿来几声稀疏的鸡 鸣,在空旷寂静的夜里飘得很远,河边的杨树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在风的催 促下,不厌其烦地抖动着枝条,弹拨着天空中弥漫着的黑色幕布,仿佛要把这黑 色的夜空撕扯得四分五裂,七零八落。 我疲惫地举着沉重而硕大的脑壳,瑟瑟的在料峭的晨风中筋疲力尽地努力睁 开沉甸甸的眼皮,我真想就此死去,当明天清晨的阳光再次照到我枯萎憔悴的脸 上,主人发现我已枝叶衰败的悄悄逝去,或许会在发出几声感叹后,将我连根拔 起,随手扔到街道上阴暗、肮脏的角落里;或许被摊放在马路中间,被晒干,脚 踩,车轧。一个曾经鲜活的生命就此彻底地消逝在喧闹嘈杂的滚滚红尘中。 第二天,阳光又一次暖暖地趴在我的脸上,我躺在死寂的空气里,毫无生气 地苦熬着这因麻木而放慢的时间。我终于明白,有一天,也许我也会嗤嗤地在暖 暖的阳光里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