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时代之恋 作者:黄沙小岸 (上) 我们公司的安妮,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不仅仅是漂亮,而且是冰雪聪明, 现在这么形容一个女孩子似乎是有点老土,可是安妮,就是这么一个传统里带着 点现代的女孩子。 但在我看来,她就是有点神秘,主要是我们刘老板对她格外地客气,我们做 错了事,老板不是骂上一顿,就是公事公办地扣奖金,可对她,总是笑脸相迎。 可要说她有什么特别的社会背景吧,又不象,她明明是和我们一起招聘进来的。 这还不算,她分明只是一个小小的技术人员,干一些平常的安装方面的活,一个 月的工资也就一千元左右,但她的穿着打扮,却总是上千元的昴贵的服饰,虽然 她象一道阳光,照亮了我们这些在异乡奋力的高科技打工仔的生活,但这道阳光 又太耀眼了,让每一个接近她的人都自惭形秽。 我去过安妮的家,就是一个普通的市民家庭,平常的两室一厅,房子有点暗 了,看得出,住的时间挺长的了,她的父母,一脸慈爱的笑,看得出,就属于生 活里那种没什么用,但很善良的那种就连踩死一只蚂蚁都要叹半天气的好人。听 说她还有个哥哥,自己在外租房住。 有一次,我陪一个客户吃饭,正看见安妮和一个中年人从包间里出来,走进 一辆等在外面的奔驰车中,香车美人,夜色下的安妮一身洁白的晚礼服,宛若这 浮华的夜色里一颗最耀眼的晨星,但我的心,却隐隐作痛。 事后,安妮解释说,那是她一个世伯,专门请她吃饭的。 可是,我总有一点疑惑,那是一座高档的酒家,单是包间费就要近千元,还 有那辆奔驰,是什么样的世伯会在那种地方请她吃饭?而且,既然是请客,为什 么不请她的家人? 可是,我就是相信她。 我相信即使她有秘密,也不是见不得人的丑闻,至多是博我一笑的家庭故事。 没有理由,我就是这么地相信她,正如我相信,在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上,一定 会有一个如百合般清新的女孩子,这在茫茫人海的某一个角落,静静地等候着, 那与我相会的一个时刻。 这一天中午,在公司吃过便饭,安妮照例打开e-mail信箱,王码大维凑了过 去:“怎么样,那个不留名字的求爱者,有没有给你发' 伊妹儿' ?” 安妮看了一会儿,发出了一声惊叫:“天哪,三个月了,每天一首情诗,这 到底是谁呀?” “别理这种人,鬼鬼祟祟的,十有八九有心理问题!”大维说。 “你不至于是吃醋了吧?”安妮很俏皮地冲他一笑。 “我吃这种人的醋?有没有搞错?我追求你,全公司都知道,怕什么?我要 是想给你写情书,就一定在全公司张贴,署上大大的' 王大维' 三个字,偷偷发 匿名的' 伊妹儿' ,那是女人干的事,我可看不上眼。”王大维大大咧咧地说。 “也许他有难言之隐呢?”安妮说。 “难言之隐,谁没有难言之隐,我也有。”王大维一本正经地说。 “你有,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安妮不解地望着他。 “我的难言之隐就是,看见你就眼睛发直,揶不开步子。” “哇!好勇敢哟!”全公司都爆发出一阵哄笑。 “安妮,不如去查一下,你这位神秘的求爱者到底是谁?”老成持重的严文 军说。 “没必要,他要是想告诉我他是谁,他自己会说的。也许,知道了他是谁, 就没意思了。”安妮说,过了一会儿,她又说:“不过,我能想得出他是谁。” “谁?”王大维显然最关心这个问题。 “这个么,”安妮的眼光在我们身上转了一圈,我感觉她在我身上停留的时 间特别地长。“这个人么,只在此屋中,人深不知处。” 在他们说笑的当儿,只有我没有作声,那些信其实是我发的,但如果说我在 暗恋安妮也不太合适,我只是把她当作一种寄托,一个自己在异乡漂迫的岁月里, 一份在异乡打拼的生涯里,抒发自己感情的偶像,一个自己永远也可望而不可及 的偶像。 在我们这种IT行业,女孩子少,漂亮的女孩子就尤其地少。而安妮就是那种 典型的第一流的女孩子。我们公司,含蓄如严文军,外向如王大维,都对她颇有 好感,可是,都被她“友情”拒绝了,现在,他们就是“好朋友”。 至于我,哪一方面都不比他们强,我还是不要自讨没趣吧。 这天晚上,我在公司加班,夜深人静的时候,忍不住在电脑上提笔写了起来: 我是一个电脑人,但不是他们说的那种高科技新贵,我的工资只够我吃饭, 剩下的那些,我要用来租房子。 我很穷,可是,我的心里,有一个梦想,我梦想,在那最最繁华的市区,在 寸土寸金的地方,那里,总有一天,是我的天堂。 …… 正写着,忽然身后有一声惊叹:“天哪,林书培,看不出,你还会写诗?” 我回头一看,来的是安妮,她画着浓浓的晚妆,但掩不住她的秀丽与清纯: “我想吓吓你,没想到你居然会写诗,那你老实交待,我那些匿名的' 伊妹儿' , 是不是你发的?” 就在那一刹那,我一笑,不肯定也不否定,平静地连我自己都有点吃惊: “安妮,你这么问我,是不是对我有点意思啊?” “拉倒吧,少臭美了。”安妮白了我一眼。 “这么迟了,我送你回去。”我岔开话题。 “好啊,挺君子风度的么。” 推开公司的门,夜很静,粉红色的路灯浸润着夜色,珠江路上的大广告牌、 宣传画,闪着灿烂的光芒,一家“佳依年华”夜宵店,散着诱人的香气。 “有时候感觉珠江路上真是应有尽有。”安妮不知何时,已经披上了一件玄 狐的披风。 “什么都有,就是没有社会主义的阳光。” “得了,看样子你对珠江路一肚子不满。”安妮说。 “当然了,我们这样的打工仔,工资又低,又没保障。” “我倒觉得,珠江路,是冒险家的乐园,珠江路上的打工仔都可能是将来的 百万富翁。” 不知不觉,我们已经来到了安妮家楼下,突然,安妮发出了一声惊呼:“哥, 你怎么回来了?” 这时我才看见,车篷旁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安妮一声欢呼,扑到了那人身上,又蹦又跳。相形之下,那人却有些冷淡, 他一把推开安妮,冷冷地说:“我难得回来一次,你就不在家。那是你男朋友?” 安妮这时才想起我来,拉着我的手,带到那人身边,“这是我哥哥路刚,这 是我同事林书培。” “你好。”我向路刚伸出了手。 路刚居高临下的看了我一眼,把头转向了别的地方。 一时之间,我的手伸也不是,缩也不是,十分地尴尬。 安妮看出了气氛不对,打着圆场:“我哥刚从外地出差回来,有一点累了, 你先回去吧,谢你送我回家。” “那好,我先走了。”我知趣地说。 “站住。”那男子阴阴地说了一句,“你真是她同事?” “当然。”安妮抢着回答。 “那这么迟了,你们到哪里去的?” 他傲慢的态度让我不高兴,但看在他毕竟是安妮的哥哥的份上,我按了按心 中的火气,尽可能地平和地说:“我们没出去,安妮回公司的时候已经十二点了, 女孩子一个人走夜路不安全,我就送她回来的。” “是吗?”他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把你的身份证给我看一下?” “这是什么意思?”我莫名其妙。 “没什么意思,我要确保一下安妮的安全,不能和不三不四的人来往。”他 继续冷冷地说。 “我是她的同事,不是什么不三不四的人!”我抗议了,这家伙,不能一尔 再,再尔三地出言不逊。 “我们全家都不欢迎你这样的小人物和安妮来往,象你们公司的王大维、严 文军之流,你们配不上她,只会给她坏影响。我代表她的父母,不欢迎你们!” “你这是什么话,大家都是打工仔,谁又比谁高一头了?”我只感觉到自己 的拳头不知不觉攥紧了,他是什么人,凭什么这样污辱一个素未平生的陌生人? 他有什么资格这样做? “你是打工仔,安妮不是,她比你们高出不止一个层次,再努力十年,你也 配不上她!”路刚哼了一声。 “哥,你少说两句好不好?”安妮忍不住了。 “少说两句,你为什么不听我多说两句呢?