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二十六〉 短暂的抢购风,很快平息了,恐慌的气味少了。 音乐人们积极创作的,各类抗击非典的歌曲,飞扬在电波中。为白衣天使们谱 写的歌曲,感人肺腑。这个以往在人们心中平凡的职业,在这一时期表现的无比英 勇无畏。面对灾难人们恐慌过后,真诚的开始关爱,关爱亲人、关爱每一个陌生人 ……。 清晨还晴朗的天空,不到中午就收起了颜色。 雨越下越大,世界顶上了锅盖,漆黑一片。风骚的柳树放肆的飞舞着长发,暧 昧的挑逗着上帝布满SARS的脸庞。苏醒的上帝抛出了一个媚眼儿,点燃了半个天空, 照亮了李少聪僵硬的脸。寒冷包围了城市! 八年前,也是这样的季节,他交出了自己的“人格、爱情、自由”换取了这个 “模样”的成功。当那枚结婚戒指戴在蒲田·慧美的手上时,晴朗的天空也是这样 瞬间翻了脸,那道闪电清晰的照在他僵硬的脸上,时间带走了岁月也带走了他的笑 容。 每天接送霜玉的白色富康,让他久久放不下。 就是这样的风雨中,霜玉和他正顶着一件军绿色的雨衣,快乐的奔跑在家乡的 路上。那件雨衣是抗美援朝的爷爷用过的,走过枪林弹雨,护在他们的头上,抵挡 风雨…… “好久没有闻到风雨的味道,打开窗,让你们都进来吧!将我失去的好日子一 起带回来吧!” 久别的风雨扑面而来,李少聪的脸上滚烫的雨水,咸咸地滑进了心里。 变天了,陈俊阳抚摸了一把自己,手臂上“站”起来的长长的汗毛,“真冷!”, 他冲进了公司对面的“真维斯”专卖店。 一套红色的休闲装很合他的心意。 雨太大了!雨刮器几乎没有什么作用,雨珠拥抱成团,似莲花般在车头盛开。 火热的红色,风雨兼程! 霜玉无奈的摸着没有一丝温暖的中央空调开关,入夏了,它不再生产温暖。阴 冷的室内,她感受着“美丽冻人”的滋味儿。 收音机里,甜美的女声,“今日的穿衣气象指数为5 ,请穿毛衣类衣服,感冒 指数,3 !属感冒易发期。” “韩总,您的东西。”服务台的阿苏推门进来。 “什么东西?谁送来的?” “一个年轻人,只说了交给你就走了。” 霜玉贴窗观望,那白色的富康已淹没在雨中。 一身火红,温暖了霜玉整个的空间和时间,心暖暖的抽搐了一下,那是亲亲的 陈俊阳。 “山野君,这是您要的资料。” 车号:京G —Z3****车主:陈俊阳年龄:29岁性别:男文化程度:大本、MBA (在读) 单位:北京市鼎烽实业地产公司职务:行政总监年薪:10万家庭背景:工人一 张相片从手中滑落,这是谁? 有着和自己年轻时一样的笑容!昏暗的眼中闪动起希望的光芒。 李少聪点燃了手中的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一串烟圈儿,一条腿跷到桌上, 脚压在资料里和自己一样的笑容上。僵硬的脸微微的抽动了一下,大概是笑了吧。 温暖的红色拥抱着霜玉。 她感受着这份真实的、单纯的温暖。她逃避着自己,虚掩着心门,守在昨天的 痛苦中,不能回来!她不想承认,“过去”从未远离…… 太久没有见过风雨的容颜,打开窗,让它们都进来吧!风雨中,一件军绿色的 雨衣下,她和一个模糊的身影,快乐的奔跑。那场雨,充满了温暖和欢笑。 她痛苦的发现,她不能清晰的分辨,自己是爱着过去的李少聪,还是有着李少 聪影子的今天的陈俊阳。每个感动的瞬间两个相似,又根本不同的身影又同时挤进 她的心,让她喘不过气来。 信守承诺的陈俊阳认真的保持着“忠诚的朋友”的界限。 这个距离让霜玉很舒服,既可以得到温暖,又可以不用付出。只需浅浅地一笑, 就将一切收缴。她仔细的搜索着,这其中所有的不同,但又那样的相似,命运把她 领进了迷宫。 雨还在下着。 女人的天性里总有一些固执与狡黠。她绝不相信男人会只因为女人心灵的美丽 而爱她。她也不相信男人的心,更不相信男人的嘴,但她却相信男人的眼睛,她会 在男人的目光中找到镇定与安慰。 男人,“浪子回头金不换”,女人,“一失足成千古恨”! 陈俊阳干净热烈的眼睛是否容得下那一失足的“千古恨”?