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往事不堪回首 我要一辆汽车 想拥有一辆自己的轿车是云帆一直以来的梦想。在国内这个想法还显得太过奢 侈,而且那么多横冲直撞的自行车确实挺吓人的,怪不得国内有的司机说撞人不如 撞车,万一把哪个行人怎么着儿了,哪怕是他红灯横穿马路,司机也是脱不了身的。 到了美国,地广人稀,高速公路四通八达很少堵车,而且绝大多数人又严守交规, 所以好多华人来了半年一年就买车了。 养车不是很贵,保险嘛,每门课都在B 以上的好学生还能打折,最重要的是, 在美国车就是腿,没有腿的日子就得天天等公共汽车,挨饿受冻不说,宝贵的时间 都在倒一辆又一辆公共汽车中浪费了,打工又只限于家附近的几个地方,平时想去 哪里都不方便!——以上就是云帆为自己买二手车找的借口。 “我要拥有一辆车,这样我的生活就会丰富得多。”其实,她的生活真的已经 够丰富了,每天都要从当日的日程安排表里查今天都有哪些事情要做,想和她一起 吃顿午饭要提前一个星期预约,而吃晚饭的话就得提前两个礼拜了。可是她还想要 更多的内容,更多的应酬,学更多东西,认识更多更有意思的人,因为她最怕的, 莫过于无聊和寂寞。她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如果精力旺盛不想睡觉,那准得胡思乱想 了。她宁愿让时间少得再也挤不出来,也不想让自己闲着发呆瞎琢磨。 在云帆心目中,生活无论在哪里都应该是丰富多彩的,应该尽情地享受和体验, 所以她即使在百忙之中也能够抽出时间娱乐。她怕浪费时间。她的时间总是以分秒 计算,腕上从来不缺手表,而手表的时间一定调得比标准时间提前五至七分钟,因 为她也特别讨厌迟到。书包里总是揣着个小本子,把几月几号几点几分应该干什么 都记得清清楚楚,在严谨的计划中度过每一天。有人说这个好习惯是成为一个出色 企业家的前兆。而她自己觉得是否能成为一个成功的女强人只和自己未来的婚姻是 否幸福有关,而与自己的才能和计划无关。换句话说,如果有个爱她的老公和幸福 的家,她的主要事业就是经营感情和家庭,就算付出毕生也无怨无悔,可是如果找 不到真心相爱的人,她就极有可能成为一个在事业上奋发图强的工作狂。 听说买二手车很有学问。到车行买,售后质量有保证,可是当时价钱上一定挨 宰;找私人买,以后万一出了毛病只有自己认倒霉了。云帆先跑了不少车行,问东 问西,其目的不在买车,而在打听各种车的性能和价钱,做到心中有数,“知己知 彼,百战不殆”嘛!辛辛苦苦打工赚的血汗钱可不能花冤枉了,出了毛病再下“六 月雪”也没用啊!接着又买了大量报纸,专找“出售二手车”那一栏,根据到车行 学来的知识足足研究了好几天,还请教了不少朋友,最后相中了一辆,赶紧按报纸 上的联系方式打电话。对方的口音一听就知道是个黑人。 黑人和白人的口音说来还是相当有区别的。那些从非洲来的不说,美国黑人说 话像在唱歌,带着浓厚的鼻音,有着明显的节奏和韵律,又加上强烈的个人爱憎, 怪不得黑人说唱音乐时下这样红火! 云帆生怕自己一个人的智慧不够使,临走又拉了个朋友,虽然他也不是太懂车, 好歹是自己人,可以装个专家的样子去杀价,而且起码他有驾照,呆会儿可以开起 来试试。 这个朋友谢恒是在第二次去教会时认识的,也是那里除了云帆和弯弯以外的惟 一一个中国人,而且还是北京老乡!当时可着实让三个人高兴了一阵。谢恒人不坏, 可就是太“面”了,不像个男子汉。他也在上大学,学的居然是英美文学——看他 以后怎么找工作! 两人一起乘公共汽车找到了车主的住处。那是一间从外面看实在不怎么样的小 房子,就一层,连车库也没有。但云帆心里还是想,说不定人家不注重外表,“败 絮其外,金玉其中”呢,里面肯定漂亮得很。 出来开门的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美国黑人,长着一张憨厚得不能再憨厚的脸, 穿的也极为朴素,几乎能找到一打补丁,只有那双亮晶晶的眼睛能给人留下过目不 忘的印象,因为那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伪装和欺骗,就像天真婴儿那葡萄晶般的眼 睛。 “欢迎欢迎,快请进!”他热情极了,让脸皮儿薄的云帆现在就觉得不买他的 车实在过意不去。 没想到屋里的摆设和房子的外表一样简单之至。这是一个美国中下阶层的家, 也不算“家庭”,因为这里只有他一个人住。 可是穿过屋子到了后院,这种想法就受到挑战了。院子里满满当当并排停着四 辆汽车,其中包括一辆卡迪拉克。云帆和同来的谢恒面面相觑。 “这些车子都是你的吗?”云帆问。 “是的,我很喜欢玩车。这些是我从十七岁到现在所拥有过的车。”叫布鲁斯 的黑人不无骄傲地回答,两眼金光大放,“这一辆就是我登广告要出售的,1989年 的,保养得很好,不信你们可以测试一下性能。”他胸有成竹,显然他的要价和车 的条件十分相符。 “哦,谢谢。”云帆答应着,目光随着他手指的方向落在一辆红色本田跑车上, 跟谢恒用中文说:“我就知道听发动机的声音和验气,还有什么别的检测方法没有?” 谢恒走上前去,把前盖掀开,装模作样地左敲敲右拍拍告诉云帆“还行”。云 帆让谢恒上去启动车子,自己在后面观察排气管放出的气体颜色,这些也就是她仅 有的验车知识了。 谢恒“警告”云帆说:“这可是手动挡的,女孩学起来困难点儿吧?” “你那不也是手动挡的?你都能学得会,我更没问题啦,放心吧,放心吧!” 云帆拍着他的肩像老干部给小同志作思想工作那样说。 谢恒看看脉数(已经运行过的公里数)和车的年纪相比不算多,又检查了一下 车内设施和轮胎。轮胎是新的,车内音响虽旧却是名牌,有空调,开起来绝不是除 了喇叭不响哪儿都响,外表保养得也不赖,最“酷”的是顶部还有一个自由开关的 天窗。云帆心里暗暗喜欢上了这辆红色小跑车,打定了主意要买,可是这价钱嘛, 是无论如何要杀一杀的。 布鲁斯给云帆的印象是说话很直但很真诚,和自己有点像,她相信他不是漫天 要价,但那个数字毕竟还是贵了——对她这个还有大笔学费等着缴纳的穷学生来说。 布鲁斯在美国生活了四十几年,可是与他相比,云帆做人似乎更狡猾一些,也许是 为了在这个复杂的异国社会生存下去而必需的吧。云帆说因为自己没有驾照,所以 要他带他们开车兜几圈以测试车子的性能。可是在兜风的当儿,云帆绝口不提价钱 和车子,只是信口聊些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比如问布鲁斯有几个兄弟,小时侯最喜 欢玩什么之类。那些公关技巧毕竟没白学,净用来对付老实人了。(王云帆同志该 好好反思一下!) 布鲁斯是个实实在在的大好人,无论云帆问他什么他都特认真地回答,有时还 要好好思考一下再作答,恨不得把所有的真心话都掏出来,甚至还给云帆讲起了自 己怎么与女友相恋又分手的,最终发自内心幽幽地感慨道:“唉,为什么别人对我 不像我对别人那样呢!”这句话叹得云帆一阵心虚,脸上泛红,直想问:“你已经 知道啦?” “好了,咱们走得够远了,回去吧。我决定买它了。”云帆说。“你要是不着 急,咱们就再转一会儿,你走的时候我会把油给你加满的。”布鲁斯好像很久没有 跟人这么推心置腹地聊天了。显然是没有合适的人愿意倾听他满腹牢骚,而不是他 不愿对别人讲。而布鲁斯单纯地以为云帆急着回去是因为怕浪费汽油,所以提出自 己出钱加满油让她不用担心,这样就可以和自己多聊一会儿了。云帆忽然觉得他有 点可怜,所以决定就由得他随便开吧,到什么时候都行。反正后座上不争气的谢恒 已经睡着了。 等绕了一大圈重新回到布鲁斯的住处,他已然把云帆当成自己的知心老友,主 动把车价又减了三分之一。早听说美国人把钱看得最重,在钞票面前什么情人朋友 都没有了,可是今天的经历却恰恰挑战了这种说法。云帆心里对他十分感激,赶忙 开了支票。 布鲁斯一直开车把他们送到加油站,把油箱加满,告诉云帆车子有任何毛病就 给他打电话,保证随叫随到,这才依依不舍向他们挥手道别。云帆心里充满了感激。 龙回头 云帆好不容易把车子运回了家,谢恒大言不惭地要求她请自己撮一顿。云帆白 了他一眼,怎么忘了这家伙帮人家从来都要索报酬的。看来,今天不请他他是绝不 会罢休的了。 “好吧,你说去哪儿?” “也不用太贵,‘龙回头’就行。”谢恒嬉皮笑脸。 “What!”“龙回头”还不贵,那就没贵的了!云帆只好自认倒霉,请就请呗, 自己可不和他这种小气鬼一般见识。 这是一家大型综合娱乐场所。他们先到一楼吃了顿中餐(因为谢恒说自己不会 做,已经好久没吃中餐了),环境幽雅,温馨的情歌不断,可惜两人也没什么特别 的话说,把浪漫的背景都给浪费了。于是谢恒讲了两个他认为非常好笑的笑话,笑 得差点把自己呛着,可云帆听完后一点也不这么认为,只好陪着干笑了几声,结果 两人还是在谈论北京的“风入松”书店上达成了共识。 