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偶像腊腊哥 作者:天一街 昨天晚上在梦里我又回到天一街小屋,在梦里我居然对这间自我记事以来就 盼着它被拆掉、盼它垮掉、甚至盼它烧掉的那间破旧的小屋生出百般的眷恋。 我怎么会产生这样的思绪呢?真想找个生理学家咨询一下,人是不是在梦里 感情就会变得十分脆弱?难道那间破旧的小屋还真的装着我那已逝去的岁月?或 者还有其它的什么东西? 今天一大早我就来到了天一街工地。老远就看到围墙圈着一片灰蒙蒙的天, 在阳光的照射下,像一口煮沸了大锅,冒着腾腾的雾气。走进去一看,眼前到处 都是泥浆。工程还在搞地下分。就在溶化水泥的池子旁边两米处便是我家小屋的 遗址。那被汉学家搭盖了橱房的地方,便是我家小院。 这里曾是我们自由的小天体。一到了晚上,几个同学便聚到这儿胡侃海吹。 大家轮流做东,请同学抽花五分钱买五四支、花一角钱买八支的游泳牌香烟。这 里谈的内容都是不能到学校里去讲的。汉学才叫绝,他要是一来,你就得听他把 班上的女同学一个个议论个够。 躲进小院成一统,管它斗私与批修。 “一大早跑到这里发个什么呆?” 冬生的一声招呼一下子把我从游泳牌香烟的烟雾中拉回到了这个遍地泥浆的 工地。 “我来看一下工程的进度,”我对冬生敷衍着。如果我对他说什么“做梦”。 什么“游泳牌香烟”他准会认为我有毛病。随口问道:“你呢”? “腊腊哥要我到顺道街去买材料,我路过这儿随便看一看。在外面过渡过得 心里烦,看这样子没两年怕是回不来。” 提起过渡的话题,我们这些街头巷尾的居民个个有诉不完的苦。诸如孩子上 学、购物买菜、串门聊天等等都让人感到不便。 冬生为了省点房租,搬到了常码头,他遇到的困苦最多,他的牢骚也总是最 大。 “腊腊哥叫你中午到王子沙龙去吃饭,他通知你了没有?” 他昨天打电话给了我的。我这才意识到昨晚梦回天一街是因腊腊哥的电话所 致。今天派到王子沙龙是汉学找腊腊哥帮忙解决换房子的事情。冬生边说边用手 指着眼前这栋唯一没被拆除的六层楼楼房。他想用这里一楼的房子换到汉正街去, 人家不给办手续,他求腊腊哥去找汉正街房管所的周所长搭白。 冬生对我絮叨着我本来就不关心,况且已经知道了的事情。说实在的,我现 在对这类饭局一点兴趣都没有。在这种场合下我不过是腊腊哥的一个陪衬,他不 满足只有汉学、冬生他们抬他的桩,腊腊哥还有当记者的兄弟,除此以外没有什 么实际意义。 但不管有没有意义,总不能造成连腊腊哥请我去吃饭我却不去的事实。那样 老街坊们不骂我才怪。再说腊腊哥曾是我十分崇拜的偶像呀!就在眼前这被拆除 了的一大片空地上,腊腊哥曾是多么威风、多么斗雄啊! 腊腊哥一米六二的个头,用现在的标准他以被划为残疾人之列,在六七十年 代可算得上标准的个头。看上去就是个精明人,但并没有什么特别出众的地方。 我最近常常这样想:他这么一个普通的人,怎么会让我对他崇拜得连走路都模仿 他的样子。 当时我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呢?或许是腊腊哥身上确实存在着什么令人 称道的地方在吸引着我。 早些年住在我们这里的居民大多家里很穷,文化素养特别底下的人家,从事 的职业也都是些小贩、三轮车夫之类的。当时还没有“麻木”这一说。 