一天到晚和这种小人物来往,你 有什么出息!” “对,我是小人物,可是,你又是什么人呢,安妮又是什么人呢!”怒气已 经开始控制了我,说话不假思索了,“我是个打工仔,可我凭本事,凭技术吃饭, 不象你们家,纵容自己的女儿和糟老头子鬼混,你看她,一件狐皮大衣价值近万, 一瓶法国' 香丝毕丽' 香水要两千块,一条裙子要八九千块,你们谁供得起她, 说不定,阁下你穿的皮鞋、打的领带,还是你妹妹的情人贴的钱呢!” “混账东西!”路刚明显地愤怒了,隔着夜色,我还是能感觉到他气得青筋 直跳,心跳加速。 “要问我配不配得上你妹妹,首先得问你妹妹配不配得上我,她是比我有钱, 可是,没有哪一个正常的男人希望自己女朋友的钱是这样得来的!”受到莫名的 嘲笑,我的怒火实在忍不住了,平时对安妮的猜疑这时一涌而出:“对,我是配 不上你妹妹,可是,配得上你妹妹的那个人,也许只有那个在安妮背后供奉阁下 你的糟老头子!……”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安妮已经冲了上来,月光下,只见她一张俏脸惨白如雪, 她紧紧地盯着我,一字一句地说:“看不出啊林书培,你竟然这样想我,用这样 卑鄙念头来想我,对,我是穿近万元的衣服,用近千元的化妆品,可是,却不象 你想的那么无耻,我,我绝对是光明正大的!” 说完,她举起手,对准了我的脸,狠狠地扇了过来。 在盛怒之中的我,一把抓住了她对我扇过来的手,我望着她:“如果你说你 是清白的,而不一个被人' 包' 起来的二奶,那么,请你给我一个解释!你说, 你倒说话呀!” 安妮定定地看着我,月光下,她的面色异常苍白:“你是我的什么人,我为 什么要对你解释我的一举一动?我只要对你说,我上不愧天,下不愧地,一举一 动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信和不信,都由着你!” 说完,她扭头冲上了她家的楼梯。 这时,路刚走到了我的面前,冷冷地对我说:“小子,记住一点,如果想当 瘌蛤蟆,就不要出语伤人,要是安妮出什么事,小心我揍你!” 说完,他扬长而去,只留下我一个人,呆立在清冷的夜色里发怔。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家的,也不知道是怎么熬到天亮的,只记得自己反来 覆去,总是回想着安妮说的每一句话:“我只要对你说,我上不愧天,下不愧地, 一举一动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信和不信,都由着你!” 这话在我心里生了根,闭上眼,我就想起安妮那含泪的样子,我忽然感到, 内心深处对安妮的爱意就好象火山,爆发出亮丽的色彩。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到了公司,想找个机会向安妮道歉。可是,一直到上班 时间,安妮也不见踪影。 也许,是她昨天没睡好,今天会迟一点儿来?我自我安慰。 没想到一连过了好几天,还是见不到安妮,我实在忍不住了,只好装作没事 的样子,问我们技术部的经理严文军:“咦,今天怎么没看见安妮?” “噢,安妮早晨打电话来,说她病了。”严文军推了推眼镜,从一大堆程序 中抬起头来。 “病了,要不要去看看她?”我问。 “你好象对她挺关心的么。”严文军很敏感。 “哪里呀,同事么,礼貌问题。”我说。 “是吗,那我上个星期病了七八天,也没见你关心我一下么。”严文军调侃 我。 “好了,好了,我就随便问问,看你说那么一大堆,你老兄心里想着谁,我 们谁不知道?”我反唇相讥。 “不和你贫嘴了,后天是安妮的生日,我们技术部一起去她家看看她。”严 文军和我说。 就在这时,王大维冲了过来:“安妮生日,你们礼物准备好了没有?” 我摇了摇头:“还没有呢,你呢?” “当然准备好了,是一个你们绝对想不到的礼物,到时候,你们就只有妒忌 的份了。”王大维得意洋洋。 “好了,好了,我有正事要和严经理商量。”我说。 王大维知趣地离开了。 “什么事?”严文军问。 “我一直有一个想法,就是想调到业务部去试试,想听听你的意见。”我说。 “为什么?”严文军问。 为什么? 那天晚上,路刚的话想火一样烧着我的心,“你是打工仔,安妮不是,她比 你们高出不止一个层次,再努力十年,你也配不上她!” 就冲这么一句话,我也必需让自己更强大,更优秀。 “听我说,我倒觉得你的性格,还是做技术比较合适,我拿你当朋友,所以 直说了,你也别见怪,你这人沉默寡言,不太擅长交际,是做业务的大忌,还有, 你的市场意识太差,对经济上的热点不敏感,哈哈,这也是我平时工作的时候看 出来的,你也别见怪。做业务很辛苦,工资又不高,你又没有任何的背景,我劝 你还是三思。”严文军说。 “……”我无话可说,我自己也明白,严文军说的是实话。 但是,如果一辈子就只是一个小技术员,我又怎么可能配得上安妮呢?正如 路刚所说的,“你是打工仔,安妮不是,她比你们高出不止一个层次,再努力十 年,你也配不上她!” 我想要迅速地成功,想要改变自己,也许独立开公司是最好的办法,可是, 这样做的话,手上一定要有大的客户,那么,我就必须去做业务。 “我知道你为什么想做业务,”严文军沉思着说,“有理想是好事,但是, 那决不容易。兄弟,在珠江路上,我看的人多了,看的事情也多了,什么事都实 际一点,相信我,没错。” “我还是想做业务。”我坚持着说。 “相信我,你最后的下场会很惨,你自己动脑子想想,有谁会无缘无故地把 钱送给你赚?” “我不信,我偏要试试。”我的倔强劲被激发了出来。 我对自己说,你能行,你一定能行。别人能做的事,你一定能做,而且能做 得更好。 就在这时,电脑房的门一下子被冲开了,王大维神秘兮兮地跑了过来:“林 书培,林书培,外面有个' 怪人' 来找你。” “什么怪人?”我没听明白。 “不是长得怪,而是这个人奇怪,胡子拉岔,衣服很脏很乱,身上有股怪味。” 王大维连珠跑似地说。 来到公司的会客室,这才发现来的居然是路刚,只不过他看起来,比那天晚 上更加地潦倒。 “坐。”我指着沙发。 路刚哼了一声:“别和我假客气。” “有事吗?”我心里提醒着自己,这个家伙来者不善,但他毕竟是安妮的哥 哥,我不能太得罪他了。 “知道吗,安妮病了,病了好几天了。”路刚冷冷地说。 “知道,正打算去看她。” “记得我跟你说过,要是安妮出什么事,小心我揍你!”路刚瞪着我,慢慢 地冲我举起了拳头。 “这又何必呢?”我冷静地看着路刚,“这里是公司,我们都是成人,不是 小孩子,有什么事情要靠打架来解决呢?我知道你的来意,但是我有两点要告诉 你,首先我没有和安妮谈恋爱,关于这一点你可以放心,第二,我现在是很穷, 但是不代表一辈子都会穷,至少我现在比阁下你要过得好一点,如果你没事,就 请你出去,如果你还有什么火气要发,就请你对着空气发吧,我有事,不可能陪 你了,byebye!” 我砰地一声关上了客厅的门,把那个龇牙咧嘴的路刚和他的一腔咆哮都扔在 了身后。 过了一会,王大维向我报告说:“那个怪人自己走了。”他又充满好奇地问 我:“他到底是什么人?” “什么人,一个你绝对也想不到的人。”我有意吊吊王大维的胃口。 整整一天,我没办法安心地编程,脑子里装的都是安妮和路刚,为什么路刚 这么反常?为什么安妮这么有钱?莫非他们是象小说里常有的,不是亲兄妹,路 刚爱上了他的妹妹?好象不象,路刚的眼睛,一双漂亮而聪明的眼睛,简直和安 妮一模一样,说他们不是亲兄妹,我决不相信。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严文军走了过来,低声对我说:“我把你的事和经 理说了,经理想和你谈谈。” 我来到经理室,只见刘经理一脸严肃在坐在办公桌后面。 “坐。”刘经理指着对面的一把椅子。 “刘经理找我有事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听严文军说你想调到销售部去,为什么?”