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分之一的幸福 作者:林秋霞 我同Calvin分手的那天,雷雨交加,天空灰暗,失恋的背景十足。 却没有失恋的心情。 我想哭,又哭不出来,烦躁地在家中走来走去。 Calvin是个艺术家,我期待中的男人——幽默、风趣,最重要的是罗曼蒂克。 我是一个朝九晚五的女子,在银行里搞财经分析,日子刻板得不像话;Calvin 的出现,有如一盏明灯。普普通通的事情由他做来都变得万丈光芒。 Calvin视钱财如粪土;但我们毕竟活在现实里——我不能长期地接济他,一 次又一次。 当我疲倦时他会说:“你看不起我了,这么样你同其他女孩又有什么两样?” 我要离开时,他说:“走走走,走好了,去找那些可以让你感到有安全感的 男人。” 我欲离,却不舍。 女友依芙知道了,打从鼻孔里哼气:“我早说了,安平,这种艺术家的自尊 比一个银行家还大,他折磨你,你还得感谢他。” 我静默,但心中知道事实离依芙所说的并不很远。 可是拖至今晚,开口提分手的却是他。 我不可惜,也不痛心,只是搞不懂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模样? 一瓶酒快喝光了,我仍整理不出一个头绪。 胸口发闷,舌头作大;我倒下去便睡。 隔日朦朦胧胧中,我听到喵的一声叫。 睁眼一看,床上有一团绒毛。 再看,一只猫正在床尾目光炯炯地盯住我。 太意外了,我有点手足无措,它却仍喵、喵地朝我叫。 喵——我终于向它打了一声招呼。 它似乎很高兴地向我走来,友善地用头磨着我的头,伸出舌头舔我的手指。 我慢慢地将它抱了起来,放在腿上,问它——喵,你到底从哪里来? 回答我的仍是喵喵的声音。 电话铃响,是依芙。“怎么,昨天hot 到几点啊,我打了整个早上都没人接 电话。”依芙说。 “我同Calvin分手了。”我说。 “分手,几时的事?”依芙叫了起来。 “就是昨晚嘛——唉,今天早上又来了一只猫。” “猫?”依芙莫名其妙,“雄的?” “喂,我是说真的猫,”我忍不住笑,“忽然间跑来,我都不知道怎么照顾 它。” “我马上来。”依芙放下电话。 不到半个钟头,依芙便已赶了过来。 见到猫咪,她不住地称赞:“好美呀,到底从哪里跑来的?” 依它毛色的光泽及干净度,我们猜它不会是一只流浪猫,可是它的颈上也找 不到丝带或猫牌之类的东西,很难猜它到底是不是有主人豢养的。 “唉呀!不要猜啦,先鉴别一下它的性别。”依芙将猫儿翻转过来。 “咦,真的是只雄的。”依芙笑。 “又怎么啦?”我问。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依芙笑着说。 依芙是养猫专家,整个下午,我同依芙的话题便一直围绕着这只猫转。 依芙来找我,本来是应该询问我同Calvin的分手经过的。但她既没问,我也 没说。 两个女人除了喂猫、看猫、玩猫,还相携去了超级市场一趟,买了一大堆猫 食,牛奶、尿盒、睡篮等等用品。 晚上,我抱着猫儿放入睡篮,同它说:“叫你什么好呢?我是安平,你是平 安好不好?” 它只喵喵地叫。 “我只愿你一生平安,感情顺利,千万不要像我这样——” 话没说完,电话铃又响。 “睡了吗?”是Calvin的声音。 “还没有,怎么?”我有点惊异。 “噢,看你昨天的样子,我担心你有事。”Calvin在那边深情款款地说。 “没事——”我还在奇怪他仍会电我。 “安平,我对不起你。”Calvin的声音有点哽咽。 “Come on ,Calvin,”我有点不耐烦起来,“我们是成年人,好聚好散好 不好——” “你——”Calvin有点吃惊的模样。 “Bye.”放下电话,发觉平安又跑来坐在我房间的窗沿上。 “嗬,平安,不睡觉吗,又跑来看我啊——”说到这里,我方发觉眼泪没头 没脸地流下来。 