云帆三两口匆匆了事,累了一天想快点回家去了,谢恒却破天荒地说:“别急 着走啊,今天我请你打保龄球怎么样?” “你?请我?不敢当不敢当。”云帆付了账这就要走,双手摇成拨浪鼓。 “别呀,好容易出来吃顿饭,哪儿能就这么走了啊!咱们就去打两局成不成? 保证我请客!” 谢恒急得直扯她袖子。 “干吗?要和我断袖啊?!”云帆想想也好久没“消遣”了,去就去呗。就这 么着,跟着他上了二楼保龄球馆。别说,谢恒打得还真不赖,姿势也标准,跟专业 选手没什么太大差别。 云帆兴致也高涨起来,两人嘻嘻哈哈的操着京片子逗来逗去。云帆本来说话的 时候京味儿不重,可是跟一帮北京的在一起的时候,就随着他们越说越重。 忽然,云帆趴在谢恒耳边悄悄说:“哎,你瞧那边那人怎么老看咱们呀?” “看怎么啦,人家觉得咱俩配呗!” “去去去,谁跟你配啊,美得你肝儿颤!” 谢恒一边笑,一边还是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果然见一个三十多岁的亚裔男子 坐在他们后面的休息椅上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们,见谢恒回头,还风度翩翩地向他点 头打了个招呼。谢恒也冲他一点头,然后问云帆:“你觉得他是中国人吗?” “像,反正肯定不是日本人。不过是韩国的也说不定。”只有中国人和韩国人 云帆分不出来。 日本人嘛,通常腿比较短,个头比较矮,嘴长成那样,一副怨天尤人的神态, 而且很多日本人的头发都染成鸡毛掸子状——这话云帆可不敢说出来,因为上个礼 拜谢恒还喋喋不休地跟她电话扯了半个晚上,他怎么看上了经济课的一个日本姑娘, 下课追了人家一路人家都没理他! 两人正在猜测,那个中年男子起身径直走了过来,个头足有一米八五,“两位 好!北京的吧?” 一口纯正的京腔,中气十足。 云帆和谢恒均是一愣,紧接着欢欣鼓舞。 是啊,“老乡遇老乡,两眼泪汪汪”嘛,虽说他们还没这么夸张,可还有什么 比在异国他乡意外碰到“自己人”还令人激动呢!——“北京的”这三个字就像一 块金牌挂在他们每个人胸前,让他们引以为骄傲。三个人边介绍自己边抑制不住脸 上的喜悦之情,就差抱在一起了。 谢恒使劲跟云帆说:“你瞧,听我的没错儿吧,今天没白来吧!”云帆使劲点 头。怪不得人家说“他乡遇故知”是人生四大喜事之一呢。 “你俩一进门我就看见了,注意你们半天了。一听见京味儿呀,我这浑身都说 不出来的舒服!” 那人笑呵呵的说:“我姓许,叫许赢天。我看你俩学生吧?” “学生学生。好眼力!我叫谢恒,她叫王云帆。真不容易碰见一个北京的,咱 得好好聚聚。” 云帆见许赢天印堂发亮,气宇轩昂,双目炯炯有神,忍不住问:“那您是。。。。。。” “哎呦,换了这身儿衣服名片没带在身上,”许赢天下意识地往自己运动服上 摸了一把——习惯性动作,在找名片。“我呀,在一电脑公司当个小经理。”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后面不知道隐藏了多少发人深思的故事情节。 许赢天说:“难得今天碰上你们,咱是有缘人哪。今晚到我那儿坐坐吧。” 要是别人说这句话,谢恒和云帆可能还要推辞推辞,可是一种北京人对北京人, 尤其是“同在他乡为异客”的北京人特有的眷恋和信任,使他们不想拒绝。反正第 二天是周末嘛。 “你们等等,我跟我那些同事说一声啊。”许赢天说着向旁边打球的几个老美 走去,看起来那些老美还对他颇为尊敬。回来的时候身边跟着两个中国人。“这是 小单,东北的,我的同事兼哥儿们,巧的是,还是我初中同学。这位是小吴,吴淞, 不过不是景阳岗的那一个,是我们公司比老虎还厉害的一个!” 众人大笑。 “走,一起去我家吧!”没有人握手,都改成“Hi”了。 路上这么会儿工夫大家就都熟了。 许赢天家里布置得和主人身份极其相衬,所有能够想像到的繁华在这里都尽显 了尊贵。 罗马吊灯、非洲像牙雕、整套埃及钟表系列、印度铜壶和袈裟、苏格兰木履、 日本茶具以及从世界各个角落搜集来的古怪装饰物,加上不知名的钢琴曲,使整个 客厅弥漫着一种复古的味道,而真正闻在鼻子里却是那种叫做“CAPPUCCINO(卡布 基诺)”的泡沫浓郁的咖啡醇香。 云帆和谢恒两个人在屋里兜了一圈,无不为他的收集品惊叹不已,心中早已明 白,许赢天根本不可能只是个“小经理”。 云帆见床头精致的三角小玻璃桌上摆着几个镜框,一个白金的,里面是许赢天 在国内全家人的合影,难得他这么精心地镶起来天天记挂着;另一个美国印第安气 息浓重的镜框里是许赢天和几个美国朋友打猎归来的照片,大家七手八脚的拉开张 熊皮,果然可以以假乱真,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胜利的喜悦——勇敢男人的笑容; 一个迪斯尼式的花花绿绿的镜框里镶着个漂亮小男孩的照片。云帆见他太纯真可爱 了,忍不住举起来问许赢天:“这个小家伙是谁呀?” “那是我姐的小孩儿,今年四岁了,我还没见过呢!” “哦。”云帆一眼看见还有一个朴素的木制镜框在旁边,“那这个呢?” 许赢天刚把咖啡给大家摆在茶几上,回头看见云帆捧着那个相架,脸色有点变, 低声说:“那是我以前的女朋友。” 小单知道许赢天刚和他公司总裁的女儿离婚,自己搬到这儿来住,也听他无数 次说起过以前的女朋友,就是从来没见过,这会儿抢着想看看她长什么样,想必她 一定是国色天香,要不就非常前卫,说不定还是张特性感的艺术照呢!可是出他预 料之外,照片上的女孩看上去十八九岁,并无特别动人之处,穿着朴素保守,用皮 筋绑着头发,而且照片还是在国内某所大学的校园里照的,因为背景很像那种场地 不大土很大的足球场。反正照片上的女孩和现在年薪二十万美金的许赢天怎么看也 配不到一起去就对了。 “唉,还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啊!”小单感触良多。 云帆和谢恒哪里知道,这个女孩是许赢天在合肥上中国科技大学时的女朋友, 那时候,许赢天还不是什么腰缠万贯的总经理,不过也是个光膀子穿短裤在土操场 上为了进一个球而抢得头破血流的穷学生而已。他那时的女朋友若馨确实没有什么 特别的地方,只不过温柔、善良、识大体,绝对是个贤妻良母型的女孩。 许赢天打电话叫外卖,一会儿工夫弄了不少热菜、啤酒、水果、点心什么的, 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简直有点像海外华人聚众过春节。自从他搬进来之后,家里 还没这么热闹过。 “来来来,先干一杯!庆祝咱们四个北方人碰一起了!” “干杯!”金灿灿的啤酒花溅出来,映着每个人喜气洋洋的笑脸,四个今天才 刚碰面的年轻人就好像失散多年的好友终得重聚一样开心。 这些年来在异乡漂泊闯荡,谁不是受气受累走过来的(云帆还不算“过来”人)! 每个人心里都压抑了太多的酸涩,那些经历,那些感触,就算有工夫讲,谁又有心 情听呢!自己憋在心里时间长了又难受,想摔门,想打架,想骂街,尤其是过年过 节的时候,真恨不能长了翅膀立时飞回国去,可是由于种种原因又身不由己,唉, 人在江湖啊!所以今晚对他们每个人来说真的是一个不同寻常的节日。云帆听别人 说他们当时也是怎么苦怎么累,当然是反应强烈,说了好几次“对对对,我也是!” “现在的小孩厉害啊!我像她这么大点儿的时候还成天趴在地上弹玻璃球呢, 知道什么呀,你看人家,敢自己出来闯啦,家长也真放心!要是我的孩子,我说什 么也得等她嫁了人才敢放手呢。”许赢天显然对云帆小小年纪自己来美国读大学的 事实惊叹不已。 “唉,你那套思想早过时了。人家父母这才叫高瞻远瞩呢!”小单似乎又想起 了什么,问云帆,“哎,那你到底是怎么出来的?” “坐飞机出来的啊。”云帆开玩笑,“我是交换学生,拿的J-1 签证。” “J-1 是什么签证,还真没听说过。”许赢天摇头。 “一般人出来的时候,拿的要么是F-1 学生签证,要么是H-1 工作签证对吧? 我们呢,美其名曰‘交换学者’,也就是国家出钱公费交流,实际上所有的钱我们 都是自己掏的,叫做‘公派自费留学’。没有奖学金。” “那是怎么回事儿?” “你们还不知道吧,现在上海已经开始有这种中美交换项目了,就是中国的一 所大学和美国的一所大学联谊,请美国教授到中国来授课,更诱人的是,即使在中 国读完这四年,拿的照样是美国学历。当然喽,还可以申请出国。就单凭美语授课 和美国学历这两条,再高的学费、再高的门槛也挡不住望子成龙的家长啊!都是又 送礼又求情的往里挤。” “是啊?那是不是都得是有钱人才能上得起啊?” “不见得。工薪阶层也有勒紧裤腰带把孩子往里送的呀,比如说在下我。。。。。。” “哦,那你们签证的时候顺利吗?”许赢天对这个话题十分感兴趣,大概因为 平时净听老美侃美式足球和棒球听烦了。 “我们这一批最后定了九个人,都是签了很多次才签下来的,因为以前来了的 都没回去,学校的信誉自然受影响。