刘经理问。 “我想对公司的业务更熟悉一点,而且,象我这样,技术做得这么好的人, 去做销售,相信在珠江路上并不多。”我说。 “技术好不代表业务就棒,这是两回事,你不是想做业务吗,我来考考你, 我们公司刚刚开发来的财务系统软件,你认为应该怎么做销售?” “嗯,在我们公司门口树一个大大的广告横幅,请一群小姐来发传单,怎么 样?”我想了半天才说。 “你这就叫做做市场?”刘经理摇头苦笑,“算了,林书培,你还是回去搞 技术吧。” “如果你觉得我做市场不成熟,让我去做行政吧,去跑跑工商和税务,联系 联系进货和出货,您看怎么样?” “你到底是怎么了,想干这想干那,就是不想干你的老本行。最近是不是有 心事?” “没有。”我涨红了脸。 “算了,你们的心事瞒不过我,你和严文军的是同一个毛病,不过人还是要 现实一点,对太没希望的事,还是不要太执着了。” “这不是感情的问题,而是我自己希望自己有所发展。”我想了想,又诚恳 地盯着刘经理,认真地说:“每个人心里都有梦想,每个人都在朝自己心目中的 那个方向在努力,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试一试,可以吗?” 刘经理沉默了一会儿,“我必须承认,你让我感动,但是,我是一个生意人, 我开的是公司,而不是学校,我不是培训人才,而是用人。你懂了吗?再磨练一 些日子再说吧。不是我说你,你呀,只适合做技术,你看看你,看见陌生人又不 太会说话,场面话又说不出多少,对业务必又整个是外行,你说你如果是我,会 不会同意你改行?” 话既然说到了这个份上,我也只好让步:“既然这样,我还是回去做技术吧。” 出了经理的办公室,我想着经理的话,他说的是真的,其实,对我自己,我 还要加上一两句,那就是,不会搞关系,不会走后门,不善于交际…… 但是,他们都忘记了一点,他们忽略了人的力量,勇气和决心,信念和意志, 人的灵魂决定人的命运。我隐隐地感到,也许这就是我离开公司,自己独闯商海 的时候了。 但自己开公司,我实在是有太多的东西搞不明白,比方说,交税交多少,怎 么样才能少交?注册资金从哪里来?公司的地点放在哪里?…… 虽然我的面前有太多的困难,但是,我有一份别人都没有的勇气和决心,这 是我最大的财富。 回到自己的电脑旁,我忽然想起有好几天没有给安妮发' 伊妹儿“了,但一 下子,千言万语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是对她说声抱歉,是向她询问迷底,是告诉她路刚来过,是对她说自己很快 会离开公司? 我百无聊赖地打开自己的电子信箱,忽然发现了一份安妮的电子邮件,打开 一看,上面只有很短的几句话:“我为哥哥那天的话抱歉,但是也为你对我的误 会而生气,后天我过生日,你过来,我告诉你真相。” 天哪,是安妮叫我过去,可是,我又有点担心,担心安妮真的是人们日常见 到的那种做“小秘”的女孩子,担心自己心目中的偶像从此毁于一旦。 但无论如何,安妮叫我过去,她没有从此不再理睬我,这就是天大的喜讯。 后天,是的,后天,后天就可以见到安妮了,就可以对她说一声抱歉,后天 就一切都清楚了,真相大白了。 安妮生日那天,下班后,我、严文军和王大维三个人同路,一起去安妮家。 严文军给安妮的礼物是一束康乃馨,中间偷偷夹了一朵红玫瑰,他这个人, 永远是那么含蓄。我则带给安妮一本电脑辞典,被路刚那么一通吼,借我一个胆 子,我也不敢送安妮什么有特别含义的礼物了。 只有王大维最特别,手里严严实实地捧着一个大纸箱,上面捆着一大堆的彩 带,五彩缤纷,格外地漂亮。 严文军问他:“王大维,你到底送安妮什么礼物?” 王大维得意洋洋:“这可是天大的秘密,我可不能告诉你,这可是本人千挑 万选,才为安妮找到的,没准安妮一看到它,就对我春心大动了。” “算了吧,你要是有这个本事,你就不至于打光棍打到现在了,一看见漂亮 女生,就眼睛发直了。” 说笑之间,我们来到了安妮的家门口。王大维按响了门铃,开门的正是安妮, 她今天显得有点憔悴,一袭宽大的白衫微微漾起,让人不禁想起古人“冷肌玉骨 清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满”的诗句。 “安妮,快看我送你的生日礼物。”王大维献宝似地把那只纸盒子送到了安 妮的面前。 “是啊,王大维千挑万选给你买的礼物呢。”我们七嘴八地说着,都到了好 奇,想看看王大维送的礼物到底是什么。 安妮颇受感动,小心翼翼地扯下上面的纸花,打开礼盒,突然,安妮爆发出 一阵惊天动地的尖叫。 说时迟,那时快,一只白色的小狗,突然从纸盒里跳出来,一口咬住了安妮 的衣襟。 天哪,据我所知,安妮是最怕狗的。这个粗心的王大维,拍马屁都不会拍。 一时之间,安妮在小屋里又叫又跑,想摆脱那只小狗,偏偏那只小狗受了惊 吓,拼命揪着安妮的衣领不肯放松,还把毛乎乎的头伸出来,使劲去蹭安妮的脸 颊。 王大维一见急了,为了将功补过,冲过去,想帮安妮把小狗给拉下来,没想 到他一个不留神,把高高的柜子上,一盒己经打开的奶油蛋糕给撞了下来,白色 的奶油红色的花,红红白白,涂了他一头一脸。 刹时间,小狗叫,安妮跑,还有被涂成大花脸的王大维在那里哇哇乱叫,局 势一团混乱。 最后,还是严文军眼疾手快,一把从安妮的胸前扯下那只叫个不停的小狗。 安妮拍着胸口,着气说:“天哪,王大维,你真是哪壶不开提那壶,我小时 候,被狗咬过一口,最怕小狗了,你居然还特意送给我。真想得出来。” “听我说,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知道你怕狗……”王大维急得快哭了, 拼命地抓头,这一抓可更坏了,那些白色的奶油,从脸上一直被他涂到了头上。 安妮看看他的滑稽样,又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算了,算了,就当我培养胆量吧,”安妮很善解人意,鼓足勇气,走上前, 摸了摸小狗的头,那小狗望望自己的新主人,很不客气,“汪汪”地叫了两声。 安妮吓得一哆嗦,赶紧把手又收了回来。 大家都哄笑了起来。 小小的不愉快一扫而空。 大家重新摆桌子,王大维自告奋勇,又去买了一只奶油蛋糕。关了灯,点上 蜡烛,大家一起在摇曳的烛光下,同唱“HAPPYBIRTHDAY.”场景温和得让人想哭。 敬酒时,王大维说:“安妮,今天真的是抱歉,不知道为什么,我越是想讨 你开心,就越是给你惹麻烦,但说句实在话,我对你,真的是真心的。” 说完,他把面前的酒一口气喝了下去。 安妮受了感动,眼里闪着亮晶晶的泪花。 一时之间,我想到了自己,我又何尝不是喜欢安妮,但又总是和路刚发生争 执,想到这时,我有点开始同情王大维了。我们都是在喜欢着一个可望而不可及 的水中之影。但那时,我真没有想到,就是这个大大咧咧的王大维,会给我今后 的生活产生那么大的影响。 (中) 就在这时,严文军插话了,“我看,今后,我们公司要多一个偈后语了,那 就是' 王大维送小狗'.” “什么意思,”我们没听明白。 “吃力不讨好呀。”严文军说。 大家都笑了,尴尬的空气一扫而空。 就在这时,有人推门进来,来的正是路刚。不过,今天,他衣着整齐,头发 梳得一丝不乱,看起来,象个事业有成的生意人。 王大维怔了怔,又看了我一眼,显然,他认出了,路刚正是那天来找我的那 个“怪人”。但他还算聪明,什么话也没说。 “介绍一下,这是我哥哥路刚。”安妮把路刚和我们一一介绍。 轮到我时,我有点不好意思,但路刚却象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和我握手, 显然,今天,他想扮演一个谦谦君子的角色。 陪我们说了几句话,路刚有礼貌地告辞,一个人进了小房间,让我们自由活 动。一时之间,我真的不能相信,眼前这个彬彬有礼的人,真的会是前几天无礼 取闹的路刚吗? 