我干脆把自己抛在床上痛哭,将两天来心中的郁闷发泄出来。 平安跳到我床上,心有感应地一直围着我喵喵地叫。 我抱着平安,眼泪一颗又一颗地掉在它身上:“平安,我只有你了。” 第二天带着一双大熊猫眼回去上班,老板见了我第一句话便是:“今晚有个 Party 要你出席,知道吗?” 我想起平安的晚餐,想Say No,可是一看到老板脸上殷切的神情,立刻说Yes. 我说了Yes 之后,才去找依芙帮忙,“依芙,拜托你待会儿下班后帮我喂平 安好不好,我有Business dinner ,可能要12点多才能到家。” 依芙当然义不容辞,旁边的男同事听了却问我:“谁是平安啊,这么紧张?” “我的新欢。”我只能同他这么说。 一整个晚上我如坐针毡,一直挂念着平安,这种牵念比从前对Calvin更甚。 偏偏老板又要我招待一个从美国回来的公司代表,一整个晚上他兴致很高, 问东问西,我却心神不宁。 “等一下我们去吃宵夜好不好?”我那美国同事偏偏不放过我,在散会时又 问。 “不了,有人——在家里等我。”我踌躇了一阵,终于这么说。 “哦,很对不起。”他显然误会了,但我不想再澄清。 赶到了家里,平安正坐在台阶上等我。 “喵。”平安一见我,乐得从台阶上滚下来。 “平安,想不想我啊。”我将它拎了上来,对着它问。 它伸出舌头来舐我的鼻子。我很感动,将它搂紧在怀。 平安在我怀里打了一个呵欠,挣扎着下地,走进我的房间,又跳上窗沿向前 远望。 它端正地坐着,尾巴贴住身体蜷起,神情凝重地望向窗外。 我快手快脚地梳洗干净后,躺进被窝,伴我入眠的只有外面流泻进来的灯光 及平安细小的背影。 隔天一大早我打电话给依芙:“有件事很奇怪——” “什么?” “它整天坐在窗口看些什么呢,这么专注,我真的不明白——。” “唉呀,你不知道啦,那是猫儿减压的方法……”依芙念起了猫经。 “猫也有压力?”我差点喊了出来。 “你以为啊,做人辛苦,做猫何尝不辛苦呢……它们也有说不出的压力啊, 为了减压,它们常常会眺窗远望,或者磨爪、躺在汽车引擎下……” 再看到平安时,我心里便对它多了几分说不出的怜惜。“平安,”我抚摸它 的头,“我只希望你快乐。” 平安听懂了似的,拼命往我怀里跳,伸出舌头来舐我的手…… 我看着它,心里充满无限的感恩及欢乐。是上天可怜我吧,在我最困难的时 刻派了一只猫来搭救我。 平安在我熄灯入睡时,又习惯地在窗沿坐下,定定地望向街外。 我再也忍不住了,轻手轻脚地走在平安的身后,伏下身来,依着它的视线往 外望。 这么一看,我才知道我这个做主人的有多么粗心大意。 平安并不是望向街外,而是望向正对面的一间公寓的阳台。 阳台上正有一只花猫坐在那里向这里回望。 原来平安一直在看的,是对面屋那只令它爱慕的猫。 我猜她应是一只雌的,若平安没有同性恋倾向的话。 第二天一大早我便跑去敲对面的门。 开门的是一位英俊非常的男士,看样子像是赶着上班,一边还打着领带,见 到我,惊异地问:“你是——” “你的邻居。”我指指对面。 然后我简短地向他说明来意:“我的猫喜欢上了你的猫,你可以安排让他们 见个面吗?” 他听了一阵,终于明白所说,也很高兴的样子,“真的,我家的咪咪有人看 上了,很好呀,哪一天我将它抱过来你家玩。” “OK!”我点点头。 他看着我,犹豫了一阵,终于开口问:“你一个人住?” “同平安啊,我那只猫。”我应他。 “你在哪里上班啊?”他又跟在我身后问。 “莱佛士坊啊。”我答。 “那么巧……哪一间?我们顺路……要不要我送你一程?”他有点紧张地问。 我悄悄地打量他:清秀斯文的气质,五官明朗,一身阳刚气逼人而来…… 我打从心里笑出来,接下来应该不会只是两只猫的故事吧。 谢谢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