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2002年12月22日晴 花了好几天整理自己的心情,我终于决定不问虎棠,只要他不先提及国贸的事, 我就当什么不知道。这样做不容易,但我想要像个真正成熟的女人那样处理问题, 只有这样我才能处于主动地位。我劝自己,像他这样月薪近10万的男人,哪个不是 洗桑拿、夜总会、花天酒地包二奶?能做到他这样体贴已经很不容易了,我惹他生 气,他在外面找个红颜知己放松一下情绪有什么大不了的? 离圣诞节越近,我的心越发烦躁不安。又过了几天(我却觉得像几个世纪那么 久),虎棠终于打电话给我了,约我出去吃晚饭。像往常一样,他为几天来的冷淡 做解释道,我最近特别忙,没时间打电话给你,你不会生气吧? 我怎么不气?我快要气炸了。他有时间陪别的姑娘逛街买东西,就没有时间给 我打个电话? 这是我头一次那么肯定他睁着眼说瞎话! 怎么会呢?你忙嘛,我理解。我压着气,极力以一种善解人意姿态发音。 整顿饭下来,双方话都很少,他果然丝毫没提及敏感话题,只是零星几句不痛 不痒地说着我听不懂的足球。我不知道自己都吃了些什么。 最后还是我提起了参加文丽婚礼的事情。我想他还是会参加的,不会在这么重 要的场合不给我面子。 果然,他问了时间和地点。说到时来接我。 “劫后重生”的喜悦与对他不付责任谎言的痛恨,在我心中各占了一半。 文丽婚礼那天,我依旧打扮得漂漂亮亮地与虎棠同往,这还是第一次带他见我 最最亲密的闺中好友——虽然我和他彼此心里有了些隔阂。 虎棠显然为文丽的美丽成熟大为惊讶,没有想到文丽心理年龄和外表都比我成 熟许多。 也许这就是为什么大家都说中国才是个锻炼人的好地方。 我美丽的女友穿着大红的旗袍,她的气质是那些同着红旗袍的饭店服务小姐不 能比拟的。精致的妆容、别致的发型、以及一个女人发自内心的笑容,都使她在这 一天格外动人,成为最出色的女主角和男主角的骄傲。 新郎是个朴实寡言的男人,我见过他6 次,但他说的话加起来不到6 句,但言 谈举止中对爱人的呵护,却显露出他的真心。 “文丽真幸福,”我想,“什么时候我才能有这一天?”不禁偷偷看了一眼虎 棠,发现他竟已和来宾中一位自称是搞国际贸易的人聊得火热,隐约听见他说了句 “希望我们以后合作愉快”,然后便见他和那人频频举杯。 这个男人!我真不知道是该爱他还是该恨他,这个时候还念念不忘结识潜在客 户!唉,只能说他有事业心了。 整个婚礼过程中,虎棠没有揽过我甚至拉过我的手,只和我说过有限的几句话, 不认识的人根本不会想到我们是一对。他甚至微笑着和一位漂亮的单身女宾碰杯。 在这种特别需要他陪在我身边的时候,我受了冷落,心里很不痛快,难免把这事和 他另结新欢联到一起。 不过,为了朋友的面子和自己的面子,还是努力把场子撑到了底。 闹完了,新娘新郎也该洞房花烛了。在回家的路上我一言不发。他开着车,抽 着烟,不时偷看我一眼,但什么也不说。到了我家门口,他照例下来为我开门。我 多么希望他能开口说句话,像“今天冷落你了,没生气吧”什么的,可是没有—— 他只是在我没注意的时候,一下子紧紧抱住我,像啄木鸟那样吻我。 我几乎喘不过气。 这个长达10分钟之久的缠绵热吻之后,我的委屈一下子喷勃而出,眼泪扑挲挲 掉下来,淌成了小河。他没有问我原因,只舒适地将我搂在怀中,轻轻地拍着我的 背,更像一位慈祥的父亲。 