不知不觉,晚会结束了,大家告别的时候,安妮对我使了一个眼色。我明白 她的意思,她是叫我留下来。 大家都散了,路刚走了出来,认认真真地对我说:“前几天对你不礼貌,我 真的很抱歉,希望你原谅。” 我站在原地,没有说话,不知道该不该说没关系。 “那天,我真的是遇到了一些很特殊的情况,所以心情不好。”路刚接着说。 “到底是什么原因?”我问。 “这个,我不便解释,不过,我那天真的不对,希望你原谅我。” 我这人最大的好处是不记仇,何况他是安妮的哥哥,就说:“算了,没关系, 不过,安妮说要告诉我一切,说话算数吗?” 路刚低头想了很长时间,才说:“我告诉你吧。” 我和路刚来到里屋,安妮则静静地坐在灯下沉思。 坐下后,路刚开始了叙述。 “我和安妮,从小就长在这座城市,只是我们住在河西,很偏远,很偏远的 河的那边,别人家都是住楼房,只有我们还住窝棚,我们的父母没有固定的工作, 靠给人打打短工抚养我们。记得安妮上小学的时候,有一次,我去她学校接她回 家,就看见几个又高又大的男生,一齐围着她,同声地嘲笑安妮是乡下丫头,他 们笑得那么得意,就好象那是天下最可笑的事情。可怜的安妮,只好一个人缩在 角落里哭泣。 “那时候,我们都觉得自己是被压在这个社会的最下层,所有人都可以尽可 能地嘲笑我们,那时,我和安妮最大的心愿就是考上大学,改换门庭,我的成绩 很出色,那时,我最大的理想就是考上清华……可是,在那时,读书出来,再找 工作,不知道还要等多少年,而我一脑子迫不及待地改变家庭的愿望…… “后来,开始了改革开放,很多人都跑到深圳去了,有不少人发了财,我就 不顾家人的反对,执意退了学,也去了深圳,一开始很顺利,很找到了工作,赚 了点钱,就在珠江路附近,给家里买了房子。后来,内地的经济也开始发展了, 我就回到南京,在珠江路上开始做生意,但没想到,这是竟成了灾难的开始,那 可真的是一场滔天大祸……” 说到这里,路刚顿了一下,沉思地望着窗外那沉沉的夜色。 我也没有再问他,只静静地等他再开口。 “那时,我在珠江路开电脑公司,生意刚刚开始,……” “算了,哥,不要再提那件事!”安妮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我们身后,倚在门 框旁边,脸色苍白,“那件事,我想起就难过,就别再提了吧,对不起,林书培!” “如果你们真的有什么难处的话,我其实很想和你们分担,我的力量虽然很 小,可是,我会尽全力的。”我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真诚地看着安妮说。 “不,我不想再提。你帮不了我,只有我自己能帮我自己。”安妮脸上的痛 苦让我不忍心再追问下去。 后来,我记不清是何时告辞的,也记不太清又对安妮说了些什么,那一个晚 上如在梦中,忽然之间知道了安妮的身世,但又只是冰山东省的一角,而那更深 处,那看似平静的洋面,也许正隐着惊涛骇浪。 路刚送我出门,下楼梯时,他忽然问我:“你喜欢安妮吗?” 我沉默了一会儿:“喜欢,很喜欢。” “她不知道吧?” “我没跟她说过。” “别告诉她了。”“为什么?” 路刚沉默了一会儿:“也许你还不够成功,太不成功了。” 说来说去还是那句话,只是比初见路刚时口气和缓了许多,那就是,我配不 上安妮。 回家的路上,我经过珠江路,粉红的路灯下,它显得是那么的美丽,又那么 地可望而不可及,美丽的珠江路,人们看见的只是你的繁华,看不见的,繁华下 面无数的汗水和泪水。 我暗暗地对自己说:“你能行,你一定能行,别人能做的事,你一定能做, 而且会做得更好。” 我下定决心,无论有多少困难,我一定要闯过去,成功,也许成功只在不远 的将来。我似乎已经嗅到了它的气息。 接下来的日子,我开始边上班边筹措着自己独立开公司。严文军给我介绍了 一些深圳的代理商,他们同意压一批货给我。 目前,我最主要的问题,就是如何解决开公司所需要的五十万注册资金。我 当然拿不出五十万来,就是把王大维、严文军……所有的好朋友都动员起来,我 们也凑不足五十万的注册金。也许只能去借。 我想起我有个朋友,现在在珠江路公司开得不小,自己有车有房,而以前, 在他最穷困的时候,我曾花了三个月的时间,无偿地帮他设计过一个程序。 他的公司离我这里不远,中午休息时,我去他公司找他。 来到他公司门口,望着那平时我曾无数次进出的门口,我站住了,心里不知 为何竟胆怯了起来,开口求人,对我,竟还是初次,夏天,太阳晒得厉害,汗水 一滴一滴向下流,但我就是没有勇气直进那整洁、开着冷气的办公室,一时之间, 我真是恨不得抛下一切,远远地逃离这条充满繁华和机遇的珠江路,“你要勇敢, 再勇敢一点。”我暗暗对自己打着气,终于我平静下来,推开了那扇光鉴可人的 玻璃门。 当我最终走进去的时候,时间差不多已经过了半个小时,是啊,如果这一点 勇气都没有,又从何而谈做大事呢? 一个漂亮小姐笑脸迎人地走上来:“先生,要买什么?” “我找你们朱经理。” “他在里面,我领你进去。” 我跟着小姐,进了经理室,朱经理一看见我,满面笑容,“林书培,好长时 间没来我这儿了,坐坐。最近在忙什么?” “没做什么,就是想开公司。” “自己开公司?好事呀,来找我是不是有困难?”朱经理快人快语。 “这个……”不知为何,我有些语顿了起来,“我的注册资金没有办法解决。” “所以找我来借钱了?”朱经理问。 “是的。” “说句实在话讲,五十万我根本拿不出来。”朱经理顿了顿,“如果你以后 公司开起来了,其他的事我倒是可以帮你,比方说介绍客户或者工商税务方面要 是有难处我可以帮你打招呼。” 听他说了那几句话,我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 “我倒不是不帮你,说句真话,你可能不相信,你别看我这么大的门面这么 大的排场,别人以为我最不少的就是钱,其实,我最少的就是钱,每个月的房租、 员工工资、水电、货款……哪一笔钱都少不了,这个月发工资的时候就要到了, 我现在的账上一分钱还没有呢,真的是急得要跳脚了。” “真的吗?”我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问:“我身上还有一些钱,我可以以 借给你。” “那倒不用,我自己能应付。”朱经理笑了起来。 接着,他给我提供了一些办法,一个是找一家资产评估公司,把一堆办公用 品评估一下,要不,找一家海外的公司,就说是他国内的分公司,要不就干脆花 上五千到一万块钱,请人代办一下…… 告别了朱经理,我感到珠江路给幼稚的我上了第一课。也许朱经理说的是实 话,他的确是常出现亏空,可是,他如果真想帮我,一定会有办法,不过,凭白 借别人五十万,风险太大了。他没有必要。靠别人总是不行的,唯一办法是依靠 自己。 边走,我边想着他的提议,前两个提议,我目前似乎做不到,第三个办法又 太花钱了,说句实在话,这几年在珠江路打工,我只存了大约五千块钱,如果全 花在注册上了,那么,开公司时租房子、雇员工、从深圳押货到南京的费用…… 这些钱,我又哪里出呢? 就在这时,我的寻呼响了。 一回机,是安妮打的,电话那头,我清清楚楚地听见她说:“听说你想开公 司,注册资金解决不了,是吗?” “是的。” “我可以借给你五十万,你在两周之内还我。怎么样?” 我吓了一跳:“安妮,你居然会有五十万?” “不是我的,但我可以帮你借到。”安妮在电话那边,声音温柔而清晰,但 我却实在是奇怪,安妮可以从哪里借来五十万呢?但发生在安妮身上的怪事太多, 我也就见怪不怪了。 “……”一时之间,我说不出话来。 “而且,我在北京有个朋友,手上有一个项目,我们可以把它拿下来。” “什么项目?” “这个一下子讲不清,我们见面再谈吧,反正拿下这个项目以后,你肯定不 会象现在这么穷了。” 不象现在这么穷了?安妮这话让我感到受了轻视,如果说刚才,我还在为要 不要接受她这五十万而犹豫,甚至有一点庆幸,现在我却立刻下了决心:“谢谢 你,安妮,不过眼下,我自己有办法解决自己的问题。” “为什么?”