而且那些签证官都不相信我们能在美国大学听 得懂课、生活上没有障碍。” “说的也是。刚开始的时候谁不是样样生疏,可是都学会了以后,时间到了, 却又不想走了,都是这样。”小单表示同意。 “要是我,我也不给她们签,弄一帮如花似玉的中国姑娘到美国来,这不是明 摆着惹事儿吗? 还能好好学习吗?咱们还是肥水不流外人田!“谢恒忿忿地说。 大家一阵笑。 许赢天又有问题:“我国内以前的一个同事前几天还发信跟我打听,说他的小 孩想到美国来上学,签证怎么也签不下来。学生签证有什么窍门没有?” “当然有啦,几分钟的时间就决定一个人是过还是不过,看材料只是一部分。 那些签证官也是看人行事,签证那天穿得要体面一点,越正式越好,让他觉得你尊 重他,另外也显得你素质高、家里底子厚。还有就是材料带得越多越好,把沾点边 儿的能想得到的全带上,不要一到窗口就急着给他,要藏在夹子里放在旁边,他要 一份你给一份,让他觉得要什么你有什么。” “好家伙!”许赢天他们听得直点头,心想怎么签个证还一套一套的。 几个都是“性情中人”,这些年各自积攒下来几箩筐的话,说也说不完,小单 提议干脆一个一个来,每人都说个故事,自己经历的也好,听说的也好,也让其他 人长长见识。他自己带头。 “那时侯我还在上大学呢,有回和几个朋友去滑雪。。。。。。”云帆一听 “滑雪”两个字,心中早已难耐激动,思绪立即飘向了自己那天学滑雪的惊险经历, 岂知小单意旨并不在感叹这项运动本身。 “其实我都滑过好几次了,本来应该没什么问题,可是那次真让我给碰上了, 拐弯儿的时候太快撞上一棵树,这下可真不轻,把腿给摔了,是骨折。”他静静地 说,眼里掠过一丝阴云。 云帆等人则都暗暗吃惊,因为作为一个留学生,即使学校有医疗保险,碰上这 种事也是很痛苦的,零七八碎的费用一大堆,受伤的时候行动又不方便,没人管哪, 哪像在国内有医疗包干,家里还有人伺候着! “住院的费用太高,打了石膏以后我就搬回家了。那时候我跟一个泰国人住, 那小子特不是东西,平时有时候我晚上回来晚,声儿稍微大点吵着他睡觉他就有意 见,其实我已经很注意了。第二天我跟他道完歉他还老大不愿意,说让我把厕所和 厨房都打扫干净。咳,大家将就着住一起,不就是图个房租便宜吗,又不是几星级 宾馆,还想怎么着!有活儿也得轮着干呀!” 小单说着说着情绪也激动起来。“我受伤以后,回家什么都不方便呗!让他帮 我递下儿电话拿杯水,呵,你看他那德行,比当皇帝老儿都神气!还老教训我:” 现在你老实了吧?谁让你整天出去乱跑的!‘我心里这气!人家今天倒了霉了,你 一句好听的安慰的话没有,净挑这刺耳的说,这不是乘人之危吗!“ “是啊。不过他说是说,后来帮你了没有啊?”吴淞插道,他知道有的人是刀 子嘴豆腐心。 “帮?就他?”小单按捺不住愤怒的心情,“没过几天到月底了,他甩下一句 话,说他另外找着房子了,第二天就搬,你自己一人好好过吧。事先也没跟我说一 声,这下租金一下翻了一倍哪!我又走不了,只能在那儿硬撑着。” “心可真够黑的!”大家听到这儿都极为愤慨,纷纷打抱不平。云帆这才知道, 原来别人也有这么苦涩的过去,自己受那点委屈都不算什么了,已经够幸运了。 “那后来呢?” “后来我就一个人过呗。最后冰箱的东西都吃完了,没法儿出门买,只好到处 打电话求人。 老美吧,平时对你好着哪,一口一个‘How ’s it going?‘’How may I help you ?‘,到真有事求他的时候,你就是’孙子‘了。“ 举目无亲的时候天降横祸,每个人都能想像到小单当时的艰难,体会他当时的 心情。 “最后还是找了教会的一个台湾牧师,以前也不怎么熟,就被拉到教会一两次 认识的,幸亏留了个电话,情况紧急的时候我连他都想起来了,这要搁平时,我哪 能拉得下这脸求人啊! 你别说,他人还真不错,和他夫人两个人马上就开车过来了,送了不少东西, 还要让他夫人留下来照顾我几天,我使劲儿推辞,这才说服他们三天来一次。“小 单的脸上此时才露出了一点欣慰的笑容,那是一种对恩人雪中送炭的深深感激,也 是”大难不死“之后对世态炎凉人情冷暖的另一种领悟。 “‘受人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所以自从我好了以后,我就每个星期天 都去他的教会,听听那帮人唱歌什么的,虽然不是特感兴趣,可也觉得只有这样才 能报答他们,才能让他们高兴。他们图的不就是多去几个人吗?可你别说,听了几 次,觉得还是挺有那么个意思的,现在还真觉得不能不去了。” “嗯,故事讲得好,咱得给点掌声鼓励鼓励!”许赢天果然是个很义气的汉子。 大家都鼓掌表示敬意和赞许,掌声中或许还有同情,还有对小单、吴淞和自己漫长 奋斗历程的勉励。 接着吴淞讲了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经历:“我在堪萨斯大学时,偶然发现一位 美国老教授总是抱着个一岁多的亚洲小姑娘上班。一问才知道,这对杰克逊夫妇特 别喜欢孩子,可是婚后不育,于是到韩国孤儿院收养了一名女婴,同时每天晚上向 上帝祈祷。说也奇怪,三年后,他们奇迹般的生了个女儿,算是老二。他们远不满 足,又去韩国领了另一个女婴,也就是他抱着上班的那一个。可是他们还想要一个 中国孩子。 在中国办事麻烦是有目共睹的,申请文件送去了很久都没有回音。一天都夜里 一点多了,他们急急忙忙给我打电话,请我立刻去他们家,去了才知道,他们打电 话到北京民政部门催询,由于语言不通,急得不得了,于是请我当翻译。我费了好 大劲才找到北京方面负责人。对方说文件已经收到了,但因体制改革等原因耽误了, 特别问这对美国夫妇以前是否领养过小孩。 我说,已经领养了两个。对方又说,这种情况按中国规定,只能再给他们一个 残疾儿童,问他们要不要。杰克逊夫妇当即表示:“残疾的也要!‘——爱孩子, 竟有这样的胸襟!我当时被感动得热泪盈眶。他们还补充说,一定要女孩,因为在 亚洲国家女孩通常比男孩更受歧视,应该得到更多的关爱和同情。我又问:”残疾 儿童你们怎么养?’他们说,为她治病,让她健康成长。。。。。。我以为他们养 四个小孩负担这么重,银行里一定有很多存款,可是当他们拿出银行财产证明的时 候,我看到里面只有八千美元。原来他们领养的第二个韩国孤儿是个‘兔唇’,一 笑上唇就裂开,很难看,但他们丝毫不嫌弃,到处投医问药,花了很多积蓄,请最 有名的大夫为她整形,先后一共做了六次手术。现在那个小女孩已经变得很漂亮, 笑起来的时候尤其可爱,还会说一口流利的英语。。。。。。“ 人人脸上都露出了肃然起敬的神情。 “来,咱们为这对杰克逊夫妇干一杯!”许赢天带头站起来举起易拉罐。 按顺时针方向轮,下一个该谢恒了。 “我来的时间短,生活也挺平淡的,没觉着发生什么大事儿啊。”谢恒抓了抓 耳朵。 “那就说说你上学,学习的事儿,有没有别人帮你啦,或者你帮别人啦。。。 哎,比如说你看上你们学校谁谁了什么的?”小单一个劲儿提醒。 “哦,这个嘛。。。。。。”谢恒偷瞟了云帆一眼,云帆知道他准是想起那个 日本妞儿了。她对日本人向来有偏见,心想,他不会是又要把那天电话里絮絮叨叨 说了一晚上的搬出来吧? “哦,那我就说一个买车的故事吧。” 云帆一听,买车?我倒是今天白天刚买了辆车,他又有什么故事可讲? “有个女孩去买私人车。卖主是个老黑。。。。。。”云帆马上知道他说的是 自己,可是这有什么好讲的呢。且听听他对自己今天的经历有何话说。 “。。。。。。她呀,在学校是学公关的,对付人可有一套了。”那个“在” 字他用的是三声调,老北京特有的。“她跟人家说带她开车转转,看车子有毛病没 有。一路上就骗人家掉进自己设的感- 情- 陷- 阱,家长里短的聊起来没完没了。。。。。。” 谢恒调侃地说,倒并不心存歹意。 云帆听到这里有点生气,想:“拿我开涮啦,有什么不满意的当面说啊,拐弯 抹角的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 谢恒一边说一边笑,看见云帆有点不高兴,还是信心十足的继续说,另外两位 不明所以,倒是听得津津有味。 “等这圈转完了,你猜怎么着?老黑自己主动提出再给她减价,把她当老朋友 了!” “是吗?这女孩有两下子呀!”小单和许赢天赞许道。可是云帆还不明白谢恒 说这些是何用意。 谢恒接着说:“要我说呢,这女孩还不够聪明,最后急着忙着就给人家开支票 啦。其实,她应该说马上到银行去取现金给他,我担保那老黑一辈子也没见过那么 多现金,肯定还能讲价!”谢恒得意洋洋。 原来他是想现现自己的小聪明,云帆这会儿可明白他说的了,心想他怎么比我 还黑,不,比哪个老黑还黑! 许赢天笑起来,“你小子净想这些坏主意!不过说得也对,如果这个女孩是学 生的话,手头也应该不富裕,我看如果给现金的话是能再减减。” 云帆接道:“人家卖主是这么实成的人,这个女孩到后来自己都不好意思啦, 哪能还像你那么得寸进尺!” “噢,闹了半天,买主就是我今天这位小客人啊!”