在凝固的时空里,我竟就这样忘了所有的不快,所有的问题,所有的委屈。 在他面前,我的智商永远等于零。 我终于什么也没问,就回家了。 身后,虎棠久久地伫立,久久凝望我的背影,若有所思,直到楼道里的自动灯 灭了好长时间,他才猛然感觉到天气的寒冷,赶快回车里去。 风波看似平息。我告诉自己,男人偶尔犯个错没什么,谁都会有的,他已经后 悔了,反省了,我该原谅他了,等到哪一天他发现,其实我早知道那个女孩的存在 却一直没说的时候,他一定会感激我的。 可是,我心中的疑虑却没完全消除,我还是比以前敏感许多。生怕再受一次刺 激,生怕哪天我心爱的男人会突然离我而去。 那天回家不见莲花冲出来为我拿包,一问才知道她向妈妈请了3 天假,说家里 有事来了人,需要去招呼几天。妈妈还使劲问她需不需要帮忙,要不要先多拿点钱 给她,她都把头摇成拨浪鼓,只说3 天以后一定回来。 于是那几天,妈妈一直在念叨,说莲花这丫头不在家,还挺想她的,连饭也吃 不香了。“有那么严重嘛!”怪不得妈妈觉得莲花比我贴心。 到了第3 天的傍晚,下了班我去“当代商城”逛街。中间去了一趟洗手间。 我正对着镜子拨弄额前的头发,忽然发现镜中映出了另一张年轻的脸,我不由 得张大了嘴! 是莲花!麻花辫剪掉了,取而代之的是靓丽的都市短穗;衣服再也不是土气的 大粉大黄衬衫,而是颇有几分女人味儿的收腰外套;再有就是嘴唇上颜色恰倒好处 的珠光唇彩,大概是“露华浓”的。 虽说人的气质一时半会儿还改不了,但是这样的变化已经让人头晕目眩了—— 戴着羞涩的微笑,好一个漂亮玲珑的女孩! 在我注视她的时候,她也发现了我,脸上立刻泛起一阵嫣红,不好意思地低下 头,等我开口问话。但她没想到我极力掩饰心中的惊讶,平静地说:“这么巧,你 也在这儿。”说完这句话我就立马生出更大的疑惑:“她怎么也在这儿,‘当代’ 的东西还是不便宜的,就凭她每月挣那几百块钱也跑这儿来逛!” “啊,忧忧,你也在呀。”她很小的声音说。 “莲花儿,你跟谁来的呀?”我还是忍不住问出这个我最想知道的问题。 “跟一个同乡,她做生意赚了不少钱,带我出来逛逛。”她一边说一边指刚方 便完出来的女孩。 那个女孩见有莲花的熟人,赶紧过来打招呼。她可比莲花长得差远了,但是比 较会捣蚩,衣衫合体,发型与脸型也很配。显然是她教莲花改变形象的喽。 我不想再和她们多说,再多说也没什么共同语言了。 “莲花儿,这发型很适合你,衣服也挺好看的。”我说的可是真心话。 莲花听完特高兴,两只眼睛都在放光。我知道我的赞扬对她来说是最有价值的。 “今天回家吗?”我替我妈问一句。 “回呀回呀,麻烦你跟阿姨说一声哦,我马上就回去了。” 于是,我和她们两个分道扬镳。心里还在感慨:人真是会变的!她是不是也要 改变形象好过圣诞? 莲花变得地方还不止这一点,她爱漂亮了,经常在镜子前左照右照故意磨蹭, 并且经常在周末的傍晚打扮一番然后消失不见。她越来越漂亮,穿的衣服似乎都是 从那些韩国小店精心淘来的,虽然内行的我看得出不是名牌也不贵,但都很合体, 把玲珑有秩的健美曲线烘托得恰倒好处。她干活的时候仍然很细心很卖力,只是房 间里不再传出放英语磁带的声音,不知道一个人点着灯到深夜在忙活些什么。 我想,她是真的恋爱了。只有恋爱的力量,才能使一个懵懂的女孩在这么短的 时间内发生惊天动地的改变。她喜欢的人该是什么样呢?我又想,大概也是外地来 打工的吧。