收音机在我们这儿已属稀罕之物,报纸更是春风不渡玉门关了。 在这群整天为温饱而奔波,文化生活十分贫乏的人们的眼里,在外呼风唤雨, 在家对人和气,语言又让小巷里的人特感风趣的腊腊,是一个具有儒将风度的 “拐子”形象。现在就拿毛阿敏来说,都还有人说不喜欢她而喜欢“那英”。那 么当年在我们这块土地上,腊腊哥绝对是我们大家的“哥”。 记得文化大革命那会儿,市面上出现了两种毛主席纪念章,一种是镀了一层 氧黄的称之为黄像。一种是上了层红烤漆的称之为闪金光。当时闪金光的像章售 价为五分钱,黄像售价为四分。价格虽然便宜,但根本就没处买。 当时如能佩载一枚像章就能吸引很多羡慕的目光。这样一来,人们都十分想 拥有,又奈何无法买到。一些意志薄弱的人就只好抢了。抢纪念章恐怕就是文革 时期最早的一种抢风了。 汉学为了抢人家一枚像章跑断了一双木头拖鞋。当时一双木头拖鞋卖一角五 分钱。 就在这种情形下,腊腊哥说他接到了一个朋友从沙洋农场写来的信,叫他去 农场看望他时,最好能带上两枚纪念章送给干部。 结果腊腊哥居然在一个月的时间里,就从老街坊们那里征集到了黄像、闪金 光共十四枚。 冬生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好在老街坊们都知道我老爱发呆,并非无礼。 我想我也真是的,一大清早跑这儿来发个什么呆呀?我也拜拜了往日的小巷, 今天的工地。 王子沙龙农宽敞的大厅里,连我们算在内也只有3张台面坐着客人。 这位是汉正街房管所的周所长。这位是电视台的记者,我的兄弟。腊腊哥为 我们作介绍。 我与周所长都起身握手,重新落座。 “茶馆!”随着腊腊哥的喊声,走过来一位矮矮蹲蹲、穿一袭对襟裤褂、二 十来岁的小伙子。 他手托壶把,手肘穿过壶身与壶把间的空隙,架着铜壶走到离我们还有几米 远的距离时,停住脚步,身子猛往后一靠,手与胳膊同时向后运动。借助壶咀的 长度和他刚才向后运动时的惯性,水从几米开外急速而准确地被注入碗中。茶碗 里的茶叶、红枣、枸杞、参片、冰糖被冲得上下翻飞,煞是好看。 我们都在玩味着这八宝茶的茶艺时,腊腊哥拿人家泡茶的伢开涮,“我们是 不是来切磋切磋。” 腊腊哥说的切磋那就是要打架比武争高下呀!再看看眼前的这小子,理着个 小平头,着一生霍元甲装,还板着一副面孔没一点笑容,一副愣头愣脑的样子。 经腊腊哥这么一抖包袱。还真让人觉得够滑稽的。 腊腊哥用这种小巷式的幽默拿人家混点,硬是把人家泡茶伢聊得不好意思。 “你莫小看他呀!他还蛮潇洒呀!我那天看见他带两个姑娘伢到春明楼过早。” 冬生搭这无油无盐的白是想显示一下他对王子沙龙这些地方很熟。他比腊腊 哥还要大两岁,但一直是腊腊哥的一个提提。说话办事总是没个谱,特别喜欢把 一些本不值得炫耀的事情拿也来炫耀。都五十多岁的人了,喜欢干泡。 “嫂子还好沙?”周所长完全没有在意冬生七侃八搭,礼节性地对腊腊哥问 道。 “她那好得很,靠得信现在还睡在床上没起来。每天搓麻将搓到深更半夜。” “哪是那个样子沙,嫂子还好。” “好个鬼,自从她进了我家门,老子屋里只剩下瞌睡可以展销,我完全是花 了一百块钱买了十块钱的东西。那莫谈。” 请大伙听听,瞌睡还可以展销?他把讨的老婆比化作花了一百元才买回十块 钱的东西。就吃那么大亏?