许赢天立刻明白了,大家 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喝酒,云帆喝饮料。一会儿工夫,好几打易拉罐就空了。 “云帆该你了。”谢恒打了一个酒嗝,脸很红。 “你不是刚说完我的故事嘛!” “女孩的故事多嘛,你也不在乎那一个两个的,跟我们share share (分享) 吧。”许赢天说。 喝得有点醉的时候他眼神里有种东西若隐若现,云帆觉得那眼神很有成熟男人 的味道,是经历了很多事情之后才有的那种。 云帆被弄得怪不好意思的,只好说:“不知道你们怎么看待网友,我就讲讲这 么个故事吧。” 她想来想去,自己确实没有什么催人泪下的传奇经历,但是有个人也许会令她 终身难忘。 “前不久,我一个在国内的朋友告诉我有个‘新浪’网在北京特火爆。。。。。。” “哎,我也知道,是不是‘for global Chinese’的那个啊?”谢恒迫不及待 地插道。 “对啊,就是那个。里面有个‘Club Yuan ’你听说过没有?” “当然喽,我早注册了,叫‘Henry_Lee ’。原来你也知道啊?你起了个什么 名字?”谢恒惊讶极了。 云帆不再理会他,“我在那上面碰到一个人,他在纽约,比我还小两岁。。。。。。” “不用问,是个男的喽?帅不帅?” “不用问还问!”云帆白了谢恒一眼。许赢天和小单善意地笑笑。 “他档案上的信仰那一栏写着‘基督徒’,聊了几次以后我就问他,你真的相 信世界上有上帝吗?他说他的家庭就是一个基督教家庭,他一生下来就受洗了,没 得选择。我说那不是很奇怪,你连选择自己宗教信仰的权利都没有,那你还相信这 个国家是民主的吗?”说到这儿,云帆环顾了一下四周,见每个人都在聚精会神地 听。 “他回答说,他只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因为世界上有很多人活了一辈子,却从 来没有听说过‘福音’,不知道有个almighty God(全能的上帝)。然后他就给我 讲什么是福音,也就是基督降临的消息。”云帆看见小单在点头。他还真没白去教 会,记住了不少东西。 谢恒却不屑地说:“那有什么了不起的,世界上那么多人没听说过,不也活得 好好的?《国际歌》里不是还说,世上没有什么救世主吗!” 云帆说:“我原来也是那么想的啊。可是后来我有点动摇了。那天他问我看过 《圣经》没有,我说小时侯看过一些圣经故事,不过都记不太清楚了,《圣经》原 文又太难了,我看中文都困难。他说,那我每天把圣经故事用最简单的语言讲给你 听好不好?我以为他也就是这么一说,谁闲得没事整天在网上敲故事玩啊!第一天, 他给我发了一个很长的故事过来,足有30K ,不是附件,是用自己简化过的英文。 啊,对了,顺便说一句,他是中韩混血,在美国出生长大的,只会说一点中文,可 是不会写,所以他的故事都是英文打出来的。” 云帆接着说,“更出乎我意料的是,他果真每天发一个故事过来,绝对是自己 一个字一个字打的,语言尽量通俗易懂,而且一个故事就近千字,每天晚上我睡觉 之前查E-mail,一定会有个Bed-time Story(睡前故事)在那里等着了。后来我都 觉得有点过意不去了,跟他说,要是他学校作业多,就不用每天发了,他却说没关 系,你还让我有机会重温最重要的功课呢!” 讲到这里,谢恒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你是不是把你的照片传上去了?”他觉 得那小子一定是看了照片以后不怀好意。 “没有。”云帆肯定的说,“人家压根儿没跟我要过。” “那他放了吗?长得有我帅吗?”谢恒嬉皮笑脸地问。 “你呀,把北京人的脸都丢光了!人家才没你那么无聊。他也没放,我到现在 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谁像你呀,整天趴在上面举着放大镜找哪个MM长得漂亮,还 得是单身!” 许赢天和小单听他俩斗口,都笑起来。“还是咱北京人的口才好啊!”他们不 知道他俩斗口斗惯了。 “后来呢?他有没有跟你要照片,或者请你去他那儿玩啊?” “什么都没有,‘后来’就是我现在坐在这里讲故事了呀!”云帆一脸天真地 说。 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我只是觉得像他这样的人很难得。”云帆补充道,“你说他图什么?我什么 也给不了他,他连我真名实姓都不知道,说不定一辈子也见不着面儿,可是他就说 话这么算数,而且让我觉得有一种奉献的感觉,他是在把他认为世上最好的东西无 偿地送给我,想给我越多越好,只是我现在还不能完全领会,可是我想,我有一天 一定会懂的。” 许赢天想:“这个小姑娘有情有义,出来两年了还没有被腐化,‘出污泥而不 染’,实在难得。 只是思想这么单纯,以后不要上当受骗才好。“ “你别美了。”谢恒还在和她耍贫嘴,“他是想拉你下水,想腐蚀你的思想, 让你有一天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哈哈哈。。。。。。” 许赢天的悲喜剧 最后一个是许赢天了。“我就说说我自己吧。也让两位新朋友知道我是什么德 行!”他说这话的时候一脸玩世不恭的神情,仿佛看破了红尘,又好像对自己的作 为非常不满,今天借着酒劲儿才有勇气嘲笑自己的过去。云帆和谢恒奇怪得面面相 觑。 原来许赢天本名许迎松,但是他的心太大了,大得要盖过天去,所以大学时自 己在户口本上彻底改了名。“赢天”这个名字对他的个性真是再合适也没有了,把 他一腔雄心壮志描绘得淋漓尽致。事业要成功一要有能力,二要有机遇,而许赢天 天时、地利、人和都占尽了。大学毕业考上了美国鼎鼎大名的麻省理工学院,不得 不和女友暂时分别。一举拿下计算机和工商管理两个硕士学位的许赢天,实习的时 候正值美国高科技产业异军突起,电脑人才需求超大,被世界五百强中的一家公司 纽约总部看中。他的业绩是有目共睹的,同事编的千行程序,他拿过来只瞄几眼, 就刷刷刷改成了六七百行。实习期满后,公司人力资源部经理又慧眼识英才,马上 为他申请绿卡,让他留下为公司效力。许赢天的野心在不断膨胀,他要做更高职位 的欲望越来越强烈,甚至远远超过了性欲,撑得他好像要炸开来,三顿饭变成了一 顿,每天只是工作、工作再工作。 两年后,若馨也考到美国加州理工大学,两地相思到此告一段落。若馨刚到美 国的时候,许赢天欣喜若狂地去机场接她,两人一见面就紧紧拥抱在一起,什么也 说不出来,两年的相思化作泪如泉涌。此后,一个在东,一个在西,只有若馨学校 放假的时候飞去看他,还有电话诉真情了。 权和事业对许赢天来说有莫大的吸引力,为了这两样东西他可以放弃一切。 总裁的女儿玛利亚早注意到了这个中国小伙子的卓越业绩,渐渐被他的风度和 工作能力所吸引;而许赢天也早意识到,得到总裁的女儿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一 来二去的工作接触,发展到下班后的烛光晚餐,若馨的存在这个事实变得越来越微 不足道。终于有一天,许赢天抛开一切顾虑投入了玛利亚的怀抱,而此时刚毕业的 若馨,正兴高采烈地准备到纽约去见自己朝思暮想的情人。 许赢天终于不再踌躇了,这份六年的感情与自己日益膨胀的权欲相比,显得无 足轻重了。他要的太多太多,要整个世界,要宇宙空间!而若馨除了做一个贤妻良 母外,什么也不能给他。 许赢天和玛利亚终于结婚了,若馨当然没有出席婚礼,而且从此再无音讯。 许赢天的事业如日中天,而立之年就已坐上了总经理的交椅。负罪感是有的, 可是他也因放弃而得到了许多,因为太忙,没有时间去多想,他正忙着在“爬楼梯”, 这楼梯不知道有多少层,可是每上一级台阶,就离自己的梦想近了一点。其实,世 上有千千万万个许赢天,人们只用“野心勃勃”来形容他们,此词颇具贬义,但他 们身上的那种敬业和奋斗的精神也确实令人感动,因为他们毕竟是行动派,不光想 也确实付出努力,不管怎么说,总比躺在那里等天上掉馅饼的人强吧! 偶尔想及若馨的时候,他的心有点痛,只好希望她已经回国了,因为美国这个 地方实在不适合她,她太善良、太脆弱了,希望她能够在国内找个不太累的工作, 舒舒服服地当白领,嫁个疼她的好老公,不要像自己一样。。。。。。其实,他许 赢天一生真正爱过的女人只有若馨一个,他与玛利亚之间没有多少感情,他图的, 是玛利亚身后的靠山,还有一个上得厅堂的老婆,好让自己在白人社会里好混一些, 至于老婆是否下得厨房、入得卧室,他反而不那么在乎了,男人嘛,面子是最重要 的。 可是玛利亚也不是好惹的,她要的可是一个标准丈夫,渐渐发现这个黄种老公 并不那么可靠,小矛盾不断,两人没有足够的时间交流,婚姻危机四伏,吵了一年, 以后玛利亚终于以丈夫在梦中叫的名字不是自己为由闹离婚,她说,她怀疑那是一 个中国女人的名字。 