想起自己第一次谈恋爱的时候,还不是一样冒傻气,于是对莲花更加有 了些亲切感,有时还在她出门前夸张地赞美两句。她很高兴,也很不好意思。 2002年12月29日阴 我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圣诞节,一个可以让我吐露心意,好好表达的日子。 我决定既往不咎,让我跟虎棠的感情重新焕发青春。 可是,圣诞毕竟是洋节,中国不放假。平安夜那晚,我打扮得漂漂亮亮,下班 后长驱直入到他公司去找他,他却还没有下班。 “你先坐这儿等会儿我。” 这是我第一次自己去他的公司,同样也还不敢下班的秘书恭恭敬敬向我打招呼。 我在外面的沙发上独自坐了好一会儿,都不见他出来,隐约还能听到里屋繁忙的电 话铃声。我无聊地向公司各个角落张望,见这里也已经挂了彩灯,还有圣诞老人挂 饰,可这些仿佛丝毫也没能给虎棠带来节日的气氛。他说过,他从来不过洋节的。 今天我一定要让他过一次。 真烦,有什么天大的事比过节还重要?再说这些打电话来的人也真是的,就不 能给别人一个喘息的机会?拜托,今天可是平安夜哪。 从6 点钟等到了7 点,他才忙完,这当中我已经起身催过他好几次了。 “咱们去哪儿?”挽着他的胳臂,我歪着头看他,一脸小女人的幸福模样。完 全没了刚才的埋怨。 “先找个地方吃饭。”他面无表情。 “然后呢?” “然后,然后你还想干嘛?” “你。。。。。。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什么日子?” “平安夜!” “平安夜就平平安安过呗。” “真不浪漫!你怎么越来越不浪漫了,我一开始就是被你的假浪漫给骗了!” 我开始怀念认识他的第一个情人节的那束“蓝色妖姬”以及它带给我的幸福感觉。 “一天到晚忙得要死哪儿来那么多浪漫?”他出语伤人。 我的好心情一下子被破坏了,刚才的浪漫想像不翼而飞。真讨厌身边这个男人。 我从他臂湾里抽出胳臂,走得离他远远的。 这时他才恢复了那该死的智商,见四下无人,勉强走过来哄我道:“好了好了, 你想去哪儿?我听你的。” 随便找了个地方吃了顿饭,当间儿他的手机响了5 次,5 次他都接了。我没好 气地自给儿吃着饭,味同嚼蜡。最后,我拿出给他的礼物来,那是一个ZIPPO 打火 机。 “这么好?还有礼物拿。”他挺高兴。看来商场上的人都是一个德行,只要有 人送东西是来者不拒。 “难道你不知道西方人今天都要互送亲友礼物,然后围着圣诞树。。。。。。” 他打断我:“管他西方人怎么过呢?你知道我是不过洋节的,对那玩意儿没研 究。” 见到我不好看的脸色,他停了停,又补了一句:“其实我本来也有样东西要送 你的,但我今天忘带来了,我忘了今天是24号。” 忽然觉得好委屈,嘴巴扁了扁,终于没让自己失态。倒不是因为他没有礼物送 我,而是因为他真的顽固不化,不论我怎么诱导,只要是跟西方沾边儿的他还是都 不感兴趣,而且一点儿都不浪漫!奇怪,男人跟浪漫有仇——除了我们刚谈恋爱的 那个情人节,不过那时我们刚认识没多久,他必须得好好表现一下嘛。现在是门儿 也没有了。 他关于礼物的解释我也不以为然,我认为他根本就没买,那不过是给他自己找 的台阶而已。 所以事后我再也没问及“礼物”,他也没再提起。 “我们去唱歌好不好?”他意识到自己多多少少犯了点错。 我刚要点头,给他个面子,他的手机又响了。那串长长的旋律我可以倒唱如流, 因为听过太多遍了,恨不得10分钟听一次。 