安妮的声音里有明显的惊讶。 “为什么?”我的眼前立刻划过了路刚的脸,还有他说的那句话,那个第一 次见到路刚的晚上,他说的,我无论如何努力,都配不上安妮。 “对不起安妮,我明白你的好意。不过,我不能接受,我不愿意接受是因为, 因为……因为,我不要非份的同情,不要怜悯,在这个世界上,我虽然一无所有, 但是,我有自尊。一个男子汉,是要依靠自己的能力打天下的。” “天哪,你竟然这样想我的好意,你错了,我不是怜悯你,也不是施舍,我 只是真心地想帮助你。”在那一瞬间,我听出安妮的声音里有一丝失落。 “我明白,安妮,我是很穷,但又志比天高,你要谅解我。” 电话那头,安妮明显地沉默了一会儿,过了很久,她才说:“好吧,书培, 祝你好运。” 拒绝别人是快乐的,但接下来又怎么办呢? 就在我左右为难的时候,家里给我寄来了两千块钱,汇款单上,有母亲简单 的留言:“书培,听说你要开公司,这二千块,就当全家的投资。” 一时之间,我只觉得全世界都是母亲那泪汪汪盼我成功的眼睛,因为我明白, 在我那个远方的小山村,我那个家,要凑出二千块钱,不知要经过多少年的节衣 缩食。 但无论如何,这二千块给了我底气,又从王大维和严文军那里借了三千,我 找了一家工商注册登记公司,付了五千块钱,请他们帮忙,给我注册一家公司, 然后在珠江路的后街自己租了一间民房,白天办公,晚上休息,一个月后,我押 的那批硬盘到了,我的讯网电子有限公司正式成立了。 接下来的,就是如何将我的货销售出去。 但销售情况却远远不如我想象得那么容易,这一个多月来,我几乎跑遍了珠 江路上所有的电脑公司,所有的答复都是冷冰冰的,眼神里流露出来不屑,然后 从齿缝里挤出来一句话:“对不起,我们不需要。”有一家公司稍微好一点,说: “你先把盘押在这里,我们如果卖得动就给你付钱。”但等到过了十几天,我再 去问他们,他们的刘经理,却回答我说:“对不起,最近市面上刚推出了一种新 的硬盘,价格比你这种便宜得多。你太贵了,还是三个月前的价格。” “是这样吗,那没关系。”我故作豁达,但心,却一下子跌进了冰冷的谷底。 “对了,我倒想起来了,你们这里有主板吗,我急着要,我要BX-2型号的, 最好能今天下午之前就给我,我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有,有,我立刻就给你拿过来。”我一连声地答应着。 天哪,机会,机会终于来了!我一路狂奔,到处寻找卖主板的地方。 终于,我在珠江路一个偏僻的小门面里,找到卖这种主板的小老板。 “多少钱?” “每块698 元。”天助我也,他的要价比刘经理所开的价要低十块钱,这样, 卖一百个,我就能挣一千块了,一千块,也许别人看来很少,对我,那是什么概 念呀,那是下个月的房租,那是国税、地税、电话费、挎机费各种费用,……那 是,那是一切幸福的开始。 “这么贵?便宜点吧。”我压住内心的激动,不露声色地说。 “贵?”那小老板看看我,“不是我吹牛,你走遍珠江路,有这种货的,就 我们这一家,我是现货交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多少厂家抢我的货呢。” “为什么整个珠江路,别人都不卖这种主板呢?” “他们进不到货呀,我这种板子,南京就我一家独家代理,你看,这是代理 证,销售量大得很呢。” 我仔细看他的代理证,心里总有点疑惑,但转念一想,刘经理开着这么大一 间公司,肯定不会有问题。 就在这时,那小老板的手机响了,只听电话这头,他一连声地说:“定货啊, 现在暂时没有这么多……” 就在那一刻,我下了决心:“这批主板我要了。” 等我气喘吁吁赶到刘经理的公司,他却对我说他们已经进了别人的货。 “实在对不起,等了你很久,以为你不来了,你快去把主板退了吧。”他一 脸的无可奈何。 但等我赶到卖主板的地方,那门面却已经关门大吉。 紧接着,就听说刘经理携款潜逃的消息。 而我,在到处推销那批主板的时候才知道,原来,那主板虽然是去年才上市 的,但是因为结构上的先天不足,现在珠江路上,早就没人用了。 也不记得是如何走出一家家公司的门坎的了,七月流火,人仿佛在烤炉里, 长长的一条珠江路,汇集着无数凝聚着高科技结晶的店铺与厂家,名车与彩旗、 条幅和灯箱,川流不息的是无数衣冠楚楚的IT精英,珠江路,它的天格外地蓝, 它的色彩格外地艳,然而,走在其中的我,格外地憔悴与落魄。 所有的勇气都用完了,被珠江路上人心的险恶所耗尽了。我记得是八月的一 个正午,口袋里连买一张邮票的钱都没有了。 我看见浮桥的路边,一个乞丐向每个行人伸手,当我走过的时候,他忽然放 下了手。没朝我看第二眼。我忽然变得非常地气愤,真的。我几乎要跳起来,揪 住他的胸口,痛打他一通,才能出气,然后大声责问他:“为什么不向我要钱, 为什么不向我要钱?”然而,我知道这一切无济于事,于是我只是缓缓地,从内 衣口袋里掏出仅余的五毛钱。用手扶平,轻轻扔在他的饭碗里,然后扬长而去。 在那一刻,我认真地发誓:“我一定要有钱,要有很多钱。决不能让这一天再在 我的生命里重演,决不能。” 决心是容易下,可是市道依然低迷。就在这种大势不断下跌的时候,却依然 有奇迹出现。前些日子,台湾发生地震,使内存条的价格猛涨,一夜之间,造就 了无数的大小富翁,这种奇迹,让无数的冒险家看到了希望,义无反顾地冲进了 珠江路。 这一天,王大维给我打电话,问我生意做得怎么样了? 我长叹一声,千言万语却说不出口,只得说:“马马虎虎,能活。” “我有一个消息,咱们合起来出钱怎么样?” “什么消息?” “听说最近内存条涨价的消息了吗?” “听是听说了,不过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我有一个铁哥们在台湾,就在那家生产内存条的厂里,前几天我打电话给 他,他说他们厂惨了,没有个三年,重建不起来。咱们合伙再吃进一批内存条, 等价位再向上涨的时候再抛售出去,如何?” “这个……”我一下子说不出太多的东西,这种纯粹的投机我还不习惯。 “你放心,这几天我一直观察我们公司的电脑销售,感觉现在电脑卖得挺火, 因为电脑价格也降了,人们的观念也能跟得上了,而且,现在内存升级也快,正 好是人们感觉到原来的32M 不够用了,要换成64M 甚至是128M时候。不相信,你 跟我随便找一家杂公司去看看。我感觉,不管是多少内存,都能卖得出去,想想, 只要冒一下险,而且是一个几乎有70%把握的险,我们就成功了,以后的生意就 有了本钱,到时候,我们可以把自己的公司开在新街口的闹市,金鹰的顶楼,还 可以自己买小汽车、住别墅,去最豪华的私人会所休闲、和上层名流打高尔夫球、 打猎、骞马、去人迹少至的小岛……过最最高尚的生活。” 应该说,王大维的话深深地打动了我,但打动我的不是投机,而是他所描绘 的前景,我暗中发誓,今生,一定要挣到那样的生活,我也只有那样的生活才能 向安妮说我心目中的三个字,也只有那样的生活,才不会让我心中的安妮受一点 委屈。别人常说机会,也许,我眼前就是一个机会? 但问题是钱从哪里来,我眼下已经分文皆无了。 “不瞒你说,我现在一分钱也没有了。”我最后实打实地对王维说了真话。 “我有大约三万块,你去想办法借一点,咱们好跟他压价钱。” “好吧,我试试。” 放下电话,我在脑子里把所有的朋友都过了一遍,只有一个人最有钱,也最 乐意帮助我,那就是安妮,我本来不想向她去借,可是,箭在上,不得不发,我 最后还是屈服了,而且,也许过了一个多月,我就暴富了呢? 一想到安妮,我心里不可压抑地爆发出一股热情,这么多天象小蚂蚁一般卑 微地谋生,我感觉那几乎是一份海市蜃楼般飘渺的感情,然而,又是百合花般纯 洁的感情,我看看表,已经是晚上十点,这个时候去安妮家似乎有点不合适,但 是,我实在忍不住了,索性骑上车,冲到安妮家的楼下。 