李少聪的背叛,让 她失去了判断能力,迷失了信任。 她小心的、内疚的索取着陈俊阳真挚的爱。 女人的心,总是在重创之后,才缓缓睁开眼,这只心的眼睛,让她不敢轻易的 做出决定。 天热了起来,今天有28℃。 仅用了一个星期的时间。北京昌平区的小汤山,拔地而起了一座集中救治SARS 病人的专科,军事化管理的现代化医院。1200名军医奋战在那里,这是一个用忠诚 和爱,铸就的绿色生命长城。 看着手中的报纸,李少聪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当年离开祖国,怎么就没有发现它具有如此强大的生命力,如今它有难了应该 为它做点什么。 毕竟血浓于水!想到这里他有点想哭,就像一个走失的孩子,多年后找到回家 的路……。 报纸上的捐献热线吸引了他的目光,拿起电话叫财务总监进来。 “秀水君,按这个地址和帐号,汇去200 万人民币。” 秀水站着发呆,“这,这个要请示总部吧?以谁的名誉汇款呢?”秀水小心的 问。 “这不用你管,我会请示的。就以‘一个中国人’的名誉吧!这对公司今后在 中国的发展没有坏处,快去!” “一个中国人?!……好的,好的,我懂了!我这就去。”秀水的眼中对李少 聪第一次有了敬意。 李少聪拿起电话向日本请示。 放下电话,李少聪长长的出了口气,心里舒服极了!日本方面支持他的行动, 那张僵硬了许久的脸温柔开心地笑了,泪水甜甜地滑进了心里……。 “SARS”为李少聪松了绑,怕死的蒲田·太郎“躲”回了日本。 杰西卡每天打无数个电话,打听蒲田·太郎的去向。 她恨死了这个“SARS”,把那个怕死的小日本吓得跑了回去。她本想通过婚姻 脱贫致富,而且渴望能通过婚姻改变身份成为“外国人”,这一下她什么都没了。 找上门来的杰西卡让李少聪无处躲避。 “大小姐,胆子不小,还到处跑不怕SARS?” “怕?也得活吧。蒲田·太郎要走,你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我有什么义务替你看着他,再说,他是临时决定的,过一阵子就会回来的。” “都不是好东西,想一走了之,没那么便宜,你把他日本的地址给我,我跟他 没完!” “不好吧,你们之间既没有婚约又没有手续,找他有什么用呢。” “男人都不是好东西,王八蛋!我告诉你木村·山野,你不告诉我,没关系! 那个草包早就把他的地址,包括你老婆的电话都告诉了我。”杰西卡得意的笑了, 彩色的脸乱糟糟的。 “噢?你那又何必来找我,自己找他去好了。”李少聪闭着眼抽烟,不想理会 这个烦人的女人。 “你不要以为我是来求你,别忘了,当初我也帮过你!只不过是看看你有没有 良心,既然你不仁我就不义了。你看,木村·山野这是什么。” 李少聪眯着的眼睛睁大了,杰西卡手中拿着他和霜玉见面时的照片!李少聪的 手不经意的伸向了办公桌……。杰西卡手腕上那块儿Bargain pricede 日本表闪动 嘲笑的光芒……。 他没有想到杰西卡这般的阴险难以对付,还有这一手,不好惹。 “我看不清,拿过来我看看是什么好东西。”李少聪伸出手。 “你想得美!要想拿到它,很简单,你得出点儿血!”杰西卡得意地笑了,把 相片装回背包里。 “你想敲诈吗?你想怎么办,说个条件吧。”李少聪掐灭了烟。 “不装糊涂了?你是聪明的,你很清楚你得到的这一切都是身后的有钱老婆带 给你的,你为这一切也付出了不少,恐怕不想轻易失去吧!条件简单的很,给我一 百万买回这些相片和底片。” “杰西卡你胃口不小,一百万!数目太大,我一时也解决不了,给我时间。” 李少聪没有想到杰西卡开出这么高的价。 “好的,一周之内我的银行卡上要看到这个数字,否则它们就会在你老婆手中。” 杰西卡扔下这句话向门外走去。 李少聪僵硬的脸上有了一丝运动的痕迹。 “站住!你就这样走了?我这儿可不是自由市场,杰西卡!” 杰西卡扭过身,笑了。“是吗?你要吃人,杀了我?哈……” 李少聪点燃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 “杀人?