这么精细的帐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算出来的。 腊腊哥听不得别人说腊腊嫂好,他总喜欢把自己的老婆说得很不好,只有这 样才能显示他的家庭全靠他支撑,只有这样才能让那些知道他在外面闹情况的人 能理解他。妻子不贤嘛,当然栓不住丈夫的心。 “我的这位兄弟蛮不错呀!在电视台里是那个事呀!上上下下都玩得转。” 腊腊哥刚才用大反差的比喻把他老婆贬得一钱不值,这一下子又把我抬成一个大 能人。 “什么时候到周所长那里去把他们的事迹报道一下”腊腊哥一阵猛抬后,接 着就把我推了出来,我只好显出关心的样子问道:“周所长最近在忙些什么呢”? “最近忙得很,刚刚搞完新风杯赛,接着又是安居工程。我们这次活动,光 是危房就维修了800 多平米” 周所长同我谈话比较认真,象是在接受采访。 “周所长是个大忙人罗。”腊腊哥带着羡慕的神情挪揄道。在腊腊哥眼里, 房管所的所长就是蛮纯的档。 “这段时间实在是忙,刚才腊腊去叫我时,还有几个人在外面候着,硬要拉 我到老通城去。你要是不去叫我的话,我还不知道怎么推脱人家”。 周所长的这一席话既显示了身份,表明了能力,还透着对腊腊哥的交情。 冬生随声附和:“周所长对腊腊哥那是没话说”。 汉学想说点什么,只见他嗫嚅嘴巴,没出声又把话咽了回去。 腊腊哥指着汉学对周所长说:“这位兄弟在汉正街做服装生意,他跟别人公 房互换,也正好在你管辖的范围。 腊腊哥这会儿把话切入到今天的正题上。 “既然是腊腊的兄弟,也就是我的兄弟,你的忙我一定会帮。如果你托办的 事情我办不了,作为朋友也要谅解,共产党的饭我还得吃下去”。 周所长对汉学的这番表态可为精妙之极,完全超越了俗话说的:有这番态度 在这里,那么他吃了的绝不口软,拿了的也绝不手软。要糊弄个把一心想巴结自 己的小爬虫,那还不是跟玩似的。 “这位是汉正街的周所长,这位是电视台的记者”。冷不丁被腊腊哥这么一 介绍还没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回头一看,原来是餐厅经理陪坐来了。 “何经理以后有什么活动只管找我的这位兄弟,帮你一条新闻发出去比你作 广告的效果好多了,还不要你的钱。” 腊腊哥说得很随便,何经理也没当真,只是礼貌地说道:“以后少不了麻烦 这位朋友。” 经理来陪坐当然是很有面子的事,腊腊哥对汉学说:“何经理是蛮够哥们的, 我又在这里搞装璜,三不之来抬个桩。” “这位朋友是搞什么业务的呢?”何经理问汉学。 “在大夹街做水贷西服。” “生意还好沙?” “现在生意不好做,去年我看生意不错,赚了几个钱。于是就花了几个钱把 门面装修了一番,结果搞得一些乡亲人不敢进门。我是花钱费力把自己的生意整 垮了。” 汉学到这会活起来了,一是腊腊哥点名叫他来抬桩,也只有他才有这个财力、 才适合抬这个桩。再是看经理来了,他习惯于同经理老板们打交道。还有他那帮 做生意的哥们。 懵同政府部门的什么长、什么主任打交道。在这方面他往往要借助腊腊哥在 外交上的才能。因此也常常被腊腊哥嘲笑“狗肉上不上正席”。 “你换房子的事情到我们所里去谈了的没有?” “去谈了的,我说是跟 56号的婆婆换,你们所里的那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说 56号的婆婆是个孤老,孤老的房子不能换走。” “孤寡老人的房子是不让换走,因为他们死后所里可以把房子承租权收回。 