他合上手机,有点不好意思地抬头望着我:“今天唱歌多加两个人好不好,深 圳来的客户。。。。。。” “你们去玩,我回家了。”我忍无可忍,跳起来抓了手包就走。他在后面叫了 我两声,终于没有追出来。 GOD !这就是我期盼已久的“浪漫”的平安夜。 2003年3 月1 日大雨 我们要搬家了,搬到交通发达些的亚运村去,这好消息让家里每个人都喜气洋 洋,包括莲花。 虽然对她来说,搬不搬家没有什么特别重大的影响,但是她确实能够真心地为 别人的快乐而快乐。她是单纯的。 搬家是一件大事,但搬家引发出来的那一次事件对我来说,影响才是真正深远 的。 当我们终于兴冲冲地从旧家把最后一批杂物搬上车,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爸 爸提议先去大吃一顿,庆祝一下。我说我来请客。 到了餐厅门口,我想起钱包被连同手提包一起塞在后备箱里了,于是“自告奋 勇”去拿,让他们先进去点菜。 打开后备箱翻了一会儿,找到了我的手提包。刚要走,一个很普通的笔记本从 什么地方掉了出来,落在地上。 这是什么?我本能地捡起来,漫不经心翻开一页: “。。。。。。今天和他一起看电影,看《怪物史莱克》。公主说:”白天与 黑夜,美丽与丑陋,史莱克,我早就想给你看了。‘当夕阳余辉落到山下的一刹那, 公主变丑了。。。。。。我问他,为什么最后史莱克吻了公主,公主还是没有变回 原来美丽的样子?他说,那是为了情节不和别的童话故事重复嘛。。。。。。呵呵, 他净骗我。“ 娟秀的字体,使我意识到这大概是莲花的日记,也只能是她的。写得蛮有意思 的。我知道偷看他人日记是不道德的,但还是非常想知道这个“他”到底是谁。我 想,又不是故意的,是碰巧嘛,我再看一页,就一页,然后掉头就走总可以了吧? “。。。。。。有个女孩21岁生日的时候,意外地得到梦中的魔镜作为礼物, 她只需向魔镜提问,就可以从镜子里看到世界上任何她想看到的人。于是她急切地 请求:”魔镜啊魔镜,请你让我看看未来伴侣的模样。‘镜子里泛起一阵小浪花, 待浪潮退去,慢慢地显出一个人影。女孩瞪大眼睛向里面张望,只见那是一个高大 英俊的男人,目光炯炯有神,给人的印像特别深刻。他30岁左右,西服革履,气宇 轩昂,俨然一个事业成功人士。女孩很高兴,暗暗记下他的容貌,并在以后的生活 中很留心地去寻找这位未来的伴侣。 春去秋来,23岁生日这天女孩很孤单,因为她花了差不多两年的时间都没有找 到魔镜中的‘王子’。 这一年中,她遇到了一个对她很好的男孩,虽然不是魔镜中的男子。女孩心想: 他不是我要找的人,但是现在我无聊,有他做伴也好。于是他们在一起了,但女孩 心里始终有个声音在提醒她:这不是我要找的人。两人偶尔发生摩擦的时候,女孩 就赌气想:我要离开他,反正他也不是我要找的人。每次都这样想,所以仿佛不需 要学会珍惜。男孩的心一次次被刺痛,终于有一天离开了自己心爱的女孩。 接下来的日子,男孩们过眼云烟般掠过,不是不够高就是眼睛不够有神,反正 都远远达不到镜中人的标准。 26岁生日的时候,女孩还是一个人。她开始厌倦了等待:他怎么还不出现啊! 我已经不耐烦了。 20岁出头的时候,这个美丽女孩身边的追求者趋之若骛,她给自己打95分。现 在年龄已过25,不再是如花似玉的年华,大概只能打个85分了,可惜她自己却不这 样认为。她仍然觉得自己高高在上,有大把的资本。