我看你不值!……”手伸向桌下按动了一个按钮……。 室内立刻回荡着,刚才李少聪与杰西卡的对话……,杰西卡的脸上笑容结了冰。 “你,你录了音,那又怎么样?” “不想怎么样,杰西卡你是明白人,我是日本公民,知道敲诈外国投资人是犯 什么罪吗,我想你不会想找麻烦吧。这是证据,你要出多少钱买回去?” 李少聪慢条斯理的说着,悠闲的吞云吐雾…… 杰西卡的额头渗出细细的汗珠……,“我,我不怕你,你告去好了……”瞟了 一眼虚掩的门,慢慢挪动。 李少聪身旁,伫立着的两个心腹上前挡住了,杰西卡的去路。 “想走?不礼貌吧,要走可以,我们交换!否则我现在就报警,那你就再也不 好走了。”李少聪大大的烟圈吐在杰西卡脸上。 三个男人围在杰西卡的身边,李少聪的脸有些可怖。 杰西卡的手臂剧痛,两个心腹的大手卡住了她的胳膊,露出阴森的笑容……。 杰西卡,无奈的扔出了相片。 李少聪,拿出磁带扯碎。“杰西卡,Game over ! Go out !” 阴暗的办公室里,火光闪烁。 李少聪一把火点燃了底片,一张张点燃着相片,最后一张他犹豫了,这张相片 上他和霜玉离得是那么的近,霜玉眼中的泪水照得清晰可见,他把相片缓缓地放在 了胸口,闭上了眼睛,僵硬的脸痛苦地抽动着,桌上烟灰缸里跳跃的火焰渐渐熄灭, 残留下他半张僵硬的脸。 〈二十七〉一大早,天还蒙蒙亮,陈俊阳就早早的来到了同仁堂门口。 那里有比他还要来得早的人们,长长的队伍、沉默的人群,大多数人的脸都藏 在口罩下面,没有什么人讲话。 国家公布了防治“SARS”的中药配方,这是在惶恐中的人们得到的最实际的安 慰,大家耐心的等待着。 四个小时过去了,他前面的队伍渐渐地缩短,在身后延长。 阳光下,阴郁的心情让陈俊阳头有些昏沉沉的,太久的站立,让他身体有些酸 痛。 抱药离去的人们,眼中传递着希望和安慰…… 李少聪一样在耐心的等,等着霜玉下班,等着“过去”早点回来。 下班了,大厦里涌出一片口罩、手套,各自向四面八方散去。李少聪无法从这 群没有面容的人群中找到霜玉,不禁有些慌了,伸长了脖子,盯着陆续出入的人们, 在记忆里核对霜玉的模样。 陈俊阳一头、一脸的汗水。车内堆满了大包小包的中药,一边给霜玉打电话, 一边为上午的辛苦自豪。 “我很快就到了,下楼吧,我们一起走。” 李少聪失望了,渐渐的没有人出入大厦了。 空荡荡的门,空荡荡的广场,在阳光下,他感到有些孤单。一个身影从身旁闪 过,白色的富康、几乎和自己一样的脸——陈俊阳,他们的车并列停在一起。奔向 大厦的身影,那是十年前的自己。 两个人影越走越近,是霜玉和过去的自己。 李少聪深深地吸了口气,扶了扶墨镜,拉开车门,站了出来,一只脚踏着左侧 的白色富康。 “中午好!两位。” 李少聪的问候让两个低头说话的人停住了脚步。 韩霜玉握着陈俊阳的手有些发抖,陈俊阳一脸的微笑,看着眼前这个有几分眼 熟的陌生人。 “韩霜玉、陈俊阳,我想,我们有必要好好谈一下。”他摘下了墨镜。 陈俊阳惊呆了。 茫然地望望霜玉,看看这张脸,他无法相信这是真的,他们是那样的相象。 “李少聪,你闹够了没有?!希望你自重,我们没有时间和你谈。”韩霜玉拉 起陈俊阳直奔白色的富康。 “站住!你何什么要躲?为什么不让身边那个可怜的人明白他到底是什么? 两人手拉手停住了脚步……,并肩而立没有回头。 “陈俊阳,我认识你,在照片上。我就是李少聪。韩霜玉的前任男友,我也很 奇怪,我们竟长得如此相像,你不觉得这种巧合里隐藏着什么吗。韩霜玉八年前就 是我的女人,今天,她依然是。无非是找了一个和我长得一样的脸代替我,你放清 楚点儿,她不可能爱上你,她爱的是我,你不过是个替身和影子罢了。韩霜玉,别 再欺骗自己了,你根本就没有忘了我,你千辛万苦的摆脱我,却找了一个长得和我 一样的男人,你仍然爱我,你在他的身上找着过去的影子,安慰你曾失败的爱情。 霜玉,我回来了,就在眼前。为什么要拒绝我?为什么要和一个影子一起生活?你 们两个人真可笑!