婆婆住几楼?你住几楼?” “她住三楼,我住一楼。” “你没有跟小彭吵架沙?就是你找她谈话的那个女同志。” “没有,是她在跟我喊呀喊的。” 腊腊哥见他在说别人,连忙弹压他:“你先莫说别个,你也不看一下你自己 的这个样子,你的样子就应了武没市京剧团里的王为清说刘恒斌的那句话。”他 模仿着王为清的腔调边说边做:“你要是跟别人到法院去打官司,就凭你这个样 子,一进去就输了一半。” 汉学被腊腊哥这样“引经典加小品式”一贬损,招致大家审视的目光一齐向 他来。 他穿的是金盾西服,袖子上商标已脱落了一边,象片小旗似的在袖口上摆来 摆去,他就是不肯撕掉,唯恐人家不知道他穿的是名片,额头上还挂着块疤,本 来就俗的外表,还有被人们称为心灵的窗户的那玩意,就更显得俗不可耐。 冬生看完腊腊哥的表演捧腹大笑,那笑声多少有些夸张。 周所长边笑边用手指着腊腊哥,潜台词是你也太刻薄了。 我和汉学除了是老街坊外,还有一层老同学的关系,他特害怕在我面前掉价, 我不能象冬生那样肆无忌惮地笑。 腊腊哥笑得自鸣得意。 汉学笑得就有些勉强了。 “你再到我们所里去就强调太婆住三楼上下不方便,别说做生意图方便,我 再跟小彭打个招呼。”周所长见汉学太难堪了替他解围,再说人家还是今天的东 道主呢!但经他这么一点拨,问题就明朗了。汉学换房的理由也充分了,周所长 也好去工作了,小彭也有台阶下了。 这会儿菜上好了,酒也斟上了,大家喝着酒话就更多了。谈的就是文革时期 的事情,确切的说是谈他们年轻时的事,基本上都是自吹自擂、说自己如何如何 义气,如何如何有理,不怕事。 周所长要与我碰杯,腊腊哥阴拦说:“他不是那个事,还是让他自便”。和 腊腊哥在一起基本上还是蛮轻松的。 何经理指着汉学额头上的疤痕问道:“老兄的这儿是怎么落下的呢?” 腊腊哥这会又把汉学吹成武汉市第一大杀手,这疤痕又成了斩严良,诛文丑 留下的印记,腊腊哥的兄弟,不管是在红道黑道,都是不马虎的。 其实哪里是什么战斗负伤哟,简直是窝囔。 那是七二年的夏天,他没等毕业就提前下放到东西湖走马岭农场,蚊子咬得 他没法呆,就跑回来了。 我们住的天一街连同舞台巷、民意左巷这一大片都是低矮破旧的房屋,一到 夏天屋里热得站不得人,晚上都在户外睡觉。 一到晚上,路灯下便成了大家的娱乐场所。打牌的、下棋的一堆堆,每家门 口都是竹床、凉板床排坐,一张挨着一张。 这天晚上和往常一样,下棋的、打牌的、还有围观的,乘凉聊天的,大家用 不同的方式打发着夏夜的时光。 一辆郊区来的装粪的手扶拖拉机缓缓地从这些极讨厌他们的人们中间爬行着, 驾驶员在遭人白眼的同时,不时请这位把躺椅让一让,请那位把竹床挪一挪。 手扶拖拉机带着人们的白眼和谩骂,带着难闻的臭气和叫人心烦的噪音远去 了。小巷恢复了片刻的宁静。接着一个更大的骚乱向小巷袭来。 突然一下子有很多追追打打推推搡搡朝小巷跑来,大家都十分紧张地注视着 事态的发展。小巷里那么轻松活泼的气氛一下子严峻到这份上,一般都是在发现 了离自己家很近的地方起火了才会这样。 然而这次的恐慌并非天灾,而是人祸。汉学正专心孜孜拉着京胡,腊腊哥面 朝屋里一板一眼地唱着“朝霞映在阳澄湖上”。