安妮似乎还没回来,她小屋里的灯还没有亮,我正迟疑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一辆黑色的小车悄无声息地开了过来。车子里走下一人,一个中年男子,好象在 哪里见过,突然,我脑子里灵光一闪,我曾经看见过他和安妮在一起。 这时,天上有很亮的月光,我可以把他看得很清楚,他不年青了,大约有四 十多岁,然而气质非常好,一看就是那种位高权重的人士。绝对不是商人,而是 那种长期在官场之中,才能浸化出来的官派。 他下车,打开车门,彬彬有礼地把安妮让出来。然后揽着安妮的肩膀,低低 地和她说着什么。一时之间,我只觉得无限伤心,本能地向角落里缩着,不想让 他们发现。 接着,就看见他们告别,安妮望着那辆车,轻轻叹了一口气。 我忽然心有不舍,低低地喊了一声:“安妮。” 她一回头,看见我,显得有点惊讶。 “安妮,他是谁?” 安妮看着我,沉默了一会,突然说:“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我,你一定觉得 我是一个不知羞耻的女子……” “不是,安妮,你还记得那些伊妹儿吗?那些不知名的伊妹儿,其实那是我 发的,你永远是我在电子邮件里赞美的,清纯而美丽。如果是不可告人的真相, 你不要告诉我……”我冲动地说。 “原来那些伊妹儿真是你发的?”安妮瞪大了眼睛,“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 真的是你发的,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我看着安妮的眼睛,也不知该怎么说才好。千言万语,然而,此时无声胜有 声。 (下)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让我猜那么久呢? “其实,事隔这么久,我不该再告诉你了,说说你的那个他吧。” “他?他是我男朋友。”安妮说。 “纯粹意义上的男朋友?好象……” “好象年纪相差太大,是不是?”安妮说。 我没说话,这种敏感的话题我说不出口。 “他以前没结过婚?” “结过,但他的妻子去世了。只留下一个小女儿。” “你那些特别华丽的衣服就是他送给你的?还有你上次说要借给我五十万, 也是他的钱吗?” “是的。他下属有很多的公司,只要他出面,和那些老总借一下,应该可以 办得到。……”。 “难怪,你进公司,我们老总也是知道你的身份的。是的,他们之间,有一 点小关系。不过,我请他不要声张。 我的父母亲他们向往这门婚事,简直到了你无法想象的程度,也难怪,他们 的一生,都是那么卑微和贫困地过来的,谁都可以对他们身上吐一口唾沫。他们 甚至对我说,要是我不同意这门婚事,他们就和我断绝父女关系。“”问题是你 自己是么想的?“ “我不知道。我小时候就认识他,一直当他是叔叔,总觉得他很严肃,很不 可亲。突然之间,这种关系要变成恋人,总是一下子转不过来。他当然是个好人, 年纪是比我大了一点,可是前途却比任何人都要光明的。”安妮有点茫然,“可 是,我实在是希望能够轰轰烈烈地爱上一个人,如果真的有爱,那其它一切都没 有关系。” “你可真是够傻的,你当然要首先考虑自己的感觉,才能决定是否可以和他 相处,你却去首先考虑家人的感受,带着报恩的想法去做,当然找不到感觉。” “那也不一定呀,我们现在相处的时间还太短,当然不可能一下子产生感情, 可是,以后时间长了,我也许会对他日久生情呢。”安妮说。 “他这次来,主要是向我求婚,我已经同意了和他订婚,过几天,我们就去 北边玩几天,好好相处几天。当然了,他还有一些附带的事要处理,他们电子工 业厅一个下属的研究所,开发了一个项目,经过专家论证,有市场前景,主要是 针对华东地区的市场。但却不被商家接受,他这次来也是想找一些有实力的商家 做代理。毕竟,这个项目当初是他牵的线。” “安妮……你叫我怎么说你好呢?一时之间,我真的是心如刀绞。 “路刚对此又有什么想法呢?”我抱着万一的希望问,希望她那个脾气古怪 的哥哥会反对。 “我哥,他从打官司以来就一直很消沉,整天自报自弃,觉得自己没用,要 妹妹为他牺牲,有时候,他叫我离开李平涛,有时又叫我别扔下他不管,他就这 么一连过了将近一年,为了躲债,他一个人住在外面。常常喝得酩酊大醉,你看 见他的那两次,都是他心情最不好的时候,那时,我们全家为平涛的事情吵得翻 天覆地。现在,听说我要和李平涛结婚,他又开始整日酩酊大醉,完全不知人事。” “当年,他怀揣重金,雄心勃勃地回到珠江路,想建成南方第一的电脑集散 地,他那时的豪气现在已经彻底消失了。当时,跟他合作的还有他的一个好朋友。 可没想到,却上了这个朋友的当,不仅赔光了所有的本钱,而且还倒欠了几百万。 当时,我哥面对两种选择,要么是坐牢,要么是还钱,而他的朋友却在这一次灾 难中起家,现在已经是一家大规模公司的老总了。 “万般无奈,我们只好去找李平涛的父亲,当年,李平涛的父亲是高干,文 革中受冲击,得到过我们的一点点小帮助,后来,他父亲官复原职,我们两家有 过一点点来往,但因为地位相差太大,来往并不密切,我哥出事之后,我们去求 他们家,没想到,李平涛竟然全看上我。 我完全没有认真听安妮在说什么,只是知道也许安妮就要结婚了,也许我就 要从此失去安妮了。 不,我不能失去安妮,哪怕就是想到安妮会离开我,这个念头都会让我心痛, 我感到自己不能再等了。 “安妮,我想和你借一点钱,相信我,我一定会还你。” “你要多少?” “大概三万吧。”我惭愧得连耳朵根都羞红了,幸好在夜色之中,安妮看不 见我的真实表情。我相信安妮会借给我的,因为我们相处了很长的一些日子,彼 此知根知底。 “你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我以后告诉你可以吗?”不知为什么,我不想告诉安妮。 “嗯,我私人存款是有大概三万块,可以借给你。但要收利息。”安妮不失 俏皮。 第二天,安妮就从银行提出了三万块,当她把钱给我时,我暗中发誓,一定 要让安妮对我刮目相看。 当天上午,我就和王大维经过一番讨价还价,一起购入了一批内存条,我们 购入的价位大约是300 元,第二天就涨到大约310 元,接下来,内存条的价格一 路猛涨,居然涨到了320 元。 珠江路上,几乎每个人都疯狂了,大家都在兴奋地谈论着这次价格的猛涨。 “算算我们居然可以赚到几万块钱了。”我和王大维实在太兴奋,反反复复 地看珠江路上的报价。每一个报价都让我们兴奋得欢天喜地。 “要不就乘机把内存条都卖了吧?”我说。 “再等两天吧,既然想赌就大赌一场。”王大维显然是极其兴奋,和我一样, 夜不成寐,眼睛里都是血丝。 我想想他说得也对,赚了几万块是不少,可是,对安妮来说,又算什么呢? 我下定决心,等一两天再说。 我想,就算内存条会降,象这样的价位,也不可能降得太多。我们至少可以 保本。 当夜,我激动得全身发抖,热血沸腾,简直是夜不成眠,一直到天亮时才模 模糊糊地睡去。迷迷糊糊之中,我仿佛梦见自己站在珠江路上,我手拿着一大堆 的内存条,正在向垃圾箱里扔,珠江路上,满街满地都是内存条,扑天盖地向我 压过来。 “天哪!”我在恶梦之中惊醒,看看窗外,依旧是明朗的天,万里无云,这 样的天气,让人不相信人间会有灾难。 第二天,我和王大维在街上看看,内存条的价格没有什么太大的波动,维持 着昨天的水平。下午,价格微微下跌了一点,“应该没有关系,”王大维很有信 心,“一直在高位么,低幅地回调一下也是正常的,明天肯定会高走的。” 到了第二天,内存条的价格也没有高走,而是继续维持在低走的水平之上。 但因为价格也不是降得特别多,没有引起我的警惕。 第三天,安妮和我联系,要和她的那个男朋友去北方,我和王大维赶去机场 送他们,飞机场上,走动着无数衣冠楚楚的男女,他们笑着,说着,彼此告别, 然而,没有一个人象我这样地落寞,没有一个人象我这样地强颜欢笑。 “你们结婚时候通知我。”