一个作别人的影子,以为爱的是自己,一个爱着过去的影子,以 为爱着现在!哈……哈……哈……” 陈俊阳静静地听着,转过身眼中燃烧着怒火,拳头紧紧地攥了起来,一步一步 向他走来。 “放屁!无耻!见鬼去吧!” 李少聪的眼前一黑,陈俊阳重重的一拳落在脸上。没有提防的李少聪被打倒在 地,他嘴角流出了鲜血……。 “不!不要……”霜玉痛苦地闭上了眼。 陈俊阳拉起霜玉,消失在广场。 广场空荡荡的,李少聪慢慢地站起来,“呸!”吐出一口鲜血,掏出纸巾擦去 血迹冷冷地笑了,地上影子让太阳拉得很长、很长……。 两人一路执手无语,霜玉无法停止撕裂伤疤的疼痛。床头那精美的春天的T 恤 无助的看着她哭泣,整个房间弥漫着中药的浓香。 陈俊阳看着霜玉,心里千愁万感,“想哭你就哭吧,我想我们是朋友。”陈俊 阳揽过霜玉的头,靠在自己肩上。 “你为什么,什么都不问?” 泪水打湿了肩膀,……舒婷的诗句湿透了陈俊阳的心。 我曾用所有的时间,堆积对你的思念。 人尽散去,是谁?远站在船尾,突然用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衣裙漫长,像翻卷不停的云…… 与其在悬崖上展览千年,不如在爱人的肩头痛哭一晚…… …… “你从来什么都不说,我会等你,等到你自己想说的时候……”陈俊阳哽咽的 说不下去。 太阳下山了,陈俊阳心里乱极了,有些想家……。 寻寻觅觅这么久,彼此就差这一步。陈俊阳的心中,一样有无数个“不确定”。 “我到底是一段替代的感情,还是一个别人过去的影子?她的每一个笑容,是笑在 今天还是笑在过去?在她的心里我是现在的陈俊阳还是过去的李少聪明?她从来什 么都不说,无论你怎么做,一样浅浅地笑,一双深遂的眼,难道生命中最美的爱情, 都有这么多的忧伤和痛苦吗?” 陈俊阳回家了,这座城,空了。 一个上午,陈俊阳坚守在厨房里,沉默的心陪着药罐里翻滚的泡沫起伏,房间 里飘着苦涩的香。 霜玉团坐在客厅的地毯上,穿过厨房的门静静地听着泡沫的翻滚,深深地闻着 陈俊阳带来的药香。看着他把药熬好了,又分装在瓶内,写上服用剂量,标明服用 时间,瓶子整齐地排列着放进冰箱。 这细致温暖的关怀,让霜玉心里如燃烧起了一把心火,哪儿找这么好的人啊, 轻轻地走近他,伸出手想抱住这永久的幸福…… “很快就好,你去吧……”熟悉的笑容有些干涩了,擦肩而过,他的眼神在躲 闪,把霜玉的心一起放进冰箱。 霜玉僵在那里,笑容无法收拢……,恋恋不舍地转身回到客厅的地毯上。 停止忙碌的陈俊阳和霜玉对坐在地毯上。 彼此的目光游走在对方的脚尖上……,霜玉感受着两人之间从未有过的落寞和 尴尬。 有句话在心里好久好想说,却不知怎样说出口。 “你,你是要出远门吗?”霜玉的声音自己都听不清。 “对,我想……我要回家看看妈妈,太久没有回去了。”陈俊阳看着窗外阴沉 沉的天。 “是嘛,看妈妈,应该的……不过,你回去会被隔离的。”霜玉两只脚相互蹂 搓着,看着对面那双脚勉强地笑了。 “也许吧,没关系。我,……我有一点想家,想妈妈”陈俊阳低下头看自己的 脚尖好象作错了什么的孩子。 那件春天的T 恤寂寞的听着,现在已经是夏天了,太热了,留到秋天再说吧。 霜玉守着房间里新鲜的记忆,离开后才知道,陈俊阳对她是那么那么的重要。 笑秋靠在天媚的肩头,安静地体会着霜玉的痛苦和无奈。 “你们不知道!他太纯、太真,让我不敢告诉他我的过去。他越认为我纯洁美 好我就越说不出口。我真的害怕,害怕他万一知道了,我会永远地失去他。就这样 挺好的,也许我不够爱他,太在乎自己。” 笑秋听着,有些坐不住了。“喂!喂!喂!有没有搞错,你这么难过就因为害 怕不是处女对不起他?你这个观念也有点儿太‘土’了吧,当初和李少聪在一起, 那是纯洁的,别迈不过这个坎儿。谁也不是就该等着谁的,谁让他后遇到你!再说 了,他一定是‘处男’吗?” “可是,男人永远是在乎女人的过去的,特别是中国的男人,可以宽容丑陋、 衰老、疾病甚至残疾,但他们绝对计较女人的贞操。就算是他一时冲动地忘记了我 的过去,接纳了我。