身边不多的几个追求者她都看 不上,无论他们怎样献殷勤,她还是惦记着魔镜中那个气度不凡的男子,认为只有 他才配和自己在一起。 但是寂寞,有时真能摧毁一个人的意志。女孩虽然心高气傲,但终敌不过外界 的压力和内心的渴望,放下矜持又交了一个男朋友。这一回比从前好不了多少,她 经常因为对方没有足够的时间陪自己、不够温柔浪漫、经济基础不够雄厚而与他发 生矛盾,每次争吵又都仿佛更坚定了她的‘信念’:他不是我要找的那个人。她委 屈地在心中一遍遍重温21岁时在魔镜里看到的影像,那是一个多么英俊潇洒、有涵 养、有风度、慷慨宽容、有男子气概的‘白马王子’啊! 她宁愿选择继续等待。在寂寞的等待中,年华流逝了,机会溜走了,魔镜一不 留神被摔碎了,女孩,也变老了。。。。。。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面魔镜,里面的人影就是对未来伴侣的想像。但魔镜里的幻 影毕竟与现实相距甚远,找一个完美的伴侣几乎是不可能的。残酷的现实渐渐磨平 了许多人的想像与渴望,于是有的人干脆放弃了当年的梦想和奢望,在现实生活中 逐渐学会去适应对方,彼此迁就,从而使一个本来不‘完美’的婚姻越来越灿烂; 而另一种人,顽固地执着于自己儿时不切实际的幻想,始终要求一个完美的人选一 起步入婚姻的殿堂,那么他们只有无穷无尽地等待下去,孤独地守侯他们‘完美’ 的幻想,直到白发苍苍。。。。。。“ 写得真不错,我在心中暗自赞许,真看不出她还有这个能耐。 往下看: “听过这样一个故事:有一对喜欢探险的夫妻到了南极,丈夫在行程中生了病, 快要死了。 妻子很想给他做点什么肉食以增强他的体力,可是冰天雪地哪里去找食物呢? 有一天,妻子端了碗东西喂丈夫吃,对他说:“这是企鹅肉,吃了对身体好。‘丈 夫吃了之后,身体果然慢慢恢复了。过了许多年,妻子去世了,丈夫一个人又来到 南极附近,当地人招待他的时候,指着个盘子对他说:”尝尝这个,这是企鹅肉, 不容易吃到的。’只一口,丈夫就泪流满面。 他意识到,当年重病时妻子喂自己吃的和这企鹅肉是多么不同。原来当年妻子 是割了她自己的肉来给丈夫补养身体。“ 莲花接着写道: “这个故事真的让我好感动。我也希望能找到一个人,让我这样对待他一生一 世。” 这个农村女孩心里对爱情美好的期盼打动了我,她没说希望找到一个能那样爱 她的人,而总是希望能为别人做点什么。可是,还是不知道她的心上人是谁。耐不 得好奇心驱动,拿起本子翻动几页,企图找出一个实实在在的名字来。 果然没有让我“失望”,我的指间触到这样一行字: “。。。。。。虎棠是一个快乐的人,和他在一起的时光是那么美好,他又像 良师益友,启迪我的人生和梦想,让我不甘心做一个平凡的人。。。。。。” 五雷哄顶一般,我愣住了。此“虎棠”非彼“虎棠”?世上会有如此巧合的事 情吗?我的脑子里快速放电影,立即回想起那天在国贸看到的背影,那女孩的个子、 身材,确实和莲花很像!我怎么没想到?也根本不可能想到那儿去。唉,都怪我自 以为高高在上,潜意识里根本没把虎棠和她扯在一起,却没想到真正危险的情敌就 在我身边,真是家贼难防啊!怪不得虎棠近来很少联络我,对我冷淡了许多,原来 是另有新欢了!哼,上档次的、真比我强很多的新欢也行,怎么这么没眼光,偏偏 选上我家小保姆?这简直是现代版的灰姑娘嘛!可是,可是,怎么会是她呢! 那种感觉大概叫做麻木。