王大维说,他说结婚这两个字,深深地刺痛了我 的心,我只觉得心口有什么东西堵着,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回家的路上,坐在 出租车上,我无言地望着窗外那迅速后退的树木和房屋,心情一直郁郁。 “嗨,哥们,别那么不开心,要象我,万事想得开,天下事,都是缘分。” 我看了王大维一眼,我不明白,王大维居然可以这么地若无其事。 回到珠江路,我直觉地感到气氛有点不对,以前那种带着冒险气息的兴奋似 乎没有了。我看了一下各家店铺门口的价格牌,天哪,内存条的价格居然在一夜 之间猛跌,我买的那种品牌,每条居然降到了280 元。 “天哪,怎么回事?” “我们分头去打听一下。” 到了下午,结果出来了,原来珠江路内存条价格猛跌,导致各大厂家的纷纷 增加投入,台湾、新加坡、美国的内存条,大量地涌进中国市场。 就在我们打听行情的时候,兵败如山倒,内存的价格又降了。 一时之间,放在我和王大维面前的是两大难题,是立刻降价抛售呢,还是等 一些日子再说。 当夜,我们反复论证,等,我们这么多的钱都陷在里面,珠江路的新产品又 淘汰得特别快,说不定一年半载之后,我们手中的内存条已经分文不值了。而抛 呢,明摆着我们就得亏本,而这本钱,又实在是我们俩个人包括安妮的辛苦钱。 当夜,我和王大维都急红了眼,在屋子里疯狂地走来走去,彼此争执,反复 论证,到底是等还是抛。 到了天快蒙蒙亮的时候,我们终于得出了一个痛苦的结论,为了避免损失太 多,这一批货还是抛出去比较好。 于是,我打电话给严文军,托他帮忙找人,收购内存条。终于,我们找到了 一个小老板。经过一番讨价还价,终于成了交。这一次,我们一共损失了两万块。 在我们把货都降价出售了之后,王大维脸色灰白,情绪低落。看得出,他受 到了很大的打击。而我,却感觉还好,只是有点失落,因为,毕竟,我在商海里 已经跌打滚爬了这么长时间,已经饱受考验。 “这样吧,该还安妮的钱我全替你出了,毕竟,是我不好,硬拉着你做投机。” “不用,不用。”虽然我为如何还安妮的钱发愁,但王大维这么说,还是让 我有点过意不去。 “别客气,我知道你现在也困难,我呢,也不想在安妮的心里面留下坏印象。 这样吧,这三万块,你拿去吧。明天我就走了,再也不想回到珠江路了。” “什么意思?”我大吃了一惊,“走,你要到哪里去?” “珠江路是一个让人伤心的地方,外人看起来无限风光,只有生活其中的人 才会明白其中的甜酸苦辣。我走了,再也不想回来,这是个让人伤心的地方。” “世上哪有不经过努力就有的成功呢,又哪里有不经过挫折一帆风顺的人呢?” 我劝王大维。 “如果一直不成功,一直在失败呢?如果永远都没有一帆风顺的时候呢?” 王大维反问我。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咱们把严文军找来,哥们一起最后喝一顿酒。”王大维说。 晚上,我们三个一齐找了家小酒店,痛饮了一夜,酒至半酣,王大维哭了, 边哭,他边说着对安妮的感情,但安妮从来就没有注意过他。这次买内存条,也 是想做点事情给安妮看看,没想到,一切都落了一场空。他要永远地离开这里, 再也不回来了。 最后,还是我和严文军把王大维送回家,第二天,我一直睡到中午才起来, 发现手机上有王大维的留言:我走了,你多保重,但愿能在珠江路实现你的梦想。 安妮的钱我会汇到她的账上,你放心。 我一遍又一遍地呼王大维的手机,得到的回答都是:对不起,该用户已关机。 从此,我在珠江路上再也没见过王大维。 我在珠江路上无所事事地过了几个月,南京,已经到了瑟瑟的秋天。 满天满地的黄叶,就好象遍地是黄金,但当你伸手去拾时,片片落叶又被风 吹走。 就在这时,我接到严文军的电话,“最近在干什么?” “不干什么,混。有事吗?”我说。的确,每天在珠江路上倒倒货,给人打 点短工,扛着个公司的招牌出去招摇撞骗,刚刚够温饱而已。 “没事,只是不放心你。”严文军说,“王大维走了,你也好象换了一个人 似的,整天懒懒散散。以前雄心勃勃的你到哪里去了,你不能一辈子就这么呀。” “我不觉得和以前有什么差别,怎么过,不是混日子糊口呀。而且,就算我 再努力,安妮也不会再爱我,她是未来的市长夫人,我们这种小人物,一辈子别 想配上她。” “未必呀,至少,她还没结婚呢。是吧?而且,你也不该只为安妮一个人而 活,你该为你的家人而活,为你自己而活呀。” 我很不礼貌地挂断了电话,不想再听严文军的婆婆经。 然而房租明天就要到期,还有手机费、电话费、水电费……这两天就要付了。 可是,钱在哪里呢? 房东是个好老太太,平时很好说话的,但是,她的房租我已经拖了两个月了。 半年了,我已经失去了刚开始辞职时的那一种冒险的愉快,半年了,我每个 月就依靠三百块钱的工资生活,二百块钱的房租,另外的一百块钱,哪里够我今 后的生活呢? 哪道我的一辈子,就这么过下去吗?哪道我的一生,就一直是这么流离吗? 今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呀? 就算我能挣到一点钱,可是,象我这样一辈子在海里漂浮,将来,老保怎么 办?万一我生了大病又怎么办?谁来管我?我又如何来管自己? 前途在哪里?希望在哪里?我的长长的一生,可怎么过呀? 这时,房门被敲响了。 我百无聊赖地打开门。 进来的是房东。 “你已经三个月没交我房钱了。”房东说。 “我……”我一下子不知该怎么解释自己的困境。 “我们生活也不是太富,你要是实在没钱……”房东的话说得吞吞吐吐。 “我下个月一定准时交上来。”我说着,想装出一点笑容,眼睛里却有点热 乎乎的东西。 “唉,不是我逼你,你尽量想办法还吧,我们生活也不容易。”房东叹了一 口气。 “我一定会付房钱的,你放心。”我说。 “好,好。你尽可能地交吧。”房东说,走了。 好不容易送走了房东,我只感到自己实在是经受不起这最后的一根稻草。我 只觉得现在这日子,我实在是过不下去了。我真但愿这世上,再也没有自己这个 人,真希望能结束自己的生命。我真恨自己,恨自己好好地为什么想要开公司, 异想天开。 是啊,在公司里里没有前途,可至少有个宿舍可以住,不操心,不烦神,每 个月有八九百块钱的工资,不富有,可也能生活。 再差再差,总比我现在这样,连每个月的生活都成了问题强呀。 要不,我再厚着脸皮,想办法回去。 不,我还记得我当时离开公司时的雄心壮志,怎么才短短的半年,就一切都 变了呢? 不,我不回去。 但是,这个念头一产生,就无论如何也挥不去。 夜里,我饿得睡着,翻来覆去地想这个念头。 也许,对我而言,最好的办法就是回公司,替他们打工,拿一份高薪,但是, 这样的生活又有什么意思呢?这样也许也很好,但是,我的一生哪道就这么过吗? 不,我不愿意,无数次,我在心里对着自己呐喊着。 想了很久,我还是下定决心回公司。 也不知为什么,我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如果有退路,如果可以选择,我真是希望宁可辛苦上十倍,也不这样地去求 人。 在这一刹那,我真想走,远远地离开这个门槛,如果有一线出路,我也不至 于这样。然而,我意识到,我不这么做,就永远没有出路了。 第一次,我感到自己是这么地孤立无援。 在一瞬间,我心里转过无数的念头,是走,是进去,我久久地徘徊,不知该 何去何从。 “我是勇敢的,我一定会自己解决自己的问题。”我给自己打着气。 一咬散,我举手敲响了门。 然而经理只是冷冰冰地对我说,他们现在不要人。他甚至还暗含讽刺,你不 是想自己打天下吗,又为什么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我明白经理是对我不满,嫌我在公司最想用人时离开,但是,他的冷脸还是 给了我很大的刺激。 我出了公司,漫无边际地街上闲荡,脑子里想着是不是要到周末人才市场的 时候,再去找一家公司。 就在这时,我突然发现,在珠江路旁边的肯德基,坐着一个人。 就是那个小老板。 