保不准哪天有个磕磕碰碰的,照样会拿起这个大棒向我抡,那 日子我可怎么过哟!”霜玉的眉头可以拧出水…… “现在有几个处女,你别不爱听,你以为你才十六岁,是个处女,会让人想到 开满鲜花的森林。你现在三十多岁了,再是处女,上帝呀!别人只会想到结满蜘蛛 网阴森森的老屋。是处女就是纯真的爱情吗?笑话!我就不是处情,可我有处女一 样的爱情!”笑秋义愤填膺。 天媚几乎不能相信,几日不见的笑秋竟成了哲学家,还真有几分道理。 “嘿!不是处女,是不是很‘牛’呀?笑秋,你到是上街上喊一喊试试!。霜 玉是害怕自己配不上陈俊阳,希望不要破坏他心里完美的爱情。霜玉,你的心情和 顾虑是可以理解的,可是他爱的是生活中的你,又不是那个根本看不见的那个该死 的处女膜,你只要确定你们彼此相爱就行了,抓住他,他是个好男人。” “天媚,我懂。但我抹不去这段记忆,在我心里有个疙瘩,我为此自卑、难过。 你说我和陈俊阳是有缘份的吗?”霜玉给两人递过苹果。 “我看,你这也属于心理问题,需要去咨询一下,看看心理医生。霜玉,缘份 就是给你所爱的人机会,他向你表白过吗?你说过你爱他吗?相信你不想再错过他, 送个礼物给他,告诉他你是爱他的。” “没有,我们谁也没有说过这几个字,我想我是爱他的。”霜玉轻轻地摇头, 眼里充满了憧憬和失望。 “没有?!你到底想不想去爱呀,SARS来了,过了今天还不知道有没有明天, 为什么不说,你会后悔的!搞不懂你们。”笑秋站起来在霜玉眼前乱转。 “霜玉,勇敢一点!你可以再次面对过去的李少聪,为何不能把握现在的陈俊 阳?”天媚好像也在鼓励自己。 “咦,天媚,看样子,你的心理和生理的病都好了好啦?是那个‘白求恩’给 治理好的吧! 我也该治治自己的病了,好久没有旅行了,SARS过去了,我们一起去好好玩玩。 “ “可恶!你呀,少操点儿别人的心吧。你不添乱我们也好活两天!”天媚拿笑 秋没办法。 “可不,笑秋,你还有心思去玩儿?你和肖子枫最后想怎么办呢?他的后院起 的火灭了吗?” “唉!霜玉,我早知道你的提醒从来都没有错,但是我没想到会来的这么早, 可我不后悔! 我是真的爱过。哪怕他从来没有爱过我,只是我自己没有我想象的那样坚强, 而且男人很多时候比女人还要软弱。他摆脱不了现在的一切,他也许敢爱,但不一 定敢负责任。我要的不多,但愿我们在一起的日子都是真心真意的就好了。“ 看笑秋一脸的沉重。天媚和霜玉几乎不敢相信,一切无所谓的她何时变得如此 深沉细致。 看着她,两人心里酸酸的。 “嗨,有病吧,不认识吗?”笑秋嚼大苹果,卡咔作响。 “笑秋,我是过来人,有过婚姻也有过爱情,其实爱会使人变得俗气,在这份 世俗里,你了解了也参与了自古以来匹夫匹妇们微不足道的喜悦与悲辛,然后你会 发觉在这个世上没有超乎雅俗的情境,你品尝了,你体会了,你就释怀了。笑秋, 你真的长大了,有女人的感觉了,这就是爱的代价吧!”天媚像一个教母。 “肖子枫这个男人是毒药,令人沉迷,让我非要不可!明知他是毒,还是心甘 情愿的服下,直到肝肠寸断。女人呀,被爱的冲动和狂喜摄住的时候象着了魔似的, 许多该知道的也不知道了。我想了很久,也许真正的幸福是在超脱之后的轻松,我 好像比原来要明白了好多事。” 笑秋大大地咬了一口苹果,很解恨似的。 “你以后该怎么,就这样或者就完了?我可不希望你将来有一天和我一样为过 去痛苦。”霜玉担心依然没有释怀。 “得!别提我的事儿了,我们都快成了爱情论坛了。天媚,你的”SARS勇士 “还好吗?你的生理疾病解决了吗?你们俩在一起了吧!别不好意思,顺便把你与 时俱进的国际‘性’经验给我们传播推广一下如何?”一张脸坏笑着贴近天媚。 “该死,你那嘴里呀,全是刀。我看你的脑袋,就长在两腿之间了。”一只拖 鞋扑向笑秋。 哈……哈……三个女人疯狂地嘻闹着。 〈二十八〉杨双雄托人从云南寄带回了一些防治“SARS”的特效中药,分成了 好几份,让大家都试试,自然也少不了多次帮忙的金羽。 