我一时想不起下一步该干什么,忘了大家还都在餐厅 里等我请客吃饭,也没有当年被拒签后的那种悲愤,只是木木的。我把那本子扔回 到后备箱里,居然拎着包径自走了。 走了好久,我才明白过劲儿来。 他们到底是怎么认识的已经不重要了。这一次把我彻底打倒的,不光是虎棠的 背叛,还有莲花在感情上击败我的事实,这也是我做梦都想不到,也不愿承认的。 怎么说我是一个美国镀金回来的学士呀,有一份令人羡慕的工作,而她算什么,她 只是一个来京打工的农村丫头,连正式户口都没有!她凭什么跟我比,她凭什么抢 走我的男朋友,她有什么资格!我愤怒得近乎歇斯底里了。越想越窝囊。 手机响了,管他是谁,关掉! 一直在大街上游逛,走得腿都抬不起来了,还是不愿停下。路过了许多过去曾 和虎棠一同走过的地方,哪怕是街道一个不引人注目的角落,也有令我难以忘怀的 回忆。看身边那些幸福的红男绿女相拥而过,感觉自己像只微不足道的蚂蚁。冷风 直往领子里灌,净是寒意,我倒越发清醒了。 越清醒,痛就越肆虐。头一次真正体味失恋的痛。 “是我不够好吗?我对他很好呀。” 他不爱我。我喃喃地说。对,原因就出在他身上,他根本不爱我。以前,他经 常让我帮他拿包、脱外套,甚至还有一次想让我帮他洗脚!这是爱我的表现吗?不。 这一点,我比谁都清楚,可就是一直强迫自己忽略事实。我以为两个都要强的人需 要的只是时间来磨合,我以为自己能够改变他。我错了。爱一个人,不能试图改变 他,更不能为了他而改变自己。否则,这样辛苦的爱,不要也罢!——我发狠地下 了决心。 整个世界我还可以相信谁?一个让我甘心付出一切的男人,爱上了我家的小保 姆,而我却一无所知。内忧外患,将我夹攻,现在我连一个可以舔舐伤口的窝都没 有,我的苦,向谁倾诉?我决定从今往后不再相信任何人,任何人,无论他/ 她是 多么天真无邪,或是怎样甜言蜜语海誓山盟,从今往后我只信我自己。 这个世界背叛了我我是否应该报复或者自暴自弃没人知道我在想什么没人听得 懂我的道理独醒的滋味犹如一个活人看着荒凉的星球找不到同类我决定继续前行而 不是选择眼泪 那天全家的晚餐桌上没有等到请客付帐的我,手机也打不通。后来查看后备箱 的时候,细心的莲花发现了日记本的秘密——她的日记不知什么时候从袋子里掉了 出来,也只有它才可能是我一去不回的愿意。她马上意识到大事不好,动员我父母 撒开“天罗地网”搜索我的行踪。 大概也只有她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我没有发生任何意外,只是回家回得很晚。想装做什么也没发生过,但是做不 到。回去后,看到莲花那小丫头的第一眼,就恶心得要吐,气得要发疯。但是我没 有歇斯底里,只是无论她怎么叫我讨好我我都不理她而已。她看我的眼神那么卑微, 像只战战兢兢的小动物。想跟我说话,但又始终得不到机会。 我在安静中积蓄着力量,要好好想一想,怎么面对背叛我的陆虎棠,怎么处置 同样背叛我的莲花,千万不能在最失去理智的时候发作而丧失了风度。 这个时候,我唯一能够想到的救星,就是文丽。 婚后的文丽简直可以用“日理万机”来形容,看房子、买房子、装修房子已然 让人跑断腿,操碎心,可她还是抽出了个时间和我聊聊。我很感激。 现在的她已经比我老道多了,指间夹女士香烟的感觉已显示她是一个地地道道 的女人。她说自己现在很幸福,虽然老公是那种不怎么会甜言蜜语的人,但是他塌 实、可靠、勤勤恳恳,最重要的是,他非常爱她。