在这段没有感情的婚姻里,许赢天也生活得很苦,人毕竟不是机器,总有最软 弱的时候,总有事业不如意的时候,总有希望有人安慰有人听自己倾诉的时候。原 本是有这么个人的,她一直默默地关心自己,在她心中,爱人的心情甚至重于自己 的生命,可是这样一个可爱的女人,却被自己给无情地抛弃了。 玛利亚不再愿意陪他在宴会上抛头露面,不愿再假惺惺地维护这段虚伪的婚姻, 不能再使许赢天觉得对外有“面子”了。许赢天得到公司百分之五十的股份后,终 于同意离婚。 多少次想起学生时代那个曾让他心动不已的女孩,她的窈窕身影曾在梦中萦绕 千百度,可是当初自己却那么绝情,将大好的一段感情快刀斩尽,现在真的跻身西 方上流社会,拥有大把金钱的时候却没有人分享成功的喜悦。若馨的种种温存他念 念不忘。幸好还有一张她的旧照片夹在书里,他把它小心翼翼地取出来,镶起来。 每次望着她温柔的盈盈笑脸,就好像回到了过去,回到了大学里每天晚上在女生宿 舍楼下等她赴约会的那个时候,回到了两情相悦手拉着手去图书馆晚自习的时候, 回到了有人用爱作调料给自己炖世界上最香的红烧肉的时候。于是他的脸上也就出 现了久违的幸福笑容。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听完许赢天酒后吐真言,气氛凝重了,其他人都不言语了,各自想着心事。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满地都是易拉罐,四个男人好像都撑不住了,他们其实 酒量都不算小,可能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吧,心里有事的时候特别容易醉。云帆 不怎么能喝酒,灌了不少可乐充数。 许赢天忽然又冒出一句:“看过金庸的《笑傲江湖》吗?”也不等人回答,自 己接着说:“我最欣赏令狐冲了。他啊,曾经说过这么一。。。段话,我到现在还 记得。。。。。。嗯,对,‘世上哪有十全。。。。。。十美之事?一个人。。。 一个人。。。。。。千辛万苦地去寻求一件物事,等。。。得到了手,也。。。不 过如此,而本。。。本来拿在手中的物事,却反而抛掉了。’哈哈哈哈。。。。。。” 话说到此,黯然神伤化作几声轻笑,仿佛又触及对往事的追忆,悠悠长叹一声, 把手里那罐又干了个精光。 唉,曾几何时: 放肆的心 疯狂的爱你 在风中伫立 在雨中哭泣 在每一个孤寂的夜 痴痴的想你 就算整个世界已冰天雪地 仍然有颗滚烫的心 真爱你 而现在已经穷得只剩下美金了。 茫茫人海,悠悠乾坤,我们这些性情中人啊,被一个“欲”字所囚,都忙着追 求身外之物,却忘了什么才是值得一生珍爱的,只道伸手不可及的便是最好。车子、 房子、票子绿卡,阅尽西方世界的一切繁华之后,回头却发现失掉了青梅竹马的爱 人。 美国,我们是不能轻易说爱你的。 你也不会,轻易爱上我们这些来自东方的浪子。 为了得到你的认可,我们付出了多么沉重的代价! 许赢天又自顾自的干了一杯,终于醉得不行了,仰天躺倒在沙发里,好像还能 听到他在梦中喃喃自语:“Fucking 美国,美国。。。唉。。。。。。当我真。。。 真的征服你的时。。。候,突然发现。。。自。。。自己已经。。。。。。遍体鳞 伤。。。。。。what the hell.。。what the hell.。。。。。” 云帆坐在一旁怔怔的看着他,听他说的每一句话,想着他们是如何用财富换取 了一生的遗憾。 时间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流淌着,在几个流浪异国的北方年轻人对过去的缅怀和 愤恨中流逝了。对于他们每个人来说,过去几年在美国的记忆就像是一枚奇异果, 吃下去酸酸的苦苦的,接着整个胃腹部开始绞痛,接着撕心裂肺,豆大的汗珠流淌 下来,良久,良久,胸中慢慢地感到舒适了,丹田渐渐感到暖起来,最后四肢百胲 说不出的通畅,终于可以把它化解为生命血液中的一部分,可以抬头挺胸的面对新 的挑战了。当历经这一番磨难终于重新站起来的时候,被人践踏的感觉不见了,转 眼变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巨人——人生的际遇其实不过如此,在美国从一无所有到 小有成就的过程能把软弱的人磨练得坚强! 许赢天、吴淞和小单在这里虽有事业,却不幸福,因为身边没有人同甘共苦, 挣再多的钱,多到死都花不完又有什么用呢?现在他们宁愿有个心爱的女人陪在身 边,把这些钱用来给她逛街,她爱买首饰就买首饰,爱买化妆品就买化妆品,让她 一周去做一次美容,烫一次发,修一次指甲,洗一次牙。。。。。。最后,他们一 个睡在沙发里、两个躺地下了。小单意识还算清醒,让云帆到里面一个小房间去睡 觉,明早一起走。也只能这样了。醉成这模样,还指望他们送自己回家吗? 倾尽感情的酒 午夜两点半,没有原因地醒来。刹那之间,“想念”充斥她整个心扉。与欢欢, 有多少美景良辰曾令她留连忘返,又有多少柔情蜜意荡气回肠,然而在转念之间, 所有的拥有,所有的期盼,所有的梦想,都如烟消云散了无痕迹。。。。。。他的 眼,她的泪,他的唇,她的吻,他的爱,她的心,他的伤,她的痛。。。。。。如 今轮到云帆在烟雾袅袅中沉沦。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她轻轻地呢喃:“我真 想你。” 那些往事早已飘远,寂寞的女人还在慢慢抚慰伤痛,是因为今天,已没有更多 的温存。她的眼里,悲伤在蔓延。。。。。。今夜寂寞来袭。 寂寞不常来,可是来的时候会杀人。 云帆觉得整颗心被掏空了,除了一架躯壳什么也没剩,那架躯壳分明感到刺骨 寒冷。眼睛盯着一个地方达一个小时之久,脑子里却空荡荡的。等明白过来的时候, 怎么也回想不起刚才都干了些什么,只有墙上的挂钟忠诚地报告着六十分钟的流逝。 寂寞的时候想犯罪,想放纵,想穿低胸紧身衣随便去个地方,酒吧也好,舞厅也好, 随便要杯饮料,随便找人聊聊,甚至随便寻找温存的感觉。。。。。。一个荒唐的 想法! 云帆曾经和初恋男友何家欢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恋情,至少对她来说是的。当 年何家欢先对她狂追不舍,之后两人都沉浸在梦境般的快乐里了。匆匆过了两年多, 家人的督促和自己的觉醒使何家欢认为男儿还是应该以事业为重,终于下定决心选 择了离开——不能带给心爱的女人幸福,怎么还配作她的男友或丈夫呢!何家欢决 定孤身去创业,七年后要么荣归故里迎娶心爱的女子,要么从此销声匿迹无颜再相 见。他认为一个男人要是三十岁还看不出成功的端倪,以后也难有什么大作为了。 偏激是偏激了一些,但这是何家欢一贯的作风,这样一种“倔”也正是他使云帆着 迷的地方。七年,在人生的漫漫长河中也许只是弹指一挥间,然而七年对于等待的 一方来说又太残忍了。 美国是如此充满吸引力的一片大陆,那时在国内人人喊着要出国的潮流影响下, 云帆终于也忍不住想亲眼去看一看,那到底是怎样一方神秘的天地。亲眼目睹、亲 身经历了西方文明之后她折服了,这是一个如此充满诱惑和机遇的地方,人人心安 理得地做着自己喜欢做的事,即便是开车送牛奶的也深深地爱着自己的事业,这从 他们脸上挂着的笑容里就能看出来。来自中国的女孩,也开始爱上了这片有个性的 土地,爱上了人们T-SHIRT 牛仔裤的那份洒脱。 当然,有的时候她也感到矛盾,是在偶尔觉得和美国社会格格不入的时候,还 有,个别时候,她怀疑自己这么喜欢美国是因为没看到阴暗的一面。 我们赖以生存的社会是如此复杂。总想追求单纯的东西,可是只有在学生时代 的恋爱才是最真挚的,在那个白衣飘飘的年代不记名利、不图回报,就算买不起游 乐场的门票和他在大风天相拥轧马路也心甘情愿,可是只要走出象牙塔步入了社会, 眼里尔虞我诈的世界就变得苍白多了,从某种意义上说也简单多了,因为仅剩的几 种东西似乎都与钱有关,就连爱情都要明码标价。试问在这样一个物欲横流的花花 世界,还到哪里去寻找纯真的爱情?!都说“失败是成功之母”,可云帆觉得“失 恋”才是成功之母,因为有了这次失恋的经历,她才变得格外坚强。 “我的感情就像装在瓶子里的酒,倒出一半还剩一半,全倒出来就不再有了。 我已为欢欢倒得只剩瓶底了。”——云帆的格言。 我想要——在春季和你追逐在烂漫山花里,不要提起天长地久只要见你眼中有 笑意;在夏天和你听海的声音,蓝色弥漫在香甜的空气里;在秋天与你携手漫步看 天边的红霞,收获丰收的爱情;在冬季暖暖的小屋与你相偎依,燃一团火焰在心里。 清晨,一夜无眠的云帆看看许赢天紧闭的房门和躺在沙发上的其他几人满脸的 倦意,决定留张字条后悄然离去。她想自己在街上走走。记得在北京的时候,她也 有过想要自己一个人轧马路的想法,无奈漫天的黄沙和几乎擦身而过的车流卷起漫 天尘土,还有满世界的嘈杂喇叭声,把浪漫的或者忧郁的心情都给破坏了。 