一块砖头飞过来砸在了汉学的额 头上,血顺着额头流了下来。 人们躲避瘟疫似的四下散去,都害怕沾火星。 这伙人追追打打象旋风一样又扰到别的地方去了。 腊腊哥这会儿醒过神来说道:“是哪里的伢们还打到老子们这里来了,搞邪 了。”可惜的是那帮人听不见了。 大伙围过来查看汉学的伤势,腊腊哥吩咐人把汉学送到满春卫生院去,并叮 嘱一定要打防破伤风的针。 “好象是单洞新村的双他们。”冬生对腊腊哥进行他并不需要的提示。 “我明天去问一下他们,打架要看个地方沙”。 就在腊腊哥刚讲完这句要面子的话,小巷又听到有很多人高声呼喊“踏平天 一街,活捉红冬生”的口号往小巷挺进。 冬生本不姓红,这帮人要押“踏平天一街”的韵,又见冬生长着个酒糟鼻。 刚才那伙人不是冲着天一街来的就让汉学出了血,现在这伙人喊着口号要踏 平天一街,谁的头也不是铁做的大家都往家里躲。 冬生听到要活捉他,早就不知躲到哪儿去了,腊腊哥是我们这儿的“拐子”, 既使被打死在这里也不能躲的。 腊腊哥站在路灯底下神情略显紧张得迎着要踏平天一街的这帮人,有一个伢 拿着一把菜刀指着腊腊哥向同伴问道:“他是不是冬生?”这伙人中有两个人认 识腊腊哥,便赶快跑上前阻止并告知“这是腊腊哥”。这拿马的人一听说是腊腊 哥马上向腊腊哥道歉。显然腊腊哥的名声他是听熟了的。 后来才知道是因为冬生要了人家的味,说人家是小伢。冬生的儿子班上的一 个女同学到冬生家里去过。那天这女孩在巷子里和另外两个男孩在讲话,冬生觉 得女孩子眼熟就瞅了瞅,孩子见冬生已到眼前,就喊了一声叔叔,冬生却不知趣 地教训别人“小伢们”,莫在外面搞晚了,早点回家洗了睡。 就因为这,那两孩子觉得丢了面子,如是兴师动众来踏平天一街。 腊腊还不敢耍“拐子”的威风,碰巧他们中有一个伢的哥在外面与人结了 “烟子”,人家扬言要翻他家的“门坎”,被他化解了。这下腊腊哥可傲慢起来 了。 这帮人踏平天一街的人先搞不清,居然拿刀把腊腊哥比着,这下子就变乖了 马上赔礼道歉。盗亦有盗嘛! 老街坊们见危险已被腊腊哥化解了,也都围拢来了,七咀八舌指责他们,腊 腊哥让老街坊很是扬眉吐气了一回。 腊腊哥在老街坊眼里的形象又高大了许多,干什么不都是个机遇呢? 汉学额头上就留下了这块疤。就为了这块疤,他们农场知青办的人还到居委 会来调查了两次。怀疑他是打群架弄的,就这块疤也常被他说成杀敌的威武的印 记。很少听他说是沾了火星。 “你这里的工程完了再去哪?”周所长问道。 这里的工程完了就要在家歇着了,现在的工程不好接呀!那些管工程的人也 跑来抢工程,等于是裁判也跑来抢球,你这些人还搞鬼。 “腊腊就这些流谈广话多,能过就行了,要那些钱干嘛”? “我虽然赚了几个钱但是我没有落着哇,都为朋友花了哇。远的不说,就说 冬生他的儿子结婚是我一手操办的,我在华圣顿名人俱乐部开了二十二桌,没让 他掏一分钱。” “那是,那是”。冬生拿着一只基围虾正准备往咀里放,红红的基围虾把他 的那只红红的酒糟鼻子映衬得发红,他听到腊腊哥谈到他了,便暂停了咀巴吃的 功能,心悦诚服地称赞腊腊哥是大丈夫。 这可是腊腊哥做的一件看得见摸得着的大善事,在老街坊老朋友中间传诵了 好长一段时间,腊腊哥这会儿又把这事说出来,还那么有说服力,这倒有点象那 些不失时机为自己企业做广告的企业家。 腊腊哥为冬生的儿子办喜事这事不假,而且场面还蛮大,又没让冬生掏钱, 但这些都只是表面文章。 