文丽坦言,老公爱她胜于自己爱 老公,她说这才是幸福之本,总之无论如何不要选择让自己痛苦的人。 “如果你不爱他怎么会为他痛苦呢?不让自己痛苦的人岂不是你不爱的人?” 我像说绕口令一样阐明了自己的观点。 “非也,”文丽夹着香烟的修长手指摆了摆,在我眼前划过一条极有女人味儿 的弧度,“两个相爱的人需要经常用痛苦来考验彼此吗?两个人在一起感觉轻松愉 快就行了,干吗非要爱得你死我活昏天黑地呢?如果你们真的爱彼此,就不应该让 对方为自己痛苦,而应该让对方感到愉悦、放心。” “说得对!”这我很赞成:“但是我爱他,他却让我痛苦。” “你确定他是你要的人吗?” “难道世上有什么事情是确定的吗?你不是说要走完这一生才知道。” “说得也没错。可是一生太长了,我们试不起;一生又太短了,我们等不起。 上次我跟你说,如果有一个人,你爱他,他也爱你,别的都不是问题,可是说起来 容易做起来难啊。你看这段时间,你跟我抱怨过他多少次了?你觉得自己现在幸福 吗?我只能帮你说大道理,具体问题可得你自己具体分析啊,我可好话坏话都说了, 到时候有什么问题可别赖我。” “那你现在有什么要劝我的没有?” “找一个爱你的人吧,或许他不是你想像中的白马王子,但是你要知道,好东 西谁都喜欢,白马王子的青春比你持久,他金钱的魅力可以诱惑任何人。等你不再 青春美丽的时候,他大可以弃你于不顾另寻新欢,到那时候,你可比现在失去他要 痛苦得多了。外表是一时的,财富也是一时的,如果他将来离开你,任他多帅多富 有也跟你没什么关系了,到头来你还是一无所有,连青春都耗尽了。听我的,结婚 不比谈恋爱,找个人真心爱你、关心你、照顾你,才是最实在的。你说呢?” 眼泪已开始在眼圈里打转儿,她简直说到我心坎儿里去了,也让我想起了莲花 日记中提到的魔镜的故事。 “那你的意思是,就这么让他走?”我还不甘心。 “我也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看看怎么样才能不让你痛苦。陆虎棠事业确实挺 成功的,但是为人怎么样我不知道,对你好不好也是你自己最清楚。反正我总觉得, 像他这样年纪轻轻就飞黄腾达的人,还是少,还不知道他一路爬升用了什么手段呢 ——当然这也都是瞎猜啊。我就是说呀,像他这样年轻有为的人,总的来说应该靠 不住,不是说‘男人有钱就变坏’吗,国内还有什么他做不到的事,我看以他的条 件,国也应该没少出吧,换几个女朋友那还不是家常便饭?” “但是我不甘心啊,换个好点的也行,我也就认了,怎么偏偏换了我们家小保 姆呢?” “你看你,说实话了不是?你气的不是他,是莲花!她模样长得不输人,又心 灵手巧,在家连你妈都偏袒她,所以你一直就看不惯她,现在怎么能容得她爬到你 头上去?我看,凡事想开点儿吧,他俩能在一块儿,自有他们的理由,你一定也有 做的不好的地方。再说了,一个巴掌拍不响对不对,陆虎棠肯定也。。。。。。唉, 天涯何处无芳草?” 我哭了。 良药苦口,忠言逆耳。她说得很对,太对了。只是我一时无法接受。天下的芳 草的确很多,但对于现在尚在迷茫中的我来说,却独独只要这一棵。这是我苦心经 营的一份感情,我是那么珍惜,那么惟恐他离我而去。也许越怕,越失去。 -------- 黄空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