烧成灰我也认识他,就是那个把一堆烂主板卖给我的人。 我不故一切地冲进去,恶狠狠地瞪着他,“就是你,把假货卖给我,你今天 不给我一个交待,就别想活着出去。” 我的拼命神情让肯德基里起了一阵动,一个WAITRESS跑过来:“先生,有事 吗?” 那个小老板挥挥手:“没关系,你先下去。” 他回过头来看着我,“就是我骗你,你敢怎么样?有证据吗?打人?我立即 报警。告诉你,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的骗子,骗不倒聪明人,只会去骗那些蠢货。” 他伸出食指,对我做了一个恶毒的下流动作,然后,优哉游哉地捧起一杯茶, 漫不经心地喝了一口。 我看着他,然而我没有动手,只是眼里要喷出火来。是啊,我打他又能如何 呢,能把钱要回来吗?吃苦头的还是我自己。 我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走出肯德基的了,只觉得一个人流浪在珠江路上,心痛 如绞,不知该何去何从。 我难道说就是这么无用吗? 我难道一辈子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吗? 就在这时,一股傲气油然而生。 他说我这一辈子算完了,我偏不信,我现在,业务是做不出来,但总有做出 来的一天,我就不相信了,凭我的勤奋,会找不到出路。他们看不起我,我偏要 活得象个样子给他们看。我一定会成功,一定会成功,一定会的。 从今后,我谁也不依靠,就靠我自己。 到最后,佩服我的,是他们。 笑到最后的,一定是我。 辞职下海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我不后悔,我决不后悔,我当初选的这条 路,一定不会错。 但是,今后的路,又该如何走呢? 这时,我的耳边响起了安妮的声音,“他还有一些附带的事要处理,他们电 子工业厅一个下属的研究所,开发了一个项目,经过专家论证,有市场前景,主 要针对华东地区,但却不被商家接受,他这次来也是想找一些有实力的商家做代 理。毕竟,这个项目当初是他牵的线。” 如果这个项目真的可行,真的有前景,真的又没有人肯做代理,我为什么不 可试着做一下呢? 我快就和安妮取得了联系,电话里,安妮的声音显然很高兴。“林书培,现 在公司开得怎么样,你那么快就把钱还给了我,挣到钱了吧?” “哪里,哪里,”我含糊地应付着,“你现在和李平涛处得怎么样?” “只能说还可以,我对他的感情很复杂。”安妮叹了口气,“你怎么样,有 事找我?” 我告诉她,我对李平涛的那个项目感兴趣。请她介绍一下情况。安妮告诉我 说她对这个项目也不是很了解,但相信我是可以接下来的。她说让她先和李平涛 联系一下。 过了一会儿,安妮给我打电话,说李平涛让我晚上打他的手机。 晚上,我打通了李平涛的手机,心里颇有点不安,这是我第一次,给一个大 人物打电话,他的声音很平和,我看得出,他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张经理,能简单地介绍一下你个人的情况和你公司的情况吗?” 我如实地作了介绍了。 李平涛沉思了一下,尽可能地婉转地告诉他,他们的项目,主要是希望和一 些大型的公司进行合作,他又建议我,在珠江路上找一家大型公司,用它的名义 做。 接着,我们简单地聊了聊,不知不觉,就转到了安妮的身上,我听得出,他 对安妮用情颇深,甚至有一点点的自卑和不安。他告诉我,他和安妮订了婚,但 暂时不太可能结婚,因为他们还需要更多的时间彼此了解,但他对将来的结果, 并不是非常地有把握。 第二天,我去找朱经理,一开口就问他:“你开公司的目的是什么?” “赚钱呀。”朱经理说。 “赚钱有没有风险?” “当然有了。”朱经理说。 “我有一桩买卖,也有关系,我敢肯定能赚钱,你做不做?” “说说看。”朱经理来了兴趣。 我把这个项目、以及自己和安妮和李平涛的关系都说了。 朱经理沉思了很久,当场聘我做公司经理,并且给我准备了所有的材料,同 时告诉我,只要能把这个项目接下来,资金他可以尽可能地赞助。 我当天北上,到了当天才发现,这次参加投标的还有一家南京很有名的大型 企业天王集团,这个强大的竞争对手,让我隐隐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安妮向我暗示,可以让李平涛去做做工作,但是我拒绝了,我想,我的拒绝 是代表了我还不够成熟,但是,每个人都曾年青,为什么不让我任性一回,就算 失败,我也要拿出最好的表现来。 在招标会上,在介绍完各自的情况以后,一个专家问我:“你觉得自己和天 王集团的实力有差距吗?你认为自己的公司可以胜过他吗?” 这是一个我没有想到的问题,我想了想,尽可能沉着地回答:“实力的差距 是明显,但是谁不是从小企业慢慢做起来的呢?……” 就在这时,突然之间,大厅的门口一阵骚动,蓬头垢面的路刚闯了进来, “我反对天王集团参与竞争,因为这是一家骗子企业,他们的老总就是靠骗术起 家的。” “反对,反对对方公司为达到目的找人污蔑我们公司的名声。”天王集团的 代表抗议说。 “这和他们无关,我本人就是你们老总的受害者,他骗了我五十万,毁了我 们一家的幸福。” “我建议报警,查查这个人的来历。”天王集团的代表说。 “算了。”李平涛一挥手,“把这个疯子赶出去。” 路刚被几个工作人员给赶走了,我注意到,李平涛的脸色很是难看。 我这才明白,原来,当初欺骗路刚的,就是这家公司的老总。但是路刚是从 哪里知道的呢,肯定是安妮说的。 最后,招标的结果出来了,天王集团赢得了华东总代理的资格。 对这个结果,我早在意料之中,我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结果,因为我已经尽 了自己最大的努力。 李平涛告诉我,他已和天王集团的老总打了招呼,让我的私人的公司做经销, 把点数给我放得低一点。 我接受了他的好意,因为我已经尝到骄傲的代价,那就是我失去了总代理的 资格。 “安妮呢?”我突然想起好几天没看见安妮了。 “她走了,既然天王集团的老总毁了他们一家的幸福,可见,我也没能给他 们幸福是不是?与其这样,大家苦恼,不如分开,冷静一下。安妮天生,就是珠 江路上的人,她的心,无时无刻,不想着珠江路。” 我一时无言以对,不知该如何地劝慰他。过了一会儿,李平涛说:“不过, 我相信,再等一些日子,等她再长大一点,她会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幸福,她 会回来找我的,麻烦你转告她,我会等她,等她回头的那一天。” “我会告诉她的,一定会。”我动情地保证说。 “对了,她让我转给你一封信。”李平涛把一个信封递给我。 那封信很薄,信口也没封,不知为什么,我就是没有勇气打开。一直到我上 了南归的列车,我才有勇气抽出信纸,那竟然是我很多年以前写的一首小诗。 我是一个电脑人,但不是他们说的那种高科技新贵,我的工资只够我吃饭, 剩下的那些,我要用来租房子。 我很穷,可是,我的心里,有一个梦想,我梦想,在那最最繁华的市区,在 寸土寸金的地方,那里,总有一天,是我的天堂。 …… 我明白安妮的意思,她无言的表达,她让我别灰心,记住自己的理想。 望着窗外,我郑重地对自己发誓,安妮,一定会有这一天的。 列车在向前飞奔,时代的列车就是这么日新月异、轰轰烈烈地向前开着。 我想了很多,想到了王大维,想到了路刚,他们不是没有才华,然而,他们 的性格里少了一样东西,坚韧,因此,他们被淘汰出局,真正的珠江路人注定要 学会忍受失败,真正的珠江路上人也注定要能对抗失败,难怕明知道失败就在眼 前,也要勇敢地学会微笑。也许我永远不会发财,也永远不能赢得安妮,然而, 我永远能找到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