当初冬生找腊腊哥借钱,要给儿子办喜事,女孩子已有三个月的身孕。抢着 办了好遮丑。对女方也好有个交待。 腊腊哥说他手头没现钱,于是把冬生留在身边帮忙,说好每月一千块钱工资。 冬生跟他干了三个多月还一分钱没见,要等到华圣顿名人俱乐部验收结帐后 才有钱发。后来结帐又遇到了困难。在这种情况下,腊腊哥提出来给冬生的儿子 办喜事。他说:“有我腊腊在就不会让伢们受委屈”。 这时,女孩子已经大肚出怀了,娘家人也赌气不相往来。他们已经象两口子 那样生活在一起了。现在办和三个月前办已不是一回事了。 后来腊腊哥满世界去散发请柬,逢人便说:“冬生的环境不好,我作为一个 老街坊的叔叔,怎么也不能让伢们受委屈,让人家瞧我们天一街不起。我来替他 们操办婚礼,不要冬生拿一分钱。你们到时务必来捧个场,抬个桩。” 所有知道这事的人都被腊腊哥的行为所感动,几乎所有知道的人都来了,预 定的二十桌还不够,又加了两桌。 参加婚礼的人中,有的同情冬生,更多的是冲着腊腊哥。冬生那天收到的礼 金有三万多。 大伙把腊腊哥夸得什么似的,“什么大善人,好人一生平安,孩子们一辈子 都不忘其恩德”。连爹爹和媳妇一块敬酒这个传统的节目都是腊腊哥替冬生参加 的。无疑,腊腊哥的这钱花得是地方,值! 冬生忙完了儿子的婚事,去腊腊哥家,正遇上腊腊哥的儿子要包“的士”, 须要几万块钱,腊腊哥又拿不出,华圣顿赚的钱都办酒花了。如是冬生投桃报李, 一古脑的收到的礼金都给了腊腊哥。 冬生自己究竟落下多少好处他心里一点数都没有。腊腊哥可是“精神文明, 物质文明”双丰收了。 以办酒的方式跟华圣顿结帐,老街坊送礼,以及冬生的全赠等等这些,都是 腊腊哥意料中的事。其实冬生为人豪爽的一面没有机会表现出来。 今天他在这儿又吹开了,这下我可是对腊腊哥有了新的认识。 我们的酒宴也快结束了,周所长让汉学下星期一去所里,基本上答他了。并 再次请我到他们所里去玩。 周所长对我的兴趣显然是超过了这顿酒。我又一次领略到了腊腊哥的精明。 今天是酒也喝好了问题也解决了。大家客客气气的分手了。 我心里嘀咕:“象腊腊哥这么个人,当初我怎么会那么崇拜他呢?是小巷里 形成的那种独特的文化氛围?是腊腊哥以前的为人不是这个样子?还是我的眼光 变了”?有一点是肯定的,“腊腊哥一生精明”。 回到家里我问儿子心目中有没有偶像?想借此来推测一下儿子将来的志向。 儿子没有马上回答。 我怀着所有家长在孩子抓周时一个劲把书、笔往孩子手中塞的那种心情对儿 子提示道:“托尔斯泰,爱因斯坦……”? “刘德华”,十三岁的儿子脆生生得回答把我准备接着提示的“贝多芬”给 堵了回去,原来儿子心中已经有了偶像,但他的偶像只是个刘德华。这离我所期 望的可差远了。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并不是家长的期望多高,孩子的成 就就越高。这与“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一样,都是不现实的。 刘德华就刘德华吧!起码他不会再象我那样去崇拜一个什么腊腊哥了。 1997.3.21 改稿于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