金羽被这难得的关怀感动的只想哭,非常时期,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感动的。 她感叹世界上的好男人都养在别的女人那里,自己怎么就碰不到一个呢。 杜云洲心情不好,有两个员工疑似“SARS”,已收容住院隔离。 公司上下人心惶惶,无人安心上班。对生命的恐惧,让人们草木皆兵。今年到 底是个什么鬼年份,天灾人祸不断,生意都要做不下去了,郁闷!无聊的他开着车 在三环路上乱转,街上的人明显少了,热闹的地方没有了声音,非常时期,不挣钱 也得保命,没有了命挣钱还有什么意义呢。 杜云洲庆幸自己健康、安全。 开着车的天窗,舒适的风让他心情好了很多。一下国贸桥,前边的马路挤着一 些人指指划划,远远地观望着,马路占了一半。 “出了什么事,还敢瞅热闹。”杜云洲把车停在路边走下车,好奇的观望。人 群里传出一些猜测和议论。 “看样子,是病了,没人敢过去,万一是‘SARS’自己不就倒霉了吗。” “赶快打120 呀。”“打了,占线,打不进去了。” “如果是别的什么病,那不眼看着他死吗。” 杜云洲掉转头,“SARS”,我可让它害苦了,离这儿远点吧。可不知为什么, 心里特别难受。 下了车,掏出口罩带上,扒开人群走了过去。 众人都惊讶地看着这个勇敢的体面人,目光中充满了不理解和猜测。看样子那 个人很痛苦,嘴都是黑紫的了,脸煞白。 杜云洲继续向他靠近,心跳的声音,自己都听得见。 “别……,过来,我,我很难受。” 地上的人缓缓地抬起头,一张年轻的脸。 杜云洲停住了脚步,“你怎么了?” 虚弱的声音,“我……胸……口疼,我喘……不上……气!你快走开。”他的 眼睛里充满着无助,额头细细的汗珠。 杜云洲的心撕扯了一下,这是个多好的人,杜云洲被这张苍白的脸感动了。这 感动的味道至少离开他有二三十年了,好陌生!。杜云洲继续向他走去,两人的目 光相对,毫不犹豫地的将他扶上了车。 人群中有人的眼睛湿润了,是金羽。 看热闹的她没想到看到了另一个杜云洲,这是那个自私、阴险的他吗?这样的 勇敢、无畏,对生命的恐惧让人们失去了最根本的同情和人性。 杜云洲的车后,金羽紧紧跟随,不知为什么,她痛快地哭了,太久没有这种感 觉了。 车上的收音机里正播放着抗击“SARS”的公益歌曲。“让我们众志成城,让我 们无所畏惧,让我们彼此关爱,让我们勇敢面对,我们一定会赢!。……” 杜云洲把人送进了医院,自己也被要求暂时隔离,等待检查结果。医院的工作 人员开始为杜云洲的车进行高浓度的消毒。 隔离室内,杜云洲睡了一觉。 这一觉很香、很沉,好久没有睡过这么好的觉了。 “唉,你走吧,他是急性心肌梗塞。不是‘SARS’!再晚半个小时,就完了。 这时候救人的,不多了……。” 杜云洲,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为那张年轻的脸也为自己。 〈二十九〉一直攀升的疫情得到了控制,今天的新增人数只有48例,前期的工 作有了收效。肖子枫的辖区没有病例,辛苦是值得的。 痛苦的冷战持续在刘莎和肖子枫之间,这个家沉默的太久了。 清晨,刘莎备好早餐,静静地等在桌旁,很多年以来,这个习惯从没有改变。 她的眼睛有些发酸。才短短几日,肖子枫憔悴了很多,快五十岁的人了,是经不起 什么的。 肖子枫应付了几口早餐,眼都没有抬一下,径直向门外走去。 “你等一下,把口罩带上吧,最近够你们累的。” 刘莎转身的瞬间,一缕发丝在肖子枫眼前闪过,灰褐色的泛着银光。什么时候, 她也老了? 很少认真注意过她,他们已经从青丝走到了白发。 必竟是老夫老妻了,少年夫妻老来伴,这个年龄是要彼此关怀。 “你出门也小心点,注意安全。” 收拾餐桌的刘莎定在那里,双肩抽搐了起来。这是发生那件事后,肖子枫在家 里对她说过的第一句话。听着脚步声远去,刘莎独自站在桌前落泪,如何能够回来 那平淡安宁的日子。 肖子枫,有十几天没有给笑秋打电话,更没有见到她了。 这是第二次不知不觉地来到笑秋楼下了,那窗口亮着灯,很温暖。