这里真的不一样,能让思绪流淌得淋漓尽致,舞动得美伦美奂,即便是忧伤的。 深秋了,瑟瑟寒风席卷残叶而去,让人觉得这世上没有什么好留恋的,因为一 切都那么冷。 云帆走在路上,在北京买的那双牛皮靴踩着咯吱咯吱响的落叶,冷得几乎不愿 把缩在衣袖里的手抽出来看一眼表,但她还是固执地想要这样走下去,在某种程度 上这是一种难得的享受,当然如果这时候有个肩膀可以依靠会更好。 她一边听着脚下落叶与自己轻轻的对话,一边这样想:“如果现在只给我一个 选择,要我抓住一样东西,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伸出双臂,热情地拥抱他。。。。。。 唉,我的宝贝你在哪儿呢。。。。。。”——对何家欢的思念再次涌上心头。一想 起他,眼里就无风起浪,相思防不胜防,就有一种莫名的亲切反反复复在心底荡漾, 仿佛渐渐升腾起温暖,就像冬天里卖火柴的小女孩看到的那一点点光芒——虽然, 在事业与爱人之间,他曾义无返顾地选择了前者。 可以冲淡一切的时间终于冲淡了云帆对他的渴望,但扯不断的是情思,他仍是 她最初和最终的梦想。她奔跑、喊叫,狂乱地手舞足蹈,都甩不掉他的影子。在她 心灵最深、最柔软的地方,依然还珍藏着他的名字。 云帆拐过一条街,路过一间门口有木桶的德国啤酒屋,里面传出快乐人们弹弹 唱唱的音乐声和欢笑声,异国情调从门缝窗口不可阻挡地散发出来,但她几乎没有 多看一眼,忧郁的时候就想忧郁到底,不想让别人的快乐扰乱了心情。 一条路很快到了尽头,前面闪出一个大街心公园。一对青年男女正在巨大的松 树下热吻,说不尽有多缠绵。云帆想起从前的生活片段中何家欢突然停下片刻,放 下手中的东西或是干的活儿,深情地望着自己,轻轻抚摸自己的头发,仿佛突然想 起了什么,那无限温柔爱怜溢于言表。在那瞬间,云帆曾被融化,片刻之前什么忧 虑、烦躁全没了。是那双充满魔力的手,抓住了它,就不怕山高水远,抓住了它, 夫复何求? “可是现在他在哪儿、做着什么、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我都不知道。。。。。。” 每当这种时候,她就不自觉地想听张信哲的歌。记得很久以前不喜欢他的嗓音, 总觉得缺少了男人的阳刚之气,觉得他的情歌太委婉太忧伤,因为那个时候,她还 不懂得爱的真谛;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和阅历的增加,更是因为欢欢的出现,让她 开始迷恋神秘的紫、忧郁的黑,痴迷于张信哲明朗清澈的歌喉。一首歌就是一个动 人的故事,给她好多幻想,让她看到好男人一颗纯洁而宽容的心。 那时在上下学的路上,穿梭在人来人往中,只要戴上耳机,就会忘记身在喧嚣 的尘世,沉浸在JEFF带给她的另一个薄荷牙膏般清新的世界中,没有了车马,没有 了嘈杂,有的,是青山和湖水,是白天与黑夜的交替,是寂寞与幸福的轮回,是百 感交集的人生,是纯粹的情感交流,是“对我说,别怕我伤心”的奉献精神。在这 个世外桃源中,所有的委屈和苦衷都得以倾诉,忘却欺诈,忘却苦闷,心,变得那 般纯净和安详。故事中的主角仿佛就在眼前,她被感动了,用心体味他的感受,也 用心倾听他的心声。在阿哲的歌声里,光线是柔和的,空气是田野味道的,蛋糕是 甜而不腻的,一切都是那么纯那么美,即使是眼泪。所以找一个人作自己,与他共 同体会情的滋味。所以后来每当为情所困的时候,他的歌就会在耳边响起:“。。。。。。 爱就一个字,我只说一次,恐怕听见的人勾起了相思。。。。。。”然后她就会接 上自己编的那一句:“爱就只一次,像时间飞逝,错过只有独自难过一辈子。。。。。。” 洞仙歌。相思 相思撩人, 凭添白发早。 谁家燕戏在林梢? 一日情, 梦里千载妖娆; 风雨后, 只愿心随碧草。 望眼欲穿处, 思之尽头, 旧人依稀风中笑。 捧心问天时, 大江欲哭。 云起处, 旭日东升南柯梦醒, 任泪水奔流, 今朝有酒。 鹊桥仙。千千纸鹤 舞影婆娑, 迎风远眺, 不见天涯落日。 天赐双翅却难飞, 细掂量, 一纸千金。 江山易老, 苦为何由, 红颜不再有。 几番争斗已白头, 抬眼望, 星月如钩。 云帆想着想着,竟胡乱作了两首“词”出来。这才真正是她心里的那个世界, 什么“不想当将军的兵不是好兵”,什么“人生难得几回搏”,在她看来全不是那 么一回事儿。她宁愿与世无争,宁愿在一个山青水秀没有电视、电影、电子邮件和 卡拉OK的地方两个人生活一辈子,没有烦琐的应酬,没有与人攀比金钱的无聊,没 有竞争带来的让人喘息困难的压力,只是全心全意地经营两个人的温馨小巢,然后 让它慢慢变成三个人的,四个人的,让一个“爱”字永恒。而所有这些,从她那坚 强冷漠女强人似的外表是无论如何看不出端倪的。 乘火车逛美国春天来的时候,就有许多冬眠已久的心开始蠢蠢欲动。经历了漫 长的压抑,那种对春天、对万物复苏与生俱来的渴望,此时就像蝶儿破茧而出,迫 不及待展开缤纷的翅膀将整个身心融入骚动的花花世界中。对云帆来说,大自然是 最有吸引力的,从小生活在都市中的她,却像鱼儿离不开水一样永远离不开自然的 抚摩,对青山绿水、风拂花动都有一份特殊的情义和眷恋,在她听来,大自然中的 每一个声音都有其千变万化的美妙旋律,说不尽有多缠绵。每当与大自然合而为一 的时候,什么言语都是多余的了,只要侧耳倾听,就能够感觉到精灵扇动翅膀的动 静。 春假如期而至,这学期全“A ”的优异成绩令云帆欣喜不已,忙着向家人报喜 之外,更添了一份好心情去郊游,让大自然为自己洗刷都市里的风尘,披上婀娜的 彩衣。既然没有现任男朋友,只好另外邀请一个或几个朋友同行了,要“志同道合” 才会给旅途增色,否则一个要东,一个要西,一个要爬山,一个要下海,一个想坐 轮船,一个要开飞机,南辕北辙能有乐趣才怪呢! 一通繁忙而高效率的电话联络,出行的名单上除了自己之外就又多四个人的名 字:温骏、方露、玛丽安和谢恒。也打了电话给弯弯,可是弯弯有自己的计划。算 了吧! 温骏是两年前从国内技术移民到加拿大工作的,正值两个月大假,跑到美国来 看老同学,一不留神碰到了当年中国科技大学的学长许赢天,就又被许赢天介绍给 了云帆和谢恒他们。世界真是太小了!其实应该说,有缘的人总是会相遇的,哪怕 曾经天各一方。方露是与云帆同从北京来的伙伴,本来自找房子分开之后没有过多 联系,后来又在教会里重逢了。背景本来大同小异,又有一份曾经在最开始患难与 共的情谊,再加上方露是个很纯很善良的女孩,在云帆他们这个圈子里一下成了亲 密无间的自己人。玛丽安是个四川女孩,方露打工时的工友,也是云帆“劝导与说 服”课的同学,曾和云帆一起去滑雪。谢恒自不用多做介绍了。 “我想去纽约。”玛丽安说,“没看过自由女神像怎么算到了美国?” 这个主意不错,可是纽约的消费高啊,住一个晚上可能就彻底破产了,玩的时 候还得提心吊胆怕花钱,那怎么能尽兴呢!没有人响应。 “咱们去加州吃地道中餐怎么样?这儿做的是什么呀,芝麻鸡,甜不啦叽的, 在国内听都没听说过!”谢恒说着,眼里金光大放,仿佛已经看到了令人垂涎三尺 的北京烤鸭和铁板腰花。 “别光忙着吃啊,咱们还是应该去一些名胜古迹什么的。。。。。。”温骏还 没说完,谢恒就又急急地岔道:“名胜古迹,听着怎么这么别扭,美国才多少年历 史啊,‘古’也古不到哪儿去,咱们还是去看自然风光比较爽吧,你们说呢?” 谢恒说话一般少有说服力,可是在求学异国的长期压力之下,“大自然”几个 字像一块松软的乳酪蛋糕,就是想上一想也要掉口水,更不用说真的咬上一口了。 虽然说他们中大多数人现在都有一份工作,家里也在全力以赴的作后援,但他们都 已经知道了赚钱的艰辛,体谅了父母在国内的辛苦,就算是现在突然发一笔横财也 不敢乱花,他们所渴望的,是一种花钱不多但有情趣的自助旅游。 不知是谁无意中提到了最近在网上看到的广告,说现在乘火车旅游可以买通票, 经济实惠,十五天之内凭票可以免费搭乘任何一辆火车,只要在到时间之前回来就 可以了,去哪里都是随机的,都由自己做主,临时改变主意也不怕。 提起火车,云帆印象中总是出现多年以前跟着妈妈去南方姑姑家时坐的硬座或 硬卧,那是起码十年前的事了,车上空气污浊,气味比厕所还难闻,还有许多民工 就躺在过道里,一路颠簸,喧哗声音不断,晚上也根本别想睡着觉。那时总觉得旅 程太长,等到了南京外婆家时,皮带都要紧好几个扣,还会困得睁不开眼。但是每 次去的时候基本都是春节,在漫长的旅途劳苦之后,得以见到会玩会吃的表哥表姐, 掉的那几斤肉用不了几天就找补回来了。所以不管怎么说,痛苦的坐火车是为了快 乐的开始。 四个人都认为美国的火车应该干净得多,环境也幽雅得多,而且对于崇尚自然 的年轻人来说,火车应该是一种新自助旅游时尚的交通工具。很快就乘火车问题达 成了共识,当天下午,每人就都买了两百美金一张的通票,可以经过西部和中部几 个著名的城市。 