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钗于奁内待时飞” 在《红楼梦》第一回中,贾雨村“吟罢”了那全书“第一首诗”后,“因又思 及平生抱负,苦未逢时,乃又搔首对天长叹,复高吟一联云: 玉在 中求善价,钗于奁内待时飞。“ 于此,甲戊本有双行批注说:“表过黛玉则紧接上宝钗。前用二玉合传,今用 二宝合传,自是书中正眼。” 所谓“前用二玉合传”盖指前文写到甄士隐在梦中听一僧一道说到的“神瑛侍 者”、“绛珠仙草”一段话。甲戊本于彼亦有眉批,说:“全用幻。情之至莫如此, 今采来压卷,共后可知。“ 那么,“今用二宝合传”怎么讲呢?真是“说来虽近荒唐,细玩颇有趣味”。 一.“二玉合传”在前。由甄士隐梦聆,明系“真”,却“全用幻”;而“二 宝合传”在后,由贾雨村吟出,明系“假”,却“自是书中正眼”。不是正合了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的旨趣么? 二.少年时读《蕙风词话》,中有一首《点绛唇.天台》,记得是这样的:“水 泛胡麻,人间伉俪仙家爱。春风半载,归去迷年代。咫尺天涯,回首云霞碍。郎如 再,向时娇态,唯有桃花在。” “呜呼噫嘻!我知之矣。”盖“二玉”是三生前定的“仙家爱侣”,“木石 前盟”就是“仙缘”。(“潇湘妃子”的雅号,曾使清代红学家大惑不解,其实也 可释作“神仙眷属”。)故用后来“返本归真”的甄士隐导入。“二宝”是“人间 伉俪”,“金玉良缘”是“俗缘”。它的存在,本身就大有“人为”的味道,因为 完全有可能是宝钗知宝玉有“玉”才故意编造出“金锁”故事牵合的,故用后来入 于“风尘”而“迷不知返”的贾雨村引出。 三.我们知道:“价”是“贾”的谐音,“时飞”是雨村的表字,该联正嵌了 “贾时飞”三字。而“二宝”的“正传”却有“求”有“待”于这位贾时飞引出。 怎么引出的呢?由贾雨村遇冷子兴演说而第一次向读者介绍了贾宝玉其人;由 贾雨村处理“葫芦案”而引出了薛宝钗,并且使她进入了贾府舞台。 四.如同《红楼梦》中的其它诗词曲赋一样,贾雨村的这一吟联也起到隐伏后 文的作用。但它伏的下文已如上述,却没有在“千里之外”那么远。所谓“玉在 中”,无非说贾宝玉生于贾府深院,长于妇人之手。(这“ ”也够华美的了,但 毕竟是个“笼子”般困人的小天地。)“钗于奁内”则是说薛宝钗待字闺中,等候 上路送选。 五.综上所述,笔者认为:甲戊本对于此联的批语是批对了的,也并没有什么 难解之处。如果说上联讲的是妙玉,恐怕以这位“妙卿”在书中的地位却未必当得 起。她在“十二钗”中远不如“黛”、“钗”重要,没有必要先在首回作引。笔者 更不敢相信宝钗会在宝玉出家之后改嫁雨村。因为“悬崖撒手”之后,很快就要 “石归山下”,当其时也,“金玉良缘”都已“如梦如烟”,全书快要结束,警幻 旋将接“榜”。漫说贾雨村早应“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扛”。即非如此,恐怕全 书结构也已腾不出时间空间再去写这样的一幕改嫁丑剧。至于宝钗所说的“好风凭 借力,送我上青云”。笔者愚见,可坐实在宝钗最后过着“雪满山中高士卧”而 “高处不胜寒”的孀居生活。也就是“金簪雪里埋”的归宿。通览八十回正文及批 语,我们再见不到有宝钗日后改嫁时飞的暗示。而他日“屈从枯骨”的“红颜”却 是另有人在,那是妙玉。 1981年6月19日于申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