窗帘上闪映 着熟悉的身影,忍不住上楼,站在门前,习惯的一摸钥匙,哦,这把钥匙已经再也 打不开这扇门了……。 楼下的凉椅正对笑秋的窗口,夜风很温和。肖子枫为夜点燃一支烟,让它有些 滋味和颜色。 窗口的灯,灭了。 整个天空更暗了,明亮的月光吸引着笑秋靠近窗旁。 楼下的——肖子枫,让她的心骤然沉了下去,垂头倚在长椅上,阴暗的路灯下, 显得那样苍老、疲惫。只有那不断闪烁的烟火诉说着焦急和烦躁。笑秋静静地伫立 窗前,月亮照着笑秋,看着他。 夜,忠诚的守卫着,不出声响。 突然他站了起来……,笑秋电打一般冲到门口,轻轻地打开门……,黑暗中笑 秋的心跳像旷野里的响鼓……。 ……汽车发动的声音,渐行渐远……泪水潮湿夜的心……。 清晨没有太阳,笑秋路过楼下的长椅,那一地的烟头散发着昨夜的痛苦无奈。 一把扫帚向烟头靠近,很快干净了,烟头不见了,昨天的痕迹没有了…… 第二天的夜晚,肖子枫又出现在那长椅上。 不知道他以前是否来过,然而今天,笑秋不想让他坐到灯灭,何苦要这样煎熬, 爱,沉重的让彼此窒息。如果我们背负不了,那么放弃也是一种归宿。静静地站在 肖子枫的对面,看着他抽完最后一口烟。 “跟我走,回来吧。” 肖子枫被轻飘飘的声音,吓得站了起来。手中的烟掉了,他踩灭了夜火红的眼 睛。 朦胧的视线里,笑秋像夜黑色的精灵。 回来了,灯灭了! 热烈地拥抱着,泪水和汗水流在了一起。这一刻,用生命和爱感觉,这两腿之 间最后的缠绵…… 月光抚摸着两个布满泪水和汗水的脸,香烟在黑暗中明媚的喘息。 “子枫,你爱我吗?是爱我还是爱我的身体?” 烟在四周扩散,“都爱!”月亮守在窗外。 “没有我可以吗?” “……”长发挡住了眼前的月光。 “你在听吗?说话呀。” “是以前还是以后?” “以前怎样?以后又怎样?” “以前没有知觉,以后——只有以后才知道。有现在不够吗?我只想要现在, 就这样一直不要结束……” 香烟闭上了眼睛,它的喘息在四处漂流。 “有以后吗?有吗!……” 温润疯狂的舌尖行走在月光色的躯体上。 似纤藤般的手臂放弃了纠缠,紧紧地、慢慢地抓皱了床……空荡荡的眼睛盯着 窗外的月亮,舌尖在下体的唇间缠绵,像饥饿的孩子找到的醇香的奶水,炎热的夏 天舔食那甜甜的冰棒,好凉!好爽!好甜! 这是童年的感觉,……一直甜爽到心里。 大颗大颗的泪水滚落在女人的身上。 好烫!好烫!顺着腿弯滚进了黑暗,慢慢地床单舒展了,眼睛里两轮干净的月 亮在泪波中荡漾。 在这里,他有自由的灵魂,他是真实的男人,让我如何舍得?让我怎能“归去”? 黑暗里温暖的太阳雨淋湿了一对灵魂,烧痛了月亮躲进了云层。 心在灿烂中死去了…… “来吧!再爱我一次,再爱一次我的身体。” 子枫,来吧!我会带着你找到天堂……“ 让它记着爱的味道,烧成灰烬,你有长的一生有短的爱情,你说长的一生留给 你爱的人。 那么可否借一晚柔情,给爱你的我,就当我的日子续前缘地错过。 你长长的一生给得起的,就这么多!你的一生我只借一晚。 不信爱情你却相信我,死死攥住依恋不放手。 爱字太重,软弱的你背不动! 你是不是认为我脆弱?你的一生我只借一晚! 不管长夜如何、天亮又如何,我想要的你就这么多……。 肖子枫那一刻,找回了过去,可以再次打开这扇门。 月光,洒满了房间,他用尽全部的爱把自己和这月光一起送进他的天堂…… 客厅的灯,迷迷糊糊的陪着等待丈夫归来的刘莎。 天亮了,刘莎疲倦地睡去了,这一晚肖子枫没有回来…… 〈三十〉北京城开始苏醒了,喜悦又回到人们的脸上。 SARS疫情的有效抑制,街上的人渐渐地多了,口罩也少了,寂寞的饭店里又热 闹了。 陈俊阳的休假,让李少聪的精神再次振作了起来。 走在街上,他兴奋的吹起了口哨……。 “SARS就要走了吧?我们快解放了。” “听说政府警告不要乐观,SARS什么时候没有新增病例了才算消清。” “天呐!我快受不了啦,憋死我了,好想出去大玩大吃一顿。” 两个年轻人边走边聊,充满了期待和盼望。 电波里、电视上、报纸上寻找着那个为抗击SARS捐资200 百万的中国人。 