出发的那一天,一支标准的北美大旅行背包满满当当地塞着轻便的衣服和生活 用品,最外面的网兜里是一包女士香烟和几条口香糖。云帆将它负在背上,颇有种 要去外面的世界冒险去漂泊闯荡的味道。不管怎么说,能够主宰自己命运的感觉棒 极了! 春天的清晨在北美的列车上醒来,睁开眼,窗外就是郁郁葱葱的树林和潺潺流 淌的小溪,一片还没有完全灿烂起来的阳光透过车窗的空隙洒落在每个人的脸上、 手上,好像能让人感觉到痒痒的,心情也暖暖的,一种舒适和安逸充满了四肢百胲, 让人想懒懒的这样躺一辈子。 ——这到底是美国还是梦里的天堂? 鹅黄的、米白的、嫩绿的、粉红的。。。。。。云帆以极舒服的姿势半卧着, 痴痴的凝望这一片明媚的景色,半晌做声不得——虽然浑身所有的细胞都已经欢快 沸腾得几乎要离身而去。 “将来有一天我要住在这样的地方。”她静静地想,“跟一个爱我的和我爱的 人,其他世俗的东西就见鬼去吧!”可惜的是,人还是俗人,离不了五谷杂粮,思 想正在高尚正在一尘不染,肚子却不争气了,一个劲儿地咕咕,扭头看看前后旁边 的位子上,大家还都沉醉在香甜的美梦中,有着像初恋女子一样生动的表情。 每次看到极其美丽的景色,她就会萌生将来有一天要永远住在那里的想法,遇 到漂亮的女孩,她也不会比男孩看得少一眼,因为她实在是爱极了美的东西,想要 一生与“美”为伴,一生陶冶情操。 又饿着肚子赏了一会儿春,还不见大家有任何动静,暖暖的阳光已经光临到了 他们的背上和屁股上,瞧他们一个个那滋润的表情,睡得像摇都摇不醒的懒猫,不 是梦见美女就是梦见金元宝了,实在不忍心打扰。好不容易盼到谢恒伸了个懒腰, 却又见他翻了个身接着睡回笼觉,丝毫没有要起床的意思,真是白白浪费了大好的 春色。 云帆决定自己去用早餐。 一身轻松地穿过一个又一个车厢,和那些起早看报纸赏春色的有缘人点头打了 招呼,就来到了餐车。雪白的桌布和一瓶瓶盛开的鲜花使得空气中飞舞着一种奇妙 的旋律,而用餐人的脸庞在花朵的映衬下都显得可爱无比。她兴奋得想要一瓶葡萄 酒。 美丽的清晨用着美味的早餐,金灿灿的黄油吃到嘴里冰润滑腻、满口流香。服 务小姐的态度也好极了,迈着轻柔曼妙的步子把一个金头发褐色眼睛的白人青年领 到云帆旁边的桌子。他带着丝毫不比那阳光逊色的笑容,像是跟云帆打招呼,于是 云帆也回报了他一个甜甜的笑——她这种级别的笑容只有在吃到好东西的时候才可 能会有哦。 他落落大方地走过来,礼貌地问:“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云帆的脑子没有转,相反,正处于一种舒适而停滞的状态,因为此情此景太令 人享受了,她不想花精力去思考什么,只想这么舒舒服服的呆着,连脖子都不想转 得太猛,咀嚼东西都不想牙齿摩擦得太狠。于是随口回答:“当然可以,既然你的 笑容这么灿烂。”——一点幽默挑逗的神情。 他的眼睛又眯了起来,嘴角露出一丝可爱的弧度。他转头告诉服务小姐坐这张 桌子,然后点了一份墨西哥鸡肉卷、水果沙拉和汤。 用餐的过程中,他们只是谈些不相干的事,就像两颗莫名其妙相逢又将转瞬各 自消失在天际的流星一样,甚至没有想到询问对方的名字和国籍,更加没有握手寒 暄或者递名片。这样的相遇在美国也许太普通了,连缘份都算不上,只是两个共同 进餐的食客而已。云帆不禁想,要是每个人都这样洒脱和友好,不是路上碰见的每 一个陌生人都不再陌生了吗?如果大家都不追求那些烦琐复杂的人际关系,世界不 是美好得多吗?想到这里,她也露出了微笑。青年问她笑什么,她回答说,好久没 有遇到这么好的天气了,所以心情也好得不得了。 用完了早餐,两个人互相祝福今天有个好心情,就各自离开了。云帆的心情果 然非常之好。 美国每个州都有名叫YOUTH HOTEL 的连锁旅店,听名字本来是给没什么钱的年 轻人,特别是学生旅行时歇脚的地方,但是现在早已不拘泥于形式,任何人都可以 投宿了。它的特色在于生活起居该有的都有,只是相对比较简朴,甚至可以几个人 合租一个大房间凑合几晚。 这里的住宿费比其他任何旅馆都要便宜,对于那些不讲究居住环境忙着赶路的 年轻学生和精打细算的旅客来说再合适不过了。 于是头一个晚上这群年轻的留学生合租了一个带两个厨房两个浴室的大房间。 旅途如此舒适以至于第一个晚上大家没有丝毫倦意,有人提议出去吃饭,有人则主 张自己动手做一顿大烩餐。少数服从多数,后一个决议被通过了。 他们很快从当地超市买齐了所需,各就各位。云帆做的是糖醋排骨,做到一半 忘记了是该先放酱油还是先放醋,其他的次序依次混乱。她急中生智,买来电话卡 拨个国际长途给老妈(此时正值北京时间早上七点多),上来就开门见山的问: “妈妈,糖醋排骨放酱油吧?”把妈妈弄得仗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反正美国的电话卡不贵,二十美元可以往中国大陆打差不多两个钟头,只要不 是褒电话粥,时常往家里报个平安还是负担得起的。 除此之外,云帆每到一个州就买几张明信片草草写两句话寄给国内的朋友,今 天在密西西比河畔,明天又到了黄石公园,想必国内的朋友收到这样的问候也会觉 得别有情趣吧! 这次旅行让云帆忘却了许多烦恼,在世界上最快乐的地方迪斯尼乐园,她做了 一回最无忧的小孩子,笑得像朵喇叭花;在好莱坞,她尽情享受高科技带给人们的 一切刺激和惊喜,无数次乐得直蹦高儿,还在星光大道上和最爱的汤姆。汉克斯那 颗“星星”合影;在大峡谷,她充分感到了人的渺小,被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彻底征 服,亲身演绎了一回真正的“峡谷柔情”;在新墨西哥,她戴面具穿民族服装,和 当地人一起跳舞狂欢、吃烤肉。。。。。。原来生活也可以是这样的!过山车上, 戏水池里,山之巅,海之角都留下了她的串串笑语。 后街男孩演唱会 “BackStreet Boys (后街男孩)要来开演唱会了!”这个消息一传十,十传 百,加上新闻媒体的大力炒做,似乎一时间整个城市都为之沸腾起来。 “后街男孩”是由五个美国少年组成的青春流行派对,他们的音乐可谓红遍大 江南北,火到大洋彼岸,正像北京的二十一世纪英语报所评论的,当美国的青春少 女偶像在高唱“That guy was such a jerk, I am glad I dumped him (那个家 伙是个笨蛋,幸亏我甩了他)”的时候,“后街男孩”却扮演着健康正派的好少年 角色,他们还在为母亲唱歌,还在缠绵悱恻地诉说“I ‘ll be there for you (我会在那里为你守侯)”。也许正是因为拥有健康向上的形象,他们成为了又一 “歌迷不分年龄段”的乐坛神话。两千零一年BackStreet Boys 即将举行的世界巡 回演唱会,预估将为他们赚进三亿五千万美金,使他们成为乐史上最赚钱的现场演 唱团体。 得到他们要来丹佛的消息后,云帆也激动坏了,真想亲眼去一睹偶像的风采, 要知道,这可是她最喜欢的组合啊!在国内,云帆不是追星族,从来没看过任何演 唱会,也从没跟在谁屁股后头可怜巴巴的索要签名过,可能是因为她对那些明星的 欣赏程度还不够吧。云帆这辈子最想要的签名是乔丹的,最想讨教的人是金庸先生, 而最想看的演唱会就是后街男孩的,哪怕是一个片段也好啊!她一生从来不放手让 机会走,哪怕是它们悄悄的溜过身边,云帆也一定会敏感地发现,然后及时扯着 “机会”的耳朵硬生生把它们拽回来,所以她从来不后悔,是真的。 这一次很不幸,门票太贵了。刚旅行回来囊中已然羞涩,说什么也不能奢侈到 再拿出一天半的工资去看一场演唱会,可是想做的事又一定要做到——这对她来说 并不矛盾。“高人”自有高招! 于是,即将召开演唱会的大型体育馆门口接待室报名当义工的人群当中,多了 一个中国女孩,收钱也好,拉拉队也好,端茶送水也好,反正只要让她见一见心爱 的偶像,亲耳听他们唱上一段就行了。很多美国的在校青少年也是这么想的,他们 觉得当义工顺便看演出是天经地义的事,不会伸手向家长要钱。 “后街男孩”在万众的期盼下终于姗姗而来,那个晚上整个体育馆像炸开了一 样,不时爆发出排山倒海的欢呼声,人们用尖叫、口哨、跺脚、飞吻和漫天舞动的 电光棒来表达自己的激动和对偶像的热爱,和国内的演唱会没有太大区别,因为所 有人在极度激动的时候表现得都会差不多。当然,最激动的莫过于女孩子们。那些 只穿着贴身小胸衣、背上胳臂上纹着蓝蝴蝶的女孩子们一点也不吝啬自己的嗓子。 演唱会又不是比赛,不需要拉拉队,于是云帆被分去当收银员。她的小同事们 大都是美国中学生和大学生,心甘情愿的免费当义工,和云帆打的是一样的主意。 里边已经开始唱第一首歌了,云帆还在外面的大厅里系着个小围裙收钱,忙得 不亦乐乎。因为有很多人,比如对演唱会不感兴趣的工作人员,还有到别的楼层参 加其他活动的客人,出来买东西吃买水喝。她身后的小同事们在忙着进行简单的煎 炒烹炸,就像麦当劳肯德基那样的工作,谁也没经过特殊训练,只是有个巡逻经理 稍微给大家指点一下,大家干得倒都不赖。 