李少聪心里说不出的兴奋和快乐,可以为别人做一点什么,为国家做一点什么 是那样的另人充满幸福。 靠在老板椅上,他舒坦地睡了…… 远远地,一个熟悉的身影向他走近。是她,是霜玉!嘴角仍旧噙着浅浅的笑, 近了,更近了! 他看到那笑容里满是泪水,路过他的面前没有停下,向那条他身后无尽的来路 走去。 “霜玉,我在这里,你要去哪里?”伸出手,飘过的衣袖从手中挣脱。 远了,更远了!在路的尽头只有一个黑点,一路上洒满了泪水。向着那黑点追 去,近了!更近了…… “站住!看看我,霜玉!”气喘吁吁的他盯着眼前那个背影…… 慢慢地,那个影子转回了头,一张僵硬的脸,一脸冷冷的笑…… “啊!……”满身是汗的他环视着空荡荡的办公室,从梦中走了回来。 清晨,电话叫醒了霜玉,是陈俊阳。 “对不起,我习惯了!,上班记得带上口罩,我不能接送你了,保重自己……” 声音里有泪水流过。 “俊阳,你什么时候回来?没有你,有些不习惯了。”霜玉的手紧紧的攥住电 话线,仿佛握住熟悉的温暖。 “我在家里隔离,半个月不得出门。街道居委会已正式下达了隔离通知,这样 也好,小城空气好,我也想多陪陪妈妈。……,很高兴你会想念我。” “我……我……,你回来,打电话给我吧。”话到嘴边,始终没有说出来。那 句话在心头冲撞,霜玉想哭却哭不出来…… 走出单元门一抬头,李少聪和他的“林肯”在门口等她。 带着口罩的霜玉没有理会,向着自己的方向从他身边走过。 擦肩而过的瞬间,李少聪的眼睛抓住了她。 “霜玉,我送你上班,好吗?” 韩霜玉似没有听见一般,继续着她的方向。 李少聪大步冲了过来,拦在她的面前,伸手摘去了霜玉的口罩。 “不要躲,看着我。我不会就这样放弃你的!” 陈俊阳在他的脸上留下的痕迹,没有改变他的意志。他更坚决了。 “让开,放我过去!” “跟我走!……”李少聪攥着霜玉的胳膊,把她推上了车。 车门被锁住了。彼此的心跳,是车内唯一的声响。 车内很安静,李少聪疯狂地开着车,霜玉不知道他要去哪里。 后视镜里,霜玉看到了李少聪僵硬的脸上布满了泪水,她的心抽搐了一下,眼 睛有些发酸。 车停住了,这是郊外的一处美丽的住宅小区。 “下来,跟我走!”李少聪不由分说地拽起霜玉,往不远处一座花园小洋房走 去。 瑞士风情的房子,小花园里一辆漂亮的红色小别克在阳光下释放着刺眼的红… … “霜玉,这一切都是你的!这车,这房子,你进来看看。”李少聪像一个暴君, 根本不理会霜玉的反抗,拎着胳膊,把她推进了屋内。 一应俱全的设备、高档的装修,一切都那样的舒适、贪婪…… “你看,这一切只需要一个主人,那就是你!” 霜玉一把推开李少聪的手,后退一步。“李少聪,你清醒点儿,我们结束了, 你这一切不是我要的。我不是原来的我了,你也不是过去的你,我们完了!别干扰 我的生活。让开,让我走!” “为什么?为什么,霜玉!你要我如何你才肯回来,你要什么才能再爱我?如 果你要名份,给我时间,我会把一切都加倍地偿还给你。没有你的生活,我没有一 天快乐。我需要你!,霜玉,求求你不要离开我!要不你跟我离开中国,离开SARS, 去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好吗?”李少聪绝望地跪在了韩霜玉的面前, 抱着霜玉的腿痛哭流涕…… 韩霜玉的心,痛极了。 还有什么比看着曾爱过的人,如此的无助更让人心痛,泪水一颗颗洒落在李少 聪的身上。 “霜玉,我知道是我伤害了你,我已受到了惩罚,你就放过我吧!忘记所有的 过去,锁住不快乐的记忆,让我们再来过,可以吗?” 泪水模糊了视线,李少聪看不清韩霜玉。 “起来!你给我站起来!我们都是成年人了,你应该知道,有些东西是无法修 补的。爱情是不可能重来的,就让它干净、安宁地过去吧,不要再吵醒它。饶了自 己,放了我吧……让开!” 韩霜玉掰开李少聪的手,走了…… 这座空荡荡的房子里,回荡着痛苦的嘶喊,“陈俊阳,把霜玉还给我,还给我! ……”风,有力地关住了门,震倒了茶几上美丽的花瓶,陪着他一起落泪。 ………… -------- 黄金书屋