这充分体现了美国鼓励学生手脑并用的教育方针的好处。 此时云帆心急火燎,真希望不要再有客人来了,好溜进去看表演。可偏偏有个 客人不逢时的走了过来,说要啤酒,云帆拿了个杯子像装可乐那样盛满了冰,然后 心不在焉地放到啤酒出来的管子下面。那客人一见,大惊失色,然后又捧腹大笑, 笑得云帆不知所措。“你怎么能先放冰呢!”他极奇怪地问,接着旁边的几个“小 朋友”也都笑起来,接过她手中的杯子,倒掉,用另外一个杯子接了啤酒然后再把 冰块放进去。云帆觉得自己刚才好像犯了一个非常愚蠢的错误,虽然还是不明白两 者有什么区别,但她此时也没心情去多想了,里面传出的一阵欢呼声差点儿把刚倒 满的啤酒杯震到地上,杯中冒的小泡泡们也好像都已经沸腾了,云帆更加觉得无数 条小虫子已经在心里爬来爬去,奇痒,她简直希望自己有魂儿,让它半秒钟内飞到 场子里面去! 好容易等到没什么客人了,云帆和其他几个小同事得了空,迅速溜到演唱会入 口处。工作人员见她们穿着小围裙,知道是自己人,也没拦她们。 于是,整个世界在刹那间就不同啦!云帆亲眼看到她最喜欢的乐队在台上唱那 首她最喜欢的“I want it that way(我想用自己的方式)”,亲身感受了那种全 场几千人同呼吸共命运的氛围。 “。。。。。。你是我的生命之火,渴望之火,请你相信,当我这样说时,我 是真的爱你,然而,我们却仿佛身处两个世界,我无法触及你的心灵深处。。。。。。” “你能你能!”云帆差点喊出来,“现在我们已经不是身处两个世界啦!后街 男孩万岁!”她的脚尖几乎不能再着地了,兴奋得直蹦高儿,松松的束着头发的头 花都掉地上了。全场热血沸腾,雪亮的灯光狂乱地扫过观众席上每个人的头顶,心 醉了,眼睛花了,世界晕眩了,爱与愁、名和利全置身之外,这一刻,眼睛和心同 样快乐,虽然它们俩不总是同时同样快乐的。 有很多时候,眼睛背叛了心灵,眼中有笑意时,心里分明是痛苦或不情愿的。 要不是同伴记得还有工作,硬拉她走,她恐怕是要在那里生根发芽开花了。 就这样,云帆连正二八经休息带吃饭上厕所的时间一共溜出来五次,虽不完全 尽兴,可多多少少也感受到了场内的气氛,很是满足。“知足者常乐”嘛!事后, 云帆把这一番经历绘声绘色地讲给其他同学听,差点把他们给嫉妒死。 当然,发生了这么多不同寻常的故事云帆也不会忘了讲给国内的朋友听。国内 那所中美合办的大学同学毛栗子来信对她的经历非常羡慕,同时还告诉说,学校前 阵子又有一批留美名额,报名报得可踊跃了,结果在签证的时候全军覆没,原因是 签证官怎么也不肯相信这些如花似玉的少男少女去了美国还能回来。云帆想,这些 签证官总算学聪明了。现在,到日本、泰国甚至澳洲等出境旅游是越来越容易,也 越来越便宜,移民到加拿大也非难事,可就是这美国的门槛越来越高,看来还真是 得珍惜来之不易的机会啊!不知道国内有多少人红着眼在看自己呢! 考驾照风波 云帆求朋友们教她练车。按美国法律规定,要先去考笔试,笔试之后发一个临 时驾照,持临时驾照的人只要在任何有正式驾照的人陪同下就可以开车上路了。当 然,开始的时候只能半夜去大超市门口的停车场练练。朋友们不是不愿教,而是谁 也没那么多时间大半夜的陪她出去练车。所以云帆空守着辆车,就是没法上路。这 种时候,面子什么的都得抛开了,谁能帮她考到驾照谁就是“老子”! 有人说,车子就好比老婆,怎么也舍不得借人的。平日生活中有车一族以车代 步,一天也不能离开这现代化的交通工具,一辆好车开出去还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 难怪他们跟自己的爱车有深厚的感情了。另一个原因是,将车子借给别人,万一出 了什么事,撞坏了别人,保险公司找上门来,车主百口莫辩。所以要借车尤其是一 个没有驾照的人要借车,难度可想而知了。 想来想去,云帆想到了“无所事事”的小潘。“很久没见了,不知他还愿不愿 帮我?打个电话又没什么了不起的,顶多是拒我于千里之外,还能掉块肉不成!” 云帆虽极不愿求人,在这样的处境里只好抛开面子勉为其难地鼓励自己,死要面子 就得活受罪嘛。 小潘本来在睡午觉的,一听到云帆的声音立刻从床上蹦起来,声音竟激动得有 些哽咽了。 云帆也不由得微微感动,“这家伙倒还记得我啊!” “好啊好啊,我来教你练车,拿我的车子练就好了,自动的好学,等你先考到 了驾照我再教你手动的。嗯,什么时候出来?” “你说吧。” “我知道有个地方,不用半夜去,平时人也很少的,而且地方很大。” 按小潘的意思,他们下午来到了一个旧仓库后面,果然有好大一片地皮,路面 虽然是土的,练车却没人干扰,连棵树都没得撞。云帆大喜:“你真行,还知道这 么个好地方!” “那当然了,我是什么人呀!”小潘给鼻子上脸,立时得意洋洋起来。 小潘此时整个儿一个职业教练的模样。先作示范,然后全神贯注地注意云帆的 每个动作。自动车就是好学,不一会云帆就明白了,只是还得花点时间找找感觉, 车开起来是不成问题,可开成S 形上街也说不过去啊!难得小潘在“性命攸关”的 情况下还是“勇敢”地坐在云帆旁边,没有开门跳下去,但他保证想过好几次了。 总算云帆的练习有了起色,大方的小潘同意把车子借给云帆去考驾照。云帆向 她保证说:“我肯定完璧归赵,你的车子如果有一点点损坏我就。。。我就。。。 就把我的‘王’字倒过来写,嘻嘻,还是个‘王’字。” 小潘从来都拿这个比自己矮一个头的小姑娘没办法。 “凯瑟琳。王,是你吗?”一个白胡子老头幽灵般的出现在窗口,面无表情的 脸仿佛戴了面具。 “是是是!您好您好!”云帆忙不迭地坐起来,打开车门出去,毕恭毕敬地站 在驾照考官面前,就差握手拥抱递名片了,长这么大,好像还没对谁这么尊敬过! 没办法,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嘛。 白胡子并不理会她的寒暄,大手一伸,“你的注册和保险呢?” 云帆诚惶诚恐地把一整套文件都递上去,这回她可知道考官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了,否则他要是以旁门左道的原因不让自己通过,就得等起码两个礼拜才能再考, 那也就意味着自己得多挨两个礼拜的冻,多浪费两个礼拜的时间了。无奈牵涉太多, “小不忍则乱大谋”,一向不会点头哈腰的云帆这次也学乖了。唉,人在江湖,身 不由己啊!云帆终于认识到,当你扮演一个丝毫不引人注意的小角色的时候,如果 想往上爬、达到自己的目的,除了自己的实力以外,注定是要巴结和献媚的,只不 过程度因人而异罢了。在哪里都一样。 白胡子已经考了人一天了,相同的话不知道说了多少遍,心情自然也好不到哪 里去,烦躁溢于言表,但还是仔细把文件都看了一遍,又让云帆坐进车里试了一下 所有的灯。一切正常,自己这才稍微放心的也钻了进来。“倒车,往你右边开。” “好的,先生。”云帆边答应边假模假样的调了调各种镜子,表明自己按行车 守则的第一条做了,然后系好安全带、熟练地启动、倒车出去,把方向盘使劲往右 转,给点油就走了,这些当然都没问题。 一路无话,云帆也不敢偷眼观察考官的表情,怕他以“开车时东张西望不专心” 为由给自己扣分。在小胡同里穿行的时候,一共只听到考官的两声咳嗽,除此之外 就都是云帆自己的胡思乱想了。 终于来到了大马路上。不幸的事情也终于来临了。 偏巧路口是个大上坡,云帆自知手动车停在坡上对自己来说是一大挑战,于是 满心希望能够在红灯之前冲过去。谁知前面的一辆“福特”严守交通规则,还没变 灯就减速,最后停在了大上坡的顶端。云帆连忙刹车,心里暗暗叫苦,因为手动车 启动的时候由于惯性会往后退一点,自己没有好好练过,还不知这回能不能顺利完 成这个过程。她双脚把离合器和刹车踩得死死的,生怕车身向后滑动。该死!镜子 里看到后面车离自己又特别的近。心跳开始加速,小腿好像还有点抽筋。这时变绿 灯了! 前面的“福特”刚走,云帆就把踩着刹车的右脚费力地挪到了油门上,她想尽 量使这个过程快些完成,让车身快些向前走,可是毕竟没怎么练过,在那一瞬间车 身还是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紧接着后面的车子拼命地按起了刺耳的喇叭。考官急 得几乎跳将起来,“踩刹车!踩刹车!快踩刹车!”云帆一颗心也要跳出胸膛了, 狠命地“一脚定江山”,车子才在与后面相距零点零一毫米的地方再次停了下来! 熄火了。 “胆小如鼠”的考官的眼睛瞪得快要出掉眼眶了,脸上的肉都横了过来。云帆 满心悔恨地等着他的责骂,谁知他厉声喝道:“你下来,我开!” ——考试的结果是考官和考生在上坡的十字路口处开门下车互换了座位,来考 驾照的反而被考官开着车送了回去! 当然没有驾照拿,反而被罚了一个礼拜不许考试。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